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我把你當老公,你把我當子宮(二)

小說:我把你當老公,你把我當子宮(二)

盧燕在醫院醒來,一個人在床上躺了很久。

期間沈星河來過一次,無非說的是要求原諒,重新開始的話。

而家婆則是窩在家裡帶孩子,也沒有想過要給她自己的所作所為給個解釋。

盧燕出院到家那天,家婆甚至殷勤地給她做了一桌子的菜。

但這些討好的動作只會讓盧燕更害怕,她不知道家婆是不是什麼時候就要毒死自己。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家裡是個外來者。

沈星河爸爸死得早就這麼一個媽,從小拉扯他長大。

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自然會比其他人好許多。

從前盧燕不喜歡想太多,但現在仔細觀察,才發現日常生活中家婆對沈星河的好,好得十分畸形。

盧燕有點噁心。

她不太敢在家吃飯,寧願叫外賣也不吃任何家婆手裡遞過來的食物。

經過上次那麼一鬧,沈星河身上沒有別人女人的味道了,也不知道是藏得好,還是真的不偷吃了。

盧燕只覺得心累,但又不想離婚。

沈星河和別人,還是不一樣的,他們相愛過。

但是,家婆對自己做出那樣的事情沈星河都可以袖手旁觀,證明在他心裡,還是自己媽媽比較重要的。

以前只要有空,小夫妻兩就要聚在一起說悄悄話,現在家裡有家婆有小孩,加上中間攤上那麼多事,盧燕和沈星河之前比以前還要沉默了。

盧燕感覺自己和沈星河之間,就像個危險的泡沫,只要一點小事發生就會一戳即破。

週末盧燕去了姐妹間的聚會。

年輕時候的姑娘都嫁了人,結婚生子又要忙工作這些年都很少出來聚會。

許久不見,大家都已經不是從前青春活潑的模樣。

聊著聊著就開始說到老公孩子,張口就是家長裡短的淺薄味道。

唯一堅持不嫁人的薇薇安一身名牌,脖頸光滑沒有一絲細紋,仍是光鮮亮麗的都市麗人。

在這群明顯衰老的同齡人裡,她就像封塵的標本永遠不老,仍保存著女人的風采。

“沈星河出軌了,我懷疑是他同公司的人,一個噴香奈兒邂逅的賤蹄子。”

盧燕第一個打破了桌上的太平盛世,她一說出來所有人都拔了開關的錄音機一樣戛然而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似乎在思索如何打破這尷尬的沉默。

“當時我和陸先生準備結婚,婚禮婚戒請柬都辦好了,我沉浸在即將大婚的喜悅中……”薇薇安第一個打破了僵局。

陸先生是她的前任,多金溫柔紳士無比,薇薇安仍是在婚禮前夜落荒而逃,動機至今是謎。

聽她準備開口,所有姐妹都安靜了下來,包括盧燕。

“陸先生是三代單傳的獨苗,結婚前一天他媽找我單獨說話。那是個慈祥溫柔的老太太,她給了我個金鐲子,語重心長地叮囑我‘無後為大’。我被她的嚴肅嚇壞了,之前我一直以為婚姻只是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看到他媽我才知道不是這樣的。”

薇薇安說這些的時候臉上沒什麼表情,眼底透出一種無悲無喜,平靜接受現實那種:“一旦結婚後,你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了,你屬於你丈夫,屬於你的孩子……你讀過什麼樣的書,做過什麼樣的工作,想過什麼樣的人生,都跟你沒關係。條條大路殊途同歸,社會力量總會趕著你,把你變成一個‘母親’該有的樣子。”

盧燕心生一動,幾乎要落下淚來。

周圍的女人也是沉默,在這寬敞的星巴克咖啡廳裡,她們幾個女人聚在一起,反而像囚禁在一起的囚犯,逃不出掙不脫的。

薇薇安撕開一個口子,其餘人也紛紛感嘆起為人妻子的不易。

盧燕才知道,原來不是她一個人懷孕會痛苦,是所有的女人都會感到異物佔據身體的痛苦。

懷孕這件事從本質上來說,確實是一個痛苦的過程。

支撐女人到最後的,是對丈夫和家庭濃得化不開的愛意,也是一種無可奈何。

好友聊得盡興,走之前薇薇安勸盧燕:“如果真覺得過不下去就要早點斬斷,不然孩子越大越麻煩。你最好還是有份工作。”

盧燕剛回到家裡,就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你好,我是你老公喜歡的女人,什麼時候可以見上一面?”

——是給沈星河暖床的女人。

02

沈星河的床伴出乎意料的年輕,穿著蕾絲邊的白裙子,露出一截引人注意的腿,在桌子底下搖搖晃晃。

盧燕看著她青春洋溢的臉,懷疑這小姑娘有沒有成年?看上去太小了。

“我叫甜甜,你老公就這麼喊我。”

看著她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嘴角梨渦笑意,盧燕確實也覺得她挺甜。

按理來說小三和正室針鋒相對,盧燕應該是要生氣的,但對著天真浪漫的小女孩,她真的氣不起來。

就那種大人不該和小孩子計較的大度,盧燕覺得好笑:“你看上沈星河什麼呢?你知道他有老婆小孩吧?”

“我愛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年輕人的愛意來得坦率直接,就和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樣毫不掩飾地望著你,展示著自己的慾望和野心。

盧燕甚至有點同情這個傻兮兮的小姑娘:“你知道沈星河不會和我離婚的吧?我們剛有個孩子,他很愛那個孩子。”

“我知道,可是沈星河和我說過,你生這個孩子傷了身子,以後可能沒有辦法和他滾床單了,可是我還年輕,我可以啊。”

“……”如果剛才是覺得好笑,此刻盧燕就是覺得荒謬了。

她有種渾身扒光到太陽底下給人看的恥辱,這是她的老公沈星河造成的。

一個枕邊人,怎麼能把她身體不好的事情,告訴小三聽?這簡直是赤裸裸的侮辱。

盧燕真佩服自己的涵養,居然沒有當場把這個口無遮攔的小姑娘打死在原地。

她逼著自己拿出成人的體面來:“你想要什麼呢?”

“不管他什麼樣,我就要嫁給他,阿姨,你和沈星河離婚吧。”

盧燕大概清楚為什麼沈星河會喜歡甜甜了。

她簡直是盧燕年輕時候的翻版,那時候她的愛熾熱,就和歌詞裡唱的一樣粉身碎骨也要愛。

記得當時爸爸嫌棄沈星河的家境貧窮,盧燕和甜甜說了一樣的話:“不管他什麼樣,我就要嫁給他。”

如今想一想,盧燕居然嚐出了那麼點往事如夢的味道。

也許是對沈星河的愛意沒有那麼深了吧,她在心裡自嘲著。

不想再聽甜甜的的胡說八道,盧燕站起來準備走:“你先去問問沈星河願不願意離婚吧,只要他點頭我就同意。”

沈星河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甜甜?哪個甜甜?我不認識。”當天晚上盧燕和沈星河攤牌,男人提了褲子不認人。

成年人總是要點臉的,甜甜才多大?談愛都是嘴上沒把門的事,老婆兒子才是真金白銀砸出來的。

離婚再結婚成本太大,更不要提社會輿論和家裡的壓力,沈星河覺得麻煩。

盧燕大概能看透他心裡那點彎彎繞繞,懶得揭穿他,卻也懶得再和他周旋。

過去的盧燕愛老公愛家庭,他一句情話,她就願意為她生孩子,就是把自己弄成半個廢人她也從不後悔。

可是那個盧燕,被沈星河親手殺死了。

盧燕恢復體力去找了一份工作,家婆在家幫忙帶小孩。經甜甜那麼一鬧,沈星有段時間沒去找女人,但也沒有維持多久。

偷腥這種事,就是偷偷摸摸的才有快感,就和上癮是一個道理,有一有二就有三,戒不掉的。

盧燕心裡清楚,但也不打算戳破。

她隱隱壓著一股怒氣不發作,她知道自己現在是沒有本事和這個男人叫板的。

一個精神抑鬱的女人,沒有工作,真要離婚能拿到孩子的撫養權嗎?別逗了。

也就是在這一刻盧燕才明白了薇薇安總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女人,女人,首先你得是個人,才談得上女人。人就要學會獨立自主,否則嫁多少男人你都沒有選擇權,都是汽車花瓶等附庸品,更不要提選擇的自由。

03

盧燕在懷孕之前本來就已經是經理。

她聰明又肯用心,熬了兩年很快就在一個小公司熬出頭了。

看著手裡的存款越來越多,她離婚的念頭越來越堅定。

這年頭單身媽媽不少,她並不怕這些,但她擔心沈星河不肯離。

這兩年沈星河把自己折騰成了中年糟老頭,腰圍肥了一圈臉上都是贅肉。和結婚前有馬甲線的那個沈星河已經不是一個人。

都說結婚使人幸福,實際上真正幸福的大約就只有丈夫而已。

亂糟糟的單身生活一去不復返,家裡有女人幫忙打理,回家還可以抱孩子,連下半身的私慾也有了穩定的保障。

這也是為什麼男人更容易在婚姻中發胖的原因吧。

若是從前盧燕還會說沈星河幾句,現在她卻沒有了這份心思。

她把沈星河喊到客房,很慎重地和他講了自己的決定:“房子是你們老沈家的,我不會要。我只要樂樂。”

沈星河沒有說話,伸手去口袋抓煙,才想起來家裡有小孩不能抽菸,他都是在停車場把煙丟在車裡的。

他有點惆悵地抓了抓頭髮,又煩躁地來回走動一會兒,才在盧燕眼前站定:“是因為小梅的原因嗎?我可以讓她走。”

小梅又是哪個?盧燕還沒來得及把驚訝的表情收回來,就立刻反應過來。

生氣的感覺是徹底沒有了,只覺得這男人實在無可救藥:“走了甜甜你有小梅,走了小梅又會有小花小草。沈星河你沒覺得你很幼稚嗎?”

“我可以改。”

“我不在乎了。”

“我求求你,再給我個機會。你知道我愛你的。”

“你愛我沒錯,但你更愛自己。”

為什麼都說男人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因為他們永遠都不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一個偷吃東西的孩子,只會懊悔自己為什麼被抓住,而不會懊悔偷吃本身。男人長到多少歲,都是這種幼稚的心理。

他並不是在責備自己偷腥本身,而是在懊悔自己為什麼沒能再小心點。

所以沈星河第一個反應不是說,“我錯了”,而是說,“再給我個機會。”

就好像小孩子和家長保證,我絕不會再不洗手就偷吃零食。你明知道他不會改,只是你更難抓住他了。

盧燕恨透了自己的聰明絕頂,將自己丈夫那點彎彎繞繞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沒有再和沈星河聊下去,行李是收拾好的,孩子已經提前送去了她媽家。

盧燕走到客廳,一直坐在沙發上的家婆站了起來,白髮在燈下有點悽楚。

她無法原諒自己只是回趟老家,孫子就被盧燕送走了。

“燕兒。”家婆很久沒這樣稱呼她了。

“阿姨,你可以來看樂樂,我不反對,但我和星河是一定要離婚的。”盧燕實在無法對這個傷害過自己的人喊媽。

“都是一家人,撕得這樣難看做什麼。要不你看這樣好嗎,你先回家冷靜一下,你看星河這麼老實一孩子,在外面……找女人這事兒也不是他願意的。”

家婆想擺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但盧燕還是能從她的字裡行間讀出袒護的意思。

“你的意思就是,因為我不能跟你兒子上床,所以他和別人上床就是對的,是嗎?”腸道手術後,醫生只是說不適合激烈的房事,並不是不能。

但是沈星河和他家裡人無限放大她的痛苦,好用來做出軌的藉口。

盧燕從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不想再忍就不必再聽他們胡扯。

忽然沈星河從房間衝出來,二話不說跪在了盧燕的腳邊,抱住她的腿嗚咽:“老婆,我錯了!”

沈星河死都不鬆開她的腿,閉著眼眼淚淌了一臉。

盧燕沒有一點不合時宜的波瀾,反而有種這個男人在做戲的虛假。

她伸出手指輕輕拍開沈星河——這個曾經她愛生愛死的男人——只淡淡說了一句:“別演了,你現在說的話,我標點符號都不會信了。”

信任源於愛。

沒有愛,自然也就談不上信任。

盧燕推著行李箱走向玄關,住了四年的屋子就在她身後碰地一聲關上了,也關上了她曾經對沈星河的一腔愛意,關上了對這個家的最後一點眷戀。

04

薇薇安早開著車在小區門口接她,看盧燕上了車臉色平靜,忍不住問道:“你還好吧?他們家沒為難你吧?”

“沈星河最後還哭了。跪著哭的。”盧燕想笑,就笑了。

“得不到,就知道好了。”

“薇薇安,你說是不是所有婚姻都這樣不堪?”如果真是這樣,她真不知道這世界還有什麼值得託付的。

“當然不是,只是我們比較倒黴罷了。你知道什麼樣的婚姻才是最完美的嗎?”

“什麼?”

面對盧燕的探究的眼神,薇薇安抿嘴一笑,手還抓在方向盤上。

高深莫測道:“沒有完美的婚姻,只有適合的婚姻。下次,找個適合的人吧。”

適合,什麼又是適合呢?盧燕說不清這中間的道理,更理不清。

人間情愛三千,迎頭兜面灌下來誰都昏頭轉向。

你愛之人會變,愛你之人也會變,就連沈星河,也曾為求婚成功而徹夜不眠過。

誰敢說一開始他們相愛的時候就不是適合的呢?只是後來怎麼會變成這樣,誰都說不清楚。

只是……女人太難了。

在婚姻裡難,生孩子難,生了孩子性慾大減不能滿足丈夫更難。

孩子長大後要工作要養家要教育,更難。

生活的苦都是苦,一點點磨乾淨了她和沈星河最後一點愛意。

盧燕還是拿到了離婚證,沈星河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並沒有和她爭奪撫養權。

最後一次見到她,沈星河居然哽咽,他看著前妻半天,很慢才道:“我可以抱抱你嗎?”

沈星河張開手,一種近乎渴望和乞求的姿勢。

盧燕心底一軟,任他抱了個滿懷。

在這個熟悉的懷抱裡,她曾種下過天長地久的夢想,但沒有想到後來變得這麼不堪,也沒有想到,他們之間會變得這樣面目全非。

沈星河放開她,沒等盧燕在再說什麼,他轉身大步走進了人海中。

一年後。

盧燕在酒吧撞上了一個小姑娘偷東西,差點被老闆打個半死。

出於好心自己掏錢救了下來,才發現那居然是甜甜。

一年不見,甜甜不復當日的青春洋溢,面黃肌瘦臉上泛著死氣。

“怎麼是你?你怎麼變成這樣?”盧燕十分驚訝,在她印象裡,甜甜是多麼有活力的小女孩,怎麼轉眼就變成這樣了?

“你怎麼不問問你的前夫?該死的沈星河!他把傳染病傳染給了我!我家沒有錢治療,不然你以為我願意出來當小偷啊!”甜甜歇斯底里地怒喊著,眼裡的淚花打滾。

“什麼病?”

“艾滋!”

盧燕轟地一聲頭腦一片空白,站立不穩中扶住了桌角。

再去從前的住所,開門的是沈星河的媽媽,看到盧燕她立刻指著她罵了起來:“你這壞女人!走就走了,還回來做什麼?”

盧燕不敢問,只是僵直地站著。

她固然對沈星河沒有了感情,但也做不到視若無睹。

門後,沈星河裹著毯子出來,一年而已瘦得不成人樣,看到盧燕露出蒼白的笑,擺了擺手。

他讓她走。

盧燕從他那手勢中豁然清醒:是了,她和他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他什麼時候得的艾滋,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她已經快2年沒和沈星河發生過關係了。

說沈星河是自作孽也好,說是因果報應也好,都和她沒有一分錢的關係。

他在等電梯的途中,盧燕想到第一次進這棟房子的時候,沈星河揹著她從這個電梯衝出來,開了門又把她橫抱進房間,重重摔在新買的大床上,然後兩人交頸接耳地纏綿。

盧燕努力地睜大眼睛,強迫著自己不流下眼淚,大步地進了電梯。她看著電梯門緩緩地在眼前合上,花了很大的力氣不去動搖。

那緊緊合上的電梯門,分開了過去那對歡樂甜蜜的年輕夫妻,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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