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年前歌德用一輩子寫成的《浮士德》原來對現在中國人更有價值

在中國大部分接受過義務教育的人都應該聽說過歌德和他的《浮士德》(Faust)但看過這部——1768年開始創作,直到1832年,前後一共64年,即歌德逝世前一年才最後完成——達12111行的詩劇估計百中一二,而看過又能完全理解它的可能就是鳳毛麟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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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此前也曾試圖深度閱讀這部被譽為現代生活“伊利亞特”的史詩,一方面礙於翻譯的誤差,另一方面也缺少對一些西方文化典故的理解,導致閱讀體驗相當的糟糕,除了一些“金句”之外,完全摸不到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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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馬歇爾伯曼的《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All that is solid melts into air,the experienceof modernity—Marshall Berman)這本通過探究現代化早期思想家觀念來描繪“現代性”的書中,竟然把《浮士德》作為開篇的第一章,足見這詩劇對現代社會的巨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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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這本書中,對歌德的《浮士德》進行了深度的分析,除了對它的劇情走向之外,還將浮士德背後的個人隱喻和社會隱喻充分的呈現在讀者面前。可以說在此基礎上,回頭再看《浮士德》,會非常的通透。

三分鐘、三段式、三人物搞懂《浮士德》

浮士德是一個人名,他並不是歌德原創,源自十六世紀的關於浮士德博士的民間傳說——浮士德原是個真實人物,生活在十五世紀他博學多才,相傳在魔鬼的幫助下,創造出諸多的奇蹟。

接下來用最簡單的語句來看看歌德的《浮士德》到底講了些什麼。這部作品大概可以分為三個大的段落——夢想者、情人和發展者。這裡面有三個主要的人物——FMM,F就是浮士德,第一個M是魔鬼Mephistopheles,後簡稱魔鬼M,第二個M是情人Marguerite,後簡稱情人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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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階段:夢想者——

時到中年的博學之士浮士德,感嘆自己被困在“人生的監牢”。雖然他知識淵博,在人群中也頗有威望,但自己活躍的思維跟周圍死氣沉沉的環境之間的矛盾讓他困苦無比,這種困苦也將他逼上了自殺的邊緣,就在打開毒藥的一瞬間,他彷彿瞥見了上帝之光,一種全新的希望在心中升起,但隨即又陷入到神聖與世俗之間的糾結。

這時,魔鬼M出現了,跟浮士德開出了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條件,將給予他青春、力量、金錢等等,只要獻出靈魂。最後浮士德接受了這個契約,魔鬼M將作為浮士德的奴僕,盡其所能實現他的所有慾望,而當滿足他的慾望後,只要浮士德發出“這樣多美好啊,停下來吧”的感嘆,魔鬼就可以收走他的靈魂。於是他們帶著這個契約開始了他們的冒險。

第二階段:情人——

恢復了青春的中年人首先會幹什麼?沒錯,那就是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愛情。浮士德和魔鬼M來到一個小城鎮中,成功的“勾引”了一個不諳世事因循守舊的漂亮女孩——情人M。

這個封閉的小鎮,還是一派中世紀景象,人們的觀念淳樸,但卻觀念落後。閱歷豐富的浮士德加上他變得帥氣年輕的外表,以及魔鬼富裕的多金屬性,瞬間就抓住了情人M的心,沒多久情人M就懷孕了。

而小鎮既是一塊鐵板,又是一個八卦的風口,浮士德的傳言已經在小鎮中流傳開,舊時代的道德觀念企圖尋找一切機會撲滅浮士德重新燃起的愛情火焰。而這種機會也是瞬間而至,情人M的寶寶死了,她也被關進了監獄。

浮士德在面對現實的時候,似乎發現原來自己愛的並不是情人M,但愧疚感驅使他回去拯救她,帶她逃離監獄,逃離那個小鎮,逃離那舊的世界。但情人M沒有走,她選擇留在那,選擇跟舊的世界一起死去。

第三階段:發展者——

情人M死後,對抗悲傷的浮士德跟魔鬼M遊歷了所有的歷史和神話,無止境的探索了各種經驗的可能性,就在似乎已經到窮途陌路的時候,浮士德站在一個凸凹不平的山頂,望著遠方的大海,突然一種希望升騰在心中,他不再夢想和幻想,甚至也不再沉迷理論,而是要具體的規劃,去改造大地和海洋。

在魔鬼M的幫助下,浮士德取得了國王的信任,藉助國王的力量,實施他改變眼前這片土地和大海的構想。這一切彷彿是魔法施加在古老的土地上,結出了現代的花朵。城市脫胎於舊的建築,源源不斷地發展動力保證了現代化的種種可能,浮士德即將要實現他的理想。

而就在此時,浮士德看見山下有一個老舊的房屋,一對老年夫婦不肯因為建設新家園而搬走,這彷彿就像是華麗的新袍上的一塊補丁,時時刻刻的刺在浮士德的心中。於是他叫來魔鬼M,讓他想辦法說服老夫婦搬走。而魔鬼才不會那麼心慈手軟,一把火燒掉了房子還有那對夫婦。

得知此事的浮士德痛心疾首,一方面對悲劇的惋惜,另一方面也發現了自己的命運。作為一個發展者,當他摧毀了最後一箇舊遺蹟之後,也等於摧毀了他自己,因為作為發展者的使命也結束了,他自己也走向了末路。

浮士德突然失明瞭,這也使得他在最後有了一絲壯麗的色彩,也正是這樣,在他黑暗的世界裡,在周圍叮叮噹噹嘈雜的依然在建設的世界裡,浮士德宣稱自己充分的活過了,並且會繼續努力,不斷地發展自己和周圍的世界,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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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三個階段中,浮士德從最初的一個人在那裡做夢,學習怎樣去理解生活;到第二階段把自己的生活投入到了另一個人的生活之中,學習怎樣去愛;直到最後一個階段投身於世界經濟、政治和社會的發展力量當中,學習怎樣去建設和破壞。他把自己的視野從私人生活擴展到了公眾生活,從親密關係擴展到了積極行動,從情感交融擴展到了組織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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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的獨特之處就是在於用一種詩意浪漫的方式,探討了一個人會在一生中遇到的問題,但這不足以成就它的偉大。《浮士德》的偉大,正是在這種基於個人經驗的探討基礎上向社會層面的生化,個人的行為只是一種縮影,在浮士德博士的背後,是一個群體,也是一種思潮,是現代社會跟舊社會的衝突,是對未來世界的設想與構建。所以理解《浮士德》,更要從個人和社會兩個層面來去分析。

個人:中年人的——性、夢想和焦慮感

在《浮士德》的開篇,一個典型的現代社會“迷茫”中年形象簡直要跳出紙面。滿滿的焦慮感,對於逝去的青春與性活力的焦慮;被生活的監牢困住的焦慮;豐富的內心世界與陳舊不變的外部世界衝突的焦慮;生命的有限與實現夢想的遙遙無期衝突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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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青春代表著活力和無限的可能性的話,那麼中年則是一場平衡的戰爭。平衡思想與身體、理想與現實、想做的事和能做的事、性和體力、愛與責任等等。就如亞里士多德說所有的悲劇大多都是由於時間的匱乏一樣,中年人的悲劇,就在於時間可能所剩無多,在青春積累下來的無限可能也變得有限了,身體所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少,但思想卻豐富到溢出自己的身軀,這可能就是中年浮士德之煩惱。

這個問題並不是兩百多年前的歌德首次提出來的,幾千年之前的文明初期就有,古希臘、古中國都有,而在21世紀的中國,這種情況比比皆是。

看看當前中國社會,但凡有點抱負的成功人士,身上都有著浮士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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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涉性侵案而深陷輿論漩渦的劉強東,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在跨過不斷受挫的青年時期後,劉強東似乎走上了人生的巔峰,不僅坐擁大量的資產,也迎娶了美人妻。但這背後,老去的生命不僅僅表現在臉上的褶皺,還有即將失去的性能力,這種對於失去的焦慮可能讓他更迫切的抓住一切機會,去回味一種青春的味道,去體驗那些年輕時候因為忙於工作而略過的甜美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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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996言論被炮轟的馬雲,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在走出青年期的自己之後,獲得了極大的社會成功,但此時的他可能遇到跟浮士德一樣的困境,困在這個現實的監獄中。他的經歷給了他豐富的思想,而周圍人在很多時候卻無法理解。他有著自己的夢想,也有一個魔鬼(金錢)幫他去實現很多事情,但他依然很迷茫,因為作為一個發展者,一旦實現了完全的發展,他自己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他也需要不斷地追求新的人生價值。

而除了這些耳熟能詳、功成名就的人之外,每一個拼搏在生活之中的中年人身上,也都揹負著浮士德的魔咒。除了不斷付出精力,追求物質的發展之外,還備受著青春逝去的折磨,脫髮已經成為中年人繞不過的話題,跑馬也就能成為一種時尚,中年的愛情也會爆發的比青年更加熱烈和狂野。在享受了遲暮性愛之後,酣暢淋漓的倚在床上,另一種空虛卻襲上中年人的心頭——年輕時曾經視為生命的夢想,如今它在哪兒?它又會去哪兒?

社會:以發展為旋律的創造和破壞的輓歌

“歌德的《浮士德》中最有創建和最富成果的觀念之一是,文化上的自我發展理想與導致經濟發展的現實社會運動兩者之間存在著聯繫,哥的相信,在這兩者中的任何一種典型的現代理想得到實現之前,這兩種形式的發展必定會走到一起,必定會融合為一體。”

“浮士德和我們都將發現,現代人轉變自身的唯一途徑就是根本轉變他生活於其中的整個物質的、社會的和道德的世界。歌德的主人公成為英雄的途徑是,將受壓抑的人的巨大能量釋放出來,不僅僅是他自身的能量,而且還有他所觸及的一切東西的能量,最後是他周圍的社會的能量。”

“但是,他所開創的各種偉大發展——理智的、道德的、經濟的、社會的——最終都將使人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價。這就是浮士德與魔鬼的關係的含義:人的力量只有通過馬克思所謂的——魔鬼——,即可能以可怕的力量爆發出來而人類根本無法加以控制的各種令人恐懼的黑暗能量,才能得到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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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士德》的偉大之處就在於不僅僅把普通人心中的焦慮和憂愁講了出來,還創建性的洞察到人類社會的一些本質的問題,這些問題是盧梭、馬克思、聖西門等無數的哲學家社會學家都曾研究的母題,而歌德卻用一種詩意的浪漫將他明確的表述出來——發展是一種社會的主旋律,而人的發展終將跟社會的發展統一,同時這種發展必然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也就是創造和毀滅這一辯證關係在個人和社會發展當中是一種核心的動力。就如浮士德想要建造自己的海市蜃樓的時候,必須要會壞掉那對老夫妻的舊家園。而這種毀滅也給浮士德自己帶來了無盡的痛苦,不僅僅是惋惜和對一種舊式田園的懷念,還因為聽到了自己為自己奏起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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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創造者,或者說一個發展者的宿命,就是去破壞之後的創造,一旦舊世界破壞掉了,發展者跟著也就滅亡了,因為他已經失去了自身存在意義的根基。

就此,歌德深入了現代性的本質,一個不斷變化的世界,創造著毀滅者過去,而在毀滅了過去的同時也毀滅了自己,而新的創造者又會適時的出現。但在這個湧動的過程中,沒有一個人是完全舒適的,舊的田園牧歌註定要遭到毀滅,而創造者毀滅過去的同時也毀滅了自身,新的創造者重複著同樣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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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正是我們每一個身處現代性當中的人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的興奮和無助。我們興奮於不斷創造的可能性,而無助於隨時可能遭到毀滅打擊的那種傷痛。就在這樣的折磨中,產生了眾多現代性的副產品,亢奮的創業者,獨裁的企業家,焦慮的工薪族,抑鬱的知識分子等等。

現代社會無法避免這種傷痛,好在還有那僅存的曙光,也就是這一切的可能性中那個我們認為好的根基——“發展”,好在我們能夠清醒的意識到,個人的發展和社會的發展並不是一對矛盾體,而是一體兩面,相輔相成。在人們面對痛苦的時候,還可以抓住這唯一的稻草,在沒有什麼可以相信的時候,還可以相信發展,就是努力讓一切變得更好,個人會更好,世界也會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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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表達了以上的觀點的《浮士德》已經足夠偉大了,但歌德構思創作六十多年的心血,野心並不止於此。歌德似乎在探索著一種社會發展的更優化的模式,而這種模式可能在當代中國人看起來會更加的眼熟:一種介於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之間的模式。

《浮士德》中的兩個形象浮士德博士和魔鬼M,雖然很多時候人們會誤認為博士是當時新興資產階級的代表,有著當時一切的新思維新想法和改變世界的願望。但本質上,魔鬼M才是那個真正的資產階級代表,它功利,被效率和利益驅使,講究交易,不在乎對舊世界的破壞,缺乏感情,最求結果。

而浮士德博士,則是歌德構想的一種新路線,在被烏托邦、聖西門主義影響之下,歌德筆下產生了一種“浮士德式的發展模型”,尋求著一種公眾力量與私人力量變化中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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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浮士德後期對世界的改造工程中,並不是完全的資本主義市場化的模式,而是在他的強力組織和領導之下的一種工程模式。就猶如中國想在大多數政府項目,能夠在短期內獲得巨大的進展和成功一樣。歌德意識到單純的市場力量不足以凝聚人類最大的智慧和優勢,反倒是一種介於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之間的,獨裁和民主相制衡的模式會去的更大的發展。

而正是這種創建,讓我們能夠看出,歌德並不是在頌揚什麼發展,而是在為精力現代性傷痛的男男女女們批判當時的一種“發展”論調,即一種機械式的,資本主義式的發展正是整個社會當中悲劇的來源。而如何能夠在發展的同時,尋找到一個新的出路,兼顧發展的前提同時關注人本身,平衡人跟社會之間的關係,以人為本的發展,可能是歌德思想中,60多年《浮士德》寫作的過程中,對現代性的批判和出路的探索中,對現代男女受現代性折磨的興奮與傷痛中,找到的一個明確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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