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富陽“8.26”火災滅火英雄陶貞紅的17年

4月1日,陶貞紅在手機上看到了涼山30位消防戰士不幸犧牲的新聞,當時眼眶就溼潤了,一個人靜默了半晌。“心痛”,他沉重地吐出這兩字,往事也隨著這條新聞,慢慢泛上這位富陽滅火英雄的心頭。

2002年早已走遠,記憶中關於這一年的事情或許也變得模糊,但梅明、徐鑫林、陶貞紅、黃凱輝、沈佳駿、陳雲、代關新這7個人的名字卻深深印在富陽人民的腦海中。他們是那一年“8•26”火災的滅火英雄(2002年8月26日,春江一化工乳膠廠發生火災,在撲救過程中一反應釜突然爆燃,造成7位消防戰士不同程度燒傷)。時至今日,那場大火留下的傷仍在影響著他們的日常生活。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消防員的職業性質決定的。面對某些質疑,陶貞紅反問道:“不進入火場,怎麼滅火?”他還打了一個比喻,“作為消防員,我們都知道有危險,但火場就如戰場,衝鋒號響起了,只有向前衝,哪怕是戰死,這是我們的使命”。

2009年,陶貞紅將戶籍從重慶遷入富陽,成了新富陽人。除了他,其他幾位“8•26”滅火英雄均離開富陽回到了原籍。那麼,生活在我們身邊的滅火英雄陶貞紅,這十幾年是否一切安好?

爆炸後他兩次疼暈過去,以為這次熬不過去了

時不時從前往後捋頭髮,現在變成陶貞紅的一個習慣動作。他想要用前面的長髮蓋住後腦勺一塊長方形的疤,因為那裡長不出一根頭髮。“原本這個年紀還能理個板寸頭。”39歲的陶貞紅摸著頭髮說。

2002年8月26日的那場火災對陶貞紅的影響可不僅僅是髮型,夏天燒傷的皮膚缺少毛孔排不出汗,經常令他身上奇癢無比,而到了冬天,皮膚又會極其乾燥。走路時,右腿靈活度差些,總是比左腿要慢半拍。若是站久了,腿一時半會兒不能彎曲;要是坐久了,又無法伸直,還常會有疼痛感。

恢復到這樣的身體狀態,陶貞紅其實已經挺滿意了。因為當時他全身近50%燒傷,右上肢與右下肢燒傷特別嚴重,右腿差點就截了肢。“那個時候想著以後能生活自理就好了。”陶貞紅怕恢復不好,會連累另一半,便狠心地與自己傾慕的對象斷了聯繫。“人不能太自私,我那時的樣子也沒辦法給人家一個保障。”

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當時的許多細節他記不清了,但那種切膚之痛永遠忘不了。“出事後不久,有一次我看到紅綠燈,那紅燈亮起時,我腦中就出現了那場火,一下子渾身就痛了起來。”陶貞紅說他比較樂觀,懂得凡事要向前看,除了那次外,很少會再想起或夢到這場景。

出事一剎那想到了什麼?“我心裡想著,我再也看不到父親了,以為這次熬不過去了。”那時,陶貞紅22歲。側身倒在滾燙的操作檯上,他曾兩次疼暈過去,但一直有個聲音在說,“旁邊有扇門,快起來逃出去”。可陶貞紅內心的聲音無法支配他的四肢,他根本無法動彈。

最後,戰友是拎著他的左手、左腿出去的。陶貞紅說:“右邊皮膚都燒壞了,沒辦法碰了。”

手指一彎,新植的皮拉破了,血不停地流

陶貞紅的爸爸見到他的第一眼,失聲痛哭。當時陶貞紅躺在上海瑞金醫院病床上,全身都用白色紗布包裹著,手腳呈“大”字綁定在床沿上。陶貞紅忍著疼痛,安慰父親:“老爸,別哭,沒事的,會好起來的。”

由於全身近乎一半的皮膚被燒傷,他需要進行多次植皮手術,替換壞死的皮膚。其間,醫生怕他亂動而影響新植入皮膚的生長,整整把他綁了兩個月的時間。當時,他已經沒有白天黑夜的概念,累了就綁著眯一會兒,睡個整覺算是奢望了。他最怕的是換藥,每兩天換一次藥,他說每次換藥就像被剝掉皮膚一樣,“每一次掀起紗布,都會使他的身體變得血肉模糊”。

兩個月後,陶貞紅轉到浙江省消防總隊醫院進行康復治療。日復一日簡單、枯燥的康復訓練,陶貞紅堅持了5年,四肢功能基本得以恢復,比原先預想的情況要好很多。5年,對別人來說就是個時間概念,但對陶貞紅卻是充滿著血和疼的過程。

他記得,一開始做康復訓練,手指稍稍一彎,新植的皮就拉破了,血不停流出來。下肢做下蹲動作也是同樣,哪怕幅度再小的下蹲,皮膚也容易綻開。陶貞紅說,皮拉破了,肯定痛,但沒辦法,還得堅持。“就是一點一點進步,現在手腳功能才能恢復,就是樣子難看了些。”

隨後,陶貞紅又伸出10個被燒傷的手指,指著指縫說:“你看,我的手背這一側都是植過皮的,好的皮膚一塊塊取下來,按照大小拼接上去。”8個指縫間都有隆起的一條線,這就是兩塊皮膚的拼接處。“植皮後,為了不讓指縫的皮膚往上生長,我就把紙團夾在指縫裡,晚上睡覺也夾著,半年多後才拿下。”陶貞紅說,如果不這麼做,他的手指就會像鴨蹼一般。

每晚騎半小時自行車去夜校,兩年半拿出了大專文憑

正值青春,遭遇此難,美好的愛情變得遙不可及,前途也變得黯淡不可知。但陶貞紅從未絕望,即使在最差的境況中,他心中仍有個信念:一切都會好起來。他也是始終朝著這個方向努力著。

在浙江省消防總隊醫院待了兩年多後,他的身體狀況有了好轉,便萌發了要找點事做的想法。“我們農村人閒不住,閒著心裡就覺得不踏實。”陶貞紅就找人打聽成人高考的事,想趁著空閒時間學點知識。

經人介紹,他報了浙江工業大學工商管理專業的大專課程。那段時間,他白天在醫院做康復訓練,傍晚去浙二醫院附近的培訓點上課。如果天氣晴朗,無論冬天還是夏天,他都是騎半個小時的自行車去上課。他說,騎自行車能鍛鍊右腿的活動能力,這樣就能上課與康復訓練兩不誤了。趕上下雨天,他就需要換乘兩次公交到達上課地點,6點半的上課時間他記得最牢。

“讀高中時,我體育非常好,就是念不進書。”這次,坐在病床上的陶貞紅看書卻異常認真,吃完飯就坐著靜靜看書,遇到不懂的地方,馬上拿起手機給高中同學打電話請教。

2007年下半年,他從醫院康復出院,回到富陽消防大隊,並順利拿到了大專文憑。

十多年間,他坐過消防窗口、管過檔案、當過文書,從沒閒著

受傷前,陶貞紅是富陽消防大隊的業務標兵,11秒多的百米衝刺,10秒多的掛鉤梯攀爬,這些成績都是其他消防隊員追趕的目標。對於自己的業務技能,陶貞紅很自信,“要是我沒受傷,可能現在很多新人還不一定跑得過我”。

回到富陽消防大隊,原本他想要帶新人訓練體能,但領導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將他調整到文職崗位。一開始是行政服務中心消防窗口的工作人員,收一收群眾送來的資料,後來又去管過幾年的檔案,再到收發文件的文書。“雖然不能像以前那樣上一線救災滅火,但我還是希望發揮自己的作用,做力所能及的事。”

儘管心裡會有落差,但陶貞紅還是很珍惜當下,特別是2008年他與同鄉周紅梅結了婚,落戶富陽,後又生有一兒一女。他說他小時候家境不好,老媽在他高三時去世,老爸一人帶著與他相差10歲的妹妹。“要照顧妹妹,老爸就不能出遠門,只能在家附近打臨工,我就常給妹妹寄生活費。”其實,陶貞紅的補貼也不多,一開始是65元一個月,他寫信回去時就在信裡塞個幾十元錢給妹妹。

生活的不容易,教會了他緊緊抓住現有的,再穩紮穩打爭取更好的。現在,他有了屬於自己的工作崗位,負責單位的行風建設、垃圾分類等工作,還考出了駕照。“藝多不壓身。”他笑著說。

身上的傷疤他不刻意遮掩,這是一種至高的榮譽

夏天穿長衣長褲嗎?陶貞紅說,不,他就穿短袖、短褲,那些傷疤不刻意去遮掩,“我覺得這是一種至高的榮譽”。

雖然有時別人會投來異樣的目光,或是引來別人好奇的追問,但是陶貞紅說對方知道原因後都會很尊重他,他並不會因此被困擾。

大概2008年夏天的一天,他想從富陽消防大隊去514車站,但等了好久也不見公交車來,就打算自己走過去。走了沒多遠,一名騎著電瓶車的男子停下來問:“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陶貞紅說是救火中受傷的,男子趕緊讓他上車,“你是英雄啊,你上來,我送你一段”。

最近還有一次,陶貞紅頸椎不舒服,到中醫館內推拿。看到他身上的傷,推拿師忍不住問:“小夥子你身上這傷有點嚴重,怎麼弄傷的啊?”一聽說原因,對方即刻說:“這次推拿你不用付錢了,算我的一點心意。”包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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