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们不能忘记的事情

我年少的时候,因为读书条件不好,也没参观过任何古迹历史文物,对历史上的事情的认识往往局限于课本知识。当几乎所有西方列强包括日本俄罗斯都是中国的外敌的时候,我对那些外国人的观点并无二致,反正都是要欺负中国的了。我对日本人没有特别的好感和坏感。因为上大学时校园里有不少日本留学生,他们和我们长的样子挺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直道后来,参观了抗日战争历史博物馆,并且,听到老人讲一些历史故事。才慢慢地懂得,很多东西是不能忘记的。

那些我们不能忘记的事情

十年前我去南京探望伯父,他陪我参观游玩了一些地方,包括夫子庙,秦淮河,蒋介石办公室,太平天国的遗迹,以及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和中山陵。在头一天参观了秦淮河以后,心情是还不错的,夫子庙里,大伯给我讲解状元墙上的历史故事,秦淮河畔,走累了的我们在李香君纪念馆里要了一壶绿茶,摆开一盘象棋,休息了一会。大伯听说我会下棋并参加比赛,说要和我下几盘,看着他近八十岁的高龄,我也没敢认真下,怕他太费脑子。最后我赢了一盘,和了一盘。回家已经有点晚了,被伯母唠叨了两句,但是大家还是很开心。

第二天我们去抗日战争博物馆参观,大伯因为以前参观过几次,没有进去,在门口和看门的老头聊天,让我自己去逛。带着头一天喜悦的心情,我进了大门。迎面很高的一堵墙,几个子弹射击的弹孔清晰可见,一个雕塑矗立在眼前,一个母亲怀抱一个被杀害的幼女,举起面向前方,我看着这些,一下子失去了刚刚的心情。仿佛什么东西开始揪住了我。于是我开始在博物馆里转。那天既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日,人不多,我看图片展的时候还有一些人一起看,到我走过密密麻麻放置了尸骨的万人坑参观点时,我前后一看,就我自己在这。但是我除了浑身凉爽,并没有半点恐惧。我看那些头骨,几乎比现在小孩子的头骨还小。我后来还试图问一下学医的朋友,为什么死去几十年后的人的头骨会变得小。

那些我们不能忘记的事情

我一个人走过几个大大的玻璃厅,那些尸骨有的完整,有的不完整。我此时脚步走慢了,本来参观景点时我总是走路快,但是此时几乎是一步步地走过的,整个世界一片安静,远处几个日本老兵放置的祭祀花篮摆在那里,成为唯一鲜亮的物品。地下似乎传来久远的哭泣声,哀告声。更多的是沉默。八月份的南京十分炎热,刚刚在馆外还在说着好热的我,此刻,一下子进入了秋天,不,放佛是到了初冬。阳光就在头顶,但也是暗淡的,没有一点热情。

图片展厅里,一副巨大的少女像,摆在那里,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但是文字介绍让人不忍卒睹。她被日本鬼子糟蹋以后,终身患精神病不愈。直道去世。但我看那个画像,是个多好看的女孩啊,像天使一样。天使怎么给魔鬼拿去当祭品了呢?上帝在那时在哪儿呢?在昏睡吗?图片展的附近,是物品展,一些工具在那里,是当年埋尸骨用的,两个身穿马甲的中国工人雕像,在干活,沉重的表情让人不敢看第二眼。

那些我们不能忘记的事情

从博物馆里出来,看见大伯还在那里坐着休息,我们就一起搭车回去了。

后来我再读那些历史,对那些文字就不再觉得只是文字了。日本鬼子的残忍暴虐,是中华民族心中永远的痛。但是我想我见过的同校的日本人,怎么没那幅凶恶样子?或者历史上的军国主义和现在的青年是有很大不同的。我们校园里的日本同学,一个个都是静悄悄地来去,偶然问个路,样子都很像个拘束的乡村人。我在校外遇到一次,还真以为是附近的农民,直到在校园里又看到那个同学,才知道是日本留学生,不是中国人。

有一次新年联谊会。中日学生分别表演了一些歌舞节目。到晚会的最后,大家情绪越来越随意。一个日本学生到台上唱《北国之春》,声音很高,的确唱的不错。这歌大家都熟悉。唱着唱着不知道是谁开头,下面开始喊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日本鬼子滚出去”。也有些人看着没喊。那个台上的唱歌声却一点也没打算收住,在台下闹哄哄的声音中一直唱完最后一句,然后谢幕下场。我看着已经凌乱的会场,就走了出来,到外面透透气。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怎么觉得在我们两国的青年的比较上,还是人家强呢?我们不停控诉乃至叫骂是不是能说明我们现在就不再是弱小民族呢?一个国家或一个人的强大是靠什么来证明的?

那些我们不能忘记的事情

后来我再去参观一些历史博物馆,比如故宫,就有点不满足。我们看历史,除了这些伤痕记忆,除了看到和记住这些以外,还有什么要领悟的?我们一定要哭哭啼啼,甚或骂骂咧咧,才可以说明我们已经今非昔比?为什么我们不能看见人家的长处,先虚心学习然后再赶上?我姑姑的一个俄国朋友参观北京故宫以后,说:“怎么你们中国的皇帝的生活都那么艰苦啊,什么现代的方便设备都没有。”的确,哈哈,我也是这么觉得。就像一、两百多年前的大户人家地主家庭的生活。距今一两百年前,甚至更早,世界上那时发生多少事啊,数学上解析几何、函数等已经得到很大发展,概率论和微积分已经为近代工业革命提供了理论基础。电影,电灯,汽车飞机等像到了春天的菜园里,一个个冒出来,体现科技发展的巨大力量,而那时的我们呢,还在自诩天朝物产富有,无须同外国往来。还一直在文化科技的干枯冬天里做个春秋大国的美梦。结局当然是这样的,科技落后,武器落后,就得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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