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X”謎案

本文轉載自公安法治文學月刊《啄木鳥》

……審訊,不斷地審訊;折騰,不停地折騰。冬去春來,隨著年月的流逝,“柳郎爾”案的承辦員不知換了多少人,他們動足了腦筋,想盡了辦法。可最終,“柳”案還是成了監所裡掛牌的人人皆知卻人人頭痛的“X”難案。

他為什麼要小孩買船票

1968年4月14日,“工農兵一號”輪,停靠在達金碼頭上,隨船乘警高山在走近碼頭售票處時,遠遠看見售票“窗口”不遠處,一箇中年男子正拉扯著一個戴紅領巾的小男孩,嘴裡嘰嘰咕咕地說著什以。那小孩聽了似乎並不願意,使勁扭著身體想掙脫著離開。可那男子就是不肯鬆手,低著頭仍舊不停地對著那男孩說著什麼。

大白天的竟敢欺負小孩!好打抱不平的高山一閃身躲在了樹後,他要等到那男子動手時再衝出去。可是,沒想到的是,那男孩聽了那男子的話後,似乎漸漸安靜了下來,接過男子手裡的錢,走到“窗口”買了張船票,遞到了那男子的手裡。然後,兩人一起走進了附近的飲食店。

高山看到這一切,心裡不免產生了一些疑惑。他尾隨在他們的身後,看見那男子為小孩叫了碗排骨麵,自己卻坐在對面看著小孩把面吃完。

這男子為何自己不去買船票,還要掏錢請客?如果是投機倒把又為什麼只買一張票?一連串的疑問,使高山對那男子產生了懷疑。他不由得盯著那男子手裡的提包仔細地看了一眼。

他帶工具上船幹什麼?

“嗚、嗚、嗚……”客輪起航的汽笛鳴叫起來。

高山穿著制服,站在船沿上,他要親眼看看那個不正常男子的艙位在那裡。明明是可以自己買票,為什麼要人代買?就這點來看,情況就有些反常。不僅如此,舉手之勞的事還要請人吃飯,這就更奇怪了!這男子是幹什麼的?難道就這麼怕跟售票員照面?他有什麼事見不得人?如果真的有見不得人的事,那又會是什麼事?!難道……總之,這樣鬼鬼祟祟的樣子,肯定不會是好人!高山就是在這樣的推理下,將那男子列入此航次的第一個工作重點。為了這條船,為了大家的安全,高山下決心要搞清這個疑點。

人群漸漸地湧了過來,幾乎每個人都是肩背手提的。人群中,一個男子顯得特別地清閒,他只提著一個提包,也不急著上船,悠悠地東張張西望望。高山認出了那身衣服以及那隻提包。他知道,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哎,這包裡裝的什麼東西?我們要抽查。”等那男子走到跟前,高山叫住了他。

“啊,是叫我?”那男子見警察叫他,心裡一慌,提包不由自主地掉在地上,“我,我,我又沒有什麼行李的。”

“把拉鍊拉開,讓我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違禁物品。”高山命令道。

“我沒帶什麼東西。”那男子嘴裡喃喃地說著,手很不情願地拉著包拉鍊。

“這是什麼?派什麼用途的?”高山看到,拉開的提包上面是件衣服,而下面卻是螺絲刀、老虎鉗、扳手等工具。

“這……這……”那男子說話吞吞吐吐。

“把包拎著,到我辦公室裡來!”一看到提包上的工具,高山本能地想到是作案工具,同時,他的心裡也反而安定了下來。不是炸藥,不存在安全問題。這人為什麼要帶工具出門呢?這些工具也可用來作案的呀!這事可要深入調查,不能放過!

“我叫‘柳郎爾’,住在濱江市龍商縣泉項村。我是修理自行車的,所以想到外地修車賺點錢。”面對警察的提問,那男子信口說了起來。

那男子不會知道,他的交待只過了一會兒工夫,就被船上的報務員以電報的形式,傳送到了他所說的當地公安部門。當地公安核查後回答,查無此人。

高山從那男子身上,又搜出了一張偽造的介紹信。

買票?請客?說謊?假介紹信?一連串的疑問堆積起來,使高山對眼前的男子不敢鬆懈,立即將他留置起來,船到達目的地後,立即將他移交給了當地公安機關。

他不肯對警察說真話

“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家住哪裡?”那男子從“工農兵一號”輪轉到南海市公安局,承辦員小張就立即開始提審。他一邊看著乘警高山做的筆錄,一邊開口問道。他對這人的初步判斷是,拿著一些小偷小摸的犯罪工具,想到這裡來流竄作案,被人發現了又謊報姓名、地址。對這種人,他自信很好辦,不出個把小時,準能叫他老實交待。所以,他一坐上審訊椅,就表視出不屑一顧的樣子。

“我叫‘柳郎爾’,住濱江市壟上縣泉香村,老婆叫營翠花。”“柳郎爾”一口一字地交待著。他說話時低著頭,讓人看上去很老實的樣子。

“怎麼,住的地方變了?!”張承辦嘲笑道。

情況再次被傳到了當地公安局。對方反饋,查無此人。

“我再問你一遍,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張承辦感到自己受到了愚弄,但還是壓著心裡的火氣。

“……”

“柳郎爾”一聲不吭。

“我再問你一遍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

小張是個剛從部隊轉業的政工幹部,此案是他從部隊轉業到公安後辦的第一個案子。他想把這件事辦利索些,好讓領導看看,他是塊辦案的好材料。然而,他錯誤地估計了對象的心態,以至於審訊一開場就不順,加上他急躁的脾氣,徑直走到“柳郎爾”的面前,圓睜著雙眼就像要把他吞下去似的。

“……”“柳郎爾”仍舊一聲不吭。

“你、你、你不老實!”被“柳郎爾”激怒的小張,霍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一把揪住“柳”的上衣領口,將他從座位上拎了起來,再拖著把他按倒在審訊臺旁邊的板凳上。扭亮檯燈,將燈光直接照到“柳”的臉上。

“說,怎麼不說話啦?難道你是啞吧?!”

“柳郎爾”聽到承辦員一陣怒吼,臉不由自主地或左或右地扭來擺去。“說,我能說嗎?!我說出來,你們把我送回去,我不是完了嗎?!”“柳郎爾”心裡答道。

他被測出說的都是謊言

“你坐在這個板凳上。”李承辦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公安,他在審訊時,喜歡採用攻心戰術,不喜歡動手動腳。所以,當他聽到小張在審訊時動了手,最終還是沒有審開案子後,主動向領導請戰,將案子接了過來。

當然,老李也聽到小張說,“柳郎爾”說的都是假話,根本沒法查證。於是,他有針對性地搬來了測謊儀器。他要親眼看一看,這個在審訊時說了謊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到底是個什麼人。老李自信,只要在測謊儀器上看到對方不正常的電波,他就可以找到審訊的重點,就不怕審不開這個案子。

六個電極被貼在了“柳郎爾”的腦門、胸口、手臂等地方。

老李側眼看了看“柳郎爾”,發現他好奇卻又平靜地坐在凳子上,看著王技術員忙碌著。老李走到儀器前,看到“柳郎爾”的腦波和心電波都在有規律地跳動著。

“你叫什麼名字?住在什麼地方?”當測謊儀器安裝好之後,李承辦立即溫和地開口問了起來。他一邊問,一邊看著顯示屏。

“柳郎爾”的回答依然照舊。

老李知道“柳郎爾”的這個回答是個假話。因為,這些話小張已經查過,而且,顯示屏上不斷跳動的波線告訴他,這是謊言。

“‘柳郎爾’,你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貼在你身上的東西吧!”老李見“柳郎爾”不肯說真話,馬上採取了另外一種敲山震虎的審訊方法,“我告訴你,這是從國外進口的測謊器,是專門用來對付那些不講真話的人的!”

“啊?!”“柳郎爾”聽了老李的話,本能地低頭向身上的電極看了一眼。

老練的李承辦瞬間抓住了“柳郎爾”眼神裡飄過的一絲驚慌,同時,他也清晰地看到測謊器顯示屏上出現的一陣亂波。

“我再問你一遍,叫什麼名字?住哪裡?”老李抓住機會大喝一聲。

“……”“柳郎爾”被李承辦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驚恐地看著他。

“說!”老李站起身來,走到“柳郎爾”的面前,兩眼直直地盯著他。

“……我,我,我不叫‘柳郎爾’,我叫‘吳仁義’,住在大丘市橫山鄉。”“柳郎爾”不敢與老李對視,低著頭喃喃地說了一句。

測謊器仍然顯示出一陣亂波。

……

“柳”案成了全市聞名的“×”案

“咣噹”,留置室大鐵門沉悶的聲音在監房裡迴盪著。

“柳郎爾”看了看四周,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人,他們都用冷冷的眼光盯著他。“柳郎爾”心裡不由得打起了一陣寒戰。他知道,進了這種地方,少不了要吃苦頭。他們就像獅子捕食前那樣,先冷眼把你觀察個夠,見你沒有什麼能耐,接下來就會肆無忌憚地蹂躪你。“柳郎爾”有過這樣的經歷。那次在牢中,他就被他的那些“同監”打得夠嗆。他知道對付這種冷光,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不要畏懼,躲閃只會使厄運提前到來。然而,這樣的對峙過於蒼白。果然,厄運開始了。

“打,打他,狠狠地打他!”一天半夜,警惕了幾天的“柳郎爾”終於迷糊起了眼睛,打起了呼嚕。就在這時,“牢頭”一聲低喝,五六個打手一躍而上,有的用被子捂住“柳郎爾”的頭,有的用拳頭直搗他肋骨、腹部。“牢頭”早就密謀著這個計劃,他不能容忍同監房裡有人不聽他話的人。

悶聲的拳打腳踢,讓“柳郎爾”傷得不輕,等到打手感到手痠,揭開被子,他們看到的是一個臉色蒼白、口角流血的人。

報警的鈴聲在半夜裡淒厲地響了,獄警立即趕來。發現全屋的人幾乎都睡得像個死豬似的,惟有“柳郎爾”在痛苦地呻吟著。看守警立即將“柳郎爾”急送到監所醫院。

就這樣,審訊,不斷地審訊;折騰,不停地折騰。冬去春來,隨著年月的流逝,“柳郎爾”案的承辦員不知換了多少人,他們動足了腦筋,想盡了辦法。可最終,“柳”案還是成了監所裡掛牌的人人皆知卻人人頭痛的“X”難案。

他為什麼寧死也不說真話

1979年5月18日,“X”案被轉到了年輕卻辦過不少大案的趙承辦手裡。

“這個案件是全市聞名的陳年疑案!這次,就看你的了!”趙承辦在看完面前的這堆近乎發黃的卷宗時,耳邊突然響起了領導的囑咐。是啊,這是個什麼樣的案子啊,趙承辦發現,在這些發黃的詢問筆錄上,不僅記載著十年前和十年後近乎一樣的內容,而且詢問記錄上記載的往往都是承辦員的問話,而被問人的答話,都是重複著寥寥數語。

“為什麼他不肯說真話?!”趙承辦接到這個案件時,頭腦裡首先出現的就是這個問題。十年了,一個人有多少個十年哪?!這監房的生活,單調、枯燥、寂寞,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麼肯在監房中度過他的一生呢?!那麼,又是什麼事阻止他向承辦講出真實情況呢?他寧可將牢底坐穿,也不要兒女親情;寧可在牢裡尋死,也不願回到老家見自己的親人!這就是“柳郎爾”的想法嗎?

“我就是‘柳郎爾’,老家在北方,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真實的情況?!你們憑什麼把我抓到這裡?!”“要判就判,要殺就殺,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兒?!”第一次審訊“柳郎爾”就對趙承辦這樣回答道。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眼前的這個“柳郎爾”給趙承辦的第一印象是個有一定文化水平、談吐比較斯文的人。在與他交鋒幾次之後,趙承辦感覺到這人個性倔強,是個自尊心、自制力、耐受力都很強的男人。

這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如果他是一個秉公守法的人,或者只有一般違法活動的人,為什麼他不肯講出真實姓名和住址呢?會不會是犯有嚴重罪行的流竄犯?或者是受外國特務機關特別訓練後,潛入我國進行破壞活動的特務間諜?已經是半夜了,趙承辦躺在床上,回想起對“柳郎爾”的審訊,腦海裡就不停地回放著審訊時的情況,心裡做著各種推測。

有一次,趙承辦在審訊時,發現這個邏輯思維嚴謹的人,會發生問不答題的情況,開始,他並不在意,後來,又發現了幾次,他就留意了。

“這人會不會神經有毛病?!”趙承辦在思前想後時,這個疑問也曾閃現在他的腦海中。趙承辦將“柳郎爾”的種種不能讓人理解的行為排列在了一起,他發現,這個人不要親情,不要家庭,生死界限模糊。他感到,這些都是違反常人行為準則的人格變態行為!趙承辦覺得,在弄清“柳郎爾”的真實身份前,必須首先排除掉精神病這個問題!

“柳”有嚴重人格性流浪症?

“你叫什麼名字?噢,對了,你是叫柳郎爾’,對嗎?”穿白大衣的精神科主任醫師王土為習慣地問道,但他馬上又自己接了回話。昨天早上,他在聽到公安要求他做一個精神病鑑定的請求後,對這個“X”案也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他感到做這個鑑定責任重大。當晚,他就一頭紮在圖書館,將國內外的有關資料一一調閱出來,他要看一看能抗得起十二年寂寞的病究竟會是個什麼樣的病!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鑑定一個人是否真的有精神病,最有效的一個辦法,就是用針刺來測試對象是否有痛覺,如果這個人沒了痛覺,那他是精神病無疑。

“你躺在椅子上!”王醫師對“柳郎爾”說道。

準備工作做完後。王醫師用手按住“柳”的頭,緊盯著他的眼睛,同時命令護士開始針刺。

“一公分!”護士報道。

“柳郎爾”沒有動靜。

“二公分!”

“柳郎爾”仍然沒有動靜。

對常人針刺到了這個深度,早就痛得大聲叫喚起來了。然而,“柳郎爾”卻沒有,莫非他真是個喪失痛覺的精神病人?王醫生心裡這樣想道,他扭頭看了看趙承辦,他看到了趙承辦等待的目光。此刻,他不知怎地突然感到這個鑑定的分量變得異樣地沉重起來。他知道公安日後將根據他的鑑定對這個人作出處理。這將關係到一個人的命運。當然,王醫生也不想使自己今日的鑑定產生差錯,給自己的良好聲譽帶來汙點。他起用了一個穩妥的辦法。

“再進‘0.5’公分!”王醫生低聲對護士說道。

這可是痛覺的禁區!護士的手發抖著,慢慢地刺了進去。

“柳郎爾”開始有了一點動靜。王醫生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他的瞳孔正在慢慢地增大。

“快拔針!”王醫生一邊大聲地對護士說道,一邊自己上前將針頭一把拉了出來。

“如果,如果排除一種特定的因素,比如受過某種專門訓練的話,這個被鑑定人的情況符合精神病態中的‘人格性流浪症’。這種病在當今世界上是極為罕見的聽說在日本發現過一例。我建議你們讓他到外面多走走多看看,這樣或許對你們辦案有好處。”臨走時,王醫生對趙承辦這樣說道。

新審訊方法撞擊“柳”的心

“人格性流浪症”就是冷漠家庭,喜歡四海為家到處流浪,說到底就是對生活喪失了信心!醫學著作上是這樣寫著的。對這種病的治療,就是關愛、關懷、幫助他,不斷地喚起他對生命的熱愛,對生活充滿信心,只有這樣才能使他逐步轉為正常的人。帶回“柳郎爾“後,趙承辦查資料、請教專家,對這種精神病有了一個比較全面的瞭解。

趙承辦知道,對這樣的對象,審訊時硬砍猛攻,肯定無濟於事,外調也是無多大希望的,惟一的辦法就是要讓他自己開口講真話。

“‘柳郎爾’,走,今天我帶你到外面去轉轉。”就這樣,一個全新的嘗試開始了。

從來都是看守在監房門口出現。而今卻是趙承辦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尤其是當一套新衣服放在“柳郎爾”面前時,他的心裡不由得”格登”了一下。他不相信這是真的,眼睛望著新衣服,身體卻沒有動彈。

趙承辦知道,這是他還不相信他。“穿吧,這是給你的!車還在外面等著呢!”趙承辦向他作了解釋。

警車在馬路上疾馳。“柳郎爾”手拉著鐵條,臉貼在窗上,好奇地向外望著,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十二年啦,十二年,他都沒有這樣地走近社會,這麼直接地去觀賞它,欣賞它。他覺得外面的太陽是那麼的明媚,街道是那麼的寬廣,花草是那麼的鮮豔,小孩是那麼的活潑可愛。他幾乎是沉浸在這個新鮮的世界裡了……

趙承辦看到這些,心裡明白,他使用的新方法,開始奏效了。

“柳”當天晚上沒有睡好覺

一天全新的生活對“柳郎爾”來說,充滿了震動,他躺在監所的床上,翻來覆去地再也睡不著覺。這個承辦怎麼與過去的不同,他態度溫和,不詆譭人,說話以理服人。他回想起這兩天的審訊,有意將他與十年來的承辦逐個作了比較。

自己不去買票是因為他過去在外地打工時,有一次因為假的介紹信被人識破後,嚇得他是連自行車和吃飯工具都不要了,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他怕在買船票時,售票員也向他要介紹信,所以他叫了不懂世事的紅領巾為他探路。可“柳郎爾”做夢也沒有想到,船票是買到了,可他的反常行為卻被乘警盡收眼底。

……

他側身望了望監房的瞭望孔,外面是一片漆黑。他雙眼呆呆地看著監房的房頂,漸漸地又出了神。

“柳郎爾”的眼前又呈現出了十年前過去幾個承辦的身影,他們對他厲聲呵斥、拳打腳踢的身影。他幾次絕望,想到了死,並把尋死付諸於行動,可老天並不讓他死,幾次把他從死神那裡挽救了回來。“現在的承辦,人倒是不錯的!”今天的“放風”真好!外面的世界竟然是這麼地精彩,這難道真的是世道變了,變得連承辦都變了模樣?可是,現在的這個承辦是剛接手這個案子的,他的面上功夫能維持多久呢?剛開始他讓我高興,到後來還不是老樣子,少不了還要受皮肉痛苦。

“柳”逐漸改變了

第一次帶“柳郎爾”外出,趙承辦已從“柳”的眼神裡看到了他那欣喜的眼光。他知道這眼光是好奇的眼光,也是渴望的眼光,他感到他已經激起了“柳”心裡對生活的熱愛,往後,他要開始糾正“柳”心理上的人格缺陷,然後叫他自己開口講話,他覺得,他設計的這第一步棋是走對了,而且有成效了。

接下來,趙承辦決定從誠信著手,對“柳郎爾”開始大量地、耐心地、不厭其煩地談話做思想工作。趙承辦向“柳郎爾”反覆解釋黨的政策,特別是黨和政府在“文革”結束後撥亂反正、落實政策方面所採取的一系列措施。趙承辦的這種方式,使“柳郎爾”感到人格上受尊重,身心上不再受摧殘,加之趙承辦講話算數,使“柳”的對立情緒逐漸消除,僵化頑固的堅冰開始融化。

“你們為什麼這樣長期地整我?我又沒有違反什麼法?”一個階段的談話工作後,“柳郎爾”開始向趙承辦提問了。

“根據《刑事拘留條例》,我屬於哪一條?!”

趙承辦知道,這是“柳郎爾”近期思想激烈鬥爭思考之後的結果。對這些問題的回答,將涉及到“柳郎爾”對他的誠信問題。於是,面對“柳郎爾”的提問,趙承辦沉穩地拿出《刑事拘留條例》,向他讀了其中第六款第六條,“你是屬於‘身份不明有流竄作案的重大嫌疑的’”。

“哈哈哈,這條我看過,我只符合前頭一半,即‘身份不明’,後面一半不符合,因為我沒有‘流竄作案’。“柳郎爾”聽後,身體向後一仰大笑著答道。他的笑聲,證明他對這條例的研究已經達到了一定的深度,他在笑看趙承辦如何繼續回答。

“你承認自己身份不明,沒有‘流竄作案’,那你帶著這些工具出來幹什麼用?!這要你作出解釋呀!”趙承辦有意用話刺激“柳郎爾”。

“……”

“再有,‘身份不明’這點,你是承認了,那就佔了《條例》第六款第六條的百分之五十,那工具的懷疑,你又拿不出證據來解釋,這叫我們怎麼放心呢?要消除這個懷疑,你總得找出些人證、物證來,我們總不能僅憑你自己講的話,就相信你了!你說對嗎?!如果你找出證據,證明你的身份,證明你沒有流竄作案,我們就立刻放你!反過來講,一個沒有‘流竄作案’的人,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弄成‘身份不明’呢?”趙承辦加強了談話的力度。

“柳郎爾”無言以對。他沒想到趙承辦的邏輯思維能力這麼強!可他又不甘心在此時就表示自己理虧了,他要將自己心裡最主要的一些疑惑,一點一點地掏出來,要等到它們全部被解決後,才說出事實的真相。

趙承辦對“柳郎爾”的回應是有耐心的。畢竟是十幾年了,這麼長的時間都挺過來了,“柳郎爾”還會栽在這小小的“花招”上?然而,趙承辦知道中國有句古語叫做“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在向“柳郎爾”解釋疑惑的同時,更是在人性和情感上下功夫,他是要用情與法的細水長流來滴穿這塊“頑石”。

“喜不喜歡吸菸、喝酒?”趙承辦在一次談話時,把話題拉得很輕鬆,他向“柳郎爾”遞過去一支菸。

“抽菸,喝酒?都喜歡的!在外面打工時,賺到錢就喝酒,賺不到就餓肚皮當然喝酒主要是為了解悶。”“柳郎爾”吐著菸圈答道。

“解悶,你有什麼‘悶’呢?”趙承辦不失時機地將話題往情感上引。

“你又不去看妻子兒女,一個人喝酒,當然要觸景生情的。你在陌生地方,與陌生人一起喝酒,難道就真的會將自己的妻子兒女完全扔在一邊?實際上,你說的喝悶酒,就是你還離不開這個家。一個人總有點夫妻之情、親子之愛吧!退一萬步講,假如夫妻之間有什麼隔閡,老婆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這十來年,她大概為此也會感到對你的內疚和歉意,你也應該寬恕她了吧!她們現在找不到你,可你完全可以找到她們的。這主動權都在你的手裡呀。你向我們說實話,我們不就可以立即與她聯繫了嗎?!”趙承辦耐心地啟發著“柳郎爾”。

“我是個古怪人,我是沒法見我的親人。”儘管連日來趙承辦做了大量的工作,“柳郎爾”的思想也的確有所觸動,但他還是心存懷疑。末了,“柳郎爾”只能對趙承辦說“我佩服你,但萬一領導把你調走了,我找誰去?!”

“柳”在參觀時流下了熱淚

在與“柳郎爾”的一段交往後,他知道“柳郎爾”這個人能堅持十二年而不吐真情,肯定自有他的隱情。他也沒有像常人那樣去常規判斷,這個不與政府合作的人,肯定有著不敢面對公安的違法行為。他不說實話,寧可受苦,足以見得他的罪孽深重。

可趙承辦有時下意識地認為,“柳郎爾”不會有什麼大的“事”。既然沒有大“事”,那他的問題就是人民內部矛盾。

“‘柳郎爾’,我們今天去參觀工業展覽吧!”細心的趙承辦決意為“柳”安排一系列的參觀活動,他要讓事實說話,而不是口頭空對空地對他進行教育。趙承辦用換位思考的方法,用人情的溫暖來融化這塊冰封十二年的堅冰。

工業展覽館上午只對外賓開放,趙承辦與展覽館反覆聯繫,爭取到了對方的理解。趙知道,做工作,有時要講究時間和環境的。

“歡迎參觀工業展覽會!”因為這天前來參觀的外賓比較少,女講解員滔滔不絕地對“柳郎爾”一個人介紹起來。偌大的一個展覽館,講解員熱情地介紹了足足兩個半小時。這些參觀,讓“柳郎爾”第一次體會到祖國的變化如此之大,他感到國家變了,正在越變越強大。

“我們歇會吧,”兩個多小時站著參觀,的確感到有點累了。趙承辦給“柳郎爾”倒上茶水,遞上香菸,“咔嚓”一聲為他劃燃火柴。

“別、別、別……”“柳郎爾”見趙承辦如些客氣,非常感動。他連忙直搖雙手,躲開身體,但見火柴將要燃到趙的手指,又連忙湊上身去,點燃了香菸。

“我、我、我是個垃圾,而且面目可憎!”“柳郎爾”淚流滿面。他對眼前的這個公安警官由衷地佩服。他感覺他政策性強,有人情味,說起話來讓人心服口服。

“如果,如果,如果我是一個國民黨的少將,那就好了!”在趙承辦的耐心工作下,“柳郎爾”說了一句讓趙承辦頗為不解的心裡話。

“柳”的心裡到底想著什麼

趙承辦下班後回到家,人躺在床上,腦子裡卻儘想著“柳郎爾”的案子。

趙承辦知道,“柳郎爾”雖然是無意中流露出了自己的心思,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也可以說明他對他的“關心”,已經在他的身上,特別是在他的思想上產生了影響。你與別人不一樣,你對我真的是好!在審訊時,“柳郎爾”曾經這樣對趙承辦說道。趙承辦的眼前又出現了“柳郎爾”在參觀展覽館休息抽菸時,忍不住熱淚滿面的情景。“如果,如果,如果我是一個國民黨的少將,那就好了!”當“柳郎爾”哽咽著嗓子喃喃地說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時,趙承辦的第六感覺意識到這裡有話,立即接下口去想問個明白,但是,“柳郎爾”“傷心”的高潮彷彿一晃就過,任憑他怎麼做工作,再也不肯多說什麼。雖然,有幾次被引導得差點想開口說話,可話到喉嚨口,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來。

“柳郎爾”到了監房,還想當國民黨少將,這真讓人費解!一般的人關進來後,恨不得說自己是三代赤貧,以引起承辦對他的同情,而他為什麼卻反其道而行之呢?!這不是明擺著自己給自己加碼嘛!趙承辦百思不得其解。現在國民黨少將是個統戰對象,他是不是想叫我們放他出去呢?趙承辦想起昨天的討論,感到小張的猜測有點道理。他順著他的思路鑽下去。“柳郎爾”為了出去,將自己變為國民黨少將,可他為什麼不把自己變為科學家或者其他什麼人呢?!這裡,是不是可以假設他是在以身度人呢?!如果是這樣,說明科學家與他不相干,而國民黨少將應該與他有著某種關聯,照這樣推斷下去,說明他有過國民黨的經歷,只不過他的級別沒有到少將那麼個高度?趙承辦想著想著,不禁眼睛一亮。對了,“柳郎爾”想的就是他沒有的!他想替代的情況不會被處理,正好說明他自己現在的情況是要被處理的!所以,他才會在這十年來,死死地頂住,不說實話。趙承辦朦朧地感覺到“柳郎爾”是個有著歷史問題的人。他知道,在十年前,有歷史問題的人,日子肯定不會好過,也許,“柳郎爾”就是害怕過這種日子,而冒名頂替,到處流浪的!趙承辦想,如果這個推斷成立,“柳郎爾”目前的現狀,應該與這些情況有點接近。

可是,不對呀!十年前,有歷史問題的人可能會被整得夠嗆,可現在是什麼時候啦!情況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在監房中也有報紙可看,他的思想不可能還停留在十年前吧?!那麼,他會不會是有重案在身,不敢說出來,一直隱瞞事實這麼多年,而苟延殘喘呢?!有案在身,說出來是個死罪,與其到陰曹地府裡去當死鬼,倒不如在陽間監房裡做活人,一般死到臨頭,又貪婪生命的人,肯定會做出這樣舉動的!然而,趙承辦在陷入這種沉思後不久,發現“柳郎爾”並不是這樣的人。像“柳郎爾”這樣一個有文化、有教養的人會做出殺人越貨的勾當?趙承辦自己反問自己以後,把它給否定了。從十年外調來的情況看,並沒有發現“柳郎爾”有什麼違法犯罪的線索。這樣的人,怎能幹出觸犯刑律的事情呢?!反過來,有著刑案在身的人,一般是難以控制自己的人,他又怎能熬得住長年的流浪之苦,不做出些偷雞摸狗、順手牽羊的事呢?!顯然,答案都是一樣的,不可能!

……

趙承辦終於查到“柳”的下落

“柳郎爾”半夜裡自殺了!趙承辦在家裡苦苦思索的時候,監房裡傳出了這樣一個壞消息。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今天下午還好端端的一個人,一個逐漸對生活熱愛起來的人,怎麼會做出這種極端的事情呢?!趙承辦火速趕到單位。

在監所的搶救室裡,趙承辦看到的“柳郎爾”已與上午判若兩人。自己用筷子戳入鼻腔自殺,雖然被及時發現,搶救脫險,但“柳”的腦子因此受到損傷,不僅左眼視力完全喪失,而且記憶力受到了極大的損壞!

趙承辦不知道,“柳”的真實底細是什麼,但是從幾次參觀中看到他表現出來的好奇、激動、滿意的表情,趙感覺“柳”不是那種“窮兇極惡”“搶劫殺人”的流竄犯。他知道,如果“柳”真的是這類人,那他不僅熬不住這十幾年的寂寞,而且根本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或許他敢把東西吞進肚內,但是決不敢用筷子戳進鼻孔的,因為這二者的行為在對待死這個極端問題上,是有質的不同,前一種只不過是為了保外就醫,逃避處罰,而後一種卻是真的想尋死了。

由於筷子戳入大腦,傷及腦神經,一直處於昏迷中的“柳郎爾”常常控制不住地自言自語。“啊呀!”“黑子來了!趕快逃呀!”“我沒有做過什麼壞事,你們為什麼關我?”“你是個好承辦,我佩服你,但是我還是不能講真話,假如我講了,你們再換人整我,那我怎麼辦?”聰明的趙承辦,聽了“柳郎爾”的自言自語,彷彿已經進入了他的冰山一角。

“身體好些了嗎?”看到“柳郎爾”身體逐漸恢復,趙承辦遞上一隻水果,關心地問道。

“好些了,謝謝你!謝謝政府的關心!”“柳郎爾”有些受寵若驚。

“你呀,真是的,這樣折騰自己,何苦來的,即使是有些歷史上的問題,也是不要緊的嘛!”趙承辦的話說得很輕,他巧妙地把自己的試探說了出來。他一邊說話,一邊削著水果皮,可眼睛的餘光卻注意著“柳郎爾”的表情。

“柳郎爾”一愣。趙承辦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底細?肯定是前些天自己說話說漏嘴後闖下的禍。“柳郎爾”心裡暗罵了自己一句。

“實際上,歷史上的事情,都是過去了的事情,不必一直掛在心裡。只要能改過自新,熱愛自己的祖國就好。”“柳郎爾”細微的表情,趙承辦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他不說話,並不代表他沒有聽清他說的話。

“你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國家的政策都已改變了不少,就是歷史上有問題,只要說清楚,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趙承辦想趁熱打鐵。

“哎,我這個人哪……”“柳郎爾”欲言又止。

“你這個人怎麼啦,我知道你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的。我明確地告訴你吧,等案子結了之後,我們要將你釋放回家。如果你自己想回去,也可以,政府給鈔票、糧票和必要的衣服、物品,你看怎麼樣?”趙承辦盯著“柳郎爾”說。

“我這個人哪,對不起你,對不起政府。我……我……我又是一個勞改過的人了,既然已經坐過了牢,那就讓我在這裡一直坐下去吧。”“柳郎爾”說著說著,眼睛又開始溼潤了。他低下頭,不想再說話了。

走出醫院,趙承辦感到自己的心裡比平時多了一份塌實感。他知道,案子到了今天,已經有了很大進展。”我是一個勞改過的人了”,這句“柳郎爾”說出的看似不著邊際的話,卻讓趙承辦捕捉到了一條新的線索。只要是勞改過的,那肯定會留下檔案,查到檔案,那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當然,“柳郎爾”沒有說出具體地方,要在中國這96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大海里撈針,的確是件難事,但是,這並不是一個不可逾越的障礙。趙承辦根據“柳郎爾”的口音、查到的線索以及他乘船南下的種種情況,進行了綜合分析,一下子縮小了核查的範圍。

公函,長途電話,各種聯繫方式立即展開。有關公安機關接到協查通報後,立即開展調查。他們根據趙承辦提供的”柳郎爾”已在外流浪十多年的情況,從當地上報十年以上失蹤人口檔案庫裡立即列出了一些與之相近的名單。但遺憾的是,經過趙承辦仔細核查,他們被一一排除了。協查似乎陷入了僵局。然而,皇天不負有心人。不久,一個邊遠地區的縣級公安機關報來了一個消息,他們在當地法院的檔案室裡,找到了一份與協查人員個人相貌、經歷等內容基本接近的檔案,那張判決書上這樣寫道:“……因為他參加過國民黨部隊,在地方擔任過一定的職務,故判勞改一年。”趙承辦一聽立即意識到,這就是“柳郎爾”在這個特殊的年代裡不願告人的“身世”。趙承辦不願耽擱時間,立即帶了指紋乘飛機趕了過去。在當地公安局局長的辦公室裡,趙承辦被告知,他們尚未發現他要了解的那個人有任何違法行為。當地的老百姓甚至以為,這個失蹤十餘年的人,可能已經死在了異地他鄉,早已將他忘記了。

“柳”告訴趙承辦心底的秘密

列車在鐵軌上飛馳。望著窗外,“柳郎爾”不禁感慨萬千,他心裡不停地在說:十二年,十二年啦!我要回來了!

“你,沒做過什麼壞事,為什麼這十二年就是不肯說真話呢?”趙承辦看著“柳郎爾”又一次問道。他想知道,是什麼原因使這位瘦弱的老人,能這麼長久地守口如瓶的。

“怕死唄,怕連累妻子兒女唄!”“柳郎爾”淡淡地說道。他是怕因為自己的過去,影響到自己的親人。“柳郎爾”的想法就是這樣地簡單,卻是那樣地深刻。然而,現在看來,在這個看似簡單的想法後面,蘊藏著多麼深厚的親情啊!這個簡單的想法,竟讓“柳郎爾”付出了整整十二年的光陰。

“是什麼事情令你這麼害怕呢?!”趙承辦不解地追問道。

“那是個陰森的下午……”“柳郎爾”緩緩地向趙承辦說出了令他膽戰心驚了十二年的那件往事。

打倒歷史反革命×××,打死×××!那天下午,“柳郎爾”正在離大門口不遠的空地上,修理著自行車。他卸下車的雙輪,準備向車軸的鋼碗內加上黃油。畢竟住的是偏僻鄉村,要到城裡上班,作為交通工具的自行車是最重要的。然而,就在這時,他聽到遠處有人群的喊叫聲,他看到一夥人正急急地朝著他們的村莊走來。為首的是一個黑頭黑腦、臉上長滿橫肉、名叫“黑子”的年輕人。“柳郎爾”知道這個人的厲害,在一次廠子裡的大會上,就是他領頭將老廠長給一把拎了起來。他揪住老廠長頭髮,死命地朝後拉。那老廠長痛苦的面容,他是至今難忘。後來,他聽人說,老廠長被這夥人打了鬥了之後,沒過幾天就在醫院裡嚥了氣。“柳郎爾”曾問別人,“黑子”那夥人為何要往死裡整廠長,別人告訴他,就是因為廠長在一次大會上點名批評他上班吊兒浪當。沒想到就是這次點名批評,給廠長惹來了殺身之禍。

“柳郎爾”聽了之後不寒而慄起來。要是我的事被他們知道了,還不被當做死老虎隨意處置?想到這裡,“柳郎爾”彷彿感到自己的身體渾身疼痛起來,連忙收拾起地上的工具往包內一放,也顧不得地上散架的自行車,一轉身就往屋後的林子裡跑去。為了活命,他跑啊跑,跑到公路上,連忙登上了一輛開往外省市的長途汽車……

趙承辦聽了不禁默然。“柳郎爾”並不是想另找新歡,遠走他鄉,而是在大禍臨頭的緊急情況下倉促出逃的。如果再不逃走,那他的命就保不住了。十二年來,“柳郎爾”感到監所裡的生活相對來說,安全還是有保障,生命可以延續,所以,他就是這樣咬牙頂著,死命抗著。不能說出真話,如果說出了真話,不是自己把自己送到了閻王爺的手裡嗎?!回想了整個案件的前前後後,十二年來“柳郎爾”的種種不正常舉動,趙承辦完全理解了。

“柳”見到妻兒不禁淚流滿面

山還是那個山,田還是那些田。

“柳郎爾”在趙承辦的陪同下,踉蹌著向家裡走去。終於,他看到了十二年前修車的地方。他踉蹌著走到當年他修車時坐著的石頭旁,伸手撫摸著那塊歷史的見證,回憶起當年逃亡時的情景,不由得觸景生情,雙眼溼潤了。

“小貴子!”猛然間,“柳郎爾”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聲音。他扭頭一看,是他的老婆在叫他的小名。她人沒有變,還是那個模樣,只是人老了,臉憔悴了。這十二年裡,她有多少個想他的不眠之夜啊!

站在“柳郎爾”妻子身旁的是長得高低不等的幾個子女,他們都呆呆地望著他。“柳郎爾”知道,在他離開他們的時候,他們最大的不超過五歲,他們還記不住他的面容!他知道,此刻,他們一定正在納悶,這個老頭,難道就是他們那個已經死了十二年的爸爸嗎?

“進屋吧,這才是你真正的家!”趙承辦上前扶了一把“柳郎爾”,輕聲說道。

“回家了……是回家了……十二年啦……整整十二年啦……我……終於又活著回到家了……”

“柳郎爾”仰望蒼天,喃喃地說著,說著,禁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本文系短篇小說,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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