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溫·隆美爾是二戰時期在敵對陣營雙方都贏得了傳奇聲譽的德軍將領，其生前身後獲得了數不清的讚譽和頌揚，現在正在刷手機新聞的軍迷朋友當中恐怕也不乏“沙漠之狐”的崇拜者吧。然而，與他作為“軍事天才”的形象相悖的是，隆美爾在德國軍官團中的人緣非常差，尤其不受高級將領們的待見，與大多數上級和下屬都難以和睦相處，不論在戰時還是在戰後，很多德軍將領都對隆美爾給予差評，最為人所熟知的莫過於德軍資歷最老的倫德施泰特元帥的評語：“隆美爾只配當一名師長，不可能比這更高了。”筆者以為，隆美爾在軍中人際關係不佳主要有三方面原因：出身、性格、與納粹黨的密切關係。
■在北非戰場指揮作戰的隆美爾，對於他的崇敬更多源自下層官兵和宣傳機構的報道。
首先，談起隆美爾的出身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社會階層，二是軍人履歷。隆美爾的父親是中學校長，屬於平民階層，祖上也與軍人職業無緣，而德國軍官團的高級將領中很多是名字帶“馮”的容克貴族或來自世代從戎的軍人世家，因此平民出身的隆美爾在充滿貴族氣息的軍官團中容易受到輕視。不過，隨著一戰戰敗和德國君主制的崩潰，貴族的地位有所弱化，到二戰時期，社會出身已經不是決定軍人地位的主要因素，戰爭末期深受希特勒信任的莫德爾元帥也是音樂教師之子，真正讓隆美爾受到軍官團高層排擠的因素是他不是德國總參謀部體制培養出的正統軍官。
■一戰時期獲得功勳勳章（藍色馬克斯）的隆美爾（右）。
總參謀部制度是德國軍事制度的核心所在，二戰時期大多數德軍高級將領幾乎都在總參謀部或部隊參謀職務上歷練過，秉承總參謀部的職業理念和行為方式。隆美爾除了在1918年初在某集團軍參謀部做過短暫的文牘工作外，再未接觸過參謀事務，也沒有進入高等軍事院校深造，其軍旅生涯前期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在基層部隊度過的，至多擔任過步兵學校的教官，他的軍事才能更多源自天賦和作戰經驗。更要命的是，他本人十分輕視參謀工作和軍事教條，甚至連克勞塞維茨都不放在眼裡，比如隆美爾當教官時，發現學員引證克勞塞維茨的講話，他怒氣衝衝地回敬道：“別理會克勞塞維茨怎麼想，你自己的看法是什麼？”隆美爾這種遊離於參謀體制之外的另類軍人通常不願意按照正規的行為規則行事和作戰，自然很難融入由總參謀部軍官主導的德國軍官團高層。
■1934年，隆美爾（前排最左側的小個子軍官）陪同希特勒檢閱部隊，當時他是第17步兵團第3營的少校營長。
其次，隆美爾的性格衝動、張揚，甚至有些偏執，名利心極強，心胸狹隘，愛出風頭，常常盛勢凌人，對上級和同僚缺乏尊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不善於處理人際關係，這些性格特徵都使他很難與人融洽相處，智商頗高而情商欠缺。隆美爾對於榮譽有著極其強烈的渴求，對於榮譽功名的追逐貫穿其軍事生涯的始終，並且為了爭名逐利常與他人產生矛盾。早在一戰時期，他在意大利戰場作戰時，因為在某場戰鬥中日後也成為元帥的舍爾納先於他獲得了功勳勳章而心存芥蒂，直到二戰時期都未消弭。在法國戰役中，隆美爾率第7裝甲師猛打猛衝，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怕友鄰部隊搶功，戰後他還親自編寫了戰史，精心裝訂後送給希特勒，明顯帶有邀功的意味，這種舉動顯然不為其他軍官所喜。
■1940年6月，身為第7裝甲師師長隆美爾與被自己俘獲的英國軍官在一起。
在北非戰場上，隆美爾為實現自己的野心，往往獨斷專行，態度頑固惡劣而傲慢，人際關係搞得很僵，最明顯的例子就是與第5輕裝師師長施特萊徹將軍關係惡劣，不循規蹈矩的隆美爾為了貫徹其大膽狡黠的戰術意圖而常常置部隊於極其困難的境地，使得施特萊徹對其非常厭惡，兩人時常惡語相向，激烈爭吵，某次甚至氣得施特萊徹要把自己的騎士十字勳章丟在隆美爾腳下，而他本人後來也被解除了指揮權。隆美爾在上級面前也是態度不端，比如總參謀長哈爾德向他指出北非戰場的後勤難題時，隆美爾的回答是：“這對我無所謂，那是你的事情。”要知道哈爾德是陸軍中僅次於陸軍總司令的二號人物，這種倨傲不恭的態度很難得到上級的容忍的諒解。最能表現出隆美爾的情商弱點的例子莫過於他因為妻子與參謀長高斯中將的妻子不和，就將高斯調離，而高斯幾乎是唯一能夠與其通力合作的高級將領了。
■1941年11月，隆美爾與手下的德意指揮官們開會，最右側的就是他的參謀長高斯中將。
此外，隆美爾在得到希特勒的寵信後很有些趾高氣昂，樂於標榜宣傳自己，所到之處喜歡拍攝大量照片，身邊總有些私人攝影師跟隨，四處出風頭，為其他軍官所不齒，古德里安曾在給妻子的信中寫道：“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許把我吹噓成隆美爾那樣。”納粹宣傳部長戈培爾博士則恭維隆美爾是“最懂得利用宣傳的將軍”。顯然隆美爾對名利的狂熱追求、輕浮張揚的做派、粗暴固執的作風都給軍官團高層留下了不良印象。
■1940年6月在某次勝利閱兵式上的隆美爾，他在鏡頭面前很有表演天賦。
最後，隆美爾是希特勒的忠實擁護者，與納粹黨關係密切，同時他得到了希特勒的寵信和納粹宣傳機構的吹捧，他猶如火箭般竄升的晉級之路很大程度上是出於希特勒的偏愛和宣傳的需要，這無疑會遭到其他高級軍官的嫉恨。因為隆美爾在1944年涉嫌刺殺希特勒而被迫服毒自殺，他在戰後被西方輿論美化成反納粹的鬥士，傳統軍人精神的楷模。實際上，在隆美爾的發跡之路上，他對希特勒及其領導的納粹黨一直抱著支持態度，積極與納粹黨合作。早在20世紀30年代中期，隆美爾就像很多中下級軍官一樣成為希特勒的信徒，以至於寫給朋友的私人明信片都以“嗨！希特勒！”結尾，他還在1937年出任過陸軍派駐希特勒青年團的聯絡官，後來又擔任希特勒的衛隊長，從而與希特勒建立了密切的私人關係。當他擔任第7裝甲師師長後，又接受了一批高層納粹黨徒到軍中效力，令同僚們驚訝不已，而他那卓爾不群的形象和震驚世界的戰績也讓他成為戈培爾領導的納粹宣傳機構的寵兒。
■1939年9月，隆美爾陪同希特勒在波蘭前線視察，他當時擔任希特勒的衛隊長。
與納粹黨走得太近，使得隆美爾在軍官團的老派將軍們眼中成為趨炎附勢的小人，他的行為也與陸軍高層對於納粹政權的主流態度相左。儘管興登堡去世後，國防軍全體官兵向希特勒個人宣佈效忠，但軍官團並非絕對忠誠於希特勒，對於納粹黨的政策頗有牴觸，以前總參謀長貝克為首的密謀集團的存在本身就說明了這一點，大多數高級將領都儘量與納粹權貴們保持距離，而隆美爾與納粹高層的親密關係無疑令其他軍官非常反感。另一方面，希特勒也不信任他的軍官團，尤其那些老派貴族軍官，他不斷給隆美爾加官晉銜，大肆宣傳，從某種意義上是在那些老派軍官面前樹立一個納粹政權所需要的反傳統的新軍人的標杆，這種形象無疑進一步惡化了隆美爾在軍中的人際關係，為他樹立了更多的敵人。
■1942年隆美爾覲見希特勒時的留影，希特勒對他偏愛和寵信遭到其他德軍將領的嫉恨。
■1944年10月，隆美爾被迫服毒自殺，納粹當局對外宣稱是因傷亡故並舉行了國葬，圖為隆美爾的靈柩由炮車運載前往墓地。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隆美爾對於希特勒的忠誠並不說明他同樣支持納粹的種族滅絕政策，實際上他和大多數國防軍軍人一樣恪守著傳統的軍人道德和騎士精神，也同樣缺乏政治敏感度，他對納粹黨的支持出於一種復興德國的樸素的愛國精神，同時夾雜著個人野心的追求。總之，隆美爾絕非是完美的軍人，而是一位有性格缺陷的戰場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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