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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在林中路上】
文学的发展，不是内容的拓展就是形式的创新。诗歌的发展也是不断追求独特性的过程。
很多人认为，诗歌已经死。原因是诗人写诗，养不活自己，写出的诗歌也没有人读。其实，写诗的人多，读诗的人也多，还有人在研究诗歌。
我想说的是：古诗走到尽头，不代表现代诗歌也走到了尽头。和古代诗歌的发展高度相比，现代诗的思想高度和艺术高度仍需向前推进。思想高度是指哲学的深刻程度和意蕴的丰富程度；艺术高度是指语言和艺术技巧的创新高度。
可以说，古诗穷尽了发展，但是，现代诗的路还比较遥远。我们结合古诗和现代诗的大概状况，来说这个问题。
现代生活比以前复杂得多，丰富得多，但是无论表现什么内容，形式上突破不了古诗的格律、句形，那仍然是复制古诗，诗歌不可能又走古诗的老路。古诗正如长袖大袍的汉服不再适应现代的生活一样，穿一穿，娱乐可以。把已被历史淘汰了的东西捡起来，不是创新，而是复制。
在格律框架下，以形象的方式表现当下社会，这需要极高水平。闻一多、徐志摩等新月派诗人做过大力尝试，这条路也不好走。文学发展的一个重要规律，是在形式上和技巧上的不断突破。与小说、戏剧等其它文学体裁一样，诗歌也主要是在形式技巧上进行突破，不断制造陌生化，形成新的审美旨趣。（参看 ）。
现当代诗歌之盛，是新月诗人、现代派诗人和当代的朦胧诗人以及西方现代诗人等所创作的诗。这些诗不仅有对当下的思考，也有哲理的思考，他们的诗歌在内容上开始趋于理性。这种理性是古诗难以表达的。因为在我们的文化传统和审美心理中，优美精致才是古诗的主要审美特质，它必须通过特定意象和格律来实现。所以，只能在现代诗里寻求进一步突破。
打破了格律的现代诗歌则有了开拓多样的审美空间的可能。 现代的传播技巧让我们对世界似乎不再陌生，但这并不代表现代诗在内容上没有可以突破的空间，这个空间在我看来就是深入和理性，也不排除形式的创新。说到内容的深入，在西方诗歌里，表现得更为大胆些。如享誉世界的《恶之花》的作者波德莱尔，他的诗歌几乎写到了人的隐秘之处和社会的隐秘之处。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智利著名诗人聂鲁达的笔触也很大胆，姑摘其代表诗作《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中的几句：
- 但报复的时刻已到临，而我爱你。
- 肌肤、苔藓、贪婪而坚实之奶汁的身体。
- 啊，乳房之杯！啊，迷离的双眼！
- 啊，阴部的玫瑰！啊，你缓慢而悲哀的声音！
- 我的女人的身体，我将固守你的美。
类似的内容，似乎在古代宫体诗里有表现，而以现代诗表达出来，就形成了新的视角，产生了新的审美趣味。就此而言，唐代边塞诗拓展了古诗的内容，边塞生活和风光是一个新鲜领域，使边塞诗成为一个突出的派别，就很自然。可见，现代诗在内容上的突破是完全可能的。
在内容上，即使是表现当下的生活，有谁能够以古体诗的形式，表现当下的生活？在形式上，有谁能够取当下的事物形成意象，构成古诗？例如汽车、飞机、轮船、大数据、高楼、麻将、足球、篮球等等。以古诗来表现它们，读来一定味同嚼蜡，但并不能证明这些不能容于现代诗。我们看看于坚的长诗《0档案》：
- 鉴定： 尊敬老师 关心同学 反对个人主义 不迟到
- 遵守纪律 热爱劳动 不早退 不讲脏话 不调戏妇女
- 不说谎 灭四害 讲卫生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积极肯干
- 讲文明 心灵美 仪表美 修指甲 喊叔叔 叫阿姨
- 扶爷爷 挽奶奶 上课把手背在后面 积极要求上进
- 专心听讲 认真做笔记 生动活泼 谦虚谨慎 任劳任怨
- 不足之处：不喜欢体育课 有时上课讲小话 不经常刷牙
撇开写作目的和内涵不谈，这首诗的一大新颖之处就在语言形式的变化：主要是把散语作诗形式化排列，表达近乎日常语言的连缀。以于坚为代表的“他们”诗人群认为：“诗到语言为止。”这个话仍然显得绝对了些：因为语言的本质是思想。
内容的开拓，可以这样来思考：社会的生产力发展，分工多样化，学科的精深，影响到了思维方式的巨大变化，现代技术文明对理性的逻辑思维有了很高的要求，形象思维似乎被边缘化。但诗歌只能形象化表达吗？这值得探索。
在以科技为王的现代文明中，生活变了，思维变了，写作对象当然会跟着变。当科技把人挤压到理性边缘，使科技理性充斥了人的所有空间，以至于成为人的负累之后，人们一定会寻求别样的诗意世界。现当代诗歌无论是语言的表达还是意象、诗境的追求，都在突破之前诗歌包括古典诗歌的感性审美特征，而走向理性审美特征 。很多人认为诗歌是直觉思维的产物，这是偏见。看看余怒《布道者》的片段：
- 在富有质感的游说中，我被他们悄悄抽象
- 出神入化 亲近我宗教的面颊
- 以异端的嘴巴
- 老谋深算，我要的就是这些外衣
- 剥开它们
- 或者就被它们封闭
这首诗追求的是象征的深意和意蕴的丰富，在本质和具象之间形成阻隔，诗意的表现是比较抽象的，语言张力很强。这首诗本身就是极具理性思想的表达。
所以，现代诗能够突破的方向就很多，例如表现技巧、语言、思想层面，审美形态和审美观念不是固定的。那么有几个能够以独特的形式表达独特的内容呢？是因为表现的生活很独特，还是因为生活环境很独特，还是因为表现形式很独特？也就是说诗歌对于当下作深入的理性思索和哲学体验仍然需要拓深拓宽 。
回过头去看，唐诗宋词达到极高的艺术成就，都不是轻易而来。任何艺术要达到极高的水平，都需有深厚的才学积淀和刻苦的创作，现代诗同样要求这两点，那么它的成就才有可能被推向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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