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契丹往事番外篇系列第130篇
續：《 》
1
乾祐三年（公元950年）12月20日拂曉，鄴都城門剛剛開啟，一彪人馬即穿過寒冬的晨霧疾馳入城，徑直奔向城中的天雄軍節度府衙。
天雄節帥為朝中樞密使郭威兼任，上月中他率北軍主力入京兵諫，還未還鎮。天雄戰區一應事務均付與貴州刺史、牙內都指揮使郭榮料理。
片刻後，郭榮在府衙內傳召那幾名風塵僕僕的軍士入見。他一邊接過為首一位遞來的火漆書函，一邊問道：“趙二郎，臨行前父親可還有吩咐？”
趙二郎答道：“老大人別無贅言，只是命您務必安守本鎮，切切不可前往澶州！”
郭榮疑惑地“唔”了一聲，迫不及待地拆開火漆，細讀來信。果然，郭威在信中拒絕了他赴澶州共舉大事的請求。
郭威寫道，鄴都為河朔鎖鑰，西扼相州的彰德軍，北控鎮、定二州的成德軍和義武軍，乃是“魏武草創爭天祿，群雄睚眥相馳逐”的戰略要地。
彰德節度使張彥成是先帝劉承祐的國丈，成德主將武行德和義武統帥孫方簡是首批歸附高祖劉知遠的開國功臣。論兵勢，三鎮不及北軍；論資望，三帥與郭威相若。
只有郭榮震懾鄴都，三鎮心存忌憚，澶州之事才能確保無虞！
郭榮讀畢，抬眼望向數百里外的澶州方向，輕嘆一聲。他哪裡知道，郭威此時已陷身重圍。
2
清晨，澶州郊外的北軍接到開拔軍令，卻遲遲不肯集結列陣。將士們三五雜處，各營亂串。紛亂的人群次第聚攏，竊竊的私語彙成喧囂，不知何處陡然一聲暴喝，數千人爭相亮出刀劍，山呼海嘯一般直衝向郭威駐蹕的館驛。
郭威聞報後，命親衛火速關閉大門，緊守不出。
將士們將館驛團團圍住，齊聲請郭威出來相見。一位將領模樣的人對著門縫嚷道：“我等已同劉氏結仇，豈能再聽命北上抗遼。請大帥為全軍作主，滅漢室，做天子！”
郭威任憑聒噪，面色凝重端坐內堂。稍停，聽到外間喊聲暫息，正要遣人趨前探查，忽見十來個士兵赫然出現在牆頭。
趁郭威的親衛還在驚愕間，逾牆的士兵們迅速跳下、扒掉門栓，更多的將士潮水般地湧入，把一個三進兩廂的館驛擠得竟無立錐之地。
一位頂盔貫甲的老將勉力挪到郭威身周，正是年過花甲的軍中首將何福進，他拜伏在地，請郭威順天應人，代劉氏為帝！
郭威勃然作色：“何老將軍，你是數朝元戎，須省得朝廷法度！今日聚眾謀亂，要陷本帥於不義嗎？”
何福進連連求懇，旁邊將士也同聲附和。郭威厲聲喝道：“念在你我數年同袍，我不加罪於你！你趕緊約束眾兄弟，整裝北進，否則我要行軍法取你首級！”
外圍將士聽不清他們論辯，兀自舉著刀劍亂嚷“大帥做皇帝”。
郭威垂首掩面，潸然泣道：“我受高祖託孤，以身許國。是以東平三叛、北逐契丹，寧死不行此大逆之舉！倘若諸位能全我臣節，便聽命啟程，若執意不允，我郭威便自盡以謝天下！”
何福進等人見郭威死活不從，心急如焚。掃視周遭，半天才發現人叢中的魏仁浦和王溥兩人，何福進拼著一身臭汗蹭到跟前，在他們耳邊著急忙慌地詢問道：“你們不是說，已經勸得大帥同意了麼？大帥不點頭，咱們就真成了謀反，腦袋都要搬家！”
魏、王二人暗暗埋怨郭威，您這譜也擺得太大，非要給自己加戲，過足“忠臣”的癮！將士們不明真相，稍有差池誰能承當？我們可沒做過您再三堅拒的預案！
相持多時，亂軍愈發焦躁。有的甚至聲言，我等今日犯下十惡大罪，大帥不做皇帝，也必推選一人來做！
再看郭威，已然直挺挺地昏厥在座位上。
正不可開交，只見一人攀到了館驛外空地豎起的碗口粗的旗杆上。杆上縛著一面杏黃色大纛旗，旗上繡有“大漢北面行營招撫使 郭”十個斗大的紅字。
那人身手敏捷，瞬時到了杆頂，抽出佩刀，一刀將大旗斬落，隨即一道煙從旗杆上滑下，撿起大旗，雙臂發力，將數丈長的大旗撕成兩半。
眾人都認得此人，他是北軍先鋒指揮使李榮。見李榮捧著一半撕裂的黃旗走向郭威，情知他必有措置，紛紛讓開一條通道。
李榮快步走到郭威身前，扶起郭威，攏住旗角，用黃旗裹住郭威，倒身就拜，口中大呼：“萬歲萬萬歲！”
眾人恍然，這不就是天子的黃袍麼？
既已“黃袍加身”，魏仁浦、何福進等人順勢跪倒，驛館內外的士兵也陸續下拜，齊聲高呼“萬歲”！
李榮這一波操作為何如此嫻熟？三年前，他在鎮州（遼太宗滅晉時定為中京）揭竿而起時就發生過相似的一幕。
起義前夕，被遼人羈縻在城中的漢軍諸將約定戮力同心，共擊韃虜。發動之後，軍階最高的原護聖左廂都指揮使（近衛軍護聖營左翼總司令）白再榮卻消失無蹤。他不出頭，響應者寥寥。
李榮拔刀割破白再榮藏身的帳幕，裹挾著他投入到起義洪流中，終令中京光復。而今，不過是如法炮製。
何福進和李榮扶起悠悠醒轉的郭威，向魏仁浦看去。魏仁浦低聲道：“無須耽擱，快扶陛下上馬，登上澶州城樓，請三軍將士面聆聖音！”
何福進等人忙不迭地擁著郭威出門，早已安排好的軍中諸將開始部勒士兵，稱北征取消，陛下頒佈恩詔後即行班師，回京受賞！
將士們驟得擁立大功，又免去廝殺之苦，歡聲雷動。
3
郭威日前數次密會遼國使節，城中的鎮寧軍節度使李洪威就隱隱覺知不妥，自古“人臣無外交”，郭威不守臣道，必有所圖。聯繫城外軍將頻繁串聯的亂象，他已經料到大變不日將至。
可是，國中精銳盡在北軍，鎮寧節度牙兵不過兩千，要阻止郭威無異痴人說夢。
此刻聽聞“萬歲”之聲陣陣傳來，李洪威脫口道：“天道循環，罷了！”
須臾，澶州四門大開，李洪威率文武僚屬出城恭迎郭威聖駕！（待續）
參考書目： 歐陽修《新五代史》 司馬光等《資治通鑑》 薛居正等《舊五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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