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上買回個落魄丫鬟,看清她脖子上玉佩,我連忙送還本家


我在街上買回個落魄丫鬟,看清她脖子上玉佩,我連忙送還本家

楔子

我總覺得爺爺是一個非常傲嬌的人,譬如他總牢牢記得奶奶生日,提前預備了禮物,卻又故作驕矜,“誰想著送老婆子禮物了!”

可若是伯伯們故意裝作忘記給奶奶慶生的事情,他便要拄著柺杖狠狠發脾氣。

奶奶總是抿著嘴笑,“快沒牙的老頭子,還是那等少爺氣。”

1

陳燼是梅城裡出了名的紈絝,整日遊手好閒玩鳥賞花鬥蛐蛐。

曾經為了只海東青同人打得頭破血流,鬧到陳老爺面前,仍是氣定神閒,甚至帶著三分銳氣,“到底是我贏了,願賭服輸懂不懂?!這隻鳥縱是死了,也要死在小爺我宅裡。”

陳老爺拿他無可奈何,再嚴厲的先生也管教不住,想著各人皆有命數,只要未鬧出人命官司,便隨他去了。

他不愛讀書,卻趕著新潮。早早學著時興樣式梳了三七分發式,整日拿頭油梳理得油光鋥亮,又要學著留洋回來的學生戴眼鏡。金絲邊,配著最新款西服,像模像樣。可惜骨子裡那股紈絝勁,如何也變不了。

尋香是在那年冬日被陳燼領回來的。

年後雪落得深,難得有放晴時候。一地碎瓊亂玉,夾雜著鞭炮燃盡的殘紅與煙火氣,便是梅城的春節。陳燼穿了身新制的衣衫,百無聊賴在梅城閒逛,他襟上繡了點唐草紋案,卡著金印袖釦,一派意氣風發公子哥模樣。

他瞧上個小姑娘。在春芳齋門口,叫人牙子領著,怯生生的,臉上糊著些塵土汗漬,看不出本來模樣。春芳齋是個蝕骨銷金窟,進去的小姑娘哪得完好的,不過是淪為賣笑的玩物。

“這丫頭是慶州府那邊逃難來的,您瞧,洗乾淨了也是個標誌人兒。”人牙子將那小姑娘的手同自己的拴在一起,繩子捆得緊,她那手紫紅殷黑,上齒狠狠咬著下唇,不肯作聲。

鴇媽滿是嫌棄,拿帕子隔著手指,戳了戳她面頰,“看著便不是個好養活的。”

陳燼向來不是個大發善心的好人,可他偏愛管閒事。當即便將那人牙子扯了個趔趄,從衣兜裡摸出兩枚銀元擲在地上,“這丫頭歸小爺我了。”他也不待人牙子講話,三兩下將繩子扯開,本想牽著小姑娘走,方伸出手又半點嫌棄地收回去。

慶州府那邊時常打仗,翻過山路向梅城或更遠避難的不在少。窮苦人家便將兒女賣給人牙子換些銀錢,一個小姑娘家還不及一頭騾子。

鴇媽正也不樂得收下一個要養上些年頭的小累贅,“陳少爺領了,是這丫頭的福分。”

人牙子倒不是不大樂意的,“爺,您瞧瞧這丫頭生得好,洗淨了也是個美人胚子。”

“滾!”陳燼仍是犯了少爺脾氣,一腳便踹過去。他慣來不知輕重,算準這等下九流的角兒不敢上陳家鬧事。他還帶了些銅子,裝在袋裡,劈頭蓋臉摸出些砸過去。

他耀武揚威似的走回陳家大宅,她便在後面不緊不慢跟著,一雙眼珠子滴溜溜盯著自己腳尖,小心翼翼瞥著眼打量旁人。

“以後你便隨小爺我姓陳。”陳燼問過她名字,隨口便道出句。他大馬金刀跨坐在陳老爺的扶手椅上,隨手撿了個蘋果在手裡轉著玩。

打小照顧他和大小姐的姆媽拿圍裙擦了擦手上水漬,走進來瞧著尋香,才高呼:“我的大少爺,你又從哪兒撿了個要飯的?”

尋香打量人的目光半點不善,姆媽替她簡單揩了揩面,才顯露出極瘦的小姑娘。“我姓崔!”這是她講的第一句話。她身量高,兩頰凹下去,許久未吃飽的模樣,一雙眼睛便顯得分外大,叫人心生可憐。

問過年紀才知她不過與陳家小姐一般歲數。底下有識人通透的,瞧著她如今還算整淨的模樣,附在陳燼耳畔低語幾句。

陳燼當即便默了默,旁人也知不對,請了陳老爺前來過眼。許久才從尋香頸上見到枚玉佩,雕作槐花模樣,背後刻著個崔字。也不知這小姑娘如何謹慎小心,才沒叫人將這玉佩搶去。

“當真是崔家小丫頭?”陳燼試探似的問了句,陳老爺狠狠瞪他一眼,旱菸杆敲在桌上噼裡啪啦。

梅城崔家,這出身說低不低,說高卻也尷尬。舊朝權貴,如今建了新政府,雖算不得破落,卻也叫人生出些異樣,梅城新貴多半不肯同他們有牽連。

饒是如此,陳家仍是派了底下人請崔老爺過府。若當真是崔氏千金,總不能叫她在陳家當個下人。

崔老爺將信將疑隨著來,初見到尋香模樣仍是不敢信的,待接過那枚玉佩才老淚潸然,當即便要向陳老跪下,“我這小女兒,吃了多少苦楚。”

2

崔家兩年前那樁家醜,梅城人盡皆知了。元夫人生的幼女遭寵妾嫉恨,買通人牙子將她買去外地,誰知她又兜兜轉轉回來了。

陳燼再見到崔尋香的時候,尚在同他那等狐朋狗友吹牛,腳蹺得老高,要人替他捶腿。“我把兩塊銀元砸到那柺子臉上,一腳下去踢折了他的腿,他哪裡還敢撒潑?”滿面得意接上一句,“小爺我英雄救美!”

待到狐朋狗友輕咳一聲,陳燼才抬首注意到崔尋香。

已經開了春,茶館裡頭養著的迎春花已經抽出新枝,莖葉裡好似流淌著嫩黃血液,便是新生了。

崔尋香早換掉了初至陳燼跟前時候那件瞧不出顏色的破衫子,換上梅城小姐們皆喜好的墨綠色洋裝,才露出極其漂亮的一張臉。她笑時總要抿著唇,眼如新月。

“你來做什麼?”陳燼一口茶押在嗓子尖,咳了半天,瞧見她高跟小皮鞋的鞋尖,鏤空式樣。

崔尋香仍是瘦若無骨,宛如西施抱病,許久才尖著嗓子掐出句話:“爹叫我來謝謝你。”她將手中謝禮往陳燼手中一塞,便要他拆開來。

一對銀瓶子看著便不是時興的,上面還請工匠刻了幾個感謝恩情的字,舊派作風。陳燼便啞然,那瓶子彷彿包著烈火,萬般燙手的。

他匆忙趕回家,將那對瓶子隨手一擲,哐當聲響後四下滾落的聲音叫人打心底生出煩躁。他仰面在床榻上躺了許久,盯著帳幔上繡著的唐草,又覺得不妥當,赤著腳走過去將那對瓶子撿起來,擱在書桌上。

“那樣醜。”陳燼嗤一聲,竟也不知說的是瓶子,還是送瓶子那人。

姆媽進來給他房裡擱著的盆景澆水,見他赤腳便哎呦一句:“少爺又是鬧的什麼作踐自己身子,這天冷還光腳,趕明日要生病。”

他又老大不高興,無人招惹也平白找不痛快,“這花哪能天天澆水的!”定要姆媽再三催促,搬出陳老爺來威脅,他才不情願地穿上鞋——姆媽納的棉鞋,又是一個字:醜。

倒是應了姆媽所講。

陳燼果然轟轟烈烈地病,高熱退不下去,嗓子彷彿塞著幾團溼過水的棉花。洋醫生過府幾次替他量體溫,開了各類白色小藥片。他只能喝點稀粥,連鹹菜也不能沾一點,發起少爺脾氣砸碎了碗勺,又病懨懨倒在枕上。

“小爺的鳥若不拿出去遛遛,趕明兒死了,唯你們是問!”他不過是嘴上說得兇罷了。

待到崔尋香被家中長兄拽著前來問好,陳燼偏又生龍活虎了。他於病榻上抬首,窺見掩映在重帳背後的明麗顏色,當即便直起身子,“這樣瘦,醜死了。”

她的打扮在這等場合稍顯隆重了,不大適應的祖母綠珠寶繁瑣墜在身上,老氣橫秋。她格外侷促,手指扯著衣袖,咬著嘴唇不肯開口。

崔家這作風老派,卻又帶點叫人瞧不上的難以啟齒。崔家少爺藉口同陳老爺道謝,有意將她留在這裡,一點小心思連陳燼也看得分明——這是有意要給他們二人搭橋牽線。

待到崔家少爺轉過橫廊,連背影也瞧不見之後,崔尋香才籲出口氣。她分毫也不懼生,用陳燼的小壺替自己倒了杯茶,方才那副模樣竟是裝出來的。

陳燼反而大笑,“你做出那派我見猶憐的模樣,是怕他們丟了你嗎?”

“不過叫他們心裡存著點愧疚罷了。”她這話說得沒有半點心腸,配上那嬌柔身姿,便像個話本子裡寫的蛇蠍美人。

他支起身瞧了她一眼,崔尋香頸脖纖長,彷彿莖絡分明的植物,迎春花或海棠。他便又倒回去,一顆心近乎躍出胸腔去,驚魂未定,仍是嚷嚷著:“同你講話太累人。”

“那我湊近些,好叫陳少爺你不必勞煩?”一個大家閨秀,甫出口便叫人汗顏。她嘴角一彎,帶著點狡黠。

陳燼見過許多女子,他妹妹那種新派名姝、舞會上賣唱的歌女,又或其他,皆不是眼前這一個。崔尋香甚至不是他見過的最美的那個,卻仍是叫他在心裡啐了句狐狸精,將頭側向裡,不肯看她。

3

陳燼的小妹留洋回來後,他也到了議婚的年紀。陳老爺早早訂下幾個新派閨秀的名字,要他一一去看,萬般囑咐不可失禮。

可陳燼回來後仍是萬般抱怨,不是嫌人不好看,便是覺得穿衣打扮太過普通。他不知從哪兒學來個詞,泯然眾人,整日掛在嘴邊上,“蘇家小姐生得圓圓滾滾,太福相了,泯然眾人。”

“那你覺得哪家姑娘好看?”陳老爺抽著旱菸漫不經心問他。

他反倒當了真,仔細思索,良久才尋到答案,“崔家那醜丫頭太瘦了些,若是養得像小妹一樣珠圓玉潤又不至於胖,便也算個美人。”

陳老爺聽得好笑,撿著茶壺蓋子便朝他擲過去,末了仍是諱莫如深。陳老爺知曉自家兒子的秉性,他明著越是不待見,心中便越是喜歡。若是旁家姑娘,哪怕出身低些也好,偏叫他瞧上了姓崔的,叫人看笑話。

當真是孽緣。

他好似在哪兒也要見著崔尋香。

她穿了身蜜色旗袍,繡了一大幅合歡,裙裾底下露出半截小腿,絲襪上小排的花色紋樣,小蟲子似的蠕蠕向上爬。她轉首便瞧見他,眉眼彎作新月,連帶著盎然春意都侵入眼中,“陳少爺。”

在外頭人眼裡,她仍不過是那溫婉的崔家小姐,寡言、叫人生出些心疼。

陳燼不大喜歡她這神情,手半插在衣兜裡,故作輕佻地吹了個口哨,“你一介姑娘家拋頭露面的,叫人瞧見了,只覺得崔氏家風敗壞。”他這是故意諷刺。

崔尋香柔柔微笑,眉目似春和景明,唯獨到了旁人瞧不見的角度,才衝陳燼眨眨眼,“我替爹稱些棗糕回去。”

他不知曉崔尋香在崔家過得如何,便尋了個還禮的藉口與她一同去。路上正巧碰見賣西洋糕點的鋪子,一塊奶油蛋糕比當初他從人牙子手上買下她還貴,包裝在精巧盒子裡,分外闊綽洋氣。

“我爹要拿上好的排場接待,你可莫要笑話。”她仍是抿著唇笑,離他剛好半臂距離,不多不少,正巧叫他聞到她身上香水味。

陳燼不過隨口問句:“你喜歡梔子花?”

她便怔忪,良久才浮出半點心酸意味,“這花好養活,便如同我這條賤命。在外流落了兩年,仍是苟活著。”

他本無意探尋旁的那等家事,前朝深宅大院留著的風氣,深埋著不好為人知的齷齪齟齬。

崔家宅子仍是前朝風範,門口兩隻石獅子佇著,彷彿叫人又踏回那辮子馬褂的舊夢裡。他們仍留著舊禮數,叫底下人一一通傳,再由管家領著,一派僕婦整整齊齊行大禮。

“正巧見著崔小姐,順道便送她回來了,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陳燼拿出那副公子哥的氣派,他這氣度風姿皆是好,饒是誰也張不出口說他是個紈絝。

崔老爺後來仍是蓄了小辮子,藏在帽子底下,他摸了摸那一小把稀疏的山羊鬍須,嘴上帶著點虛偽客氣,“能得陳公子照拂,是小女的福分。”

他嗅到一絲迷香,並不濃烈,若有若無飄過來。當即便心下一緊,那是煙的味道。(作品名:《紈絝》,作者:謝綰。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點擊屏幕右上【關注】按鈕,第一時間向你推薦精彩後續故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