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國產劇出了不少“冷門片”。
冷到沒有話題、毫無水花，甚至播出許久連豆瓣評分都沒有……
比如《芳華》女主苗苗，和《山楂樹之戀》男主竇驍最近的新劇：《愛上你治癒我》。
社長衝著男女主的顏值追了幾集，萬萬沒想到，在即將棄劇時，被一個“糟老頭子”圈了粉。
“糟老頭”在劇中，是一個精神病院院長。
院裡董事為了盈利，打算削減科室開支，他帶著不達眼底的笑容，客氣地去挑釁負責人：
“我先幫您表個態，免得讓你，為難。”
伸手不打笑臉人，氣不氣？/ 《愛上你治癒我》
步步緊逼，把對方懟到啞口無言，偏偏看起來謙和有禮，處處周到：
弄不死你我還懟不死你？/ 《愛上你治癒我》
社長想起前陣子爆紅的蘇大強——靠眼袋就能演戲的倪大紅老師。
仔細一扒，這位院長，則是被稱作“抬頭紋都能演戲”的“臺灣話劇領軍人物”——金士傑。
聲名在外，卻只能演配角。
演盡爛劇，卻沒有一個爛角色。
其實，這已經不是金士傑第一次，成為如此出彩的“綠葉”。
“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金士傑”這三個字，或許很多人沒聽過，但這張臉，大部分人一定不會陌生。
微博上時不時就會被刷上熱門的一段“教科書式父親獨白”，正是來源於他。
看哭無數人的父親獨白 / 《剩者為王》
五分鐘多的獨白，他滿眼熱淚，把一位催婚父親內心深處的柔情，緩緩道來：
“她應該跟自己喜歡的人結婚，昂首挺胸的，特別硬氣的，憧憬的，好像贏了一樣。
有一天突然帶著男方出現在我的面前，指著他跟我說：
‘爸你看，就是這個人，我非他不嫁！’多驕傲啊。”
臺詞平淡，欣喜驕傲都在語氣裡，舉重若輕。
父親對女兒的希望 / 《剩者為王》
飾演女兒的舒淇說：“在片場外都能感受到他（父親）的期待。”
電影《剩者為王》的評分很低，但有人評論說：“這段獨白，就值3星，沒有他的表演，不會讓影院觀眾哭倒一片。”
他靠著自己的演技，讓許多口碑平平甚至很差片子，有了亮眼之處。
《楚喬傳》熱播後，話題“趙麗穎PK金士傑”上了熱搜，毫無意外的，幾乎所有評論都覺得金士傑的演技更勝一籌。
他飾演的反派宇文席，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讓人毛骨悚然。
這個對比有點不忍心看 / 《楚喬傳》
《繡春刀》裡，金士傑飾演魏忠賢。
被張震飾演的錦衣衛拿刀架著脖子，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九千歲”的魏忠賢，怎麼會怕？
金士傑只用了一個笑來表達情緒：
眼睛往上瞅，是輕蔑，毫不在乎。
嘴角上揚，很快地瞟他一眼，好像對方在開玩笑。
“都是你三十年的俸祿”/ 《繡春刀》
錦衣衛一直不為所動，危及性命，他才開始慌張。
危急關頭“死不悔改”，依然相信錢可以收買人心。
齜牙、咧嘴，小心翼翼地討好。
這些都是你的/ 《繡春刀》
前後反差，絲絲入扣。
對比之下，同劇組的女主角——楊冪飾演的北齋，人設是孤勇堅韌且有風骨才華。
楊冪是怎麼表現的呢？
這是堅韌清冷。
堅韌清冷 / 《繡春刀》
這是堅定的眼神。
他一定會回來的 / 《繡春刀》
雖然一個是戲份少的反派“綠葉”，一個是眾星捧月的“紅花”，高下立判。
所有水到渠成的表演背後，都少不了一番苦功夫。
話劇《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裡，他飾演一個幾乎全身癱瘓的漸凍症患者。
患有嚴重腰椎間盤突出的金士傑很開心：“這（腰間盤突出）可以幫助我理解漸凍人的不幸。”
拿一杯水，就是手一點點挪動杯子，儘量不牽動其他肌肉。
穿衣服、穿褲子都是極大的挑戰。
漸凍症病人 / 《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
後來，有網友曬出金士傑在後臺的照片：
舞臺上長時間不動加上嚴重的腰間盤突出，到了後臺的金士傑，幾乎站不起來。
2011年，金鐘獎戲劇男主角提名了金士傑，結果最後潘瑋柏意外獲獎。
許多觀眾不服，說“金士傑用眉毛都能贏過你”。
潘瑋柏無比認可：“用汗毛就行。”
翻一翻金士傑的履歷，他幾乎沒有在熒幕裡，做過主角。
唯一慶幸的是，他有自己的舞臺。
“沒人敢接金士傑演過的角色”
“真·演技炸裂”的金士傑，其實不是科班出身，大學時，他學畜牧科。
但說起這段經歷，他卻覺得“那是這輩子求知慾最旺盛的時候，天天泡在書店啃書本。”
讀書、看戲久了，他發現，臺北市小說很先進，舞臺劇卻讓人看不下去：
“戲劇是一種原始、古老的表演方式，是一針一線的活。”
在快節奏時代，舞臺的慢，讓他著迷。
舞臺劇叫沙漠 / 《開講啦》
大家都去搞影視，他決定，要在劇場闖出一番天地來。
只是，因為父親已經年老，他只能暫時擱置夢想，進了牧場，做起了養豬專業戶。
一手包辦豬的餵養、治病、配種，每天都繞著豬轉，有興致了就帶著吉他在豬圈裡“對豬彈琴”。
直到27歲，他終於決定：“要去做點想做的事情。”
文藝青年帶著滿腔的熱情去了臺北，卻遇到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沒錢。
那就做苦工：白天做搬運工、倉庫管理員，晚上就拿出紙筆創作劇本，一投入進去，就很難停下。
有一次，室友從外面回來，衝他大喊：“金！我出去了三個鐘頭，你竟然連姿勢都沒有變。”
工作不易 / 《開講啦》
處境艱難到要靠到朋友家蹭飯維持生活。
心裡卻沒放下自己的夢。
工作是好玩不是為了賺錢 / 《影人》
甚至，他有了個大膽的念頭：成立劇團。
孤身一人闖蕩的金士傑，開始遊走在各個劇場，看到戲好的演員就跑去後臺和人握手聊天，為劇團做準備。
1980年，29歲的金士傑與幾位同樣熱愛戲劇的朋友一起創立了戲劇團體“蘭陵劇坊”。
沒服裝，就每人自掏腰包買條功夫褲穿；
沒燈光，就把自家裡的麻將燈搬來；
沒化妝師，索性素顏上場……
幾十年後，金士傑評論那時的劇社：“我們不是話劇團，更像是丐幫。”
誰也沒想到，成立第一年，這個年輕的劇團便做出了《荷珠新配》，在臺灣第一屆“實驗劇展”上一炮而紅。
《荷珠新配》劇照 / 豆瓣
蜂擁而至的榮譽與讚美並沒有讓金士傑感到欣喜，其他演員在臺前收穫鮮花與掌聲時，他一個人悶在後臺大哭：
“我進這一行，愛的就是這十年寒窗，為什麼第三年、第五年就讓我天下皆知？”
他害怕被提前推到一個太高的高度，害怕榮譽帶來捧殺。
後來許多年，他埋頭創作和話劇表演，無風無浪，不溫不火。
直到35歲，他遇見了改變人生的一部話劇——《暗戀桃花源》。
導演賴聲川憑這部劇先後拿到了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獎等諸多獎項，出演男主角江濱柳的金士傑也再次站到臺前。
20年間，這部劇作在臺灣進行了三度復排，並延伸出同名電影。
在女主角雲之凡先後換了丁乃竺、林青霞、蕭艾三任時，男主角江濱柳多年如一日，只有金士傑。
戲迷稱他為“永遠的江濱柳”。
當時，也有人評論說：因為根本沒人敢接金士傑演過的角色。
在《暗戀桃花源》結尾：年輕時曾是戀人的老年男女主角終於再次相見。
女主起身告別，金士傑突然即興發揮：“這些年，你有沒有想過我？”
戲罷，全場沉默許久。
過了好一陣，導演賴聲川才憋出了一句：“以後不能隨便排這一場”。
所有人都被這一瞬間打動了。
年老的江濱柳與戀人久別重逢，但戀人已有家庭，兩人分別後，江濱柳忍不住流淚 / 《暗戀桃花源》
他把自己當做工具：每種職業的人都有工作的工具，演員的工具，就是他這個人。
每一個細胞、每一根骨頭、每一次肌肉動作，都是為了表演而存在。
金士傑：演員他的工具是這個人 / 《文化十分》
他不亮眼，誰亮眼？
還有多少“金士傑們”
金士傑不止一次地被朋友戲稱為“客串大王”。
用表演證明自己身為演員的驕傲 / 《文化十分》
演技過硬、流量不足、基本只能演配角，也是一眾“金士傑們”的現狀。
和金士傑出演過同一大反角魏忠賢的倪大紅，也是影視圈多年黃金配角。
倪大紅版“魏忠賢” 和金士傑版“魏忠賢” / 《白髮魔女之明日天國》《繡春刀》
直到遇見《都挺好》，觀眾終被那個“除了演得好什麼都不好”的蘇大強所征服，“倪大紅”三個字才廣為人知。
許多老戲骨，出道28年迎來爆紅的倪大紅還算是幸運。
和倪大紅一同出演《都挺好》的康群智，飾演潑辣的朱麗媽媽。
朱麗媽 / 《都挺好》
2016年，她因為《歡樂頌》中樊勝美媽媽一角而收穫不少關注。
樊勝美媽 / 《歡樂頌》
很少有人知道，這位“當媽專業戶”，是一名國家一級演員，飾演過的媽媽不下20個。
我們提起“老演員”、“老戲骨”，總是充滿惋惜。
惋惜他們比誰都努力、業務能力比誰都出色，卻總是輸給那些對錶演毫無敬畏、對觀眾滿是敷衍的所謂演員，總是隻能做配角，總是被行業怠慢……
兩年前，“老父親專業戶”的嚴順開老師落寞去世，那時，他已經臥床七年。
病倒之前幾年，七八十歲的老人，身體早已大不如前，但排小品，天天熬到凌晨，他毫無怨言；
有些人，真的是為熱愛的事業奉獻了一切
摔倒了，肋骨疼一晚上，他貼張膏藥就繼續；
演戲，快八十歲的他二話不說，走進冰冷河水中……
拍攝結束，他突發腦溢血，半身癱瘓，再也沒有下過床……
八十歲的老人 / 《我的醜爹》
52歲的遊本昌，演濟公時，每天只睡四個多小時。
濟公標誌性的吃肉鏡頭，被他演活了：
饞死無數小朋友 / 《濟公》
多年後，他在節目中提起，觀眾才知道，那時他吃的肉，是餿的臭的：
“導演叫吃，就要吃得很香。”
你敢想象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現在的鮮肉小花們身上麼 / 《中國文藝》
“中國當代話劇的活歷史”雷恪生感慨：
“演一場《老舍五則》，我算比較特殊，可以拿1000元，一般的年輕演員才拿三五百元。
付出和收入與演影視劇沒法比。”
濮存昕說：“影視作品沒有我的活兒”。
他們創造過無數經典，到最後，卻不得不做“專業配角”。
或許，也是一種悲哀。
金士傑從不避諱自己演過許多爛片：
“總要討生活。有時候人在江湖會為了五斗米，你叫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可以過關的。”
表演可以賺奶粉錢 / 《談資大明星》
但他也有一條底線：
“爛戲是可以演的。但是有一種真的叫缺德或者是在美感上大大冒犯了我，那我就不幹了。
有一些美學的基本東西不能夠被推翻，那個東西太噁心了。”
表演絕不能爛，這是金士傑最後的堅持。
可是，還有多少人，拿著天價報酬，不停地在挑戰觀眾的底線？
都說“潮水退去後，就知道誰在裸泳”。
社長想說，大浪淘沙後，留下的，一定是有底線的“金士傑們”。
但願這一天，不會來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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