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那一爐火

冬天,那一爐火


從小時候起,我就特別喜歡火,對火有著難以割捨的情懷。

幼年時我總是討厭在冬天上學,因為教室裡沒有火爐,儘管我把毛衣裹得梆緊,把大頭皮鞋系得如緊箍,也總會在課堂上被凍得縮手縮腳。

老家的冬天潮溼陰冷啊,雖然比不上北方寒風呼嘯和天寒地凍,但我那可憐的小身子骨還是常常擋不住那一陣陣冷颼颼的寒意。只有在家裡,在母親升起的那一團爐火旁,才能感受到春天的暖和。於是就每天都掰著冷冰冰的手指頭算計著放假,盼望著能儘快進入假期,整天守候著溫暖。

寒假中母親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堂屋中間用兩塊厚磚頭架起大鐵皮爐子來生火取暖。而年幼的我,就算是靜靜地待在母親身邊,看著她慢慢地勞作,都覺得是莫大的滿足。

準備生火的時候,母親總是不慌不忙地從屋角搬出一大摞用柴刀劈得很整齊的竹片和一籮筐黑不溜秋的小煤塊,再小心翼翼地劃亮火柴,把竹片點燃後一根根輕輕地遞進爐心,就像是在傳遞著希望和關愛。每當這時,母親的嘴角就會不自覺地微微上翹,笑得像一枝迎春花。旁邊的我,在這一瞬間就像是吃了一顆蜜糖,一直甜到了心底。

我看到小竹片先是星星點點地燃燒,漸漸在爐膛中歡快地跳躍。那一簇簇火苗慢慢地由細變粗並開始豪情滿懷地急往上竄,竹片也跟著一個勁“噼噼啪啪”地鼓起掌來。爐心裡頓時映得通紅髮亮,母親也變得紅光滿面,我的全身一下子暖意融融,好像一下子平添了一百倍的精氣神。

母親是不會讓這些小竹片像野馬一樣放任自由的,在它們火氣萬丈時,母親就向爐子裡緩緩地倒進一小塊小塊的烏黑髮亮的煤。

一縷縷柔柔的煙霧就像一條條軟軟的細蛇,彎彎曲曲地在爐子上空慢悠悠地升騰和發散,飄得越高就越發單薄。最後有的繞過橫樑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就靜悄悄地消失了。有的慢條斯理地鑽進屋頂的青灰瓦縫,也不知道是眷念著冬眠還是有意和我們躲起了迷藏。極少數膽子大的竟然輕搖輕擺地掠過窄窄的天窗,在窗頂上的光影交錯中,瞬間失去了蹤影。

冬天,那一爐火

我輕輕地依偎著母親,看著那些黢黑光滑的小煤塊逐漸由暗紅變成火紅,再轉為金黃閃亮,在長長的筒壁中如魔術師般地變換著戲法,極有層次地把爐中光耀得如同點上了鮮豔的明燈。而母親,就是這盞明燈的守護神,帶來了滿屋子的春意盎然。

火熊了,母親就會在爐子上支起一個小小的、有三隻腿的、黑乎乎的小鐵圈,再在鐵圈中間坐上滿滿的一壺清水。我映著火爐和鐵圈之間忽明忽暗閃爍的火光就開始漫無邊際地瞎想起來:什麼“張翼德挑燈夜戰馬孟起”啊,什麼“孔明三把火大破曹軍”啊,卻多多少少都和火有一些關聯。再別說關公關二爺的臉有多像紅棗,才短短的一會兒,我的小臉蛋就開始微微發燙,想來一定像極了熟得通透的紅蘋果。

壺裡的水很快就“撲哧撲哧”地唱起歌來,蒸騰的水汽一剎那間吻遍了我的臉龐,還迷糊了我的雙眼,卻又在下一刻雲消霧散,漫不經心地化解開來,好像在有意為我奉獻上一番溫情,讓我享受了一次免費按摩。

母親趕緊提過壺走到桌旁,用這像獅吼一般正咆哮著的水沏上了一大盅熱情洋溢的早春嫩芽。茶香很快就在小屋子裡盪漾開來,伴隨著爐火的溫馨,歡欣地沁入心脾。

我一邊貪婪地用小杯盛著茶喝,一邊趁母親不注意偷偷地溜到廚房,快速地夾帶出好幾根又粗又長的生粉條,悄悄地放到爐火上燒。粉條一遇到火苗就開始“滋滋”作響,迅速膨脹變白成一條條小小的春蠶並迸發出一股清香,趁溫熱放進嘴中輕輕地一咬,哇,這味兒可真美!

就在這一片暖氣洋洋中,一天天長大長高的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寒假。直到有一天,我在外地成家立業再難得回一趟老家。

母親的鬢角在歲月蹉跎中全都染上了銀霜,額頭上深深的皺紋更是如同一道道歲月的溝壑,年輕時挺拔的脊樑越來越佝僂得如同老樹上彎曲的枯枝。那個記憶中笨拙耐用的黑鐵皮爐子也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被更加小巧好看的電爐取而代之。

儘管那個面醜心暖的鐵皮爐早已不見了蹤影,儘管現在的冬天似乎已經越來越沒有寒冷的感覺,而烤火的習慣卻已經深深根植進了我的骨髓,我早就成了冬天裡的無火不歡。有時候我甚至想,我或許就是母親爐火裡那一枚最光亮最頑皮的黑炭兒,陪伴著母親溶進了那些紅紅火火的年代。

每年春節,我一家三口總是雷打不動地回到老家看望母親。最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久久地待坐在兒時的堂屋,靜靜地擁著一爐火,一邊反反覆覆地烘烤著幼兒和老母親的鞋墊,一邊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很多時候我會不自覺地掉下眼淚,而內心卻充滿著沉甸甸的幸福......


冬天,那一爐火


作者簡介:劉星,廣州海珠區作協會員,曾在大型中文網站“逐浪”網擔任過簽約作家,發表過散文、詩歌和小說。是資產評估師,在國內某大型評估公司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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