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帝不好當

一個人若能不為喜怒哀樂所動,如果不是蠢得無可救藥,便是機智得深不可測,出身卑微但輩分極高的光王到底是哪一種呢?

一、找樂子的酒宴

唐文宗開成年間,在皇族聚居的十六宅穎王府第,穎王李炎舉行了一場盛大的酒宴,宴請御駕親臨的皇兄唐文宗,作陪的盡是皇室親王子弟。唐文宗自繼位以來受制於有權勢的太監,一直抑鬱寡歡,作為五弟的穎王此次開設宴會就是為了讓皇兄開開心。

酒宴上,儘管歌伎舞女賣力地載歌載舞,伶人小丑拼命出乖露醜,可唐文宗依舊愁眉不展,茫然的目光在人群裡掃來掃去。突然,坐最末座的一位親王引起了唐文宗的注意。這位親王名叫李忱,年紀不過三十出頭,論輩分卻不低,是唐文宗的叔父輩、三朝親王爺,只是由於他的母親鄭氏是唐憲宗身邊一個身份卑微的宮女,自幼他就不曾得到其他親王那樣的榮寵,只能在冷宮角落裡孤獨長大,所以從小就顯得落落寡歡、呆滯木訥。成年後,皇兄唐穆宗封他為光王,在十六宅給他蓋了幢最簡陋、與平民宅院沒有多大區別的王府,便打發他出了宮。唐穆宗的兒子唐敬宗繼位兩年後的一個冬天,有一次光王按例進宮向太后問安,卻不巧遇到宮中發生了太監弒殺皇帝的動亂,竟被嚇得昏死過去!從此之後,光王更沉默寡言了,再也不曾說出一句意思完整的話。大夥兒一致認為,這個本來就呆頭呆腦的傢伙一定是嚇傻了。今日的酒宴,光王“有幸”叨陪末座,一如平常那樣一言不發,連頭也很少抬,兩眼只盯著自己席前的幾碟菜,偶爾木偶似的掂起筷子吃兩口。

本來就是找樂子的唐文宗對光王有了興趣,決定拿他開涮,擺擺手對眾親王道:“諸位,你們誰若能讓光王開口說一句話,朕就把這把寶劍賞給誰!不然,寶劍可就是光王的了。”說著,將隨身佩掛的寶劍解下來擺在了案臺上。眾親王又驚又喜:這把寶劍名叫龍泉劍,是當年唐太宗留給後任皇帝的寶物,換句話說,誰若得到了龍泉劍,誰就有君臨天下的緣分!這下,眾親王隱藏在心中的野心和激情像火苗一樣“呼”地一下被點燃了!他們轉身面對光王,或皺眉或眨眼或捻鬚,都在苦思冥想讓他開口說話之策。

第一個站起來的是一個綽號“花花太歲”的親王,他走出座席,來到歌伎舞女叢中對領頭的花魁舞女一番耳語,只見那花魁舞女一拍巴掌,舞女們便在歌伎們吹拉彈奏的《霓裳羽衣曲》中翩翩起舞,很快便舞到了光王面前,邊舞邊用秋波頻頻撩撥光王。一曲舞罷,見光王仍呆若木雞,在花花太歲的示意下,花魁舞女乾脆嬌軀一軟,順勢倒在了光王懷中,纖纖玉手端起酒杯送到他的嘴邊,吹氣如蘭,嗲聲嗲氣地問:“光王爺啊,你看我美不美?你喜歡不喜歡?”湊上來的花花太歲緊緊地盯著光王的嘴巴:只要光王說個“美”或“喜歡”,大功就告成了!可光王雖喉嚨一陣滾動被強灌了兩杯酒,嘴巴依舊緊抿,連嘴角都不曾動一下。真是個不知道憐香惜玉的蠢木頭!在眾人的鬨笑聲中,花花太歲垂頭喪氣地退了下來。

又一個人稱“老千歲”的親王走了過來。他是光王的異母哥哥,仗著母親是嫡親太后,年紀又比光王大許多,向來倚老賣老欺負光王慣了的。老千歲踱到光王面前,手指點著光王的鼻子,怪腔怪調地吐出了一句文縐縐的話:“爾母婢也!”此語一出,舉座皆驚:這句出自《戰國策》的話看似斯文,實則是一句刻薄而又惡毒的罵人話——用粗話來說就是“你媽是個丫頭”,何況光王的母親的確出身於侍候人的宮女呢。顯然,老千歲此舉是要激起光王的怒氣,哪怕光王忍不住回罵一句,自己也就贏得了龍泉寶劍!

可光王聾了似的,兩眼茫然不解地望著老千歲,臉上並無絲毫怒容。老千歲失望地將光王的臉盯了半天,只得悻悻而回。此計又不成!

正當大家猶自不甘心的時候,忽有一個親王從廳門外氣喘吁吁跑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唐文宗跟前,聲淚俱下:“皇上,不……不好了!宮中黃門郎傳……傳來了太后的懿旨,說……說宮中出大事了!”

“出了什麼大事?”唐文宗大驚。眾人也都止住了鬨笑,回身望去,原來是那位因喜歡扮戲而被稱作“小優孟”的親王。只聽小優孟嚎啕大哭道:“鄭……鄭老太妃,鄭老太妃薨了!”鄭老太妃不就是光王的母親嗎?這下眾人不由自主地又迴轉了頭,目光全集中到光王身上了。只見光王喉結急劇地抖動了幾下,依然面無表情地坐著,正眼也不看小優孟,反倒掂起筷子,夾起一塊帶肉的骨頭,放在嘴裡“咯吱咯吱”地直嚼。

小優孟一邊大哭,一邊不時揚起衣袖偷看光王,終於他忍不住爬到了光王面前:“光王,鄭老太妃仙逝了,你……你怎麼不哭一聲‘媽’啊?”這下把戲露出了馬腳,包括唐文宗在內的眾人無不鬨堂大笑:原來小優孟演了一場哭喪戲,想賺光王開口,可這個傻王爺居然是鐵石心腸,連老孃死了都不曉得哭一聲。這一招也不靈!

眾人雖笑得前仰後合,可也全都對得到龍泉寶劍絕望了:這個傻光王,金口難開啊!

唐文宗倒並不食言,就要命侍衛捧著龍泉寶劍賜給光王。“且慢!”隨著一聲斷喝,穎王從唐文宗身後走了出來,從侍衛手裡拿過龍泉寶劍,笑容滿面地走到光王面前:“恭喜光王得到了龍泉寶劍,孤代皇上將寶劍賜給你!”見光王沒反應,穎王趨前一步,幾乎是將寶劍塞到了光王手中,催促道:“快接著寶劍,然後向皇上謝恩!”這一下,幾個反應較快的親王終於明白了:請將不如激將,穎王用激將法逼著光王開口,且一下子把光王逼到了懸崖上——皇上賜予寶物,若不接受或不謝恩都是欺君之罪!

眾目睽睽之下,光王終於站了起來,隨之腰也一彎,但他並沒有接龍泉寶劍,而是筷子一伸,夾起了酒桌遠處碟裡的一塊肥肉,塞往口中,“嗚哩嗚嚕”地好像說“好吃,好吃”,反弄得手捧寶劍的穎王很是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唐文宗本就是找樂子的,並不介意一個傻親王的失禮——況且這個傻親王已使自己難得開懷一樂,便自找臺階下地對穎王道:“五弟,光王的意思是將寶劍轉贈於你,你就暫且拿著吧!”

在眾親王羨慕而又嫉妒的目光下,穎王向唐文宗叩頭謝恩,但當他站起身後,望著依舊呆坐在末座上的光王,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他在想:一個人居然能夠不為喜怒哀樂所動,如果不是愚蠢得無可救藥,便是機智到深不可測的地步,光王到底是屬於前者還是屬於後者呢?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傳遍穎王全身……

二、害不死的光王

兩年後,鬱悶成疾的唐文宗駕崩,穎王李炎繼位,這就是唐武宗。登基大典上,接受文武百官朝拜的唐武宗在山呼“萬歲”的群臣中看到了木呆呆的光王,當年那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又襲上心頭。唐武宗越來越覺得,光王的內心深處一定隱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偌若真的如此,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唐武宗決定不著痕跡地讓光王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於是,種種“意外事故”便頻頻降臨到光王的身上。

一個大雪紛飛的午後,幾位親王破天荒地騎著高頭大馬忽然來到冷清的光王府,邀請光王去聚會暢飲。酒宴上,大家大杯喝酒,大塊吃肉,好不快活。光王一如平常,呆坐著只抿了一小杯酒,卻已是頭昏眼花、醉意矇矓。幾位親王得意地互相遞了個眼色:光王喝的那杯酒中,早已下了蒙汗藥!宴畢,天色已晚,眾親王結伴打馬回府。走到朱雀大街時,一陣裹著雪花的寒風吹來,在馬上一直搖來晃去的光王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滾到了路旁的水溝中。幾位親王見若未見,仍舊大聲談笑著從光王身邊揮鞭而過。很快,鵝毛大雪覆蓋了一切……

第二天上朝,高坐金鑾殿的唐武宗伸長脖頸,特意向朝見的親王群中掃視,意外地發現額頭有一塊傷痕的光王依舊站在他的位置上,而在光王身旁、昨天一同喝酒的那幾個親王不時用驚訝而又膽怯的目光偷瞟光王。唐武宗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當天晚上,唐武宗接到那幾個親王的密報:據朱雀大街的更夫說,昨夜有一個敲著木魚的和尚從冰雪覆蓋的水溝中背起了光王……

過了幾天,那幾位親王以賠禮為名,一大早又一次將光王生拉硬扯到京城最大的酒樓。吃著喝著,幾位親王一眨眼的工夫全找藉口一個一個地溜下了樓,只撇下光王一個人傻乎乎地坐在酒樓上。光王呆坐了半天后終於也下了樓,不曾想剛下了兩步樓梯,那木樓梯突然被抽空,光王一下子從高高的樓梯頂上直墜下來!

日近正午,那幾位親王笑嘻嘻地回到了酒樓,卻見光王正坐在酒樓底層大堂裡等著他們呢,雖被摔得鼻青臉腫,卻安然無恙!幾位親王面面相覷,吐出的舌頭半天縮不回去。酒宴之後,幾位親王將酒樓掌櫃和夥計們呼喝過來,一頓暴打,怒罵他們為什麼沒按事先約定的計劃來個下樓抽梯將光王摔死?一個在底樓跑堂的小夥計捂著被打腫的臉腮,牙疼似的道:“各位王爺,小人……小人抽了樓梯,光王爺也掉了下來,可……可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和尚突然從樓梯角下現身,用禪杖托住了光王爺!”

“胡說八道,那和尚何在?”

“那和尚身法極快,沒等小人瞧清面容,他便不見了蹤影。”

又是和尚搗的鬼!幾位親王只得垂頭喪氣地騎著馬向皇宮方向走去……

一連兩次不得手,忍無可忍的唐武宗決定親自動手。來年春,唐武宗按慣例率領皇家宗室來到渭水岸邊的皇家圍場,騎馬春獵,以示不忘唐高祖、唐太宗馬上得天下的雄風。

日暖風輕,原野遼闊,隨同皇室參加春獵的還有神策軍驍騎上千人,人歡馬叫,場面頗為壯觀。不一時,只見遠處渭水岸邊出現了一群奔跑著的高大馬鹿,時隱時現——這些馬鹿本是驪山腳下皇家園林馴養的,今天特地捉過來放跑在圍場裡,以供皇帝“狩獵”。唐武宗用馬鞭往馬鹿群一指,頓時眾人齊聲吶喊,千騎嘶鳴,齊向馬鹿追過去。很快地,便有一匹紫紅馬風馳電掣般地一馬當先,成了領頭馬,而駕馭紫紅馬的,不是別人,正是光王!

漸漸落在後面的唐武宗笑了——今日參與春獵的馬匹,全是來自西域大宛國的汗血寶馬,一匹名為“紫叱撥”的紫紅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也只有這匹紫叱撥尚未被馴馬手完全馴化,野性猶存,而剛才各位親王抽籤挑選座騎時,光王“幸運”地成了紫叱撥的主人……

遼闊的原野和群馬逐鹿的情景誘發了紫叱撥渴望自由的天性,它仰天長嘶,不斷地搖頭擺尾,左顛右掀,竭力擺脫背上的束縛。光王驚恐萬狀,他知道一旦從馬背上跌落意味著什麼:後面緊隨而來的上千奔馬將把自己踏為肉泥!他緊勒韁繩,夾緊馬腹,但仍被顛得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只覺得天旋地轉……千鈞一髮之刻,忽從渭水岸邊傳來一聲又一聲穿破雲天的金雕鳴嗥。金雕的鳴嗥似有神奇的魔力,連同紫叱撥在內的上千奔馬全都驚懼地長嘶,隨之馬蹄放緩了許多,原本直奔前方的馬群隊形也變得四下散開,任主人如何提韁也無濟於事,竟似戰場上兵敗如山倒一般!原來,儘管汗血寶馬是草原之王,但草原上的天空之王則是俯衝而下專啄馬眼的金雕,汗血寶馬對金雕有一種本能的恐懼。再也支撐不住的光王雖然終於栽下馬來,卻並無一匹奔馬從他身上踐踏過去。一番痛苦的掙扎之後,光王又站立起來。大失所望的唐武宗詫異至極,勒馬仰望高天,只見藍天白雲,一碧如洗,哪有什麼碧眼金雕?再遠眺渭水岸邊,卻見一個身披大紅袈裟的和尚從容地渡河而去。唐武宗明白了:又是那個神秘的和尚模擬金雕之聲救了光王!

三、並不傻的皇帝

唐武宗終於橫下一條心,他不想再煞費苦心地製造什麼“意外”了,決定一勞永逸地剷除這個潛在的禍患,哪怕背上“殺叔”的惡名!

春獵後不久的一天黃昏,幾名蒙面人突然闖進光王的府邸,將光王五花大綁,推出府門塞進早就停在道旁的一輛黑車裡。黑車七拐八彎,出了長安城,來到荒郊野外,方將被捆得像肉粽一樣的光王拋了下來。待這幾個蒙面人扯落面罩,露出雙巾幞頭時,光王才認出他們是宮中的侍衛宦官,為首的名叫仇公武。仇公武他們已從唐武宗那裡得到了處置光王的密旨,要乾脆利落地給光王一刀,一了百了!

一名孔武有力的侍衛拔出了鋼刀,正要動手,卻被仇公武一把攥住了刀柄:“刀下留人!”仇公武轉頭又用不容置辯的語氣對一個比較老成持重的侍衛道:“高長力,你解開光王的繩索,帶光王走,把他安置到一個安全可靠的地方,然後再告訴我!”幾名侍衛都愣住了:不殺光王反倒放了他,這不是抗旨不遵嗎?再說了,救一個傻王爺又有何用?但仇公武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在宮內頗有實權,不敢不聽他的,當下高長力帶走了光王……

天亮後,回到皇宮的仇公武向唐武宗作了一番密報,剛回到自己的住處,高長力也回來了。高長力一番耳語告訴仇公武,說在安置光王的路上恰巧遇到一個早起趕路的和尚,那和尚是杭州府鹽官安國寺的主持智閒禪師,一見光王便上下端詳,說光王與佛有緣分,要度光王出家。高長力覺得將光王打發到寺廟當和尚倒也不錯,便讓那智閒把光王領走了。說著,高長力向仇公武呈上一張法名為瓊俊的僧人度牒。仇公武接過度牒,小心收起,沉吟道:“這樣也好,本公公早晚會把這個傻王爺派上用場的!”

自以為除掉了心腹之患的唐武宗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是個短命鬼,只做了五年皇帝便病入膏肓了!眼看著唐武宗再也不能從榻上爬起來了,幾個掌實權的大內太監便聚在一起,商量唐武宗的“後事”:到底立哪位親王爺當皇帝。幾名權閹爭來吵去,一連提了幾個人選都不盡如人意。

“本公公說一個,”一直默不作聲的仇公武開了口,“光王。”

“哈哈哈!”另幾名權閹不覺大笑,“光王,那個傻得連句話都不會說的傻王爺,他能當皇帝?再說了,幾年前他就不知所終了,杳無音訊,只怕死在外面連骨頭都朽了!”

仇公武一臉神秘地反詰道:“本公公還真有點弄不懂了,咱們到底是立一個像本朝太宗那樣英明神武的皇帝呢,還是立一個完全聽命於咱們這些奴才的奴才?”那幾名權閹終於大悟:“如此說來光王倒是咱們最理想的皇帝,只可惜如今到哪裡去找他呢?”

“這件事包在本公公身上好了!”仇公武成竹在胸。那幾名權閹大喜:“只要仇公公找得到光王,我們以後唯仇公公馬首是瞻!”

“哈哈哈!”仇公武笑得格外開心。

一隊盔甲鮮明、戟劍森森的神策軍風塵僕僕地從京城長安來到杭州府鹽官安國寺,為首的就是當年那個把光王交給了智閒的太監高長力。一到寺門,高長力就指名道姓要接瓊俊“回駕”長安,做皇太叔!守門僧人大驚:寺裡倒是有瓊俊這個和尚,幾年前被智閒住持帶進寺的,可他整日呆呆地獨坐而已,從不曾開口說話,連木魚也不曾敲過,怎麼搖身一變成了皇太叔呢?要知道“皇叔”之間加一“太”字,就意味著將要像太子那樣繼位當皇帝!這瓊俊到底是何方神聖?

“瓊俊就是光王,當今皇叔!”高長力大聲呵斥,守門僧人方才慌忙向寺裡跑去。不一會兒,在滿寺僧人驚疑的目光中,智閒陪著光王走出了安國寺。

智閒並非一般只知道閉門唸經、但求個人得道的僧人,他遊歷天下,目睹兵連禍結、百姓哀鴻遍野之苦,感到只有使萬千百姓超脫苦海方為佛家真正的大慈大悲,為此,他來到了長安,想有所作為。聽聞光王“傻”名,智閒心中一動:生逢亂世,裝瘋賣傻未嘗不是生存之道呢!看來這個光王與別的親王有所不同。智閒又以化緣為名,來往於十六宅一帶,對光王作了一次又一次近距離的觀察,不凡的慧眼使他終於拿定了主意:與光王“結緣”!於是便一次又一次暗中對光王出手相救……在智閒的心中,一直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冥冥之中,也許自己的善舉能使一個賢明的皇帝君臨天下,使百姓過上較為安定的日子。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智閒將光王送出了寺門,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百里外的昌化大明山下,方才停下了腳步。雨後初晴,山青如染,懸崖峭壁間一道山溪飛流而下,溪聲淙淙,蜿蜒消失在山腳下。智閒觸景生情,目光炯炯地對依然沉默不語的光王道:“瓊俊,送君千里,終有一別。面對此山此景,你和老衲緣盡於此,豈能無一語而別?老衲想和你聯詩一首以作別,如何?”言畢,遙指小溪,口吟道:“千巖萬壑不辭勞,遠看方知出處高。”

光王抬起了頭,眼含感激的熱淚望著智閒,極目遠眺,深鎖的眉宇突然顯出睿智的光芒,朗聲接口道:“溪澗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智閒欣慰至極,雙掌合十:“阿彌陀佛,天下蒼生有救了!”

一旁的高長力震驚不已:光王竟然開口了,而且出口成章!他隱約感到自己的主子仇公武失算了。

仇公武確實失算了。唐武宗駕崩後,登上九五之尊的光王突然換了個人似的,往昔的傻態蕩然無存,代之以堅毅的面龐、沉穩的步履、犀利的目光和從容不迫的舉止。侍立在光王背後的仇公武怎麼也笑不出來了:這麼些年來光王一直在裝傻,在韜光養晦,可嘆自己有眼無珠,枉為他人做嫁衣!更讓仇公武大出意料的是,坐穩了龍椅的光王開口說話後,第一句話就是一字一頓地問宰相:“朕想知道文武百官的姓名和官佚。”第二句話則是命翰林學士將《貞觀政要》書於座右的屏風上,並題寫了:“若欲天下太平,當以此言為首要!”

仇公武崩潰了:自己被趕出皇宮的日子不遠了!

光王就是唐宣宗,唐朝的第十七位皇帝,年號大中。他在位十三年,對內平息黨爭,整頓吏治,又重拳打擊宦官勢力,連“救命恩人”仇公武都被髮配看守皇陵;同時極大地削除各地藩鎮勢力,終於打造了被後人稱為“小貞觀”的“大中之治”,天下出奇地安寧,為日薄西山的大唐王朝抹上了最後一道豔麗的晚霞,唐宣宗也因此被百姓稱為“小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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