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那街 那人

作者丨於永生 攝影丨劉文明

那年 那街 那人

從小城出東關,往東走一段,就是滔滔不息日夜奔騰的黃河。黃河防洪堤壩底下,倏的凹了下去,形成十幾米高的陡坡,難怪人們自古都稱黃河是懸河。灘裡灘外廣闊的地界,是一望無際的莊稼地。這兒得了黃河水的浸潤,水甘甜,多樹木:水柳、白楊、槐樹、榆樹,現在又增添了塔松、白蠟等許多經濟林木。土是沙土,上溯幾十年,每個人從出生到會走路前都穿棉布縫製的沙土袋,又稱“土褲”,在這退海之地,沙土是稀罕物,到哪裡尋?黃河灘裡有的是,是白沙,細沙,質量特別好。老街就在黃河大壩底下。

老街不寬,有點彎曲,兩旁濃綠著幾十年的泡桐、楊樹和國槐。兩旁絕少高樓大廈,更讓老街增添了幾分沉著和古樸。老街的街口飄著淡遠而濃郁的炒花生的焦香味,小磨香油的濃香,滷雞醬鴨的葷香,混雜了小販的叫賣,顧客的熙攘,伴著賣豆腐的梆子響。清晨,炸油條的往滾沸的油鍋裡放切好的條形發麵劑子時“嗞——啦”一聲響,用長長的竹筷翻幾個個兒,焦黃髮脆的油條冒著熱氣……進城擺攤的菜農,菜攤上擺著帶了露珠的韭菜、黃瓜、菠菜。

哎,老街。

這條几百米長的老街,西街口這地方分外熱鬧,各種時興的瓜果菜蔬,葷腥特產,都聚集在西關橋這一地點。當年這是縣城的西關,顧名思義,出了這地兒往西就出西城門了。而現在,這才是縣城繁華的開始,向西去,樓一座比一座高,人一撥兒比一撥兒密,原來老城的跡象已蕩然無存,古城牆的蹤跡更是無處尋覓。在縣城裡,老街以外的地方,到處是現代氣息濃郁的商業廣告牌和匆匆的人流,昔日小小的渡口如今已衍生為一座人口激增,路途寬廣、高樓林立的城市了。

只有這老街,變化不大。老街孕育了這座老城,老街是這座城市的脊樑。十年前開始,老街上駐紮的是政府的部門,在這十年裡,都陸續擇了新址,完成了搬遷。老街更悠閒,寂寞了許多。

那年 那街 那人

高中三年,時常到老街走走,給我留下更深印象的是老街的水煎包和老街的人。老街的水煎包端上來熱氣騰騰,表皮呈金黃色,散發出一股質樸的小麥面香味,鮮香的豬肉和辛辣的蔥、姜味。水煎包分為葷、素兩種,葷餡是為豬肉、韭菜、白菜;素餡的是粉條、胡椒粉、蔥、薑末。用筷子攔腰將其夾起,咬下水煎包的上端,口中感覺是面香盈口,松糯柔軟。餡中有一些湯汁,吃到口中,濃厚的味道開始繞舌迴環,悠然綿長。水煎包的底部一半是綿軟,一半是焦脆,透了油的底是焦香的。

老街做水煎包的好幾家,滋味最好的一家,主人是一位老太太,從年輕守寡,偏偏她的獨生子不爭氣,懶惰、賭錢,老太太拉扯著他長大後,給他成了親,媳婦知書達理,賢惠善良,幫著老太太料理著家事。兒子非但沒有改邪歸正,浪子回頭,反而聚眾賭博,愈陷愈深,也搶也偷,幾次被抓,最終判刑坐牢。婆媳兩個每天忙碌著,為別人,為自己,為那個不爭氣的人。她們家的水煎包在發麵、調餡、火候上有獨到之處,味道鮮絕,每天顧客盈門,供不應求。再後來,這家人搬走了,有人說去了濟南,也有人說去了濱州,這家人現在過得還好嗎?

在外地求學的幾年,別處雖也有類似的水煎包,往往冠之以“正宗利津水煎包”,可是不論是做法還是口味上,都與老街水煎包相差甚遠。因為水煎包對火候的要求非常苛刻,必須用木頭做火源,而現如今用木頭做火源的越來越少了,前一段時間見到有人用電鐺做水煎包,嘗一嘗,味道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麼。

1996年我報考碩士研究生,超過曲阜師大現當代文學專業初試研究生招生專業線二十八分,過了年複試要開主管部門的介紹信,那時的複試只是走走形式而已。最終卻沒有成行。老街在縣教育局的南面,我躑躅在午後的老街上,時空彷彿停止,經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老街也沒有盡頭。我走進一家臨街的小酒館,坐在臨窗的一張桌前,要了一份熱菜,一碟鹽水鴨,一瓶半斤的綠釉瓷瓶裝的尖莊麴酒。春寒料峭,凍風時作,柳條楊枝雖已變軟,但一點吐露芽孢的意思也沒有。門外進來一個衣衫襤褸的醉漢,渾身散發出一種難聞的酒精氣味,彷彿劃根火柴就會熊熊燃燒。他痴迷於酒,獲得了暫時的快樂與超脫;我執著於追求,收穫的是苦澀與無奈。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柏油路被洗得鋥亮,正是午後,偶爾看見有撐著傘的行人匆匆經過。多年後,細雨飄飛的日子,總讓人想起老街的這一刻,那些深巷曲徑,枝葉交錯,細雨迷濛,青磚灰瓦的印象。雨水彈奏在瓦片上,有一些流失,有一些遺漏,點點滴滴的敲響那遠方遊子的夢魘,潤溼我曾經青春年少的臉。

那年 那街 那人

當你處於身心俱疲的狀態時,到老街走走,看古老的民宅,青磚院落,牆上掛一壁爬山虎,初春,枝椏間的團型嫩葉如初生的嬰兒,稚嫩卻滿是生機,夏天是掛在山牆上翠色慾滴的團扇,熱風一過,成了流動的瀑布。秋日老街的黃昏炊煙裊裊,散淡的夕陽把晚霞掛在家家戶戶的牆上。濃郁而不張揚,熱烈而有分寸,牆上的一壁爬山虎如老街的人一樣,內斂、低調,作出了對“秋”之內涵的最好的詮釋。隆冬季節,臨近年關,老街的集市的喧囂、熱鬧與外地遊子歸家的渴望,幻化成冬日黃昏的一縷縷炊煙,籠罩著黃河故道,嫋嫋不散。

土門樓。窄窄的小巷,小巷盡頭的牆上貼出的一方影壁。門樓上那“一歲一枯榮” 的萆草,見證了老街的命運、滄桑與變遷。

時光荏苒,“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離開老街的歲月,有晝夜,有春秋,有我這二十年經歷的一切,是與非,贊與毀,得與失,成與敗,歡樂與憂傷,平靜與躁動。彈指一揮間。

在老街這條河流中,我的青春一如逝去歲月中的搖曳的蘆葦,在水中風中瑟瑟作響。

那年 那街 那人

那年 那街 那人

於永生,山東利津人。文學愛好者。東營市作協會員,發表各類文章1200餘篇,各類信息3000餘條,輔導學生在省級以上刊物發表習作200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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