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的冻土地带,有一个短暂的万木竞秀的时刻,秋虫在低吟浅唱

9月初的冻土地带,有一个短暂的万木竞秀的时刻,秋虫在低吟浅唱

下午,狗剩子老早就回来了。

他带回一大桶白酒和一包烟叶,说嫩江发大水淹没不少草场,今年羊草的收购价眼看着在涨,漂姐要过来一趟,给大家置些过冬的衣裳和日常用品。狗剩子不理睬我,我也不跟他说话,我们已经无话可说。我不原谅他,我们和陌生人一样视而不见,从此,双方之间就形成冷冰冰的不自然的关系。晚上轮到我和妮儿守夜,我早早夹着《普希金文集》出去,留下妮儿收拾过碗筷再去草场。

9月初的冻土地带,有一个短暂的万木竞秀的时刻,一切都那样的热烈欢欣,又那样的安详宁静,那样的清澈纯洁。大草甸子的傍晚空气沁人心脾,风景如画。西天的火烧云层层叠叠,红里透黄,从云层中放射出万道金光,把整个草原都染成金黄色,愈发显得浓郁和深沉。江上刮起微风,风摇荡起波浪拍拂着江岸,发出喁喁私语。十几个草垛矗立在金色的草地上,似一座座烽火台,投下长长的影子。我拽出捆羊草枕着躺下,翻开书,全神贯注地读起来。周围散发着泥土和干草的清香,身下还保持着太阳的余温,秋虫在低吟浅唱,小毛驴在吁吁叫着……朦朦胧胧中,所有的声音都温柔悦耳地融合一起。我很快就被书中的长诗《茨冈》迷住,如痴如醉。我觉得,诗人哪里是写俄罗斯,简直是写我身边的生活。

我看到,一大群和我们盲流一样的茨冈人,衣着破烂,自由自在行进在大草甸子上。他们赶着木轮大车,车上坐着女人和孩子们,车后边牵着牛羊,扎下露营地。寂静的草原上顿时充满生气,响起一片嘈杂声,孩子们吆喝着,欢乐地和长毛蓬松的狗嬉闹着。牛羊咩咩叫着,低头吃起青草,娘儿们哼着小曲,捡来柴火点燃临时架起的大锅。草原上升起袅袅的炊烟,饭菜的香味飘散开来,令人馋涎欲滴。一大家人围在大车旁开晚饭了,就像我们庙会上的情景,大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醉方休。这时候,老头的女儿真妃领来一个忧郁的年轻人,她说他叫阿乐哥,是个可怜的流浪汉,要来借宿。就和我当初来江神庙一样,无着无落,无家可归。茨冈人热情地收留下流浪汉,阿乐也愿意和大家一起过无拘无束的生活,渐渐地,阿乐习惯他们的生活,爱上美丽的姑娘真妃……

一种神秘莫测感,一种快乐的慵倦感,渗透我的心头。云雀在远处唱着迷人的歌曲,头上花丛中的蜂群发出嗡嗡的声响,微风送来的清香弥漫四野,广漠的原野正处在一片沉寂之中。我沉浸在自己创造的意境中去了。

“弟,天黑了,还看。”

不知什么时候,妮儿来到我身旁。她手里拿着一把黑幽幽,一边往自己嘴里填一边递过来。

“哦。”

“蚊子都快把你吃啦!”

9月初的冻土地带,有一个短暂的万木竞秀的时刻,秋虫在低吟浅唱

落日在西边的乱葬岗子上投射着余晖,大草甸子上低洼的地方,笼罩着淡淡的、蓝灰色的雾霭。我竟没有感觉到蚊子的叮咬,手背上、脸颊上尽是疙瘩。我挡住她的手,仍然睁大眼睛看下去。妮儿找来些枯柳枝拢起一堆篝火,坐在我的身边,抬头朝天上看看。

“多好的夜晚。那就看吧,是什么这样吸引你?”

“茨冈人的生活,跟我们现在的生活差不多。”

“茨冈?”

“就是吉卜赛人,”我解释道,“一个在亚洲和欧洲到处游荡的民族。”

“什么故事?”

“爱情。”

妮儿的眼睛变得忧郁了,抓起把枯草扔进火堆,单腿跪下身子歪起脑袋吹起火苗,直起腰来怔怔地出神。然后猛然醒过来似的,屈起双腿双手抱住膝盖,盯住篝火一声不响。夜色浓重起来,草原横卧在黑暗之中,篝火爆出响声,火舌跳跃着向上拔去,放射出一圈圈光晕。在星光下,我们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我放下书问:“怎么,不高兴了?”

“小孩子,读这个不好?”

“怎么不好?”

“你懂得什么是爱情?”

“我……不懂。不过,听病叔说,你那天跳的‘天鹅湖’,不也是一个爱情故事吗。”

“那是艺术。”

“诗歌同样是艺术呀?”

“去,找些蒿子来,熏开蚊子再看。”

9月初的冻土地带,有一个短暂的万木竞秀的时刻,秋虫在低吟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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