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中華文明盛極而衰的分水嶺

兩宋:中華文明盛極而衰的分水嶺

北宋表面的繁華(清明上河圖)

現在一般認為,中華文明衰落於14世紀,即明朝中後期,而很多人都認為兩宋時期,雖然國弱兵疲,但經濟文化和科技的發展卻是中華文明的巔峰期,這種看法是有失偏頗的。實際上,按照著名史學家范文瀾所說,中華民族積貧積弱的歷史,自宋始。範老的這句話確實非常切合歷史史實的。

兩宋,是中華歷史上獨一無二的、也是唯一亡於異族入侵的政權,兩宋的基本國策也是高度的一致,甚至還如出一轍的搞過“海上之盟”的奇葩政策。看過兩宋歷史的,都會讓人感到非常的無語,什麼時候雄踞東亞的中國變得如此懦弱無恥了,簡直就是滿清後期的預演。兩宋亡則亡矣,但帶給中華民族的災難卻是致命的,兩宋的覆亡,標誌這中華文明正常發展的道路,被野蠻地打斷了。

正是從這個歷史階段,既公元13世紀開始,中國發展到鼎盛的文明開始陷於停頓,乃至倒退。而地球另一頭的西歐,則經過9世紀和12世紀的小“復興”,開始擺脫“黑暗的中世紀”時代,向前邁進。接下來是文藝復興、地理大發現、宗教革命,使西歐進入近代。而此時的中國,才用巨大的代價擺脫了蒙元的奴役,進入兵虛財匱的明朝。然後是工業革命,西歐進入了工業化時期,而中國正陶醉在康乾盛世的最後幻景裡。

兩宋的滅亡,帶給中華民族的後遺症,是非常嚴重的,類似於西羅馬帝國毀於野蠻人,打斷了西方的文明發展,使歐洲進入了長達千年的“黑暗中世紀”。原來的看法,認為中國是在18世紀才突然發現不行的,這是不科學的,其實嚴格來說,中國應該比西方落後了四五百年,從發展趨勢來看,這才比較符合歷史事實。

兩宋亡於金、元,其實與金、元的關係並不是很大,漢、唐也曾面對同樣強大的匈奴和突厥,就像後來的明朝,亡於僅僅只有二十萬人口、幾萬士兵的滿清一樣,是滿清非常強大嗎?其實根本原因還在內部,在於統治階級的治國、理財、治軍等大政策,在於社會主流的思想意識導向,還在於民眾的精神狀況。兩宋本身的大政方針,註定了它的結果,即便沒遇到金、元,就是碰到個二十多萬人口的滿清,也照樣會滅亡。至於說到兩宋都搞了所謂的“海上盟約”,南北夾擊盤踞華北的遼、金,其實對大局根本就沒起到什麼作用,它們都是被北方新崛起的“野蠻人”滅掉的,但它們雖然被北方的新野蠻人打的屁滾尿流,卻回過頭來照樣把兩宋打得不能人事。相反,兩宋的腐敗和懦弱卻被新的野蠻人看到,結果倒勾起了他們更大的野心,“海上盟約”不僅不能幫助兩宋獲得復興,反倒促使了自己更快的覆滅。

我們來看看兩宋滅亡的原因,其實細心比較一下,會發現兩宋和明後期驚人的相類似,都有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是儒家士人佔據統治地位,二是崇文貶武。

儒家在兩宋和明朝,都成了國家至高無上的指導思想,社會的上升途徑,只剩下了儒學科舉的唯一道路。這雖然有利於“統一思想”,但卻極大的抑制了思想的解放,以及科學和文化的發展。更要命的是,儒家士人壟斷了朝廷,為了維護他們的壟斷地位,他們大力打壓武人和商人集團。而追求更廣土地征服的武人,和追求更大市場佔有的商人,無疑是每個國家最具有進取精神和開拓精神的社會集團,漢、唐的絲綢之路,正是他們用鐵和血在茫茫大漠中打出來的輝煌之路,而不是儒家士子們的詩詞文章寫出來的。

兩宋:中華文明盛極而衰的分水嶺

以一人之力,定西域三十六國,保絲綢之路百年通暢之班超,班定遠

儒家士人,卻滿足於小橋流水、田園美妾的安逸生活,反正他們可以通過權勢和地位,廣佔田地、奴役農民,他們根本就不需要經歷大漠風沙和大洋風浪,更不需要征服新世界,就能獲取鉅額的財富。相反,武人和商人的開拓,不僅會使武人和商人獲得足以壓倒儒家士人的財富和聲譽,從而威脅到他們對國家的政治和經濟的壟斷,還會讓無數的“下等人”效仿班超去“萬里封侯”,造成大量勞動力的流失,以致於他們再難找到足夠的廉價勞力給他們種田、供他們驅使,從而迫使他們不得不提高生產中的人力成本。而禁止和限制人口流動,幾乎是後來歷屆儒家主導的中國政權的既定國策。

因此,兩宋和明後期,被儒家士人佔據的朝廷,對武人和商人的打壓是不遺餘力的,同時也給了儒家士人自身以許多壟斷性的特權。不要認為宋、明海貿和商品經濟發達,其實不管海貿還是內貿,都是被儒家士紳徹底壟斷了的,他們對商業的壟斷,使得真正的商人階級根本就無法成型。典型的明之倭寇,實際乃明人自己的海商,歐洲的英、西等國是大力扶持,中國卻不給人家一絲活路,正是儒家把持之朝廷,把“大航海”的契機拱手送給西方。

儒家士人對政權的把持,在兩宋和明朝達到空前的壟斷高度,朝廷首相(宰相或首輔)、乃至內閣,都不會有武人了,像漢、唐那樣的“出將入相”現象不會再出現了(宋朝好歹有個狄青,但下場呢?)。朝廷基本被儒家士人利用科舉制壟斷了,當然朝廷政策也被他們壟斷了,有時甚至連皇帝都被迫“垂拱而治”,成了生孩子和蓋章的機器。

文官治國,當然是歷史發展的方向,但在沒有完善和嚴格的政治參議制度和軍事參謀制度下,僅憑那些個靠死背幾本古書、寫兩篇八股文章而當官的儒家士人,作出的各種決策很多都是“拍腦袋決定”,難免會不切實際,甚至會誤國誤民。像北宋作戰的“陣圖”制度,在沒有無線電的情況下,“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是必然的,而朝廷發下的“陣圖”,幾乎是北宋歷次戰敗的最大禍首。但兩宋好歹還是武人領兵,到了明朝後期,清一色文官將兵,但像盧象升、孫傳庭那樣的有將才的文官有幾個呢?更多的卻是王化貞、孫承宗、楊嗣昌、史可法那樣的害國害己的紙上談兵之徒。

其次,都有奇葩的軍事制度,明朝是那個“軍戶制”,結果把百萬大軍搞成了百萬農奴,整個國家打仗就靠幾萬家丁,還打個鬼的仗啊。而兩宋倒是沒搞軍戶、把軍人變成乞丐,它卻是依靠大肆搜刮百姓,把全國軍隊全養成豬,軍隊越豬、朝廷越安心。為防武人搞山頭、拉幫派,實行“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打仗時臨時湊兵湊將,大家都不認識,將領不知道哪支隊伍善攻、哪支善守,哪支是新兵蛋子沒有戰鬥力,士兵們更是不敢將自己的性命託付給陌生的將領。於是在戰爭的生死關頭,將領士兵相互猜忌、互不信任,這仗要打得贏才怪了。

到了南宋,北方金兵的威脅稍微停息下來,武人們就遭了秧,岳飛軍、韓世忠軍、劉崎軍,主將要麼被殺、要麼被冷凍,中級將領則全被撤換、打亂調動,於是南宋初年的戰鬥力強悍的各支“民軍”通通被收編成了“官軍”,又搞起了北宋那套,忘記了這才亡國沒幾年。軍隊又退化成豬,結果岳飛還沒死幾年,海陵王帶著金兵又打過來時,北宋那種“趕羊”現象又出現了,後來還是靠金國人自己內訌才僥倖續了小命。

另外,兩宋和明後期對武人的歧視、打壓和排擠,更是從根子上打斷了中華民族的尚武精神。漢亡時,即使分裂成三國,照樣打得周邊的野蠻民族俯首帖耳;晉朝南遷,也有淝水之戰和劉裕北伐的榮耀;唐亡變成了五代十國,野蠻民族橫行中原,也不敢生出一統中華之心,佔據了中原的沙陀等少數民族,哪個有膽子敢搞“剃髮易服”。反而是大一統的兩宋和明朝,卻讓並不十分強大的野蠻民族,能夠徹底征服中華,遼闊土地上的數十萬官吏、上百萬軍隊、上億的民眾,幾乎都是望風而降,甘做異族的奴僕。在宋末、明末,“馬到即降”,往往幾個異族的哨探騎兵就能迫降一個城池,這還是曾經征服四方的漢人嗎?

金朝強大嗎?岳飛、韓世忠僅僅幾萬軍隊就能把他們趕回北方去。蒙古看起來是很強大,征服了那麼大片的土地,但卻連小小的釣魚城都拿不下來,甚至還被日本矮子欺負得沒有脾氣。滿清強大嗎?“江陰八十日”,十萬軍隊被幾千老百姓生生擋住,其實滿清僅僅幾萬本族人的軍隊,連輸上一次稍微大點戰役的本錢都沒有,沒有投降的百萬明軍,能征服中華嗎?在兩宋末期,除了個別軍隊和個別地方,幾乎都在異族的鐵蹄下望風而降,甚至官僚們還把他們的皇帝獻給了敵人。同樣號稱“最有骨氣”的明朝,士人、官員和軍隊則是“闖來降闖、清來降清”,要知道明朝最後的兩個皇帝,都是死在明朝的大將吳三桂手上的,崇禎是被吳三桂見死不救害死的,永曆則乾脆就是被吳三桂親手殺死的。

當一個民族喪失了起碼的尚武精神後,這個民族就變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了,而要閹割民族的尚武精神,糟蹋軍人是最好的方法。兩宋軍人們雖然不像明朝軍人那樣當農奴和乞丐,但他們的臉上,全都被刺上了字,與犯人一個待遇,當兵就是坐牢,而坐牢還不用送命,於是“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成了社會一致的觀點,甚至一直延續到民國時期,可見在這個漫長的歷史時期中,中國軍人的地位,是何等的低下。

相反,漢、唐的傲氣,是建立在漢人的骨氣和鐵血上的,也是建立在當時軍人的高尚地位上的,好男兒功勳馬上尋、男兒當封疆萬里,連皇親貴族、朝廷高官,都必須以軍功來作為晉升的資歷。正是整個社會的風尚崇武,國家也展示出一種勃勃的朝氣,這才在東亞打出一片天朝大國來。兩宋的的懦弱,卻只能讓大好的江山被異族窺覦,對他們呢而言,中華不再是威鎮四方的天朝大國,而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我們再來看看西方,那就更不用說了,從羅馬帝國開始,軍功幾乎就是唯一的晉升之道,與中國不一樣,那裡的文職官僚,一直都沒有能夠佔據統治地位,幾乎都作為純粹的“物管”角色,雖然也有腐敗和貪權,但在武人和商人居社會領導地位的條件下,他們一直沒有能成長為類似中國那樣的官僚統治階級。

因此在西方的歷史中,能夠縱橫政壇的,有皇帝、有國王、有貴族,但都是依靠戰爭打出來的,也有富商,但卻是靠產業和貿易積攢鉅富,然後再依靠財富染指政壇,但卻沒有一個靠讀書科舉而獲得權勢、從而寄生於社會之上的官僚階級。雖然也有政客,高如國家的總統和首相,卻也只是各個不同的社會利益集團的代言人,他們並沒有糾集成一個類似中國那樣的獨有的社會集團。他們的國家,由於沒有一個依靠權勢就能坐享其成、從而固步自封的官僚階級的統治和束縛,因此到現在也充滿了進取和開拓(也可以說是貪婪和侵略)精神,這是他們的幸,還是不幸?還是我們的幸?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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