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河岸邊 葉建華

修河岸邊

人們常說:月是故鄉明,人是故鄉親。

我走過了大江南北,長城內外,見過神州大地無數的河流,而只要說起河,首先進入腦海的就是故鄉的修河。

修河是永修人民的母親河,她流逝了過往的歷史,見證了時代的變遷,哺育了一代一代永修人。

修河是我生命的原點,青少年時代活動的半徑和一生的感恩與敬畏。

永修人最懂得知恩圖報,這個稱呼了千年的"永修"即蘊含"泮臨修水,永蒙其利"之意。因此,修河之於永修人刻錄了生命烙印,種植了文化基因。

讓思緒穿越時空,在生命的長河中擷起幾朵浪花,拾來幾段記憶,為歷史的星空留住幾片雲煙。

我的生命原點在修河岸邊的虯津,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帝王將相、文豪大咖曾在這裡留下足跡。

這個"虯"字稍稍有些生僻,而這個地名卻有著深情的內涵和動人的故事。

我己亥春節回到老家虯津,與幾位高中同學相聚,海闊天空,天南地北,聊起了虯津地名的來歷,版本多出,莫衷一是。

曹正明同學講了這樣一個故事,他在外出乘高鐵時,與一位舉止儒雅的老先生相鄰,他們相互問起了各自的家鄉。正明同學告訴那位老先生,他的家鄉名叫虯津並在紙上寫下了"虯津"二字。老先生略加思考便說道:你的家鄉應與"龍"有關,並且在一條河的渡口旁。

不愧是一位有學問的老先生。曹正明同學後來瞭解到,這位老先生是一所知名大學的歷史系教授。

虯,是古代神話傳說中有角的幼龍,並有捲曲之意;津,為渡水之地。

修河與"龍"有著不解之緣。她發源於與湖南、湖北相鄰的修水縣黃龍山。這條"黃龍"得天地造化、山水精華,一路呼朋喚友,挽起小龍,告別青山向東奔騰。當一路歡歌到達耦潭、下岸地界時卻放慢了腳步,不知是被這裡的美麗風景所吸引,還是為和善的人文所鍾情,這條"黃龍"挪騰身姿,改變方向,九曲十八灣,久久不肯離去。於是這段河流顯現出"虯龍"大寫意,故此就有了"虯津"之稱。

"龍"是中華民族崇拜的偶像,炎黃子孫以龍的傳人而自稱而驕傲。虯津人的自信來源於自然山水與傳統文化。我也以生命原點在虯津而感到自豪。

修河岸邊 葉建華

(圖為虯津耦潭地段的修河,美麗風光與和善人文令龍眷顧的地方。)

虯津,留下了我童年的快樂和美好記憶。

那時我們這些孩子屬於散養,一個人可以滿坂滿山跑。無論上學路途多遠,沒有家長接送。家長也不用擔心孩子會丟掉。那時口糧按人口分配購買,自己家裡人都吃不飽肚子,哪裡還敢弄個孩子多張嘴吃飯。最主要的是,那時政治高壓、民風淳樸,沒有拐賣、殘害孩子之說。

我7歲時,一邊讀書一邊放牛。我放的是一頭英姿勃發的小黃牯(牯為公牛)。

老家的慣例是放牛娃只騎水牛,不騎黃牛。因為水牛皮膚粗糙,背脊毛長,有利於抓握。另外,水牛溫順,會低下牛角將放牛娃送上牛背。而黃牛則背光毛滑、難以騎穩、風險較大。

勇於突破也許是我的天性,不滿足於在修河岸邊放牛時別人騎牛,我卻牽牛行走的現狀。

那時,我們孩子們無比崇尚解放軍叔叔,從電影中看到解放軍叔叔騎著戰馬飛馳戰場英姿颯爽,心生羨慕。

我心想,如果能騎上像戰馬一樣的黃牛奔馳在修河岸邊那該多麼威風呀!於是,便產生了要把黃牛當馬騎的願望。

萬物皆有靈性,小黃牯與我處久生情,感情篤厚。它每天見到我就會揚蹄撒歡、擺尾示好、響鼻歡迎。而當我藉助田埂騎到它身上時,它卻表現出強烈不滿,或扭動身軀,或彈跳躍起,或一路狂奔,直到把我摔下牛背方止。

我記不清摔過多少次跤,受過多少次傷。為此,外公、外婆心痛不已,勸我不要騎黃牛冒險了。我雖口頭允諾,但並沒有就此氣餒。而是摔下來,再騎上去,如此循環往復。也許是黃牯被我的堅毅所感動,或許是被我的頑強所征服,慢慢適應了我的坐騎。

當我手握牛繩嫻熟地騎著漂亮的黃牯奔馳在修河岸邊時,那種成功的喜悅不可名狀。當路人投來羨慕的目光時,更是滿滿的自豪。因為我是當時十里八鄉騎黃牛的第一人。

我從小征服黃牯的理念、意志、頑強、自信早已沉澱為生命基因。

當今天年輕人興起騎無依無靠憑身體掌控的平衡車時,我欣然加入其中,並且它當作了一項鍛鍊心身的項目。當路人投來驚詫目光時,我彷彿找回了當年騎黃牯的感覺。今天勸阻和叮嚀我注意安全的人成為了愛人、兒子、兒媳和孫女。我自然會倍加註意安全,注重保護自己。

當時一個生產隊的多數公牛會被閹割,抑制其雄性撒野,好讓它溫順耕作。但會精心選留兩三隻體格健壯的牯牛,交配母牛繁衍後代。牯牛雄性勃發非常好鬥,常常為了搶佔地盤,爭奪配偶打得不可開交,死去活來。

放牛娃們處於不安分的年齡,加之那時文化生活十分貧乏,不像現在有那麼多娛樂節目可供享用,慫恿牛牯打架不愧為一場豪華娛樂。

審美也有疲勞,放牛娃們不滿足於本村的牛牯打架,還常常相約與鄰村的牛牯打架。

兩條體格健壯牛角鋒利的牯牛在寬闊的修河岸邊擺下戰場。娃娃們興高采烈為自己的牯牛搖旗吶喊,擂鼓助威。打紅了眼的牯牛使出渾身解數,頭頂角挑,你來我往,難解難分,有時一場爭鬥僵持一兩個小時。一旦弱者乘機逃逸,強者則乘勝追趕幾里路,多數爭鬥需要人為干預才能結束。每逢自己的牯牛獲得勝利,娃娃們便會歡呼雀躍,凱旋而歸。

更有趣的是,我們還常常隔河挑逗對岸規湖村的放牛娃對唱放牛歌,聲浪一浪高過一浪,直到大家嗓子喊累喊啞了才打道回府。

如今,農田耕作已被農機替代,農耕社會象徵的耕牛基本上退出了歷史舞臺,但有關牛的故事在我們這一代人心中早已留下深深烙印,留存在了記憶深處。

每到夏季,修河是孩子們的天堂。我們成群結隊在河邊掏泉眼、撿木梓、烤地瓜、摸魚蝦、洗澡游泳。沒有游泳教練指導,打泡秋、鑽昧子、踩水各式遊技自由發揮,小夥伴們相互比賽競爭。如果男孩不會游泳是會被同伴譏笑看不起的。我練就的踩水水平較高,可以雙手舉起衣服游到河對岸而衣服不溼。

後來游泳成為我的一項愛好,記得有一年的7月16日,我作為代表參加了紀念毛主席暢遊長江橫渡修河活動。一聲哨響,上百名游泳健兒躍入修河,在寬闊的河面劈波斬浪、力爭上游,將歡樂與自信融入歡騰的浪花。

因為有了在遼闊修河的游泳經歷,因此到北京後,很少到小遊泳池子裡游泳。

那時修河多數時候清澈見底,從修水、武寧崇山峻嶺奔騰而來的河水基本上沒有什麼汙染,可以直接飲用。滿河的修河水,就是我們兒時的礦泉水,口渴了或雙手捧起河水解渴或跳入河中喝個夠。修河水清甜的味道至今仍然記憶猶新。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解早已在老家幾代決策者心中築就,即使在追求GDP狂熱的年代,堅持將汙染項目阻擋在了門外,決策者的高瞻遠矚,帶來了生態優勢不斷顯現。修河中段的廬山西海以天然氧吧、可生長水母而聞名於世,成為吸引海內外遊客的旅遊勝地。幾百裡修河水體依然清澈質優,當今少有。

修河岸邊 葉建華

(圖為修河中段的廬山西海,被譽為天然氧吧,這裡水體清澈,水質優良,是水母生長的家園)

那時我們家裡燒飯的柴火要到較遠的地方去砍取,儲存燃料是家庭的一項重要任務,為此要耗費很多時間和精力。而修河每年都會澤惠下游民眾。每到夏季,洪水爆發,滾滾修河就會為下流兩岸送來柴火木材。

那段時間修河兩岸人家會全家上陣,用自制的竹鉤或繩拴鐵錨集聚在湍急的修河岸邊打撈柴火木材,收穫驚喜。

記得有一次,大雨滂沱,我脫下上衣光著膀子和外公外婆冒雨從河裡打撈了一大堆柴火木材。一不小心,我的一件上衣被河水沖走,為此傷心了很久。令我喜出望外的是洪水退去之後,在下游的巴茅叢中找到了我的那件上衣。

修河並非永遠河清海晏,造福兩岸,有時也會脾性暴烈,傷害民眾。

在柘林水庫沒有修建之前,修河下游常常氾濫成災。農民們辛苦耕種的快要成熟的莊稼會被一場洪水化為烏有。一旦鄱陽湖湖水倒灌,不少村莊就會成為澤國水鄉,往來外出要藉助搭谷桶通行。靠天吃飯的農民日子過得異常艱難。

所幸的是,自從上世紀七十年代柘林水庫修建好後,天遂人願,水旱從人,水害基本上得到了根除。

修河兩岸風景秀美、人文豐盈、故事動人。磨刀李、樣式雷、白居易乘坐木槎、下岸江家一夜夫妻八百煙,蘇東坡與東坡肉、搶修塗家埠大橋、婁妃與望夫亭,吳城會館等故事代代相傳,文化與精神滋養著一代又一代永修人。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綠了神州大地,修河兩岸發生了翻天覆地、日新月異的變化,每天都在書寫著社會進步、科技創新、經濟發展、生活幸福的新故事。

作為千里之外的遊子,永遠魂牽夢縈的是故鄉,回憶過往,知古鑑今;展望未來,激情滿懷。

故鄉情深,紙短話長,吟小詩一首祝願故鄉。

"魂牽夢縈家鄉河,萬古奔流故事多。

虯龍騰飛向大海,兩岸天天譜新歌。"

(2019年3月27日草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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