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長》中最偉大的男人與女人分別是:星星父親與浩浩姑姑

《地久天長》中最偉大的男人與女人分別是:星星父親與浩浩姑姑

很多人都認為《地久天長》裡星星的父親與浩浩姑姑那一段不同尋常的賓館戀情,是一件多餘的情節。

但實際上,這恰恰是這個電影裡的最富有意蘊的一個段落。

而這一組情節的設置,在王小帥之前的電影裡,就曾經出現過。那就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左右》。

《左右》來自於現實中的一個新聞事件,當時新聞傳開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事件中很有戲劇性。

這個事件的原型是,一對夫妻離異,他們早年生下的孩子患上白血病,拯救孩子的生命,只有再生下一個孩子,用新生嬰兒的血,來救治岌岌可危的孩子。這就意味著,原來離異的夫妻,還必須強制性地通過人類的生養孩子的渠道,來生一個不是為了愛情、不是為了家庭、不是傳宗接代用途的孩子。這個孩子,實際上的作用只是來救贖。

這種救贖卻包含著巨大的犧牲,這個犧牲面涉及到離異夫妻後組建的家庭中的每一個人。

所以,這個事件的戲劇性是強大的,但也因為它的過於強大,使得能夠駕馭這樣的題材的藝術家,面臨著嚴峻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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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帥從執導第一部影片《冬春的日子》開始,就有從真實事件中汲取創作靈感的習慣。但是,王小帥的弱項,是它恰恰在賦予真實事件以戲劇性還原方面,還不足以提供必備的人文支撐力。

最明顯的遭人詬病的是在歐洲電影節上一無所獲的《日照重慶》,可以看出王小帥在設置戲劇衝突方面的乏力。這部電影也是改編自一個真實事件,原型是一個父親在離異之後,聽聞被前妻撫養的孩子因為劫持人質而被擊斃,為此展開了他的對真相的探訪。但是,電影的最大情節弱項,是對父親與前妻之間的離異之因,未作出任何的交待。就像托爾斯泰寫《復活》,如果不交待男女主人公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而直接從法庭重逢開始男女人物的新的靈魂碰撞,那麼,這部小說在結構上與情節上能否站立得住?

《左右》的缺陷與《日照重慶》如出一轍。電影裡也是表現一對離異夫妻(王小帥一直對婚姻不正常狀態,從開始的第一部電影,就表現出永恆的不變的興趣),因為必須履行“救贖”職責,重新開始接觸,但電影對他們的既往恩怨未作任何交待,只是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是前夫首先離前妻而去,由此導致這一對過往夫妻的恩怨,必定是雲集在妻子身上的。後來在他們重新為了生育一個新的生命而必須在床上重溫舊夢的時候,實際上這裡最為困難的是,前妻對同一逢場作戲的這種行為會在心裡產生一種強烈的牴觸、痛苦甚至帶有嘔吐感的情緒,這種心理上的厭惡與肉體上的逢迎會構成藝術作品的內在張力,藝術家也最樂於在這種張力中找到展現人性秘境的發揮平臺。但顯然王小帥在電影裡,並沒有做到這一點,離異夫妻的重新複合場面,在電影裡以一種浮皮潦草的幾組鏡頭匆匆交待完畢,並沒有展現出人性在這裡所受到的超越人的極限能夠接受的煎熬。

在《地久天長》裡,我們同樣可以看到,星星父親與浩浩姑姑之間的關係,與《左右》一樣,無關軀體本身,而更多的是事關靈魂的“救贖”。

《地久天長》中最偉大的男人與女人分別是:星星父親與浩浩姑姑

浩浩姑姑為什麼要主動找到星星的父親?這裡面,實際上帶有一種為浩浩家族贖罪的心理。

因為在電影的情節設置來,浩浩的母親強制性地將星星的母親拉去做流產,導致星星的母親無法再生育,使之後的“失獨”成為可能。

而浩浩本身,更是星星溺水事件的直接製造者。因此,電影裡把所有的星星一家的悲劇性痛苦,都歸罪到浩浩一家的母子兩個人身上,這時候,浩浩的姑姑,作為一個女性,她用她的女性能夠想到的救贖方法來完成她的一個善意。

在影片裡,我們可以看到,浩浩姑姑即將出國,正滿懷憧憬地可以在國外開拓一個新的天地。

這個情節,使我們想到《冬春的日子》裡的同樣的人物設置。在這個電影中,女主角厭倦了與同居男友在國內百無聊賴的生活,選擇了出國。出國前,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選擇打掉了孩子。

這一個情節,不能不說對《地久天長》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但王小帥在《地久天長》裡,將這個流產用著了不同的用途,塑造出星星父親與浩浩姑姑這一組感人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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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姑姑可以說是《地久天長》裡最為生動的一個人物形象,這不是說電影裡她的表演空間最大,而是因為電影裡她是唯一地表現她的情感遞進的一個角色形象。

影片裡的其他人物,如星星的父母與浩浩的父母,從一開始的情感就是恆定的,電影裡並沒有表現他們之前的感情生成過程,而對他們的性格刻畫也是用一種平淡的手法表現出來的,所以,這兩組家庭的主人公的刻畫是一種平面化的,沒有遞進的。

但是浩浩姑姑這一角色就不同了。電影裡表現了她第一次進入車間的過程,然後星星父親手把手教她,之後舞廳裡重逢的場面更是把她的熱情如火、純真天然表現得十分生動,而在鏡頭裡,當她突然出現在星星父親面前的時候,她燦若桃花的面容,也給影片帶來了不一樣的溫暖,她的身上帶有著一種聖女的光輝與光澤,而她的出現,正是對沉淪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的星星父親的一次救贖。

這種救贖為什麼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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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是因為有浩浩姑姑出現的地方,會帶來青春的感受,會聯想到昔日家庭沒有破敗之前的幸福生活,我們看到,電影裡在表現浩浩姑姑回來在舞廳裡與星星父親見面的一段場景裡,還展現了星星父親抱著孩子親熱的鏡頭,可以想象得到,有浩浩姑姑存在的地方,會使星星的父親重溫那一段沒有受到傷害、孩子在身邊的幸福歲月,而不是沉陷在與妻子在一起時的那種的悽苦的時刻提醒。

正是這份對舊時光的懷舊情結,浩浩姑姑提供了出來,完成了對星星父親的救贖,她用她的一種女孩的善良,女孩的溫潤,不排除還有一種女孩的暗戀,完成了一個家族對另一個家族負債的償還。

這種償還是精神上的,但很快對星星的父親來說,便帶來了實質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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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他作為一個男性,會有一個孩子,雖然這是一個私生子,這意味著,他與妻子苦苦相守的歲月,至少在他的這一方面,會因為他有一個孩子而發生改變。

按照電影裡設定的邏輯,他將不會像他妻子那樣,“時間不再是停止”,因為他的生命至少會在另一個雖然是私生子名義下的生命那裡得到延續。

這是巨大的誘惑。王小帥在電影裡設定了對一個男人來說,一個在中國生存境況下有著傳宗接代情結的男人來說,非常巨大的誘惑。

只要星星父親答應了浩浩姑姑,那麼,他的痛苦與災難將會終結。

但是,星星父親果斷地斬斷了“自私的基因”對他的本能的誘惑,讓浩浩姑姑的救贖,戛然而止。

這才是星星父親的最偉大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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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他殺死了自己的一個孩子,是與浩浩姑姑一起合作的孩子,但他拯救了兩個女人,一個女人是他自己的妻子。我們在電影裡看到,他的妻子已經用她的第六感預見到丈夫的出軌,甚至她選擇了自己的離去,來讓丈夫擺脫“失子”“失獨”之痛,但是,星星父親通過殺死自己私生子的選擇,又用搶救自己妻子的行動,完成了他對妻子生命的救贖。

星星父親拯救的另一個女人,是浩浩姑姑。這是他更為崇高的愛的表現。因為他知道,如果浩浩姑姑生下孩子,那麼意味著浩浩姑姑無法再完整地擁有自己未來的人生,至少她的母性情懷,會因為這個孩子而受到巨大的影響,她的出國發展,將成為不可能;以後她的幸福未來,也會殘缺不全。

所以,星星父親的確在影片裡做的非常崇高。生命看起來是一種慰藉,但是生命也意味著一種責任,一種負擔。

星星父親深刻地體悟了這種可能,他選擇了犧牲自我,但卻拯救了兩個女人的精神與生命。

《冬春的日子》裡,一對戀人分手,女友出國,流產了孩子,這是因為孩子只能成為一種負擔,但影片裡的男主人公卻無法承受這種被棄絕的命運,精神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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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相對照,可以看出,《地久天長》裡的星星父親是多麼的與眾不同,可以說,這一角色,其實一直生存在王小帥的創作架構裡,只不過,在《地久天長》裡王小帥賦予了星星父親更為深刻的男人勇毅擔當的新境界。

因此,在電影裡看似漫不經心設計的星星父親與浩浩姑姑的段落,實際上包含著深刻的人性的內涵與深度。這也是《地久天長》裡唯一具有性格深刻的一個情節線索,因為電影對其他的部分,比如星星一家如何離開傷心之地、如何收養養子等一些重大關鍵性情節都沒有交待它的細部,而唯有星星父親與浩浩姑姑之間的情感波瀾,電影裡是全程交待,也基本完整,這樣使得這一條情節鏈條,在影片裡散發出獨特的塑造人物的有力託舉作用,最終推舉出來的,就是星星父親這個戰勝了男人由“自私的基因”控制的本能的偉岸的光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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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浩浩姑姑隱性傳遞出的柔性的慰藉功能,也在她的一意孤行、鋌而走險的行為中,得到了完美無缺地塑造。實際上,浩浩姑姑是男人最喜歡的一種類型,那是一種無害的、只知奉獻的、甚至這種奉獻裡帶著一種自覺自願贖罪的心理的女性形象,會讓男人產生一種高高在上的完整感。浩浩姑姑這個角色,非常符合男性中心主義的潛在訴求。這一角色,也反映出王小帥電影裡的深層內心秘密,但正因為她符合男性的心理期許,所以,我們無法能夠否認她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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