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紀曉嵐，我想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張國立飾演的“紀大煙袋”——《鐵齒銅牙紀曉嵐》的熱播使得這位乾隆年間的大儒聲名彰於世人。但也是因為電視劇的成功演繹，人們心目中的紀曉嵐就變成了張國立在電視劇裡塑造的那個樣子：濃眉大眼相貌堂堂，幽默、聰明、伶牙俐齒。嗜好是抽菸，習慣是煙不離手、到哪兒都隨身提個大煙袋。為人做事嫉惡如仇，心中一片赤誠，是正義的化身……
電視劇中的紀昀紀曉嵐形象很好，很符合人們對於古代大知識分子的美好期望，但我還是得說，電視劇裡的形象和歷史中的真實人物存在著很大的區別。這種區別是如此之大，簡直可以說是風馬牛不相及——電視劇裡的紀曉嵐除了名字和“大煙袋”算是真實的外，其他幾乎全部是虛構和美化——這不能不說是對真實歷史的扭曲。是的，《鐵齒銅牙紀曉嵐》是美化和戲說，但實在也是扭曲。
真實的紀曉嵐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呢？
“食色”紀曉嵐
首先，跟電視劇裡張國立飾演的角色的最大不一樣，是紀曉嵐一點也不“鐵齒銅牙”。紀曉嵐壓根不可能“鐵齒銅牙”，紀曉嵐一點也不善辯：因為此人有比較嚴重的口吃。跟紀曉嵐同朝為官的名臣朱珪曾經就寫過這樣一首詩：“河間宗伯奼，口吃善著書。沉浸四庫間，提要萬卷錄。”來自紀曉嵐同儕的記述，應該是儘管放心採用的。人家雖然說了他口吃，然而後面還是在誇他，可見不是對紀曉嵐心存不滿、有意瞎說八道來打擊報復。
（紀曉嵐畫像，其實應該更黑胖一點才對）
而且這位紀大煙袋一點也不帥。張國立扮演的紀曉嵐就算不是個帥哥，至少也濃眉大眼，然而歷史上真實的紀曉嵐卻是個黑矮胖子。不僅是個黑矮胖子，還“貌寢短視”，就是說他人長得醜，且眼睛近視。眼睛近視的黑矮醜胖子，一點也不高大儒雅，不夠讓人賞心悅目、心生佩服——真相就是這樣殘酷。
不僅如此，真實的紀曉嵐還遠比我們瞭解的重口。清代有一十八禁的八卦小本叫《蟲鳴漫錄》，關於紀曉嵐裡面有這麼一段記載：“紀文達公自言乃野怪轉身，以肉為飯，無粒米入口，日御數女。五鼓如朝一次，歸寓一次，午間一次，薄暮一次，臨臥一次。不可缺者。此外乘興而幸者，亦往往而有。”首先，紀曉嵐是愛吃肉的。米飯沒有可以，不能沒有肉，算是無肉不歡——這就說明了紀曉嵐何以是個胖子（常吃肉，又是個不運動的文官，能不長肉嗎？）。然後，紀曉嵐非常熱衷於“那種事”，一天得來好幾回，按照這八卦小本里的說法：上朝前一次，退朝回家一次，中午吃飯後一次，傍晚一次，睡覺前又一次——不算其他一時興起，紀曉嵐一天至少“愛愛”五次，紀大人也真是好雅興又好身體。
八卦小本里的記載不是孤證，清代學者孫靜庵在他的《棲霞閣野乘》裡記載了這麼一段有趣的故事：“河間紀文達公，為一代巨儒。幼時能於夜中見物，蓋其稟賦有獨絕常人人者。一日不御女，則膚欲裂，筋欲抽。嘗以編輯《四庫全書》，值宿內庭，數日未御女，兩睛暴赤，顴紅如火。純廟偶見之，大驚，詢問何疾，公以實對。上大笑，遂命宮女二名伴宿。編輯既竟，返宅休沐，上即以二宮女賜之。文達欣然，輒以此夸人，謂為‘奉旨納妾’雲。”說是紀曉嵐在宮中編《四庫全書》，然後好幾天都沒碰女人了，很上火：眼睛充血、雙目通紅，然後臉頰都憋得紅了。乾隆皇帝看到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以為他得什麼病了。紀曉嵐倒也不害臊，在頂頭上司面前很老實地說是缺妹子泡。乾隆皇帝關心部下嘛，宮女三千，他又不缺女人，就賞了兩個宮女給紀曉嵐解火。皇帝賞女人，這是多有面子的事啊！紀曉嵐得到領導的關心很開心，也很驕傲，於是見人就跟人說這段公案。
一天不“那啥”就感覺皮膚要開裂、兩腿要抽筋，在宮裡蹲幾天就憋得兩眼通紅，紀曉嵐恐怕單純的風流而已。要是擱在現在，“紀先生”恐怕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他的這些症狀不像是好色，而像是性癮——所以紀先生“日御數女”各位也不要批判，更不要羨慕，他其實是一病人呀！
百無一用是書生
電視劇《鐵齒銅牙紀曉嵐》裡面，“紀大煙袋”總是正義凜然地跟惡勢力、跟大貪官和珅做著鬥爭，他總是憑藉他的幽默和聰明才智逼得和珅無可奈何，救萬民於水火——“紀先生”簡直是“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和“清官海瑞”的合體。每當電視劇片頭曲“誰說書生百無一用？”一響起，紀曉嵐就要英姿勃勃地要去拯救天下蒼生了。
（紀曉嵐著作《閱微草堂筆記》）
然而，歷史上的紀曉嵐實在也沒做出過怎樣英雄事蹟。終紀曉嵐一生，只有修《四庫全書》算是不小的功績、值得稱道。假如一定硬要說還有什麼個人著作，也就只剩寫了本“段子集”《閱微草堂筆記》，然後就是他死後別人又給編了本《紀文達公遺集》。
作為一個讀書寫字的書生，紀曉嵐的文字至今還為人研究，他倒也算不上失敗。然而假如我們要以古代知識分子“立德立功立言”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來看，紀曉嵐實在是很不如意。儘管他當官也當得不小，不過不是一般讀書人期望的能夠“治世”的職位，乾隆皇帝不過安排他編編《四庫全書》——只是枯燥乏味的學術工作，壓根也沒有議政的實權。
乾隆皇帝跟紀曉嵐的關係並不像電視劇裡那麼好，乾隆不怎麼喜歡紀曉嵐的。清代史家鄧之誠先生說乾隆用人“頗以貌取，文達（紀曉嵐）貌寢短視，且江北人，故不為純帝（即乾隆）所喜。”皇帝實際上是個“顏控”，而紀曉嵐是個黑矮醜胖子，所以乾隆就不喜歡紀曉嵐了，只讓他編編書、做點文案工作。乾隆晚年好大喜功、政事廢弛，內閣學士尹壯圖指陳弊政，稱各省督撫“聲名狼藉，吏治廢弛”，惹得乾隆不高興，幾個喜歡拍馬屁的大臣又推波助瀾，乾隆就意欲把尹壯圖處斬。因為尹壯圖的父親尹松林和紀曉嵐是同年進士，有同期之誼，紀曉嵐就向皇帝開口為尹壯圖說情。結果乾隆對於紀曉嵐的多嘴很生氣，他破口大罵：“朕以你文學優長，故使領四庫書，實不過以倡優蓄之，爾何妄談國事！”——看你有點文采才讓你修書，我不過是把你當戲子小丑一樣豢養，你居然這樣沒有自知之明，還敢妄議國事！
因為人長得醜，一直被皇帝輕視，做的只是沒什麼實權的虛職，紀曉嵐面對著這個看臉的世界，也是心累。他以為乾隆皇帝肯賞女人給他，平時也好言好語，就是跟他關係好、器重他，誰知人家領導不過一直當他小丑、看他好玩罷了。他紀曉嵐和早他一千多年的東方朔一樣，一片赤誠、滿腹經綸，卻做了統治者的笑料。百無一用是書生，書生因為“百無一用”，所以總是“一百個裡也難見一個被任用”。莫說兼濟天下蒼生了，他紀昀自己都很失意的——要不怎麼沒事寫點段子編成《閱微草堂筆記》呢？“紀大煙袋”只是心情抑鬱、隨便寫點東西自我娛樂罷了。
紀曉嵐與和珅
和珅的運氣就要比紀曉嵐好，人家官運亨通、一路順風順水，頗得乾隆皇帝的喜歡——你問為什麼？——當然是人家長得好看了！跟電視劇裡王剛肥頭大耳的形象也不一樣，歷史上的和珅還是很帥氣的。《鐵齒銅牙紀曉嵐》中和珅的年紀和紀曉嵐相仿，但實際上和珅是要年輕過紀曉嵐的。紀曉嵐是雍正二年（1724年）生人，和珅則生於乾隆十五年，即1750年，和珅要比紀曉嵐小26歲，而且和珅面目清秀，是個小白臉。年紀小且長得帥，妥妥的小鮮肉，在“顏控”乾隆皇帝那裡，當然要比黑矮醜胖子紀曉嵐吃得開！
（“小鮮肉”和珅）
電視劇裡紀曉嵐總是跟和珅爭鬥，和珅還總是幹不過紀曉嵐、總被這個聰明人耍，現實裡也是不一樣。上面說過了，乾隆因為紀曉嵐醜，壓根也沒給過紀曉嵐什麼實權，紀曉嵐拿什麼和皇帝跟前的紅人和珅鬥？再說和珅也不是什麼軟柿子，除了皇帝比較寵愛他外，他本身也是非常有能力的一個人。和珅當官的前期也不是什麼貪官，一開始和珅還很勤勉，是個精明強幹的“能吏”“廉吏”。至於後期和珅貪汙，打擊政敵，剷除異己，進而趁著乾隆年老昏庸大權獨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非是一個很有手段、能力出眾的人，又怎麼能到那樣的地步？就算是紀曉嵐有意要跟和珅過不去、要鬥和珅、維護法紀，他也壓根沒那個能力。
紀曉嵐也談不上是一個“為民請命”的清官，他的思想裡沒這麼崇高與偉大。伴君如伴虎，在朝中混，能夠自保就很好了。紀曉嵐只是一心讀他的聖賢書，做點學術工作，然後時而負責下鄉試會試，幫忙挑選下科舉人才，如此而已，不和實際的政務問題打交道。
紀曉嵐有時也會犯錯的，或者不妨說，他也曾徇私舞弊、給人開方便的後門。乾隆三十三年，兩淮鹽政盧見曾因有營私貪汙行為而被革職查辦，這個盧見曾跟紀曉嵐是兒女親家，所以紀曉嵐得知了消息後便給親家通風報信。為了避免事情敗露，紀曉嵐通風報信的方式也很巧妙，他拿了一撮食鹽、一點茶葉，裝進一個空信封，用漿糊封裝好，連夜送往盧見曾家裡。盧見曾一開始很不解，想了半天終於明白過來，是“鹽案虧空查（茶）封”的意思，於是立馬轉移財產、毀滅證據。紙終究包不住火，盧見曾還是被查倒，紀曉嵐因此也受到牽連，乾隆把他流放到了新疆烏魯木齊——這就是紀曉嵐唯一一次流放經歷。
當官沒什麼大出息，思想上也不是什麼聖人，生活上重口、性慾又旺盛，黑矮醜胖，百無一用——這就是歷史上的書生紀昀紀曉嵐。沒有電視劇裡那麼高大光明謙謙君子，反倒多不少的煙火氣，讓人談不上怎樣喜歡、也不至於怎樣厭惡，還會對他的不得志生出一些同情。這樣一個紀曉嵐，不知道是不是讓你感到那麼一點點的失望？然而血肉飽滿的他其實也“真”得可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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