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國際大廈:與新浪百度ofo有關的閃亮日子

理想国际大厦:与新浪百度ofo有关的闪亮日子

位於北京市北四環西路58號的理想國際大廈,從2004年建成以來,就是中關村的標誌性建築。從早年門戶網站的老大新浪,到10多年銷量穩居消費類電子產品第一的愛國者,再到如今佔據BAT三巨頭之一的百度,直至三年來獲得超過11輪融資、夢想改變世界的共享單車ofo,15年來,理想國際大廈見證了那些站在時代風口浪尖上的企業的起起伏伏。這是一座與理想有關的大廈。

翟錦

攝影尹夕遠

不歡迎失敗者

晚上8點剛過,ofo前員工李立再次走進了理想國際大廈。2700支LED燈點亮了整個大樓,透過90米高的玻璃幕牆,銀色燈光傾瀉一壁。在北四環邊上的中關村,理想國際大廈是最亮眼的樓宇。

ofo早已搬空,原來它所在的10、11、15層,被商湯科技租下來,玻璃門內糊上了白紙,工人一點點抹掉了ofo的痕跡。李立上到20層,那裡也已經屬於另一家公司,他目力所及一片空蕩蕩,透過玻璃門,那張寫著「Victory」的明黃色招牌依然顯眼——「不論這條路多坎坷,它終歸是要被騎出來的」。

只是這條路對於ofo似乎過於坎坷了。從2017年12月開始,ofo就被爆出挪用押金、資金鍊斷裂的新聞。2018年4月之後,面對頻頻被爆出來的負面消息,ofo一直在否認,否認被收購,否認資金鍊出問題。同時ofo卻一直在裁員,直到11月,ofo搬離理想國際大廈。

理想国际大厦:与新浪百度ofo有关的闪亮日子

人去樓空。 圖/翟錦

所有人都在等待ofo的最終結局,只是它註定無法在這座大廈裡發生。

在近期召開的一次商務寫字樓行業互聯大會上,一位業內人士評價理想國際大廈,「在過去15年裡,它像一個神一樣的操盤手,總是能分享入駐企業最輝煌時期的榮耀,並在他們建成自己的大廈或光芒黯淡前將其送走。」

回顧15年來曾經入駐過的企業,新浪、百度、愛國者、優酷土豆、印象筆記、榮之聯、ofo,它們都在這棟樓裡度過了最閃亮的日子。

如今站在這棟高90米、佔地7800平方米的大廈高處,仍能感受到它絕佳的地理位置。它東鄰中關村大街,南接海淀南街,西側與海淀圖書城相連,東北方向則是海龍和鼎好,這兩座大廈曾一度定義中關村IT大賣場的樣貌。隨著互聯網電商的崛起,賣場早已沒落,這裡已經成為創業者的樂園。

出了中關村地鐵站E口,入眼全是方方正正的寫字樓。如果不是靠路口的指示牌,你很難從這些長條狀、玻璃幕牆外形的樓中,辨認出哪個是理想國際大廈,它已經有些老舊,不過這並不妨礙它仍然是中關村租金最貴的樓之一。

物業諮詢五大行之一的CBRE的董事張冀蘇認為,一定是行業裡較為領軍的、較為知名的龍頭性企業,才會選擇理想國際。作為這所大廈的管理者,理想集團高管毛煥華說:「理想國際大廈就像是一個發射平臺,是上市公司的最後一站。」

這座大廈從未容留過失敗者。

兩塊logo

2004年4月28日,理想國際大廈舉辦落成典禮儀式,新浪在當天簽下租約。

在大廈落成前,簽約率就已經超過了60%,此前在北京寫字樓市場上從未有過這種景象。當時整個北京的高檔寫字樓都十分稀缺,理想國際大廈是整個中關村西區第一個對外出租的商業寫字樓,也是第一個甲級寫字樓。

「那時候金融街還不存在,國貿只有兩棟寫字樓,中關村在政府的重點扶持下才率先建起了一批寫字樓。」張冀蘇記得,在此背景下,理想集團拿到了地,迅速蓋起了樓。

與理想集團簽約前,新浪蝸居在萬泉莊的小白樓,那是一所小學的附屬樓。在前新浪員工廖晶的記憶中,「三層樓,長長的這麼一小條,就跟個小火柴盒一樣。」

2004年,新浪加速擴張,萬泉莊已經容納不了所有員工。現任新浪財經內容中心總監李兀覺著,公司搬到理想國際大廈後,才與新浪當時的狀況匹配得上。「我記得在2000年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新浪的營收是其他所有比較大的互聯網媒體公司之和還要多。」

與新浪同一批入駐理想國際大廈的還有百度和愛國者。搬之前,百度在海泰大廈,愛國者在硅谷電腦城,空間都過於侷促,資本的寬裕也容許他們花上比之前好幾倍的租金去升級自己的辦公條件。

那時候在中關村西區轉一圈,理想國際大廈是樓群裡最獨樹一幟的。樓很高,通體透明玻璃幕牆,設計十分有現代感,能與它媲美的也就只有純白的中國化工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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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國際大廈八層的中庭。 圖/受訪者提供

每逢聖誕節,一進大廈,就能看到擺放在中庭的聖誕樹。新浪環保前主編章歡記得,聖誕樹有兩層樓那麼高,樹兩邊是高7.4米的流水幕牆,「非常漂亮」。

大廈地上有18層,地下有4層,新浪是樓裡最大的租戶,租了4層,百度當時只有300多人,租了第12層,愛國者在百度底下租了兩層。往後的十幾年中,新浪始終是理想國際大廈最大的租戶,大廈最擁擠的時候容納了4500人,其中新浪就有3000多人。

新浪當時的競爭對手是三大門戶中的網易和搜狐,騰訊新聞和鳳凰網都還沒崛起,新浪財經內容中心總監李兀回憶,網易在魏公村,搜狐在清華東門,「辦公環境肯定不行,理想國際當時是中關村最貴的,而且越往上越貴,我們新浪是從頂上往下租的。」

按照與物業達成的協議,新浪一搬到理想國際大廈,就把「一隻眼睛」的logo掛在了樓頂,一起掛上去的還有愛國者,但沒有百度。「那時候最牛的公司是新浪。」百度前公關陳平解釋,新浪和愛國者都挺大,「百度也就是幾百人的小公司,在業界也沒什麼存在感。當時三大門戶是如日中天的公司。」

馮軍創立的愛國者,在當時的國產數碼領域風頭正勁。2002年,愛國者的月光寶盒Mp3上市一年即實現國內市場佔有率第一,大幅超越索尼三星。毛煥華記得,周圍幾乎人手一個愛國者Mp3,「就像現在人手一個蘋果或者華為手機一樣。」

入駐理想國際大廈後的10年時間裡,新浪和愛國者的logo一直是北四環邊上的標誌性風景。那時候還沒有移動端地圖,都靠口頭描述位置,章歡當時在新浪直播間負責嘉賓訪談,她每次都跟人說——在海淀橋一拐彎之後有一個玻璃大廈,上面有新浪logo的那個,「特別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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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廈頂部新浪、愛國者公司的Logo。 圖/視覺中國

沒有logo成了百度一個求而不得的心病。百度2005年上市後,李彥宏讓陳平去擺平這事。「老闆讓我去跟他們物業談,放個我們的logo。我壓力很大,覺得(logo)不掛上誰都對不起。」

但理想集團沒答應,logo只給租賃規模最大的兩個租戶。「搞得我很受傷,談了好多次,人家就是不答應。」理想集團也提過折中方案,可以在側面掛上百度的logo。陳平沒接茬,「側面有啥意思,要佔就佔C位。」

更令陳平焦慮的是,李彥宏一直記得這件事。有時候李彥宏無意中問起,怎麼還是那兩個logo? 陳平就又厚著臉皮去找理想集團,前後交涉了得有十多次,「掛個百度的logo,肯定比掛那兩個有面子,但他們也不好去跟人家毀約,這個咱都理解。」陳平笑道。

「我們當時就覺得不爽,老闆不爽,我也不爽,但就是搞不定。」

「富人區」

雖然入駐理想國際大廈之初,百度的聲勢不如新浪和愛國者,但是形勢很快逆轉。

2005年8月5日,百度在納斯達克上市。這是理想國際大廈落成以來,第一家在樓裡上市的公司。百度也是這一年全球資本市場上最引人注目的上市公司,當時有媒體評價百度的上市,「與中國之前所有登陸境外股市的企業不同,百度正在掀開中國互聯網新的一頁。」

不只李彥宏,百度上市一夜之間創造了8個億萬富翁、50個千萬富翁和200多個百萬富翁,百萬富翁裡還有一個是前臺,理想國際大廈成了北京新的「富人區」。

這場造富運動,讓整個理想國際大廈都沸騰了。前愛國者員工李曲回憶,那時候是「鑼鼓喧天,彩旗飄飄」,理想國際上下,從一樓到電梯裡都掛滿了百度的標語條幅,天井周圍也都掛上了,李曲每次在走廊跟人聊天,一抬頭就能望見。

上市當晚,百度的人都等候在公司。晚上11點35分,百度在納斯達克上市,IPO的發行價原定27美元,結果才一開盤幾乎就翻了三倍,72美元,最高時達到151.21美元,最後收盤是122.54美元,漲幅353.85%。

在大廈裡,百度員工不停刷新納斯達克數據圖,百度前工程師徐陽和一群同事最關心的就是自己的股票變成了多少錢,「大家都很開心,」「那比看球賽更刺激,球賽是別人在踢,這是自己的錢在變化,看它會怎麼樣,這是最直接的。」

在以「滿江紅」、「青玉案」、「慶千秋」等詞牌名命名的會議室裡,大家拿著酒慶祝,身上沾滿了啤酒和香檳,徐陽記得,「大家互相開玩笑,有的人說要換車,有的人換房子,有的開玩笑說要換老婆。」

後來的慶功會上,李彥宏聲音哽咽,難掩激動,「這個成功,是大家努力的結果,不是我個人的結果,是整個百度,你們大家創造了歷史。」

理想国际大厦:与新浪百度ofo有关的闪亮日子

百度在納斯達克上市後股價勁升,喜悅回京的李彥宏團隊。 圖/視覺中國

上市和慶祝的夜晚長久地停留在百度人的記憶裡。一些百度人之後出來創業,還會專門去租理想國際大廈的12層,「希望借這個地方的好運氣」。大廈管理者金鵬說,「他們哪層都不要,只要12層。有個做遊戲的等到了,收房了,也交錢了,但團隊出了問題,公司整整一年,一天都沒有入駐,生生浪費掉了。」

財富帶給人一種暈眩感,也使人嫉妒。那天晚上,理想集團的人描述「百度快把樓震塌了」。

在19層值夜班的新浪員工自然也聽到了百度的歡鬧聲。「當時我在樓上扔塊磚下去,砸到幾個千萬富翁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李兀開玩笑,「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百度數百位富豪在樓下歡呼公司上市,我在樓上報道百度上市。」

百度人的驕傲也顯露無疑。在12層的電梯出口,有一張特別大的簽名布,模仿「中國人民銀行」的字體,寫著「百度人民很行」。「你不仔細看,會覺得是百度人民銀行。」陳平解釋,這是一語雙關,百度上市之後很多人都發財了,這張布掛了一兩年,最後不知被誰偷偷收藏了。

理想的大廈

作為一個5A級寫字樓,理想國際大廈的空調、機房冷卻水和新風系統的配置都很超前。建成12年後,它仍能滿足新浪等IT企業的高密度辦公需求。

毛煥華不無驕傲地提起,「我們差不多是北京第一個做pm2.5過濾和實時監控的寫字樓,我們2012年就開始研究,2013年就開始做了。」他們從新加坡及美國3M進口pm2.5濾芯,甚至一度成為焦點。「我們那個屏在北京很多媒體上都刷過屏,霧霾特別嚴重的時候,他們都會轉發大廈大堂的那個實時顯示屏。」2015年曾經刷屏的一張圖片中,大廈裡面pm2.5的指數顯示是63,室外是1420。

為了提醒樓裡的員工外出戴口罩防護,只要室外pm2.5指數到達四五百,大廈都會免費發放N95口罩,有次一個小時發了2000只。

大廈的一個優點是北面緊鄰北大,站在高層樓上,可以俯瞰到博雅塔、未名湖,一排排青灰色屋頂的教學樓,以及掩映在樹林裡若隱若現的校園。更遠處又能將頤和園佛香閣及昆明湖盡收眼底。這個雙湖view帶來的驚喜,遠遠超過了理想集團業主的想象。

李彥宏當時就特意把辦公室安排在了12層的西北角,他曾在接受採訪時說,選擇在這兒辦公的原因之一也是因為能看到北大,每次工作累了就在窗戶那兒看看校園。

理想国际大厦:与新浪百度ofo有关的闪亮日子

大廈北面,北大校園和博雅塔。 圖/受訪者提供

理想國際大廈的外觀方正規矩,就像一個要把面積用到極致的兢兢業業的好學生。進入到樓裡才發現,有大面積的挑空設計,4到7層有一個260平方米的邊廳,8層到20層的中廳則設計了一個380平方米的天井。

面積就是金錢,這種挑空在商業寫字樓裡並不常見。金鵬解釋,這是捨棄面積來換陽光,「陽光可以從樓頂的天窗直接照射下來,大家不是在一個死氣沉沉的寫字樓裡,而是一個能夠充分享受到雙側陽光的空間。」

租住在大廈裡的幾家大公司平時來往並不多。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新浪人總是自嘲公司窮:飯補每月200,太少,不夠吃;電腦太破,內存不夠,申請又太麻煩,新浪的工程師們都得自己去隔壁賣場裡自己買內存條加上。

百度也經常調侃新浪,它的內刊中曾經記錄過這樣一個事例。儘管當時新浪也有夜班編輯,但奇怪的是,在大廈旁邊拉活兒的出租車卻幾乎等不到他們下班。一次一個司機對百度的人說,「一看你就是百度的,新浪的人從不加班,大概是不報銷。你們這個公司真好,難怪叫理想大廈,理想中的公司就是這個樣子。」

在陳平看來,百度人自由奔放,工作很拼,新浪都是一幫編輯,「窮,按部就班」。等電梯的時候,陳平總會讓著新浪的人,「因為我們不打卡,新浪的人就讓他一下,人家晚一分鐘就扣工資。」

新浪向來以準軍事化管理而著稱。運營部是新浪當時最大的部門,不下一千人,陳彤是運營部的老大,也一直被外界視作中國互聯網新聞「教父」級的人物。陳彤的嚴厲、對工作的極致要求,也一直是新浪運營部員工記憶深刻的部分。

當時哪個部門一出錯就開會,一開會陳彤就罵人。「有時候人未到,他的罵聲先進來。『他媽的,xxx,怎麼回事兒。』」劉文記得,陳彤只罵領導,絕不罵小編,每次新聞中心出錯,總監都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陳彤的電話得立刻接,短信要5分鐘之內回。當時還在科技頻道的姚羽把陳彤的短信設置了一個特別長的鈴聲,有個同事聚餐喝醉了酒,大家怎麼都喊不醒他,「他媳婦衝他喊了一聲說『陳彤打電話了』,他嘭一下就醒了。」

和新浪百度這種互聯網企業還不太一樣,愛國者是做硬件的。「公司里人聲鼎沸,站著打電話,聲音很吵,跟現在的小米一樣,大家走路速度都很快,電梯來了都是搶著進。」愛國者前員工楊方記得。

愛國者是理想國際大廈上班最早的公司,8點半就得打卡,他們每天都在緊張的衝刺打卡中開始。他們是樓裡最急急忙忙的人,搶著停車,搶著進電梯,跑得氣喘吁吁,直到進公司才鬆了一口氣,不然可能幾分鐘就沒了幾百甚至上千塊。

剛跑著進公司,又要站著開晨會。愛國者的會也頗有些故事,比如每週一晚上的部門經理會,從下午6點開到晚上12點,愛國者的老大馮軍穿西裝皮鞋,坐第一個座上,誰彙報,誰就坐在他對面——因為罵起來方便。他兜裡永遠裝著一堆產品,開會的時候隨時「咔」掏個相機,「咔」掏個存儲卡。楊方笑道,「就跟那賣貨郎似的。」

掏出一個產品,馮軍就開始點名,被點到的人,臉「譁」就白了,「他罵得非常狠,很多人受不了,哭那都是小事兒。」懲罰形式多種多樣,包括但不僅限於——部門一起受罰,剃光頭,有段時間有三個部門主管都是光頭,受罰人還給開會的每個人買書,李曲就收到過《22條商規》、《定位》。

鐵紀出的效果也很明顯,2005年,愛國者的市場業績突破了20億,無論從營收還是從市場佔有率看,都是數碼和存儲領域裡的老大。

同樣在2005年,樓上的百度上市了,新浪樂居也上市了。「當時我們覺得挺受刺激,哎,這個公司上市了,那個公司又上市了,就感覺上市好像挺近的。」李曲回憶。

好幾年,愛國者都是靠著上市打雞血,但終歸誰也沒等到那一天的到來。

搬離理想國際

百度在理想國際大廈期間,市場份額翻了3倍,從沒什麼存在感一躍變成一個超級壟斷型的公司。

因為一直在聚光燈下,一舉一動都被放大,做公關的陳平甚至私下裡羨慕那些已經過氣的公司,「就像明星一樣,老當一線其實很累的。」

百度當時幾乎代表了中國互聯網的最高技術,可以從一個側面加以證明。每年都有好幾個民科找上門,背一個筆記本,或是拿一堆草紙,殺到理想國際大廈12層,「神經兮兮的,說我發明了一個秒殺你們的技術,你們那個算法不行,讓李彥宏出來,把前臺嚇得一愣一愣的。」

第一次接待民科,陳平格外認真,「我生怕錯過一個天才。」對方說自己發明了一個深度算法,能覆蓋百度現在的搜索技術,陳平聽了5分鐘,問他,「你知道超鏈分析嗎?(李彥宏曾經申請並獲得對於超鏈分析的專利)他說我不知道,我說那你滾。」到後來,甚至連研究永動機方向的民科都找上門了。

漸漸地,百度人開始覺得其他公司都是小公司,「百度比新浪厲害這件事,已經不需要通過logo來證明了。」陳平也樂得輕鬆,因為百度很快就開始蓋自己的樓,李彥宏也不再提立logo的事情了。

2009年11月,百度搬離理想國際大廈,率先住進了自己的大樓。在陳平的印象裡,百度走的時候愛國者「已經不靈了」,「mp3的風口迅速就刮過去了,iphone4出來之後誰還用mp3,卡片機就更是選錯方向了。」

新浪則是在那年8月28日,上線了新浪微博。憑藉微博,新浪才順利從門戶時代過渡到移動互聯網時代。

「2009年,門戶基本上已經成為互聯網第二甚至第三梯隊的公司了,排不到前頭了。後來很快就有了BAT的說法,這些公司之間的差距就開始拉開了,出現十億美元級和百億美元級的公司的差距。」 IT行業觀察家洪波認為,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到來,又完全顛覆了原來的互聯網格局,大家都要重新去搶船票,新浪也是有了微博才有了半張船票,「當時,理想國際的一些公司對移動互聯網都比較遲鈍,包括李彥宏。」

新浪管理層對微博寄予著畢其功於一役的決心,從微博部門到門戶網站,長達兩年時間裡,上上下下都要為微博拉人,每週開會,陳彤都會問各個頻道:你拉了多少個名人,頂級名人有幾個?那個誰誰怎麼去騰訊微博開了,沒在新浪開?前三名拿錢走,後三名直接罰錢。

2014年4月17日,微博上市,成為首家上市的中文社交媒體。兩年後,微博開始全面盈利。

面對微博的急速壯大,理想國際大廈早就裝不下新浪的員工了,新浪不斷往周圍的樓裡擴張。2011年,參與微博創建的董文俊搬到了隔壁的泰鵬大廈,後來又搬到了朔黃大廈,當時還有一部分人在創富大廈。

新浪的工位也越來越小,一米五的桌子變成一米二,再變成一米一、一米。普通一層樓容量是300多人,新浪有一層塞了600人,毛煥華一直擔心那層的空氣質量,「我每天都會派人拿著二氧化碳記錄儀,去監測他們室內的二氧化碳含量。天天測,只測他們家。」

2016年,新浪搬離理想國際,入住後廠村的新浪大廈。

理想国际大厦:与新浪百度ofo有关的闪亮日子

位於後廠村的新浪大廈。

在兩年前,愛國者就離開了,它並沒像新浪百度一樣搬到自己的大樓,而是去了奧體。「根本原因是租金太貴了呀。」楊方2012年底離職,當時愛國者就很艱難了,「2013年、2014年都比較難,我就關注的少了,太傷心,我就刻意遠離。」

作為當年中關村唯一一個民營企業,愛國者的衰落讓很多老員工傷心。一位愛國者前員工認為,「愛國者既不像互聯網企業有資本青睞,也不像國企有其他資源,它是大學生創業做起來的。很多人可能從來沒有想過,愛國者其實就是一個小種子,在石頭縫裡長出來的,生存下來就很難,成長起來就更難。」

「愛國者是數碼時代裡的先行者和英雄,隨著新時代的來臨,它就落幕了。」對於這家昔日慷慨贊助新浪活動的友鄰,現任微博副總經理董文俊語氣有些唏噓。

ofo的悲劇

新浪離開之後,新租戶中最受矚目的就是ofo。

2016年底,招租洽談,毛煥華去互聯網金融中心見了ofo年輕的創始人們。「青春、激情、活力,」這是當時ofo給毛煥華的感覺,「我沒有理由不認為這家公司以後會發展成一個巨頭。」

毛煥華對ofo的期望是,它像百度或是新浪,在理想國際大廈期間不斷擴張,在2020年上市,再等幾年,就建自己的大樓,然後離開大廈。

2016年聖誕節,ofo搬進理想國際大廈。到2018年4月之前,ofo一直沒有辜負毛煥華的期待。它融資從c輪到e輪,在大廈的辦公室也從兩層擴張到四層,2017年幾乎每週都有地方政府、企業考察團和中外媒體到訪。毫無疑問,黃色的ofo標誌豎在了理想國際大廈的樓頂。

「大夢一場。」ofo前員工李立和吳楓不約而同這麼形容在ofo的那段經歷。每次訂單量突破一個臺階,每進入一個國家,大家都很興奮,「ofo員工真的覺得自己在改變世界。」

李立很喜歡理想國際大廈的名字,「特應景,」「我們是做理想化的、希望改變世界的事情,而且希望走向國際。」吳楓表達得更直白,「你想在中關村佔到C位,你就租這個樓。進來以後你就是C位了,就證明你的江湖地位。」

那時候ofo的一切都可以用「意氣風發」來形容。李立記得,所有人都會參照滴滴和快的,去想象一個ofo的空間和未來,「所以從搬進理想國際大廈的那一刻起,大家就衝著這家公司會成功去的。」

成功不僅僅意味著上市,而是要把ofo小黃車放到全世界去。在大廈裡,ofo以城市命名會議室:上海、天津、北京、紐約、聖何塞——北京是本部,天津是ofo供應鏈大後方,上海是摩拜總部,最後卻被ofo反超。像是在世界地圖上插旗子,那時ofo的slogan是「讓世界沒有陌生的角落」。

ofo的辦公空間也設計得與傳統互聯網公司很不一樣,風格極簡,但無處不是巧思:入口大堂懸掛自行車輪吊燈,將最普通的自行車零部件變成了藝術裝置;走廊是一道道明黃色線條,像是馬路上的車道形狀,經常有人在上面騎來騎去。

理想国际大厦:与新浪百度ofo有关的闪亮日子

圖/網絡

馬鬱在ofo搬到理想國際大廈之前就離職了。他後來去ofo的辦公室,明顯感覺不一樣了,「有一種回孃家的感覺,然後孃家突然變富了,」「金碧輝煌,全是明黃色,各種格,頂上吊一個自行車,到處都是軲轆。還多了很多年紀大的人,之前ofo平均年齡不超過25歲,很多人都是剛畢業。」

ofo擴張速度極快,10層、11層、15層、20層,人很快就填滿了。吳楓在2017年5月入職,此時ofo已經完成D輪融資,她的工號是2177,剛開始在11層辦公,兩個同事分一張辦公桌。「每天釘釘群裡都啪啪啪啪,一天能入職幾十個、上百個人。」

很長一段時間裡,吳楓感覺理想國際大廈裡只有ofo一家公司,見到誰都掛著一張小黃卡,精神滿滿,絕對稱得上是「宇宙第一大網紅公司」、「中關村風口公司」。

直到後來,ofo的負面傳聞天天爆出,員工們憂心忡忡,暗自在脈脈上吐槽,她才發現也不是所有人都去11和12層。

2018年5月,戴威在大廈的20層咖啡廳演講併發起Victory計劃,他把ofo比作戰火中飄搖的英國,而他自己要像丘吉爾一樣,不放棄,戰鬥到為ofo賺到1元利潤。他宣佈公司的雙休改成單休,但很快因為員工的工作量不飽和,又恢復了雙休。

李立覺得戴威提出戰鬥到底的時候,ofo的矛盾已經很激化了,「而重新改成雙休的那一天起,就預示著這個計劃已經失敗了。」

對ofo的許多員工來說,和20層有關的回憶似乎都蒙上了一層陰霾。這裡的睡眠艙、階梯教室、母嬰室、旋轉滑梯,本來是一家風口公司給員工們的嘉獎,但它們都裝修好已經是2018年4月,ofo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

誰都不知道事情會這樣發展。作為ofo公關部的一員,吳楓常接待來訪的客人和媒體記者,她通通帶著他們參觀20層,「花那麼多錢了,一定要營造出我們確實很有錢的感覺。」

後來20層的一切,同2000元的升降桌椅、獎勵背滕王閣序員工一萬元、特斯拉等等一起,成為旁人指責ofo奢侈和失敗的伏筆。吳楓說起20層的時候,似乎要將ofo的失敗歸咎於此。「看著特悲哀,花了那麼多錢,還不如拿來造車呢。」

毛煥華比外界更早覺察到了ofo的不對勁,偶爾他會聽到ofo員工對於前途的擔憂,「人事找你聊了嗎?一個說還沒有,另一個問,啥時候找我聊?」

各路媒體整天圍著理想國際大廈打探消息。物業曾在地庫裡逮著過一個電視臺記者,對方想要找創始人的特斯拉。他們還接待過一個謊稱想租樓的記者,聊著聊著對方總拐著彎問ofo。他們也接到過數不清的電話,嚷著要ofo退押金。

去年6月ofo成立三週年時,公司取消了所有慶祝活動。大家聚在20層的階梯教室,吃了一個「生生不息」的蛋糕,戴威講了幾句話,「ofo才3歲,就受到如此高的關注,說明你已經超越了很多人。燒不死的鳥是鳳凰,它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涅槃重生,才擁有華麗的外表。」

沒有多少人願意相信這位CEO了。2018年11月28日,理想國際大廈送走了曾經寄予厚望的ofo,他們搬到互聯網金融中心。此時的ofo已經從最繁榮時的3400人,縮減到400人。

ofo對於搬離理想國際大廈的官方解釋是「合同到期」,理想集團表示「尊重他們的說法」。臨走前,毛煥華跟除了戴威以外的其他幾位創始人都見了面,一位聯合創始人對他說,「我們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先活下來,如果2019年夏天我們能緩過來,我們還會回來的。」

理想国际大厦:与新浪百度ofo有关的闪亮日子

巨頭的孵化器

位於西北旺東路10號院的新浪大廈,因為外形酷似「∞」,常被人調侃是蘇菲大廈。

2019年1月,《人物》記者幾次進出新浪大廈,發覺裡面更像是一個大商城,空間很是寬敞闊亮,大廈甚至圍出了兩個庭院。除了直梯,兩側還有扶梯,站在大樓的幾何中心處仰頭往上看,是一彎弧形天窗,和一個大型圓錐曲面的LED屏幕。

新浪剛剛度過20週歲生日,距離他們搬離理想國際大廈也有兩年了。還沒搬家之前,從事微博產品研發的工程師劉彬,就經常開車來新浪大廈溜達。「我們竟然可以像其他公司,顯擺自己有健身房、餐廳,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

新浪建大樓這事,讓陳平吃了一驚,在這個前百度人眼裡,新浪一直是個很窮的鄰居。劉彬也承認新浪沒錢,「像騰訊、百度早就有了自己的大廈,甚至搜狐都在北四環買了樓,唯獨我們到後來才有自己的(樓)。」

在新浪待了十幾年的章歡知道,新浪人一直都有一份豔羨,想擁有自己的大樓。她記得微軟亞洲研究院建起來的時候,還有同事專門去拍了照,在內網發了帖子,健身房、餐廳,各方面都很好,「大家覺得相比之下我們差好多。」

新浪人終於揚眉吐氣了一回。為了建新樓,新浪花費了超過15億,大廈佔地2.9公頃,一共有9層,比在理想國際大廈時多了員工休息區、健身房和餐廳,容納了新浪網和微博的5000名員工。

當年與新浪上下樓的百度,現在位於新浪大廈的西北角,隔著幾百米,兜兜轉轉他們又做上了鄰居,但此時兩家公司都已經遠比從前的體量更大、市值更高。

事實上,在這片2.6平方公里土地上,還有滴滴、聯想、網易、騰訊北京總部等諸多科技巨頭公司,密集地分佈在後廠村路的南邊。新浪正對面是網易,隔壁就是騰訊,騰訊對面是百度,四家公司分佔傳說中的「互聯網的十字路口」,被稱為後廠村F4。如今的後廠村也被稱作「中國的人造硅谷」、「互聯網的半邊心臟」。

與此同時,這也標誌著中關村西區已不再是互聯網公司聚集的唯一中心了。

「這幾年理想國際大廈的滿租率都是九十九點幾。這個數據並不太好,應該保持在95%左右,給樓內公司保留一些擴租的空間。」大廈物業管理人員金鵬說,新浪和百度在後期,只能在周圍大廈裡找辦公空間。甚至一年前,管理大廈的理想集團想擴張,也沒有足夠的空間,不得不在對面的SOHO租辦公室。

理想國際大廈的確從來不愁租戶。在中關村西區,理想國際大廈早已不是最新和最氣派的樓,但仍然是最貴的寫字樓。現今18元/平方米/天的租金,是對面SOHO的兩倍,每月租一整層的成本接近200萬,超過了很多國貿甲級寫字樓的租金水平。

創投公司朗瑪峰為了搬進理想國際,很早就開始約毛煥華,但是被告知沒有空出來的樓層,對方說,「沒關係,等你有面積的時候通知我,我就在對面的SOHO租房。」 新浪退租的消息一出來,毛煥華還沒來得及通知,朗瑪峰的董事長就已經在辦公室坐著了。

「老毛,你該兌現你的承諾了。」毛煥華挺尷尬,忙著解釋說,忘了提前通知了。

「本來朗瑪峰不過一百多人,想著就租一層。但是他們後來一琢磨,覺得還是得租兩層,如果現在不租,以後想要肯定就沒有了,還不如花點錢先佔著。」 毛煥華記得和朗瑪峰的合同簽得特別快,平時兩個禮拜的流程,三天就搞定了。

事實上,想進入理想國際大廈的公司一直在排隊。創業氣氛最熱烈的時候,幾乎每個禮拜都有人找到理想集團要求租辦公空間。有一次毛煥華被一個20多歲的小夥子堵在辦公室,他進來就說,「我知道你這是一個互聯網創業的聖地,我現在天使輪過後會拿到500萬。我要租你的辦公室,你就開個價吧。」

毛煥華嚴格篩選入駐理想國際大廈租戶的資質,他拒絕了所有的p2p,也拒絕了中關村創業大街上的初創公司。他對大廈的定位很清楚:「(合格的)租戶要過了他們的成長期,在急速發展期進入理想國際。我們並不是一家創業公司孵化器,我們是個巨頭的孵化器。」

雖然從不愁租,但是理想集團也有憂慮,比如怎麼引進當下最有潛力的公司,誰能成為下一家在樓裡上市的公司。曾經ofo是毛煥華看中的潛力新星,現在成了他的傷心事,「我認為這家企業以後怎麼都會在理想上市,真沒想到,看走眼了。」

「人家物業一年不知道迎來多少公司,送走多少公司,沒見過這種來的時候聲勢這麼大,走的時候這麼灰溜溜的(公司)。」ofo前員工馬鬱覺得戴威並不關注錢,「他從頭到尾就是為了證明自己,希望把事搞得越大越好,搬到理想國際大廈也是這個目的。」

對於很多ofo前員工來說,與理想國際大廈有關的記憶很難被抹掉。

辭職6個月後,北京冬天的一個晚上,李立再次回到那個曾令他熱血澎湃的地方。站在理想國際大廈20層的玻璃門外,對著早已經空置的辦公室,他試圖告訴《人物》記者,曾經哪裡是階梯教室,哪裡是咖啡廳,ofo三週年時戴威又是在哪裡發表的演講。

「站在這裡,就可以看到中關村的全景。」李立有點出神,但他並沒有停留太久。他快步離開了理想國際大廈,那個晚上,大廈門口已經沒有一輛小黃車了。理想國際大廈:與新浪百度ofo有關的閃亮日子

(應受訪者要求,李立、劉文、姚羽、李曲、楊方、吳楓、馬鬱、陳平、徐陽等為化名)

理想国际大厦:与新浪百度ofo有关的闪亮日子
理想国际大厦:与新浪百度ofo有关的闪亮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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