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 康斯特勃:原野獨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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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搬運) 最近看了好些風景畫。只是膚淺地愛看,不懂。 留意到英國這兩位:筆挾風雷的威廉.透納,溫吞沉靜的約翰.康斯特勃。前者是一望而知的天才,有人說他的畫像滾筒洗衣機,非常像。以天地為滾筒洗衣機的氣魄,席捲一切的豪情,絢爛的用色,奔走呼號的筆鋒,方形的畫框似乎都成了累贅。即中國古人所謂,直欲破壁而出。畫海上的暴風雨,畫漢尼拔翻越阿爾卑斯,畫蒸汽、雨絲、暮光包裹中狂飆猛進的火車,畫身騎白馬的面目縹緲的死神,大刀闊斧中隱然已傳出了印象派的前奏。 和他齊名的康斯特勃則是有趣的對比。他終生只畫他的英格蘭。畫雲,畫草原,畫溪流,溪流中的石頭,老舊的屋頂,沉鈍悠徐的牛馬,葉梢上顫動的陽光。愛狀山水,不愛畫肖像——一如中國文人畫。不愛畫城市風光。不畫幻想中那些英雄的行跡。儘管英雄氣質爆棚的德拉克洛瓦,對他筆觸細膩的天空大為感動。不壯闊,不深刻,甚至不動情,只是耐煩地,溫和地畫著他的英格蘭,確切點,薩福克郡的鄉村。他只在技法的細節上有所創新,主題是恆定的。近乎偏執的一往情深。 英格蘭風物,晴朗時倒是一派的田園牧歌,天一陰,就活脫是《呼嘯山莊》裡粗礪肅寒的荒野。更多時候,漫天只是繽紛的、蓬鬆的、繚亂的、忽明忽暗的雲。下面是亙古不變的:原野,樹,遙遠的房屋,牛馬,溪流。 康斯特勃生前大部分時間,外界對他作品的印象是沉悶。翻翻同時代作家的小說,描寫英國鄉村生活,幾乎無不憎厭無奈地提到個詞。他的生平更是公認的平淡。比起那些風流逸事一大堆的同行們,他似乎連藝術家標配的一點怪癖都沒有,若拿掉他不安分的畫筆,只剩下個安分的鄉紳: 磨坊主的兒子,自小愛畫,畫得好,說服父親,考上了皇家美院。埋頭於顏料中,孤僻沉默的鄉下學生。曾想學大師們技法,學不了,覺得臨摹古典名作,還不如坐在野外寫生。灰心地回鄉去,依舊畫他最愛的、最拿手的鄉村風景。娶了青梅竹馬的瑪利亞,終生感情甚篤,妻子死後備受打擊,寂寞養殘生——一生只愛一人,只畫一種風景。畫像裡的他,容顏清俊,眼神沉靜,唯嘴角的線條似乎有些執拗。 後世尊他為最偉大的英國風景畫家,其實把偉大換成地道,似乎更合適。或者,兩者是一個意思:凡事做得地道了,也就離偉大不遠了。 比起光芒四綻的透納,康斯特勃或許算不上天才,他的技藝是緩慢臻於成熟的。他也沒有野心——野心是天才的標記——他不企圖把情緒、思想、哲理放進畫裡,只是謙卑地描繪著,耐心地摸索,如何能把大自然最優美的風姿凝固於畫布。或者,他的固執是一種更可貴的天才。 沈從文說:“我就是個不想明白道理卻為現象所傾心的人……我永遠不厭倦的是‘看’一切。宇宙萬匯在運動中,在靜止中,在我印象裡,我都能抓定它最美麗最調和的風度。” 康斯特勃的時代,古典浪漫尚在爭奪天下。未幾,印象主義的浪潮洶湧而至。再往後,表現主義、立體主義,這些傳統技法的逆子,已珠胎暗結。流派一家一家地興衰,主義一個一個地湧來。後來者總是新穎,是不是就一定比前者高明?豪傑們雄視天下,放言傳統是用來顛覆的。可是,這片原野和天空,總得有個人老老實實地來描畫吧?有時,我們也需要回溯到那個畫畫尚且畫得“很好看”的年月,借一些不迷惑眼球,不撕扯靈魂,也不考驗大腦的畫作來滋潤眼睛。順便看看一個人是如何明淨地,清爽地,含著難以察覺的溫情,用一生來畫他所鍾愛的風景。 兩百多年後的仲夏夜,我蜻蜓點水般點著網頁,看到了這幅:傳世的《漢普斯特的荒野》。

我看到十九世紀的陽光下萬物生輝。用鼠標箭頭摩挲著兩百年後依然鮮嫩、蓬鬆的雲彩。耀人眼目的綠光,是平崗細草,遠野翠微,綿綿起伏到天邊。隨著雲影挪移,此處陰彼處晴,原野上天光流轉不定,大地如一整塊碧玉,變幻著明翠與深青。佔了畫作三分之二的,照例,是散淡的雲天。 遙遠的牛馬,或蹲或立,彷如沉思,又似乎毫無思想。它們日常一定看慣了這個往來穿行於其畔,打開疊椅端坐下來,然後埋頭於畫板後的男人。此刻,它們也埋頭於一叢綠光中,咀嚼著剛剛過去的小半個春天,毫沒覺察到自己正同這個永不復回的晴朗日子,一併在畫布上逐漸風乾。只偶然地哞叫一聲,緩步而前,對自己的不朽一無所知。 2015.7.30

公號:深山電報站

(全文完)

本文作者“陳春成的風速狗”,現居泉州,目前已發表了33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陳春成的風速狗”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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