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言画刊》:谈戏词的“辙口”

昆曲的规律甚严,一套曲子之中,不可以乱用两样的辙口,《单刀会》“叠雪”辙里的字虽不多,亦当一贯到底,到在乱弹身上就满不是那末回子事了,不但在一处戏里一段一段的,各不相顾,甚至于在同段里边还是用一句管一句。

不信试一哼《卖马》中的西皮摇板:“亦是我秦琼瞎了眼,拿响马当作了好宾朋,拉住了店家来撒赖”;王春娥的《三娘教子》:“我哭一声老薛保,叫一声老掌家,小奴才今日下学甚早,叫他拿书来背,谁想他一字也背不出来”。这段更违反了规律,直不像唱词了。

《立言画刊》:谈戏词的“辙口”

高百岁、王熙春之《三娘教子》

按戏词之为物,以意揣之,当系从诗词中蜕化出来的,一句戏词不是七字句便是十字句。七字句好一点的,简直就是自描诗,所差一点的,就是第三句也押韵罢了。十字句的戏词,据目下调查,伶人所唱的比七字句还多。一般伶人都怕唱七字句,《彩楼配》的“昨夜一梦甚稀奇,斗大红星落房里,将奴惊得汗满体,不知主何凶何吉”,连陈德霖在世谈起来都有点摇头。

鄙人妄揣,初有戏词时,必定是一律七字句,因为字数少三个,文气往往不能描写得意思透澈,才慢慢地变成了十字句。吾人可以把任何的一句词分析开,假如去掉前面那三个字,大约总还可以讲的通,不过语气不充足而已(笔者曰:信笔瞎写,未免离开太远矣)。

戏词既是含有诗词的意味,按理说在这一出戏里头,就应当和诗一样得某字几言几韵,无论几韵也不许差了,那末戏词自然也不可以胡乱用了,何以会落到了现在的这种杂乱无章的状态呢?一言以蔽之,伶人不往高深里追究,自己觉着怎么好便怎么着,前伶既如此唱红,后伶也依错就错,至于别人谁肯责备这件“底事干卿”的闲篇去哩?只得付之一笑罢了!

我们倘若从这一点观察,便可以知道个大概,哪出是老戏,哪出是新产出来的,哪一点呢?即是从一出戏几段词里考察考察辙口统一不统一,是否一两段一变,更可以从这点看出来,是否经近人改过没有,兹举浅明数例如下。

《立言画刊》:谈戏词的“辙口”

章遏云、赵培鑫之《武家坡》

《武家坡》乃现今最时兴的,薛平贵头段“一马离了西凉界……细问开怀”乃“怀来”辙也,接着“众大嫂传话太迟慢”马上变成了“言前辙”,王宝钏“时才邻居对我言”(注:陈德霖词,近伶多不用此),也是“言前”,在三段之中两言前,一怀来,乃老伶编戏之不肯为者耳。

试听一听汪派的唱,便可以知道头一段也是“言前”,词曰:“披星戴月奔长安,不分昼夜回家园,在三关辞别了公主代战,来到了武家坡前用目观看,见一大嫂把菜挖,柳林之中下走战,见了那众大嫂借问一言”。王凤卿昔年同梅兰芳合奏时记的就用此词,今日流行之“一马离了”当系谭叫天所改而无疑了,因为叫天对于这出戏,首重进窑那段唱,次重这段,他用“言前”辙,不易耍出好腔来,利用自己所长,正是聪明处,但是规律从他也就淆乱矣。

本文摘自《立言画刊》1942年19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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