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奶奶，您好吗？

2018-10-31 17:22:08 痴話情感

因为种种原因，奶奶竟然一张照片都未能留下来！一直是我无法弥补的遗憾。印象中的奶奶，一头近乎全白的头发夹杂几缕灰丝，绾于脑后打个结，再用黑色的网罩包住，插一根细长银簪，前面带个黑色的铁质发箍，一丝不乱，我们那土话叫“巴巴头”。干干净净的，有一种别样的美！

奶奶独子，就我父亲一个孩子，还是30多岁才生的父亲。在她那个年代，30多岁的妇女早孩子成群了。中年得子，自然宝贝的很。可惜父亲小时候身体不好，没钱医，无奈，依地方土法，奶奶喂他吃一种叫“朱砂”的东西，病好了，负作用也巨大，使人性格暴躁、脾气大。

奶奶的观念非常传统和保守，重男轻女严重。因此，在我和姐姐小的时候，作为男丁三代单传的我更讨奶奶喜欢。我有一个姐姐，但从很小我就知道奶奶更喜欢我，是她口中的“长头孙”、“大人种”。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不管有意无意，我都是绝对优先。娃娃的时候，哪知对错，只知道全家人里奶奶最好！印象中只有奶奶没打过我，甚至也没骂过。因此和奶奶的感情，非常非常好！

农村小孩挨揍很正常，男孩子总是调皮捣蛋。我小的时候，不光男孩揍，女孩也揍。一调皮犯错，父亲和母亲照例一顿揍。但只要奶奶在，我就有恃无恐，装模作样哭几声，奶奶必来“讨宝”（土话，护小孩的意思，一点近似护犊子）：“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个啥？吓吓就行了…还真打？…”给我父亲母亲一顿吼，事情就过去了。然后照例把我拉到一边，说几句我听不懂的道理，从柜子里摸出两个糖果，我就又屁颠屁颠的玩去了。

我现在都还经常说：小孩未更事前就像小狗，谁带得多、喂得多，跟谁感情就好。随着岁数的增大与奶奶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男孩子的保护欲总是很强的，当奶奶和妈妈有冲突和矛盾的时候，我一般都习惯性的站在奶奶一边，甚至和母亲有所争执也在所不惜。

在我儿时物质条件相对比较艰苦。红糖都是稀罕玩意儿，麦乳精更是家里上了岁数的老人的专享品。逢连年节，亲戚晚辈来看望奶奶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带上一包红糖，用报纸包好呈圆锥状。偶尔送一袋麦乳精，那已经算是极好的礼物了。记得我每次想喝糖水的时候，就和姐姐配合，我假装肚子疼，姐姐负责去喊大人，当然也就是去喊奶奶了。百试百灵，奶奶会踮着小脚跑过来（奶奶是裹过脚的），“哟，我大孙子肚子疼啊，可怜呢！快过来，奶奶给你和点红糖水雷雷就好了”（土话：就是肚子疼，喝点滚热的红糖水，冲冲寒气就好了，不疼了的意思）。然后我就在姐姐羡慕的目光中，抱着一大碗红糖水美滋滋的喝着，当然也会跟姐姐分享一部分。

比想喝糖水装肚子疼出格点的事情，就是想办法吃麦乳精块了。麦乳精这种娇贵（在当时）的东西是不能长期放置于空气中的，否则会吸潮结团。但是受潮后麦乳精结的团特别好吃！现在想起，我再也没有吃过比那更美味的糖果或其他甜食了。比现在什么奶糖、巧克力强多了。可是不常有啊，怎么办？麦乳精是个好东西，奶奶也是很宝贵的，只有在她头晕、肚子不舒服的情况下才舍得舀2小勺泡一碗水喝下。如此精贵的东西怎么会让它受潮？袋口扎得紧紧的，外面再套两层塑料袋！

要不怎么说欲望是人内心的原始驱动力呢！绞尽脑汁、反复观察研究后有办法了：趁奶奶不注意，偷偷的将麦乳精的扎紧的袋口松开，但也不能完全打开，容易被发现！然后静待个10天半月的，麦乳精自然会吸好潮结好团的！要不了多久，就会听到奶奶喊我过去，一脸惋惜的说：“多好的东西呀吸潮了！算了，也不亏，给我大孙子当糖吃…”。然后，乐呵呵的喂给我，我总是要求自己抓在手里吃，因为还要留点给姐姐呢。（哈哈，儿时的我为好吃的竟然可以如此不要脸！）这是我小学的时候干的最坏的，也是最有乐趣的事情！

读初中以后，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明白奶奶的好，回报、保护奶奶的意识会特别强烈。在外面有零食吃，或者到亲戚家遇到好吃的总会偷偷的往口袋里塞一些，带回来给奶奶吃，最喜欢听奶奶说：“我大孙子真孝顺”，看那满脸皱纹挂着慈祥笑容的脸，貌似是我对“幸福”的初始理解。

读初二的时候，老人因为生病基本半瘫，卧床不能下地，都是由母亲照顾的。只要我在家，她就不喊我母亲，喜欢喊我递吃的、喝的，扶她上厕所…。每次，她像个小孩一样问我嫌不嫌弃她？我的心里特别难受：奶奶，你为什么要老呢？为什么要瘫呢？

到了读高中时，离家远，住校，一个礼拜才能回家一次。已经有一些自己的零花钱，也会死不要脸的从同学那儿蹭饭，从伙食费里省下一些钱，偶尔买一些类似于香蕉之类的南方水果带给奶奶，热带水果在内地90年代的时候还是比较稀罕的。记得第一次买香蕉是周六下午，包了好几层塑料袋放在书包里，5到6根的样子，没舍得吃，准备回家和奶奶一起吃。回到家跑到奶奶床前，兴奋的掏出香蕉才发现：由于颠簸和书本挤压，香蕉已经软烂发黑了！又是心疼又是懊悔，我眼泪都出来了。奶奶问是啥？我说：香蕉。奶奶说没吃过。我挑了一小部分还能吃的，喂到奶奶嘴中，老人家尝了尝，一脸的笑容，至今记忆犹新，是那样的幸福和满足！

这时候我已经是大小伙了，能自己抱动奶奶了，抱她上厕所、晒太阳…，我从没想过什么叫避嫌，只是感到了深深的成就感。是的，没错，就是成就感！奶奶逢人便夸，大孙子有用，大孙子孝顺，没有白惯之类…常引以我为最大的幸福和骄傲。

我也经常告诉奶奶，你好好的，等我长大了，我孝顺你，我带你到哪里哪里去玩？因为奶奶的一生中是没有走出过我们县城的，走得最远的地方便是离县城比较近的一个镇，叫啥名字忘记了，有个远方亲戚住那，距离我们家约50公里，可怜又可亲的奶奶呀！所以从读高中开始，我就有一个愿望：想带着奶奶走出县，走出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高中毕业了，我去参军，新兵连刚结束的时候，接到从家里拍电报：奶奶去世了！享年74岁。我们那时，新兵前两年是没有探亲假的。不能回家，连见最后一面都做不到。当时非常伤心，感觉天都塌了，哭的跟个小孩一样，反复念叨：孙儿不孝，未能为您送终！为此，未能为奶奶送终、未能带亲爱的奶奶走出我们县，也成了我一生的遗憾！

从部队回来以后，一直在省城合肥。参加工作、结婚生子，20年过去了，我也年至中年，依旧清晰的记得奶奶的相貌、笑容，从未模糊过，还会经常梦到老人家。受部队教育多年，我是不迷信的，也反对母亲经常烧香拜佛、算命之类的迷信活动。然而有一年，在一段时间里，我经常梦到奶奶：赤身果体，在非常冷的冬天里，没有衣服穿没有被子盖，冻的瑟瑟发抖。数次半夜惊醒，泪湿面庞。而且那段时间我的头经常痛，痛的厉害。

打电话与父亲说，父亲告诉我：奶奶托梦给你了，给他烧纸吧！我将信将疑，终于说服自己：假如万一有用呢？那是我第一次自愿的、真诚的烧纸钱。买了一大整捆冥纸，认真的烧。烧纸的时候第一次发自真心的祷告：奶奶，如果你缺钱花，就给我托梦吧，一定给你烧很多很多钱的，够你用为止！说了也怪，自从给奶奶烧过纸以后，再也没有梦到过她，头竟也不痛了！以后的人生里也遇到过几次类似情况，我都会给奶奶烧纸钱，烧完就好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啥，也不愿探究。非亲身经历不敢相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