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山麓的時代迴響
——讀《春風秋水》 丨陳歆耕
長安山在華夏群山中算不得名山，即便在八閩大地境內，它也是排序靠後的“小弟弟”。但因此山緊依福建師範大學校園 ，山石林間就飄逸著非同尋常的“書卷氣”。一批批棟樑之材從這裡輸出。而在走出校園的學子眼中，它的“高度”似乎不亞於喜馬拉雅。
在改革開放４０週年紀念日這天，一部散發著油墨馨香的文集《春風秋水》，如同一座縮微長安山屹立在我的案頭——它是由福建師大中文系７７級畢業生用心血灌注而成。第一眼的感覺是：厚重。９２萬字、上下卷、１０００多頁碼、三聯出版社出版，厚重得要用雙臂抱緊，才不致滑落。厚重，顯然不僅指字數、頁碼，而是這裡凝聚著一代人、一個時代的記憶。撫摩，品讀，徜徉在字裡行間，心中波瀾迭起，又時時五味雜陳、悲喜交集，竟至於淚溼滿襟……
這份感觸或源於我與作者們為同時代人，有著幾乎同樣的命運軌跡，見證經歷了同樣亙古未有的歷史大變革。激盪在長安山麓的迴響，其實是一個時代——一個民族——一代人的生命迴響。
讓我們回望一下1977。這是共和國曆史中一個特殊的年份，那些在文化大革命十年內亂中，被“甩”向田野、邊塞、工地、海島……渴望讀書、渴望成長、渴望美好未來的知識青年，雙腿正深陷泥塘中，或肩擔沉重柴禾在山道上艱難行走，滿面汗水橫流，倏地聽到了從天際滾來的驚雷：全國恢復高考。就在這一年，正式恢復黨內外一切職務的鄧小平同志提出：“我們要實現現代化，關鍵是科學技術要能上去。發展科學技術，不抓教育不行。靠空講不能實現現代化，必須有知識，有人才。”恢復全國高校招生決策，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出臺的。如果我們將１９７８年黨中央十一屆三中全會，看作是改革開放偉大雄壯交響的開始，那麼１９７７年的恢復高考，可看作是這一交響的序曲、前奏。
於是，我們從《春風秋水》中讀到了福建師大中文系７７級同學群體的一個奇特的現象：“年齡最大的３２歲，最小的１７歲；有不諳世事的高中畢業生，也有四個孩子的父親；有工、農、兵、學、商，也有黨員幹部、劇團演員、歸國華僑……”這一奇特現象，當然不僅止於福建師大，它普遍呈現於全國所有恢復高考的首屆學生中。可能在中外教育史上，也是一個令人回味的奇觀。這代人經受了太多的磨難，但磨難未能將他們擊倒，他們將“磨難”蓄積為拉滿弓弦的千鈞之力，讓彈射出去的箭更為勇猛迅捷；這代人特別珍視歷史賜予的機遇——“把被四人幫耽誤的時間搶回來”“為中華崛起而讀書”，成為他們的校園口號和共同追求，晚自習早早搶座位成為常態，甚至假期不歸搞創作寫論文；這代人對母校有著“愛你深如海”的特別情愫，恩師、課堂、圖書館——校園生活的點點滴滴、一草一木，都在他們的腦屏幕上烙下美好的記憶；這代人特別珍視師生、同學間的情誼，他們相互牽掛，情感細膩真摯猶如珍藏一片楓葉；這代人踏進百廢待建的校園，提著開水瓶去廁所沖澡，和兒子同住校舍同學習，發著高燒參賽跑萬米，都不覺其苦，內心充滿快樂……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渴望、渴望、渴望，向前、向前、向前，成為這代人共同的精神底色和標識。
他們是大變革時代熔鑄而出的一個特殊的群體。他們擁抱時代、創造時代。正如莎士比亞所說：“世界是一個舞臺，所有的人都是演員。”正是他們，在一個特殊的時代，一個特殊的舞臺上，演出了一幕幕精彩戲劇。歷經４０年春風秋水，福建師大中文系７７級的畢業生，有的成為著作等身的學人；有的成為將知識反哺給一代代年輕學子的教授、博導；有的成為遊刃於各個文體間的詩人、小說家、劇作家、報告文學作家、藝術家；有的成為搏擊商海的市場經濟的探索者、實踐者；有的成為主導一方的決策者、管理者……這部文集濃縮了他們對特殊年代的記憶，傾注了他們感恩母校、師長的情懷，印下了他們砥礪奮進的身影。它不僅僅是獻給母校的一份沉甸甸的禮物，更是一份向時代交出的優秀答卷。毋庸置疑，恢復高考使得他們步入高等學府深造，為他們起飛注入了燃油，為他們跨越新的人生高度提供了彈跳的撐杆，為他們仰望浩瀚星空架設了天文望遠鏡……在品讀書稿時，筆者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孟子和魯迅的名言，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魯迅說：“中國自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拼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捨身求法的人……這就是中國的脊樑。”他們的話，是否可以用來為這一代人畫像？
這一代人中的一部分——福建師大中文系７７級畢業生，歷經整整一年的撰寫、編輯整理，用精緻、精彩、鮮活的文字，記載下的那個特殊年代的親歷，匯文成集，為後人書寫歷史、反思歷史、探尋歷史，提供了第一手的可靠史料依據。這是本著最為彌足珍貴的亮點。
“春風秋水”，典出清代金石、詩詞和書法大家鄧石如的楹聯：“春風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塵”，其意高邁，其名清雅。全書四輯：“年華憶往”、“藝海拾貝”、“學苑探驪”、“杏壇毓秀”，在筆者看來，首輯如同樹根、樹幹，其餘各輯則為綠葉、碩果，它們相擁相襯、文脈相融，如同一棵枝葉蔥蘢葳蕤的大樹，必將永遠挺立在長安山麓，成為一道靚麗獨特的風景。
請記住，她的名字叫“福建師大中文系７７級”，也是共和國的７７級。 (本文同步刊發於2018年12月26日《中華讀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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