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曉原:文化向技術投降的時代

愛因斯坦曾說:“科技已經超越人性。

在信息技術甚囂塵上、數字媒體萬眾歡騰的時代,你是否面對海量信息不知如何鑑別?總低頭盯著手機忽略了詩和遠方?人脈越來越廣而朋友越來越少?對“近”在屏幕前的親人愛人無法感到親密?

這都是技術壟斷惹的禍。

尼爾·波茲曼是媒介環境學派第二代精神領袖,他被譽為“一位博學的批評者,一位嚴謹的反對者,一位跟奔湧的發展勢頭唱反調的人。”在信息技術的喧譁與騷動中,波茲曼毫不猶豫地朝我們潑下冷水!他寫下《童年的消逝》《娛樂至死》《技術壟斷》(“媒介批評三部曲),層層深入地探討了科技vs人性、技術vs人文的重大課題,檢討技術對人類社會生活、文化、制度的負面影響,呼籲人們堅守人文價值,清醒拒絕文化向技術投降!

江晓原:文化向技术投降的时代

"媒介批評三部曲"出版後,國內各領域學者專家,包括北京大學劉華傑教授、清華大學劉兵教授、上海交通大學江曉原教授、北京師範大學田松教授與蔣原倫教授等,均給予高度評價。下文為江曉原教授為尼爾·波茲曼“媒介批評三部曲”撰寫的書評。

文化向技術投降的時代

——波茲曼“媒介批評三部曲”

江曉原

媒體前些時候報導顧曉鳴教授的標題是:《顧曉鳴:家裡13臺電視同時開》,而且是24小時一直開著!據說此外還有5臺DVD播放機在播放著各種劇集。他被稱為“最瘋狂的多媒體體驗者”。而我本人則可能是另一個極端——我已經有整整5年不看電視了。不要懷疑我說謊,我真的不看——電視劇、新聞聯播、綜藝節目、天氣預報等等,我都不看。我承認這就算是我的怪誕好了。不過我和電視並沒有仇,事實上我還有不少電視臺的朋友,我自己也不時參加製作一些電視節目——總之,我不反對別人看電視。

和電視有仇的人,恐怕真是有的,這人是

尼爾·波茲曼(Neil Postman)。

江晓原:文化向技术投降的时代

尼爾·波茲曼的名字,在中國還不太響亮——考慮到他思想的深刻性和前瞻性,應該說是太不響亮了。波茲曼1982年出版《童年的消逝》,1985年出版《娛樂至死》,1992年出版《技術壟斷:文化向技術投降》,構成他著名的“媒介批評三部曲”。在這三部曲中,波茲曼的思想越來越深刻,觀點也越來越激進,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最有力的批判者之一。他的這些觀點,表面看起來似乎驚世駭俗,其實主要是因為我們先前從來沒有在他的思考方向上嘗試思考過。

江晓原:文化向技术投降的时代

波茲曼認為電視是洪水猛獸,它將——事實上已經開始——導致人類文明的衰落和滅亡。電視的出現已經極大地改變了我們的生活,這意思有點像馬克思說蒸汽機是一種革命力量。不同於馬克思的是,波茲曼認為電視是一種有害的力量——儘管它也有革命性。

波茲曼將始作俑者追溯到電報的發明。他引用大衛·梭羅《瓦爾登湖》中的議論:“我們匆匆地建起了從緬因州通往得克薩斯州的磁性電報,但是緬因州和得克薩斯州可能並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需要交流;……我們滿腔熱情地在大西洋下開通隧道,把新舊兩個世界拉近幾個星期,但是到達美國人耳朵裡的第一條新聞可能卻是阿德雷德公主得了百日咳。”

自從有了電報,我們就能將萬里之外的事情迅速報導在本地報紙上,這些事情被稱為“新聞”,而這些所謂的“新聞”通常有兩個特徵:一、與我們的日常生活毫無關係;二、你知道了這些事情也不會因此而採取任何行動。就比如你知道了萬里之外的阿德雷德公主得了百日咳,通常這既不會影響你此間的生活,你也不會去為公主送醫送藥。所以這些所謂的“新聞”,其實你知道了對你沒有任何意義,不知道對你也沒有任何損失。

事情就是從電報發明的那一天開始,出現了本質變化——從此我們進入了被信息垃圾包圍的歲月,而電視和互聯網又使得這一狀況變本加厲。

波茲曼對電視深惡痛絕,他認為自從有了電視,文化的災難就開始了——電視無處不在,而且它不要思想,只要娛樂。至於《童年的消逝》,可以看成波茲曼討伐電視的一個個案:童年本來是現代印刷技術普及之後才被建構起來的一個概念——兒童還不能正常閱讀。但是自從電視普及之後,成人和兒童在電視面前沒有分別,因為電視將將新聞和廣告定為在10歲兒童的智力水平,而性和暴力則被轉化為娛樂。

到了《技術壟斷:文化向技術投降》中,波茲曼將人類文化分成三種類型:“工具使用文化”、“技術統治文化”、“技術壟斷文化”。在他心目中,“工具使用文化”似乎最令人滿意,“技術統治文化”已經不太好但還可以接受,“技術壟斷文化”則使他痛心疾首深惡痛絕了。在寫作本書的1992年,他認為世界上只有美國一個國家進入了“技術壟斷文化”,這樣的判斷到今天肯定需要修正了,因為早已經有更多的國家進入了這種文化。

江晓原:文化向技术投降的时代

所謂“工具使用文化”,是指工具只被用來做兩種事情:一是解決物質生活中的迫切問題,比如耕地;二是為精神世界服務,比如建造教堂。“無論是哪一個目的,工具都不會侵害(更加準確地說,發明它們的目的不是要侵害)它們即將進入的文化的尊嚴和完整。”波茲曼認為,歐洲直到中世紀仍然基本上是這種文化。

到了“技術統治文化”中,工具不再能夠被整合到文化裡面去為文化服務了,相反卻開始向文化發起攻擊。而到了“

技術壟斷文化”,那就是波茲曼難以容忍的了。他在書中用了一段別出心裁的比喻來形容“技術壟斷文化”的表現:

禱告可以用青黴素替代;認祖歸宗可以用遷移搬家替代;閱讀可以用看電視替代;受約束的困境可以用立竿見影的滿足替代;罪孽感可以用心理治療替代;政治意識形態可以用受歡迎的魅力替代;……

波茲曼將他批判的矛頭指向信息氾濫、醫療技術壟斷、電腦技術壟斷(據說他本人一直拒絕用電腦寫作)、唯科學主義等等。他對所謂“社會科學”的概念更是嗤之以鼻。他哀嘆,在“技術壟斷文化”中,技術是贏家,文化是輸家;然而在唯科學主義上百年的宣傳灌輸之下,文化往往看不到技術作為敵人的一面,反而還熱烈歡迎技術,心甘情願向技術投降,“在許多情況下,輸家出於無知為贏家歡呼雀躍,現在的情況依然如此,這實在是令人困惑,使人辛酸!”

我們中間的許多人,至今仍將科學作為無條件崇拜的對象。在宗教的上帝被拋棄之後,

科學開始扮演新的上帝角色。而在波茲曼看來,科學當然不能、也不應該扮演上帝的角色,技術則更是經常介於天使與魔鬼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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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發於《第一財經日報》

“媒介批評三部曲”

[美]尼爾·波茲曼

江晓原:文化向技术投降的时代

《童年的消逝》

吳燕莛 譯

2015年4月

定價:38元

中信出版集團·見識城邦

“童年”是一個被髮明出來的概念,印刷術普及之前,兒童與成人之間靠口語傳播,彼此分享基本相同的文化世界,所以人類並沒有“童年”;印刷術普及之後,文字成為主導,成人掌握著文字和知識的世界,兒童與成人之間出現了一道文化鴻溝,“童年”誕生了。

電視時代,一切信息都能夠在成人和兒童之間共享,成人和兒童之間的界限逐漸模糊,兒童幾乎都被迫提早進入充滿衝突、戰爭、性愛、暴力的成人世界,“童年”逐漸消逝。

波茲曼同時指出,在成人和兒童共同成為電視觀眾的文化裡,政治、商業、教育等最終蛻變成幼稚和膚淺的弱智文化,人類的文化精神逐漸枯萎。

江晓原:文化向技术投降的时代

《娛樂至死》

章豔 譯

定價:38元

中信出版集團·見識城邦

電視時代蒸蒸日上,電視改變了公眾話語的內容和意義,政治、宗教、教育、體育、商業和任何其他公共領域的內容,都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併成為一種文化精神,而人類無聲無息地成為娛樂的附庸,毫無怨言,甚至心甘情願,其結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

喬治·奧威爾曾在《一九八四》中預言人類將會遭受外來壓迫,失去自由;赫胥黎則在《美麗新世界》中表達了另一種憂慮:人們會漸漸愛上工業技術帶來的娛樂和文化,不再思考。

《娛樂至死》想告大家可能成為現實的,是赫胥黎的預言,不是奧威爾的預言;毀掉我們的,不是我們憎恨的東西,恰恰是我們熱愛的東西!

江晓原:文化向技术投降的时代

《技術壟斷:文化向技術投降》

何道寬 譯

2018年4月

定價:58元

中信出版集團·見識城邦

本書與《童年的消逝》《娛樂至死》並稱尼爾•波茲曼的“媒介批評三部曲”,其一以貫之的主題是檢討技術對人類社會生活、文化、制度的負面影響。

作者認為,技術和人的關係是亦敵亦友的關係,他之所以揭示技術的陰暗面,是為了避免技術對文化造成傷害。文化有三種形態:在工具使用文化階段,技術服務、從屬於社會和文化;在技術統治文化階段,技術向文化發起攻擊,並試圖取而代之,但難以撼動文化;在技術壟斷文化階段,技術使信息氾濫成災,使傳統世界觀消失得無影無蹤,技術壟斷就是極權主義的技術統治。

本書揭示了技術壟斷階段各種“軟”技術的欺騙作用,撻伐所謂社會“科學”,譴責唯科學主義;辨析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文學之異同,併為傳統符號的耗竭扼腕痛惜;號召人們以強烈的道德關懷和博愛之心抵抗技術壟斷,堅決反對文化向技術投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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