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購物節、中秋打折、十一大促、雙十一……上一個電商促銷時“剁手”的快遞還未拆開，新的購物節又吹起號角。就在消費者樂此不疲地購物狂歡時，我國電商領域的第一部綜合性法律——《電子商務法》（以下簡稱《電商法》）終於在8月31日“橫空出世”，並將於2019年1月1日起施行。其中規定：電子商務經營者不得以虛構交易、編造用戶評價等方式進行虛假或者引人誤解的商業宣傳，欺騙、誤導消費者……
此條針對的，正是在不久前頻頻登上微博熱搜的“刷單師”、“差評師”。“刷單”與“有償差評”近年來大行其道，顯然已經成為網絡購物的毒瘤。不少網店店主主動僱傭“刷單師”幫忙“刷單”，人為地創造銷量和好評。而自身好評率上升的同時，讓同行的差評增多，更是“兩全其美”的方法。於是，“職業差評師”也應運而生。不論是“假好評”還是“假差評”，都可能嚴重影響消費者對商品的正確判斷。
那麼這些“假好評”和“假差評”究竟是怎麼被製造出來的呢？在《電商法》落地之前，這些大行其道的“刷好評”和“刷差評”行為，是否會有所收斂呢？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對此進行了調查。
走進“刷單師”，他們這樣迴避監管
刷單行業有多猖獗？近日，記者在QQ平臺上輸入“網絡刷單”、“淘寶兼職”的關鍵詞，便會出現許多相關的群聊信息及廣告宣傳，“刷單兼職月賺上萬”、“不限時間地點躺著賺錢”的口號也隨處可見。記者隨機加入兩個人數在500人左右的“刷單群”後發現，這些群聊無一例外都被設置了全員禁言，只有群主和管理員在群內發佈刷單任務信息，群聊成員之間也被禁止私下溝通聊天。
記者加入一個名為“淘寶刷信譽”群后發現，管理員會主動聯繫加群者，詢問其意向——是想作“刷單人員”兼職，還是作為賣家來購買刷單服務。若入群者沒有及時回覆信息，就會被踢出群聊。
記者向管理者表示自己之前並無刷單經驗，擔心不能很快熟悉刷單工作，對方稱：“培訓一天就能上手，團隊會給隊員新的身份信息。之後會群發刷單目標信息，直接用新賬號進行刷單即可。”為增加可信度，該管理員還向記者展示了多張刷單成交訂單。
管理員隨後要求記者繳納98元的入會培訓費，稱只有交費後才能開始正式接單。當記者提問“交了入會費會不會打水漂”後，管理員告訴記者：“萬一你賺了錢就退群，我們就浪費了培訓成本。不過，如果你能介紹其他朋友加入兼職的話，也是可以免去入會費的。”
據一位刷單群中的“前輩”介紹，刷單用的賬號是團隊直接負責分配的，這些賬號有的是二手回收的，有的是團隊找人低價註冊的。刷單師只需按照正常網購流程購買商品，在付款時選擇賣家代付款。接下來，刷單師會收到空包裹，再確認收貨給出好評即可。而這樣“逼真”的購物流程，是為了躲避購物平臺對故意刷單的監測。
“差評師”：淘寶商品“下架630元，封店850元”
同樣，在QQ平臺搜索“差評師”，映入眼簾的是近400個名為“淘寶差評師”“職業差評師”的聊天群，人數從幾個人到近2000人不等。
記者隨機加入了幾個人數規模較大的聊天群，並添加了3位管理員為好友，開始諮詢“如何成為差評師”。
首先，要繳納入會費，這與上文套路如出一轍。隨後，3位不同群的管理員向記者提供了一致的“教程”：團隊會提供綁定支付寶的淘寶賬號，差評師在接到差評單時，只需登錄團隊的賬號，購買商品，再確認收貨給出評價即可。給差評時，團隊會告知差評師如何寫評價、是否需要帶圖片等。一位管理員指出，“淘寶後臺會鑑別買家的IP，如果IP地址一樣，差評就會被刪除，所以需要不同的差評師用不同的IP地址登錄，就算賬號是一樣的，也可以規避淘寶對評價的管控”。
當記者提出《電商法》已出臺，自己擔心做差評師有法律風險時，3位管理員均表示讓記者“放寬心”。他們給出的理由是，“買東西給差評警察不管”、“全國至少有上百萬人做這個，警察都忙不過來了”。
而後記者發現還有售賣差評的。在聯繫這些差評師管理員時，對方一上來就會說：“鏈接發來”——讓想買差評的網店賣家直接發商品鏈接，然後開出價格。記者在淘寶上隨機找了一雙價值89元的女鞋鏈接，差評師給出的價格是：下架630元，封店850元，一條差評26元，20條起做，並稱5天左右即可完成。支付方面，如果有老客戶擔保，下架、封店可先操作再付款。但如果是新客戶，就要先付一半定金，在操作完成後，再全部付清。而對於記者是否付了款就能給出差評的疑問，差評師只說“用信譽擔保”。
同樣的商品鏈接，發給另一位接單的差評師，價格差了不少。這位差評師開出的價格是，差評一條15元，10單起做，讓商品下架，收費460元。據這位差評師介紹，具體操作上，他們會購買指定商品，會自行墊付費用，等收到貨後，再進行評價。而後採用售後退款的方式，讓賣家退錢。如果賣家不同意，他們就會進行投訴維權，強迫賣家退款。
有位管理員在介紹“差評師”時稱：“有差評的賣家很難賣出東西，為息事寧人，一些賣家忍痛花錢更改差評，這無形中為職業差評師們提供了一條生財之道。”
經記者在多個差評群內調查發現，差評的重要買方市場，恰恰是這些受到傷害的淘寶賣家——也許他們在花錢買差評傷害了其他買家時，也許也在被“同行”以同樣的手段“報復”。甚至有店家在微博上疾呼，刷單、差評開支過大，新店已不堪重負。
當刷單兼職入校園：
法律離學生“刷單師”太遠？
記者調查發現，通常情況下，這些刷單類兼職群會將統一的文案模板讓群成員轉發到各個群聊中，這在行業內被稱之為“廣撒網、多撈魚”。通過大範圍的鏈條傳播，總會有一些被文案虛高利潤吸引的人前來問詢兼職情況。引導繳納會費是第一步收入來源，其次是“拉人頭”，老成員邀請新成員加入即可退還會費金額。而至於是否真的能賺錢，就要看該群聊是不是真的“專業”刷單團隊了。
可以看出，不論是“刷單師”還是“差評師”，其網絡招募人手套路基本相似，諸多應聘者可能在沒有去“騙”別人之前，就被這些管理員騙了錢財。
記者聯繫到一名曾做過兼職刷單的大學生小楊（化名）。他表示，雖然通過刷單賺了零花錢，但目前這個行業的確存在大量騙局。當問到他為什麼冒著被騙的風險去賺錢時，小楊稱：“雖然刷單不太光彩為，但能靈活安排空餘時間賺生活費，減輕家庭經濟負擔”。
被問到是否認為刷單行為違法時，小楊回答：“我們只是賺點零花錢，金額不大。我感覺法律條文的規定離自己挺遠的。”
河南新鄉學院大一輔導員劉老師向記者反映，開學伊始，刷單、差評兼職人員會把目標轉向大一新生，校方也會通過講座重點強調，但還是會有學生上當受騙。
《電商法》施行後，
刷單、差評師何去何從
法律真的離刷單、差評“挺遠的”嗎？
實則不然，已有的法律對刷單、差評行為已做出“違法”的界定，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二十四條規定，經營者利用廣告或者其他方法，對商品作引人誤解的虛假宣傳的，監督檢查部門應當責令停止違法行為，消除影響，可以根據情節處以一萬元以上二十萬元以下的罰款……但刷單師和差評師團隊，通過更換不同IP、賬號等方式，將違法行為偽裝成正常的消費，導致受害商家和消費者不容易抓住違法的把柄。這也是為何，受訪的刷單師和差評師都信誓旦旦地認為，“法律管不到自己”。
而在《電商法》施行後，是否能限制此種不誠信行為的猖獗？北京京安律師事務所楊德偉律師認為，是否能真正消除虛假評價，關鍵在於電商經營平臺的執行。《電商法》的作用，就是對電商平臺經營者起到更大的法律震懾，去敦促電商平臺通過技術等手段，進一步完善交易規則、建立健全評價體系。
不管是商家刷單的行為，還是同行或買家給差評的行為，都違背了公平、誠信的交易原則。如果這樣的網購風氣持續下去，甚至愈演愈烈，那麼會形成一種“假好評”和“假差評”賽跑的局面——這邊賣家剛刷出來十幾個好評，過了幾秒差評師的“假差評”又出現了。不管哪一個刷得更快、刷得更多，消費者真心追求的“物美價廉”“童叟無欺”也不會被刷出來，而最後被刷掉的恰恰是誠信。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見習記者 田沐冉
實習生 暢靜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出品
主編：王俊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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