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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琳德·卡尔滕布鲁纳（Gerlinde Kaltenbrunner），第一个无氧完攀14座8000米的女性，常被称为当今最强女登山家。
然而，对于谁是第一的问题，她从来不感兴趣。山顶上无尽的景色，是她攀登的唯一动力。
在山上，她收获了爱情，经历过生死，所有的体验都是极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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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琳德·卡尔滕布鲁纳（Gerlinde Kaltenbrunner），常被称为当今最强女登山家。图片来源：gerlinde-kaltenbrunner.at
美国方言协会每年都会进行年度词汇的评选。2000年，正值世纪之交，协会特别评选出了代表一年、十年、一世纪和一千年的词汇。其中“千禧年之字”竞争尤为激烈，获得提名的有“自由”“正义”“科学”“自然”和“她”等。
哪个字能够代表人类一千年的发展呢？结果“她”以35票对27票战胜了“科学”，成为过去一千年最重要的一个字。
社会剧变中，女性正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当然登山界也不例外。
乔戈里峰，以攀登难度高著称。图片来源：welt.de
女王之争
1986年，梅斯纳尔成为第一个完攀14座8000米山峰的人。在那之后，谁会是第一个完成这一壮举的女性，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进入21世纪，三位女登山者的一举一动被媒体捕捉，渐渐被渲染成一场8000米竞争。她们分别是韩国登山者吴银善、西班牙登山者Edurne Pasaban和来自奥地利的格琳德。
2010年4月27日，吴银善登顶安纳普尔纳峰，率先宣布实现完攀14座的壮举。不到一个月后，Edurne Pasaban完成自己的最后一座8000米山峰——希夏邦马峰。
韩国登山者吴银善。图片来源：explorersweb.com
但是，这场竞争并未尘埃落定，Edurne Pasaban对吴银善登顶干城章嘉峰提出质疑。喜马拉雅数据库的Elizabeth Hawley将其评估为“有争议的”，并建议吴银善重回干城章嘉峰。至此，“首位完攀14座的女性”这一桂冠落到了Edurne Pasaban的头上。
当人们津津乐道于反转剧情时，似乎忽略了这场竞争的另一位主角格琳德。这位来自奥地利的登山者一直都与众不同——不用固定绳索、不请当地背夫或向导、尝试非传统线路，以无氧小团队的阿式风格进行攀登。
虽然众人将她看作完攀14座的种子选手，但她一再表示对这场竞争“不感兴趣”。然而，无论是否想要成为第一，格琳德创下的历史无疑获得了最多的掌声。2011年，她登顶K2，成为第一位无氧完攀14座的女性。随之流传的还有她的那句格言：
攀登不是竞争，攀登就是我的生活。（信息来源：《INTERVIEW MIT GERLINDE KALTENBRUNNER》刊于uptothetop.de）
2011年，格琳德登顶K2。图片来源：schweizer-illustrierte.ch
走向8000米
1970年，格琳德出生于奥地利，自小便与阿尔卑斯群山相伴。13岁那年，登山第一次闯入她的生命，攀登2028米的Sturzhahn峰后，格琳德便对攀登着迷了。
三年后，她参加了一次攀登报告会。幻灯片上是世界第二高峰K2，云雾缭绕间，金字塔形山体高高耸立，犹如世界上最雄伟的巨人。8000米的梦想，悄悄在16岁的少女心中开始生长。
在报告会上，她结识了自己的攀登导师Siegfried。Siegfried是一名高山向导，格琳德经常随他一起攀冰、攀岩，练就了扎实的高海拔攀登技术。
格琳德在练习攀岩。图片来源：bergnews.com
要走向8000米，格琳德一开始就不走寻常路。23岁时，Siegfried邀请她前往布洛阿特峰，格琳德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而此前她攀登的最高峰是勃朗峰，海拔只有4810米。没有5000米、6000米、7000米的过渡，一上手就挑战绝命海拔，如果不是自小长在阿尔卑斯山，谁会有如此底气？
此时，她已经开始在医院做护士，训练只能在业余时间进行。她家离医院40多公里，每天凌晨三点半，她就骑上自行车，花3个多小时赶去上班。为了锻炼耐寒能力，她只盖一层薄薄的被子，卧室的窗一年四季从没关过。
格琳德在家乡。图片来源：oberoesterreich.at
第一次远征8000米，格琳德适应得很好，稍微遗憾的是，她最终只到了8027米的“假顶”。然而，见过巅峰的景色，便没法回头。无数山峰连绵，一座比一座更美丽，那种无法形容的自由，化成一种动力，让她一头扎进8000米的梦中。
无限风光在险峰。图片来源：bergsteigen.com
高山伉俪
从布洛阿特归来，登山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她把所有工资都投入其中，开始经常值夜班，因为这样可以积累假期。1998年，她终于完成了人生中第一座8000米山峰——卓奥友峰。之后是马卡鲁峰、马纳斯鲁峰，也就在这时，她遇到了拉尔夫·杜伊莫维茨（Ralf Dujmovits）。
拉尔夫·杜伊莫维茨（Ralf Dujmovits），第一个完攀14座的德国人。图片来源：klettern.de
拉尔夫成名已久，1994年就已登顶K2。那天他正在厨房的帐篷和队友讨论行程，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突然走了进来，问道：“拉尔夫在吗？”他马上就记住了格琳德。
那次攀登格琳德的队伍成功登顶，拉尔夫却铩羽而归。山下的聚会中，拉尔夫再次见到这个一路领攀的女孩，立马邀请她明年一起去干城章嘉北壁。
2003年，干城章嘉攀登并不顺利，但登山圈多了一对情侣搭档。之后格琳德和拉尔夫一起攀登了众多山峰：
- 2004年5月，登顶安纳普尔纳峰，通过FrenchRoute路线；
- 2004年7月，登顶迦舒布鲁姆I峰，通过JapaneseCouloir路线；
- 2005年5月，登顶希夏邦马峰，通过南壁路线；
- 2005年6月~7月，登顶迦舒布鲁姆II峰，通过SW Ridge路线；
- 2006年4月~5月，登顶干城章嘉峰，通过South-WestRidge路线。
洛子峰。图片来源：mountainsoftravelphotos.com
此时，拉尔夫离完成个人14座，只差一座洛子峰。然而，离山顶还有100米，拉尔夫觉得情况并不乐观，只好选择下撤。同时，格琳德继续向前。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有发生，拉尔夫毕竟年长9岁，经历过多起登山悲剧，选择偏向保守。而格琳德不会多想，总是关注当下的情况。所以两人约定，如果不是身体出现紧急情况下撤，那么双方都要尊重彼此的选择。
这次却有所不同，拉尔夫下撤不久，格琳德也放弃尝试，和他一起下山。
格琳德和拉尔夫。图片来源：outdoormind.de
在海拔7100米的营地，两个人突发奇想要在帐外露营。零下17度，头顶的星星格外耀眼，一道闪电突然照亮了远处的珠峰。拉尔夫转过头问道：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那天，他们没有登顶洛子峰，但这对拉尔夫而言并不重要，因为格琳德说“是的”，那才是一生最美好的事情。
生死一线
2007年婚礼过后，拉尔夫要攀登马纳斯鲁峰，格琳德则前往道拉吉里，没想到这次分别却险些成为永诀。
道拉吉里峰。图片来源：trekearth.com
5月13日，她和三位西班牙朋友一起抵达6400米的第二营地。山上起了暴风雪，他们只好躲在各自的帐篷中等待。第二天早上九点，雪崩突然来了，脚下的雪板松动，带着帐篷一起冲下了山。
我不知道上下是哪里，完全陷入了停滞状态，像是身处混凝土中。有那么一刻，我想一切都结束了。（信息来源：《Gerlinde Kaltenbrunner a Ralf Dujmovits: Máme vášeň zn. 8000》刊于wave.rozhlas.cz）帐篷向下滚落了三四十米才停下，格琳德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也想起安全带上的小刀。那是多年前拉尔夫送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
我记得当时是多么害怕，当我用刀割开帐篷时，雪就进来了，我根本无法呼吸。（信息来源：《Gerlinde Kaltenbrunner a Ralf Dujmovits: Máme vášeň zn. 8000》刊于wave.rozhlas.cz）格琳德只能一寸一寸地推开雪，幸运的是，头顶的积雪只有40厘米厚。她把手伸出去，透过洞口呼吸，花了一个小时才脱险。
格琳德在道拉吉里7800米处。图片来源：bergsteigen.com
我没有鞋，没有太阳镜，什么都没有。我不得不把它们挖出来。（信息来源：《Gerlinde Kaltenbrunner a Ralf Dujmovits: Máme vášeň zn. 8000》刊于wave.rozhlas.cz）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她爬出积雪，跑向西班牙朋友可能在的地方。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如果他们也遭遇雪崩，生还的几率已经很小。而格琳德已经顾不得多想，只是一直喊着，似乎只有大声嘶吼才能叫醒这场噩梦。
但是，山中世界有时就是如此残酷。她的两个西班牙同伴不幸遇难，另一位平安无事，甚至都没有听到雪崩声。他们很快收拾行李下山，那时候，格琳德只想远离道拉吉里，远离高山。很长一段时间，她经常梦见这场雪崩，每每都要问自己：
为什么不是我？
格琳德在道拉吉里第二营地。图片来源：bergsteigen.com
直到8月前往布洛阿特峰，她才渐渐开始真正面对它。事情已然发生，无法撤销，它最终会成为整体的一部分。格琳德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力量，意识到自己不会停止登山，因为这就是她的生活。
命运之山
攀登一座山，接着继续下一座，格琳德将生命全然交付给了山。
早在2003年，她就辞掉护士的工作，开始职业登山。和拉尔夫结婚后，她明确表示自己不会要孩子。一位英国女登山家在K2遇难，后来丈夫带着孩子来到K2脚下，告诉他们这就是妈妈住的地方。这让格琳德深受打击，既然她无法熄灭对山的热情，就只能将孩子排除在生命之外。
格琳德与拉尔夫在洛子峰，当时拉尔夫完成了个人14座。图片来源：bergsteigen.com
终于，14座8000米山峰中，格琳德只有一座尚未登顶。K2，开启她8000米梦想的高山，也是追梦途中最难逾越的险关。从16岁开始，格琳德就对K2魂牵梦萦，直到2011年，41岁的她已是第七次尝试攀登这座命运之山。
2007年，她第一次来到K2。她选择了Cesen路线，与传统路线相比，这是一条更为陡峭的路线，
自K2首攀至今五十多年时间里，阿尔卑斯式攀登并且登顶的纪录为0。（信息来源：《Gerlinde Kaltenbrunner 8000米天后》，作者/陶瓷虾）- 格琳德尝试了两次，但由于大雪，最终只能抵达8100米。
- 2009年，她又在Cesen路线试了两次，最终只到8300米
- 2010年，K2留给她的仍是两次失败，还有一位好友的去世。
格琳德2011年第七次尝试攀登K2。图片来源：schweizer-illustrierte.ch
三年奋战，六次尝试，每一次都与顶峰擦肩而过。当好友Fredrik Ericsson突然眼前消失时，格琳德根本不想相信。她望着眼前1000英尺的深渊，大声尖叫，觉得自己还可以救他。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高度，但是我不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回到山上。（信息来源：《INTERVIEW MIT GERLINDE KALTENBRUNNER》刊于uptothetop.de）一切都变得不再笃定。如果不是K2再次闯进脑袋，她可能真的就此止步。几个月后，回到K2的念头变得强烈，日复一日出现在脑海。她决定倾听自己的直觉，再试一次！
2011年，她选择了新的路线North Pillar。这是刻意为之的，她避开曾经尝试六次的路线，因为只想远离那个伤心地。
这一次，大雪新降，带来雪崩的风险，拉尔夫决定下撤，而被K2困扰多年的格琳德选择继续。
登顶K2。图片来源：valandre.com
或许是老天眷顾，天气变得十分理想，在深雪中行进多日，格琳德终于站上了K2顶峰。
我们下午六点才登顶，黄昏笼罩了周围的山峰，绯红的光无尽铺展，那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色。我们成功了，我的人生梦想成真了……（信息来源：《Gerlinde Kaltenbrunner a Ralf Dujmovits: Máme vášeň zn. 8000》刊于wave.rozhlas.cz）攀登之外
格琳德有一个令人费解的外号——“Cinderella Caterpillar（灰姑娘推土机）”。那是在南迦帕尔巴特峰上，几个哈萨克斯坦登山者发现有一个小点远远落后于他们。半个小时后，他们再转身，这个点更接近了。很快，他们就知道“小点”其实是个女人，她追上了他们，最后只留下一个背影。
推土机，移动缓慢，但可以抵达任何东西的顶部。哈萨克斯坦登山者起了这个奇怪的外号，表达对格琳德最大的认可。
十三年的时间，格琳德一点一点接近自己的梦想，缓慢但一往无前。
攀登途中。图片来源：bergsteiger.de
无氧完攀14座，她在山上交出的答卷堪称完美。在攀登之外，作为一名曾经的护士，她的善良也为人称道。
2005年，她和拉尔夫一起攀登珠峰，同行的还有日本登山者竹内洋岳。三人很顺利地到达7750米的营地，竹内却突发脑水肿，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格琳德赶忙打电话给奥地利的医生朋友，在他的指导下帮竹内注射了药物，和拉尔夫一起守了一夜。
第二天，拉尔夫和格琳德带着虚弱的竹内开始艰难下撤。在格琳德看来，挽救队友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那一次他们没能登顶，但竹内活了下来，是比“登顶”还值得庆幸的事。
将竹内送到山下营地。图片来源：blogs.dw.com
高峰之上，生死只在一瞬间，这让她更珍惜与人的联系。格琳德经常在尼泊尔攀登，便一直想要回报这个地方。她想到最好的方式就是教育。于是，她找到一家非盈利组织，先后在尼泊尔共同建立了两所学校。至今，她还时常去看看孩子，不时在自己的官网上更新学校的动态。
时间匆匆走到2018年，距离万众瞩目的那一刻已经过去很久，许多事悄然改变。学校的孩子长大了，格琳德和拉尔夫在三年前和平离婚，她从德国搬回家乡，又重新有了新的爱情。
2015年，格琳德换了新发型。图片来源：kurier.at
唯一不变的，可能是格琳德从未离开山，她后来又攀登了努子峰、麦金利峰……当她从K2登顶归来时，许多人好奇她的接下来会做什么，她回答：
只要心中有山，你就永远不会挂起你的冰爪。閱讀更多 徒步中國18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