難忘的軍旅生涯 (一個女兵的回憶)●趙冬黎(重慶)

難忘的軍旅生涯

●趙冬黎(重慶)

難忘的軍旅生涯  (一個女兵的回憶)●趙冬黎(重慶)



看《芳華》勾起了關於軍旅生活的回憶。那時候剛走出校門的我們,滿腔熱情,意氣風發,以為世界終於是我的了,到了部隊就可以大展拳腳了。可是當了兵才發現處處要求整齊劃一,舒服、自由、隨意……統統不要!個性張揚,絕對不要!有時甚至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隊長說的精闢:“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也就是許三多這樣“只做有意義的事”的莽子特別適應部隊的原因。

部隊哪裡都有歌聲,吃飯、走路、會操、看電影,蕩氣迴腸,是一項特別能樹正氣、清濁氣的洗肺活動。拉歌的場面特別有氣勢。幾個單位互相比賽誰的聲音大,誰會唱的歌多,排山倒海、陣仗翻天的。音準、樂感都不管,關鍵一個字:吼!

新兵,每天都在訓練,簡單的隊列動作,要做到完全整齊劃一真不是特別容易。遇到學得慢點的更麻煩。聽說有的班長給新兵訓練,始終教不會一二一就是左右左,就讓新兵左腳穿草鞋,右腳穿布鞋,把“一二一”換成“草鞋布鞋草鞋”;還有一個班長把一二一省略一下喊成“一(停一拍)一”,新兵就只邁左腳不知道右腳怎麼靠上去了……

每天訓練,隊列、軍姿、戰術、射擊……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每週才能一二一排隊到澡堂洗一次澡,男兵的衣服全是一圈一圈白色的汗漬。女兵非要洗澡也可以,冷水。後來經我們強烈要求,在圍牆邊搭了個簡易的澡堂,三個水龍頭都是冷水,食堂每天可以打兩次熱水,用水瓶提到澡堂洗。因為圍牆外頭是農民的菜地,常常會發現有人爬到牆頭上偷看,或是偷走排隊洗澡的女兵放在門外臉盆裡的內衣褲。大家只好輪流站崗,可往往是站崗的人正和裡頭洗澡的人說著話,猛抬頭就看到一雙偷看的眼睛,一聲尖叫,那人跳牆就跑了。讓男兵幫忙抓了幾次,不知道怎麼也埋伏了,也及時地跑去抓了,抓到沒有就是沒有下文了。估計是熟人抓了也不好說是誰。恐慌了一陣,也漸漸習慣了。

飯菜特別難吃,而且男兵是飯不夠吃,女兵是菜不夠吃。菜幾乎都是水煮的,好在我們家的人都不太會做飯,所以我還勉強能適應部隊食堂。很多女兵都是靠辣醬、零食才解決吃的問題的。因為吃飯,也發生過許多不愉快的事情,現在想起來都不值得一提。食堂的饅頭每一個份量都挺足的,男兵可以用筷子串兩串邊走邊吃。我自己的紀錄是一個早上斷斷續續一共吃下了四個大饅頭!吃是目前困擾我的大問題,一吃就長肉,不吃也長。可那時候特別能吃卻不太長肉,可能鍛鍊的緣故,手臂上還鼓起一小塊肌肉,血管也鼓鼓地冒出皮膚來。衛訓的時候下課就到樓下的食堂翻饅頭吃,有時候也有地瓜抓來當水果吃,反正就是挺饞的。衛訓的醫院後面是農民的菜地,黃瓜熟的時候,全連一半以上的人都因為吃生黃瓜拉肚子了。




難忘的軍旅生涯  (一個女兵的回憶)●趙冬黎(重慶)



當放影員的時期,每月從邛崍到浦江拉片子。部隊的電影拷貝都是象接力棒一樣,從一個單位接過來,用完由下一個單位來接去繼續放。一盒盒的拷貝象圓的餅乾盒,被司機老馬放到吉普車上,我們又一路顛簸著回到部隊禮堂。

回來後要用手搖裝置倒片,破損的膠片常會劃傷手指,所以總千方百計把工作推給男兵。我喜歡做的是幻燈片。

用彩筆直接畫的效果不是特別好。廣告色倒去面上的油,用色粉在玻片薄薄地塗一層上風乾,用刻鋼板用的筆在上面寫字或畫畫,色粉被刮掉的部分透光,用幻燈機一打就成了銀幕上的圖案。要讓圖案色彩豐富,再使用水彩筆或濾色的透明紙(可用糖紙代替)。用另一張透明玻片把做好的幻燈片蓋上,起到保護作用,周圍用透明膠粘一圈就OK了。

放電影之前各連隊入場,先在禮堂外頭排隊集合,然後整齊有序地依次進來坐好,接著當然就是常規項目:拉歌。把禮堂的頂頂拉得開始抖動的時候,領導可能會說兩句。全憑他願意,這兩句有時很短,有時得有一場半場電影的時間。禮堂的放影機是解放104,兩部輪換著來,這部要結束的時候,盯緊銀幕會在右上角出現一個符號,“X”或是“0”,等這個符號再次出現的時候,關一部機器,另一部打開,休息的機器又裝上下一個拷貝等著,這樣影片就能流暢地放映下去了。

一部電影除了要在禮堂放,還得下連隊營區放幾次。把解放103塞上老馬的吉普車,到連隊找個二、三層樓的欄杆,把銀幕綁上,音箱放好,拆解的機器裝好就可以操作了。一般要放兩部電影,回來已經很晚了。倒在禮堂耳房的宿舍,一覺睡到大天亮。




難忘的軍旅生涯  (一個女兵的回憶)●趙冬黎(重慶)



政治處組建軍樂隊,僅有的兩個女兵自然成了臺柱。

文靜些的我被安排電子琴,另一個辣妹子爵士鼓。一個月後我斷斷續續能彈《獻給愛麗絲》了,那個還在手腳配合中。一天練煩了的我來到鼓房,拿起鼓錘看她的鼓譜搞整起來。一個月以來她一直沒練出來練的那張譜被我一會兒就全整出來了,雖然有點疙疙瘩瘩的,隊長說:以後你們倆交叉練吧。

三個月後第一場表演,我擔任鼓手。縣城級樂壇泰斗第一把小號羅老師當場把我、長號、小號,全團第一把吉它等幾位進步快的隊員表揚了。

參加比較大型的活動是歡迎西藏換回內地休整的戰友,每天從駐地縣城到成都火車站坐兩個小時的車去又坐車回來。等運送軍品和戰士們的火車一到,就開始一段一段地演湊。揹著十多斤重的小軍鼓,為了漂亮還穿上平時不準穿的白色高跟涼鞋,挺累的可心裡美滋滋的。有一趟接到了新兵連的戰友,又被她指引著穿過好多正在站臺上吃飯的戰士找到了新兵連最好的朋友趙雪梅,大家抱在一起跳了半天。還有一次回來的路上睡著了,隊長把自己的衣服搭在我身上,感覺溫暖得象電影裡的鏡頭……

師部大型演出活動即將開辦,各團的軍樂隊都來到一箇舊機場集訓。這個小鎮有個很詩意的名字:桑園。可惜是冬天,桑樹都光禿禿的。每天清晨,草上的霜還白白的呢,隊長就帶著大家跑步訓練體能。太陽總是暖暖地曬著,矮矮的馬尾松均勻地種在大片平地上,不遠處是空軍部隊的機場草坪。有次三個樂隊女兵在草坪上坐著吹牛,吹著吹著其中一個就睡著了,我們兩個醒的在她頭上插了好多野花象劉姥姥似的,繼續吹,吹著吹著也先後東歪西倒地睡著了。醒來那個滿頭插花的說:我聽到有空軍部隊的人路過,說那個頭上還插著花呢,結果說的是我呀?樂極生悲,後來團部以安全為由不准我們女兵參與師部的表演,大家只能又一次揮淚告別。

這是第幾次了?總是這樣和一些混熟了的戰友告別,有的一別競無緣再見。多年後我接到了一個西藏日喀則戰友的電話,問起大家的生活近況,這個的工作,那個的小孩,誰和誰成了一家子,誰誰誰又傍了大款……互相通報一番後又說了些有時間到我這裡玩之類的話。放下電話後我仍然慚愧,我始終沒想起她是誰,可是她真的是我的戰友,瞭解我過去的一些細節,見證了短暫的經歷,勾起那點滴的回憶……




難忘的軍旅生涯  (一個女兵的回憶)●趙冬黎(重慶)



說到敗家娘們,第一個要舉報的是劉藝。

當時津貼一個月19塊,她自己的不夠用,直接把我的也領了。每月上街買買買,也就罷了,關鍵買到連衛生巾也買不起,才發現——玩大了!

她當過一年音樂老師,地方上有個小男友,每個月信封裡給她夾50塊錢,也花得精光。

每個月那幾天,我都有點老火,躺在床上起不來。她倒有辦法,找男兵借錢買來我最喜歡吃的菠蘿罐頭,站在桌子上喂上鋪的我。

我給她當牛做馬地織毛衣,鉤手絹,織襪子,她還嫌不夠,要我承諾她結婚的時候給她鉤個床罩!當然,這樣的不平等條約我也簽了——誰讓我吃了她的罐頭?

作為女兵中的美女,她也是當之無愧的,擱現在,也是一男神收割機。衛訓還沒結束,就被蒲師長親自選入了電影隊。

有條子的都留師部了,我沒有,分到地炮團電影組,認識了熊貓班長、李小雨、王大爺、電影組長張衛東。

我們政治處的副主任是徐主任,現某戰區的政委。當年的他30多歲,彎腰駝背的感覺軍姿練少了。寫的字常常令打字員頭痛。縣城有次大火,他寫的通訊稿我還留了一份。

學了半年衛生員,讓我到電影組。瓦特?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選擇?好嘛,革命戰士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後來又搬到執勤連,天天在山上放線收線爬電線杆(沒一次成功過),通信樓接轉磁石電話,程控電話,修話機……感覺像個萬金油有木有?

兩年半,功德圓滿,退伍了。




難忘的軍旅生涯  (一個女兵的回憶)●趙冬黎(重慶)



翻開舊相冊,從沒有肩章領花的新兵到戴上大紅花離開的那天,也只薄薄的一本而已。

這一張:扛著衝鋒槍肩膀被壓得一邊低一邊高;這一張:舞臺上坐在吹小號的隊長旁邊專注地打架子鼓;這一張:揹著小軍鼓筆直地站在雨中,身後是檢閱的領導,前面是演練的士兵……這一張:是戴著大紅花站在營房的操場上……

離開的那一天,我們都哭了。廣播裡反覆放著那首《難忘的軍旅生涯》“看著床前留下的照片,還有穿過用過戴過的裝備,可曾知道我心的感受——難忘的軍旅生活……”

兩年半,對我們的一生有這麼大的影響,是當時的我們未曾預料的。當家裡的抹布都恨不得疊成豆腐乾的時候,當精彩的電視節目演到十點就哈欠連天的時候,當不把衣服最上面一顆紐扣扣上就不舒服的時候……啊,我曾經是一名軍人!

離開部隊快三十年了,有些習慣竟然沒有變過,能掏心掏肺的還是那幾個戰友。當我們重聚在一起,已經有兩位女戰友因病去世。還有意外犧牲在扶貧路上的江兵戰友,犧牲前幾天還看到他在群裡發紅包……兔死狐悲,未免傷感。

更多的戰友已經在各行各業取得不俗的成績——有的成為了改革發展的尖兵;有的在自己的領域成了帶頭人;還有的守候著內心的一片淨土,獨善其身,悠然自得……是部隊給了我們堅持的力量和突破的勇氣,塑造了我們堅強的性格,使我們無往而不利。

雖然我們天各一方,但記憶的角落都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其中最耀眼的是一顆紅色的五星,它曾經高高地站在我們頂上,現在也深深地留在我們心中。它高貴,神聖,不容侵犯。

它,就是我們的信仰!




難忘的軍旅生涯  (一個女兵的回憶)●趙冬黎(重慶)



聽著朴樹的《那些花兒》,又想起你們了——軍中的姐妹。是的,如今的我們早已散落在天涯……

我們曾一起在課堂上學習,在烈日下操練,在風雨中行軍……那一個個鏡頭串起我們的青春,塵封在記憶深處。

衛訓隊,120多人的大家庭,來自149下屬各單位。偷菜,亂吃拉肚子,男女兵耍朋友,吃飯搶菜,用偷來的黃瓜美容,緊急集合跑在後面被人搶走帽子,上課開小差,課間偷饅頭,考試作弊……鬧的笑話真是不少。作為前20名的優秀學員,我可以想辦法留在師部,但我沒有,原因主要是這裡總有些偷窺我們洗澡和偷我們內衣褲的變態。抽調學習的戰友回到各自單位的時候,我隨他們來到了地炮團。

地炮團電影組一個組長,三個男兵,教會了我們放廣播,放電影,製作幻燈片。後來組建軍樂隊,我學會了打架子鼓,小軍鼓。團裡真的把我們女兵當成了寶,給我們領新棉絮,新大衣,把最好的宿舍騰出來讓給我們住。一次,一隻野貓半夜進來嚇醒了我,第二天就看見窗戶下面擺了一排酒瓶子。

後來又被調回師部當話務員,學習通信兵的基本技能,學會了接轉磁石電話,程控電話。不到三年的軍旅生活,學過的東西比十年還多。更重要的是學會了和大家相處,學會了獨立面對生活中的困難。

現在每隔兩年,我們會聚一聚。雖然大家有各自的人生,但149,一個王牌師的光榮記號,鐫刻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優良的作風,堅毅的品格,是我們一生的財富;“若有戰,召必回”,是我們寶刀未老的決心!

夢見和兒子參加一個比賽,奔跑的路上看到在連隊的好朋友在和別人交談,當我終於排除萬難跑到鮮花簇擁的終點,回頭已看不到她的身影。

我們,那些曾經花兒一樣青春美麗的女孩子們,如今已是“綠葉成蔭子滿枝”,我們一起經歷過那麼多快樂和不快樂的事,回首只剩微笑和淡然。一路走來,有曲折坎坷,更有險峻綺麗的風景,瞭解了生活的真相仍然熱愛生活。願我們都能不忘初心。

(圖片由作者提供)



難忘的軍旅生涯  (一個女兵的回憶)●趙冬黎(重慶)


趙冬黎,四川省散文學會會員,漢語言文學本科學歷,退伍軍人。自1987年在《家庭》雜誌發表作品至今,共發表散文作品近百篇。主要散見於《重慶晨報》《重慶郵政報》《三峽郵報》《德陽晚報》等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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