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援藏幹部薛久洲:我在西藏種檸條

我叫薛久洲,陝西榆林人,研究生畢業後,我一直在榆林市動物衛生監督所工作。

我少年時,對西藏的印象總是隨著孔繁森顯現——他頭戴藏族氈帽,與藏民在一起;他生於齊魯大地,卻作“千秋鬼雄死不還鄉”,最終倒在高原。我記得他經常引用的那首詩:“老是把自己當珍珠,就時常有怕被埋沒的痛苦。把自己當泥土吧,讓眾人把你踩成路。”

陕西援藏干部薛久洲:我在西藏种柠条

我工作後,接觸了不少榆林援藏人的事蹟,其中對我影響最大的就是溫江城。溫江城2004年起支援西藏阿里,一直到2010年9月。其間,溫江城先後擔任過西藏噶爾縣委常委、副書記直至西藏噶爾縣委書記,他為改善阿里生態環境做出過巨大貢獻。溫江城成功將“紫花苜蓿”引種至平均海拔4500米的阿里,當地藏族同胞稱他“種草書記”。溫江城這批援藏人的了不起與可貴,是常年待在內地的人難以切身體會的。

過“三關”

2017上半年,一個偶然機會,我得知有機會去西藏阿里支援,沒和家人商量就報了名。派出單位榆林市畜牧獸醫局也十分重視。公開擇優後,我最終被省委組織部和省人社廳選派至“世界屋脊的屋脊”——西藏阿里。

交通便捷讓西藏與中東部地區不再是天塹,但每個進藏的人,都要經受“三關”的考驗。

首先是生理適應關。一開始幾乎整夜無法入眠,頭疼欲裂,要麼每晚只能淺睡眠幾小時。加上食慾減退,工作繁忙,我比入藏前輕了5公斤。

但想想自己當初援藏的情懷、志向,就堅決不能屈服。入藏後,我作息嚴格,工作中把自己當鐵人,業餘時間把自己當病人,儘量不參加工作外的活動,不參加劇烈運動,能多休息就多休息。

還好,阿里地委和行署也十分關心援藏幹部,特意為我們配備了氧氣罐等必要設備,慢慢地,我在生理上適應了西藏。

對於離鄉援藏的人來講,還要適應心理關。最初到西藏,非常想念家人和內地的朋友。我主動和藏民交朋友,碰到值班等額外工作,我主動攬下;西藏人淳樸簡單,熱情好客,下鄉時和藏民一起在草原上席地而坐吃風乾的生牛肉,瞭解他們的生活——這是很多內地人一生難得的際遇。

我懂一點電腦,當地藏民和科技局單位職工家裡電腦壞了,我經常去幫忙修,他們常拿出最好的風乾肉感謝我。每逢節假日,我們就到藏民家包餃子、拉家常,很快就能融入。

工作適應也是一個難關。

入藏後我被安排在阿里地區科技局生產力促進中心,但我之前沒有從事過類似工作。而且內地人可能不知道,在工作環境和方式上,西藏和內地有很大差別。這方面我只能加快工作節奏,日夜研讀和學習規劃、方案、政策等資料,爭取在最短時間內成為“專家”。

三個“兒子”

阿里自然環境惡劣、災害頻繁,自然生態系統脆弱,自我恢復能力差,一經破壞,很容易惡性循環。

我們要做試驗,但一開始,連理想的樹種都沒有。經陝北老鄉介紹,我結識了阿里地區噶爾縣林業局局長韓俊文。韓俊文與溫江城是故交,從事林業十多年,曾成功將陝北毛頭柳移植到阿里,使其成為阿里主要的綠化樹種。

和韓俊文深入交流後,我又查閱了大量資料,最終敲定試驗樹種:檸條、梭梭和砂生槐。檸條、梭梭和砂生槐均為多年生小灌木,有較好的防風固沙和保持水土的生態價值,還有實用價值。

於是我主持設計了《阿里地區檸條、砂生槐、梭梭防沙治沙新品種引進栽培試驗示範項目》,從內地引進適宜阿里氣候條件的灌木檸條、砂生槐、梭梭等新品種,開展人工栽培試驗示範。這個項目2017年6月立項,總投資80萬元。

隨即問題就來了!項目6月底才正式定下來,這對植物生長期較短的阿里來說,已經非常晚了。

我只能拼全力,縮短平整土地、換土、聯繫購買種子環節,從播種到田間管理全程技術指導。項目基地距離噶爾縣城一個多小時車程,路不好,我清楚地記得,每次路過獅泉河達坂,身體都會不適。

1個多月後,檸條、梭梭和砂生槐長得鬱鬱蔥蔥了,發芽率達到了90%以上,這說明三種灌木基本能適應阿里。

有的時候,因缺氧頭痛難以入睡,我就想,我們是新時期的援藏人,我們必須要用新的技術和認識來做出更大的努力與成效。所以,我對於這個項目,或者援藏的謀劃,絕不止於此。任何時候都不能鬆懈,我不想粉飾和傳奇化我的援藏經歷,但你在西藏會強烈感覺到,自己很小的努力,對於當地就是一個巨大的改變。

8月上旬,經我協調,阿里科技局組織本單位及噶爾縣林業局技術骨幹到榆林市考察,調研交流農林牧業。他們考察了陝北最優勢的馬鈴薯、小雜糧和優質山地蘋果。

阿里地區科技局又邀請四名榆林市具有豐富育苗經驗的專業技術幹部到阿里地區開展技術指導。在阿里地區科技局協助下,還舉辦了“檸條、砂生槐和梭梭防沙治沙新品種引進栽培試驗示範項目培訓班”。

互動終於形成了!

這次交流會上,我所在單位的領導也從陝北趕過來參加。其間,阿里地區科技局黨組書記再三表明:“我們希望薛久洲明年一定要來,繼續支援。”

我的領導同意了,我現場表態:“只要阿里需要,我一定過來。”

轉眼到了2017年10月底,其他援友的工作都畫上了句號,我還想看看我試驗種植的檸條、梭梭和砂生槐能否能夠順利越冬,但時間到了。

“我想留下來!”我向阿里地區科技局表達了我的想法,科技局也特別希望我繼續援藏,他們特地向阿里地委組織部打了報告,但得到的答覆是:明年再看。

回到陝北後,我只能通過電話、微信遠程指導技術人員,以確保檸條、梭梭和砂生槐能夠安全越冬。氣候原因,阿里一到冬季就沒什麼人了,我想了很多辦法,調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終於為檸條、梭梭和砂生槐澆上了水。

檸條、梭梭和砂生槐種植項目依然是我最牽掛的,我把它們比作自己的三個“兒子”。聽起來有點矯情,但是在那般貧瘠的土地上,經過千般艱苦努力,培育出三種植被,叫“兒子”也實為貼切。

再回阿里

春天時,我依然只能跨過近4000多公里遠程指導。2018年4月的一天,陝西省關於2018年度短期技術援藏的報名通知來了:我又可以去西藏了!

一個月後,我再次踏上去阿里的路,這次的受援單位換成了阿里地區噶爾縣農牧局,同行的還有三名來自榆林市的援友——榆林市畜牧獸醫局白崇生,橫山區畜牧局胡榮升以及靖邊縣農業局劉漢宇。

這是我第二次進藏,一切駕輕就熟,但高原反應誰也逃不掉——我開始耳鳴。起初我也沒太在意,後來待得越久耳鳴越嚴重,直至嚴重影響睡眠。朋友建議趕緊去醫院。但人民醫院沒有專門的檢查設備,當地醫生只能憑經驗開了營養神經的藥物。我的耳鳴一直持續至今,每早醒來頭腦發昏,有隊友關心:“你回內地做個細緻的檢查吧。”但我不願意當逃兵。因為這次援藏,擔子比以前更重。

由於條件有限,我同榆林其他援友都住在縣委組織部安排的職工生活區,而上班距住地有近3公里路程,並且沒有任何交通工具。每天徒步兩個來回,我們不怕辛苦,但每天兩個多小時耗在路上,上班時間就少了。直到有一天,單位領導普布頓珠發現後,將自己家的自行車借給了我。

一年下來,檸條、梭梭和砂生槐種植圓滿成功。檸條、砂生槐和梭梭60%成功越冬,檸條成活率更是達80%以上,說明檸條、梭梭和砂生槐均可以在“世界屋脊的屋脊”上成活。

那段時間,我還有一項重點工作就是調研噶爾縣養殖場和定點屠宰場。

下鄉是家常便飯。西藏鄉鎮往往相隔上百公里,幾十公里見不到一個人,我們每次下鄉前要帶足飲用水和乾糧。一次,為完成對噶爾縣動物衛生監督工作的調研,我們跑遍了噶爾縣的四鄉一鎮,足足600多公里,飲食就是自帶的礦泉水、饅頭、泡麵和火腿腸。

接下來,我一直在跑春季動物防疫、發放疫苗、指導免疫接種、抗體檢測。在缺氧的高原,高負荷的工作的確太累了,記得有一個星期,我指導採樣達1000多份。

2018年9月的一個晚上,我接到電話,日土縣多瑪鄉省際動物防疫監督公路檢查站截獲了一批未附有檢疫合格證明的牛羊肉,讓我協助辦理此案——這家所第一次辦理該類案件,我也是初次接觸。我距日土縣100多公里,而該檢查站離日土縣還有100多公里,在路上顛簸近3個小時後,到了檢查站,取證後,我建議將涉事卡車連夜帶回噶爾縣。到這批肉保存於指定的冷庫後,已經是早上6點。我們終於成功辦理這起涉案金額達20多萬元的要案。

通過多方溝通協調,9月中旬,我從榆林市畜牧局請了四名動物衛生監督綜合業務技術骨幹,在阿里舉辦了為期十天的動物衛生監督綜合業務交流活動。

我的援藏還在繼續。有援友問我會不會再次來西藏,我說:“若有機會還會來,我有一個夢,有一天能看見檸條、梭梭和砂生槐種滿整個阿里。”(薛久洲)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