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中國人為什麼要背誦經典

我們中國人為什麼要背誦經典

國人在科技思維的作祟下,確有一切向前看的弊端,以為過去的都是落後的不好的,根本不加分析就加以拋棄,這種思維傾向在教育中亦很明顯。中國傳統文化的教育講究“先模仿再創造”,所以有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的說法,這些古代日積月累的教育經驗難道一點價值也沒有了?我們現在當然不可能一切照著老式法子來,但看到有些人拼命反對對傳統經典的誦讀和記背,簡單的斥之為死記硬背,我不知道這些反對者對傳統文化有多少人是仔細的研讀過的,看他們的反對理由多是出於對西方的盲目膜拜,認為西方的就是科學就是好的,實在太讓人覺得可悲了。

這些人往往不懂得分開來看問題,比如科學類科目自然要培養自由精神和創造能力才能更好的學好,人文知識必要的背誦卻是基礎。他們機械的以為一旦提倡中國傳統經典的背誦這就是我們唯一的教育方式或者唯一目標就是背誦,似乎其他的教育都會被摒棄了。或者他們覺得一旦背誦了就會影響其他科目的學習,我真的很奇怪這種邏輯。那麼我們歷史上這個教育模式下長大的眾多仁人志士又是何以產生的呢?那麼楊振寧、李政道這些從小背誦四書五經、唐詩宋詞並有著極高文學修養的科學家又是怎麼產生的呢?當然不是說這些一定是背誦的功勞,而是說背誦如果無益的話也絕不可能反而有害的。

不要以為只有我們中國人強調經典的背誦,這一點在猶太人、印度人、中東阿拉伯人、歐美人、日本人中都存在不同的背誦經典的要求。我們不妨來看看世界各國人民是怎麼對待自己的傳統經典吧!

猶太人向來以較強的記憶力而自豪,但這並不是因為他們天生聰明,而是因為從他們兩三歲開始,父母就會讓孩子背誦《聖經》,每天背誦一部分,並形成一種習慣。

猶太人認為,如果不能培養出一個好的記憶力,今後就沒有辦法學習其他事物。一旦記憶容量變大了,大腦就有能力不斷地儲存新的信息。

猶太孩子到了五歲,她們就開始背誦聖經、摩西律法。在七歲前他們必須背誦摩西五書當中的「創世紀、出埃及記、利未記、民數記、申命記」,他們配合著旋律,反覆的朗誦幾百遍。到了七歲則學習舊約聖經剩下的部分,以及猶太教法典。猶太人在滿十三歲接受成人典之前,就已經全部會背誦最基本的學問了。

猶太教徒早上的禮拜祈禱書大約有150頁,每天早上都必須要朗讀,在這朗讀過程中,每一個人都能背誦。

當然,兩三歲的孩子不可能理解所背內容的深層含義,而猶太父母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讓孩子背誦的目的不是讓孩子明白其中的意義,而是讓孩子先背下內容,待記憶力得到有效鍛鍊後,再要求孩子慢慢理解背誦內容的含義。

日本是一個高度重視教育的國家,特別注重對孩子的普法教育和傳統文化教育。日本著名教育家陰山英男在其所著的《天才是怎樣煉成的》一書中,列出要求學生背誦的書目,其中包括:

《日本國憲法全文》、《源氏物語》、《平家物語》、《伊氏物語》、《論語》、《老子》、《孟子》和《徒然草》等。

《天才是怎樣煉成的》在全日本發行量超過三百萬冊,被認為是改變日本近年教育觀念的暢銷書,受日本教育廳推薦。

在西方亦如此,他們對荷馬、對維吉爾、對但丁、對歌德的重視就是從背誦他們的經典作品入手,很多基督徒則對《聖經》異常重視,會背誦許多經典經文。

比如在《湯姆·索亞歷險記》裡有這樣一段描述:主日學校是席德和瑪麗最喜歡去的地方,卻是湯姆最深惡痛絕的地方。主日學校為了鼓勵孩子們背誦《聖經》,採取了一套獎勵辦法:每背會兩節《聖經》,就獎給一張印著經文的藍紙條;積攢了十張藍紙條,就可以換一張紅紙條;而有了十張紅紙條,就可以換得一張黃紙條;要是有了十張黃紙條,就可以得到校長隆重頒發的一本《聖經》。得到一本《聖經》可要背熟兩千節經文啊!有幾個孩子肯下那麼大的工夫去爭得那份榮耀呢?瑪麗曾經花兩年時間得到了兩本《聖經》,還有一位德國血統的男孩得到了四五本,他有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連續背出了三千多節《聖經》。可惜用腦過度,後來他變成了一個傻瓜。因此,每次頒獎都是一件難得的、引人注目的大事情,而得到這份獎勵的孩子們和他們的家長在當天都大出風頭,感到特別自豪和光榮。湯姆雖然對背誦《聖經》和由此得來的獎品都沒有什麼興趣,但對這個在眾人面前大出風頭的機會卻充滿渴望。

在莎士比亞、葉慈等大文豪的家鄉英國,小學生會學習各種各樣的詩歌。2009年,英國還舉行了全國小學生詩歌背誦大賽。英國中學生在學習英國文學時,不一定有明確的背誦要求,但這些要求卻被隱含在考題中。例如,在期末閉卷考試時,學生會被要求引述一段詩歌、劇作或者小說片段來回答問題。

在德國和法國,從小學到中學都有背誦詩歌的要求。老師還會抽檢,要求學生在全班同學面前背誦。在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等東歐國家,孩子們必須要會背誦經典詩歌。

在阿拉伯世界,則所有的清真寺都是學校,而這種學校裡“至高無上”的課本是《古蘭經》。阿拉伯的兒童從三歲起就得背誦《古蘭經》。不但阿拉伯國家,就在世界範圍內,包括中國在內的伊斯蘭教徒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古蘭經》都將伴隨他們渡過一生。

印度人對於自己的經典如《吠陀經》、《往世書》、史詩《摩訶婆羅多》 和《羅摩衍那》的重視亦在很多國家人之上。

世界各國的情況當然只是一種參考,並不是說別的國家怎麼在做,我們也應該怎麼做。但是為何每個國家都重視自己民族的古老智慧,為何我們卻不懂得尊重和熟悉自己民族的經典?這的確值得我們深思!

很多教育家和名人都比較重視對經典的背誦,看看他們又是怎麼講的。

著名文藝理論家、美學家、教育家朱光潛先生在《從我怎樣學國文說起》中說:“私塾的讀書程序是先背誦後講解。在‘開講’時,我能瞭解的很少,可是熟讀成誦,一句一句地在舌頭上滾滾將下去,還拉一點腔調,在兒童時卻是一件樂事。我現在所記得的書大半還是兒時背誦過的,當時雖不甚了了,現在回憶起來,不斷地有新領悟,其中意味,確是深長”。

文筆簡潔圓融、幽默雋永的文學大師、 新月派驍將梁實秋先生在《豈有文章驚海內》中說:“我在學校上國文課,老師要我們讀古文,大部份選自《自古觀止》、《古文釋義》,講解之後要我們背誦默寫。這教學法好象很笨,但無形中使我們認識了中文文法的要義,體會攄詞練句的奧妙。”

世界語言學巨擘、對中國文化有深人認識的漢學家,瑞典高本漢先生說:“中國學生即使在低年級裡,必須背誦幾種大部的經典,並須熟記歷代名家所作幾百篇的文章和幾百首的詩歌。這種學習的課程,採用了已經二千年,養成大家於古代文書具有特別的熟悉;結果,對古代的歷史和文學,又發生了一種崇視敬愛的心理;這種實在是中國人的特色。這種聚集成功的大資產,以供中國著作家任意的使用,在文辭的修飾上自然能得到有效的結果。”

著名小說家白先勇先生在《我的國文老師》中說:“如果我現在要教孩子的話,也要他念這些書(《史記》、《漢書》),暑假時也盯著他背古文、背詩詞,我覺得這幾千年的文化遺產,非常可貴。我認為念中國詩詞,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中國詩詞裡極度的精純性,對於文字的節奏、音樂性和靈敏度,都是很好的基礎。我覺得我們應該鼓勵背書,多背古文、多背詩詞,這對於文字表現是一種最好的訓練。”

以上是對背誦方法的辯解。還有一些人不只是反對背誦方法,而是要根本上反對經典的背誦。他們的意見主要有比如所謂傳統經典是封建落後的、是腐朽的道德思想、是農業社會的產物、會形成對民主自由這些現代價值的反對等等。最為嚴重的指責則是“兒童讀經運動”完全違背了心理學和教育學的現代觀念。

對於這些科學思維方式觀我已經在關於《論語》那篇文字裡有了詳細的批駁,這裡就不再重複了。

我想再說明的一點是對於這些經典的認知,其實並不只能從字面意義上去理解,很多人以為認得這些字,但他未必懂得這些經典所蘊涵的深意。說實在,我也不敢誇海口說我很懂這些經典了,但我的確通過一些學習,漸漸認識到了這些經典的重要性以及內在的智慧和力量。從小背誦,並不是給孩子從小一個胡亂的解釋,這種領悟是會隨著他知識的積累慢慢獲取的。所以從這個意義上我是的不贊成給過小的孩子解釋經文的意思的,至少得到了初中以後才能逐步分析講解引導。

至於說會造成對現代民主自由價值觀的衝擊更是無稽之談,他們以為這樣的經典誦詩等同於復古讀經,要排斥一切現代價值,這些可憐的人兒又陷入了一種非此即彼的簡單思維中。為什麼兩者不能互相包容,而一定是會衝突的呢?

至於最嚴重的指責--所謂“兒童讀經運動”完全違背了心理學和教育學的現代觀念。他們的理由看上去也非常的“有力”,據說心理學和教育學已經證明“嬉”(遊戲)是兒童的生活,是兒童的權利,是兒童賴以成長的不可或缺的活動。而且現代教育學是強調好奇、懷疑、探索的,童年恰恰是一生中最易產生好奇、發問的年齡。我很奇怪這些人的邏輯,似乎他們認定有人主張讀經的話,就一定是不讓兒童做別的事了,不讓兒童玩耍了,不讓兒童懷疑探索了。我不否認現代的心理學和教育學對孩子很有針對性和重要意義,但他們似乎把心理學和教育學當作一種“科學”信奉,就值得懷疑了。我們都知道科學主要特徵有二點一是可證偽性,二是可重複實驗以檢驗,但心理學和教育學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符合這兩種特徵的,因為這是對“人”的精神所作出的解釋。解釋當然很重要也很有用,比如哲學、倫理學等也是如此,但宣稱自己是科學理論的一定是偽科學。這個意思並不是說心理學不重要,像弗洛伊德、弗洛姆等當然非常重要,但不會有人認為他們的理論是科學的,所以說奉心理學和教育學為圭臬的人同樣值得警惕。

今天看到的一個最奇特的反對讀經的理由是:“因為早期的學習模式將成為一個人最基本的學習模式,決定了他對學習意義的理解;讀經,無論是死記硬背還是以所記為真理,都會對一個人最根本的學習力產生起點上的傷害。”

我看了半天,無論如何難以理解怎樣從“早期學習模式決定了他對學習意義的理解”推論出“讀經,無論是死記硬背還是以所記為真理,都會對一個人最根本的學習力產生起點上的傷害”,那麼該論者又怎麼解釋幾乎猶太人大多數從小“死記硬背”《摩西五經》而整個民族的學習效能非常好呢?怎麼解釋中國古代及近現代那些從小“死記硬背”的名家的學習力極高呢?當然,或許他是有一定的邏輯推理過程,只是我沒有看到。

撇開上面這些不談,我們不妨也聽聽人大教授劉海波先生是怎麼說的,他說:“經驗和歷史卻告訴我們,道德習慣和修養,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而是教化的結果。正確的是非觀念,良好的習慣,不是兒童的天性,而是日積月累的灌輸甚至適度懲戒的結果。要培養孩子成為有用的、品行良好的社會成員,不是使他從小就懷疑一切,以自己為中心成為裁量一切的尺度,而是不加懷疑地學習和繼承一個源遠流長的偉大傳統。只有在傳統中,才有進行邊際批評的資格和可能。知識的獲得不是起始於懷疑,而是相信。不一定是理解了才相信,也是相信了才有可能理解。”

這是很有見地的意見。比如我們讀《聖經》,因為沒有對它這個傳統的信仰的話,會發現《聖經》裡到處是不合我們常識或有悖現代理唸的文辭。對於其他經典亦如此,猶太人的《摩西五經》、阿拉伯民族的《古蘭經》莫不如此。但這難道就能否定它們是偉大的人類經典嗎?而且世界上的這些民族也一直用這個所謂農耕時代發展起來的經典教育自己的孩子。因為很難說當代文化研究者對人生與社會的認識就一定超過了古代聖賢。

最後就讓我再引用一下當代著名教育學者楊東平先生對讀經的認識作這篇文字的結尾吧:

今天談儒家文化、談國學,不過是企圖重新建立與傳統的微弱聯繫,培養對傳統的基本認知和情感,建立其作為多元文化之一元的合法性,哪裡是要重新“定於一尊”甚至抵禦現代文化,不過是爭取“一席之地”而已。比之佛教、基督教尚有寺院、教堂可以傳習,而儒教卻幾無立錐之地,顯然是不正常的。

教育的基本功能之一是延續和傳承文明,從而凝聚社會和民眾,並在繼承中創新。西方教育史上也屢次出現迴歸經典的教育運動,20世紀出現過著名的永恆主義、要素主義理論和大學的“核心課程”。對此雖然也眾說紛紜,見仁見智,但沒有人會說他們是倡導愚昧或倒退、復辟之舉,正像沒有人會批評《聖經》陳舊過時。

今天,我們對弘揚傳統文化應當抱有更加民主、開放和寬鬆的心態。儒家文化教育應當進入學校教育的主渠道。除了少兒誦讀經典之外,中學、大學都應當開設專門的《儒家文化》、《中國傳統文化》課程,作為受過教育的中國人最重要的核心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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