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佛祖座下蓮池裡的一尾錦鯉,本該這一生無憂無慮,直到我……

我是佛祖座下蓮池裡的一尾通體雪白的錦鯉,本該這一生都暢快的在池中遨遊,吸收靈氣努力修煉,好早一天成仙,然後去凡間遊走這大千世界的美妙。

至少在這五百年間我是這樣認為的。

直到我遇見了他,那個高傲又俊俏的男子,他只是朝我微微的一笑,剎那間天地失色,只有他成為了我眼中永恆的色彩,從此改變了我一生的宿命。

究竟是良緣,還是孽緣?只聽一聲嘆息,一滴淚水落下,緣起緣滅,不過一念之間。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便是為他嚐盡了這本該人間才有的八苦,不得善終。

一次意外的眼緣,他從佛前將我討下,養在鳳棲宮的流芳池中。

“此魚通體雪白,唯有額間一點紅,甚是配我鳳棲宮,不知我佛可否忍痛割愛,將它賜與鳳昭?”

我聽見佛祖一聲嘆息:“既是緣分,便隨緣吧。”

為何要嘆息?很多個百年以後我才明白,左右不過是場孽緣。

從此我便成了鳳棲宮的一尾錦鯉,每日伴隨著他和那滿院的鳳凰花,日起日落,雲捲雲舒。

他生的甚是好看,就算看了五百年,我還是歡喜他那漂亮的容顏。現如今想起來,那絕世的容顏不過是痛徹心扉的禍水的開端罷了。

他每日都在流芳池正對的大殿處理公事,我可以看到他每天坐在裡面批註公文的樣子,神情專注認真,有時會皺眉,有時會扶額,甚至有時會朝下立的小仙發火。

他座下的小仙每日清晨抬著成堆的書卷進去,落日後再抬出。直到太陽漸下,月亮漸上,他才從大殿出來,手中攜一塊糖糕,站在白玉橋上,捏碎丟在水中餵我。

鳳吹起他火紅的袍角,撫過他修長的劍眉,撩起他墨色的長髮,他輕輕笑著,任由那滿樹的鳳凰花落在他的肩上,落在那白玉橋的欄杆上,落在流芳池波瀾不起的水面上。

他愛與我說話,大概是以為我聽不懂,也不會說話,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可我是在佛祖座下修煉了五百年的錦鯉,不同於一般的鯉魚,自然聽得懂他每日與我說的煩憂,不知為何,我竟想一生都待在這鳳棲宮,待在這流芳池中,哪怕做一條魚,每日默默的看著他,與他分享快樂,替他分擔憂愁。

如此微不足道的願望,卻讓我如此的滿心歡喜。

我就這樣陪伴了他一千年。數不清的日日夜夜,記不清花開花落多少回。

那日他躺在流芳池邊的鳳凰樹下,喝著桃花釀,不知怎的失手將髮間的鳳翎簪落入水中,我便游過去,頂起那片鳳翎,緩緩的吐出一個金色的泡泡將它裹住,緩緩的上浮。他坐起身來,兩頰微紅,從泡泡中拿起鳳翎,看我的眼神有些迷離。

只聽他道:“你這小妖也在此處待了千年,流芳池靈氣甚好,居然還沒有修成人形,真是丟我鳳棲宮的臉。”他手中的紅色火焰飄起,將我裹住,我離開了水,發現自己慢慢的被一團白光裹住,化成一白衣女子,緩緩落在流芳池邊的草地上。

流芳池倒出我的樣貌:白齒紅唇,一副柳葉眉,杏眼微翹,眉間一顆火紅的硃砂痣,真真是一個美人。

他渡我三千年修為,將我化作人形。隨即他伸手將那尾鳳翎插入我發中,替我簪起長髮:“你可有名字?”我搖搖頭,他笑了:“那便喚棠雪吧。”

白衣勝雪,雪中一點紅,我便是棠雪,一尾在鳳棲宮待了千年、終於成仙的鯉魚。

從那以後的百年裡,我便伴他身側,替他研磨,整理理案桌和書卷。他親自教我寫字,教我畫畫,教我舞劍,教我束髮,教我做人,教我一切這世間的道理。

他還是老樣子,愛看夕陽,愛看流雲,愛在鳳凰樹下喝酒,愛餵我糖糕。鳳凰花開的時候折一朵別在我的髮間,月落雲起時會教我用雲作畫,偶爾還化成真身,帶著我去九重天的盡頭看雲海翻滾。

他那樣冷傲的人,對我是有些許不同吧?我問自己,沒有答案。

鳳昭生的這樣好看的容顏,自然是女子都愛。

時不時有些仙女在鳳棲宮的門口張望,只為了看一眼他挺拔的身姿,好不容易看到一眼他,甚至羞紅了臉,羞羞答答的送他一個荷包,或是一尾羽扇,唯獨看到我,每個人眼中都是滿眼的不屑,一副嫉惡如仇的樣子。

他從不愛理這些事。整個九重天都知道的,鳳帝早為他訂下了西王母的長女,那個喚做久雲的女子,是以我認為這些花花草草無法入的了他的眼,大概也包括我這尾小小的鯉魚仙。

久雲曾經來過,面目清秀,媚眼含羞,看他的眼神裡全是愛慕,從未掩飾。她那樣的美麗高貴,只有這樣的女子,才配的上那樣高傲的他吧。

心裡居然有些苦澀,有些疼痛。

我卑微的愛著他,愛了千年,我知,天知,地知,他不知。

所有的情意我一個人藏著就好,無須他知曉,我只想年復一年的陪著他,哪怕就那樣看著他,終有一日他會娶妻生子,我便遠遠離開,只求他一生平安喜樂。

他領命在外征戰,叮囑我要照顧好鳳棲宮,等他回來,我便拼盡全力,替他守好這鳳棲宮,這是我能唯一為他做的事了。

那日的鳳棲宮像往常一樣平靜安寧,直到看到滿身是血的他倒在鳳棲宮門口,剎那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與龍族的大戰中,他與龍帝交手,不知怎的,竟然被龍帝用龍鱗劍一劍穿心。這樣重的傷勢他竟然一聲未吭,直到把龍帝打落東海,他才跌落雲端,勉強化成真身駕雲跌跌撞撞的飛回鳳棲宮。

我一邊哭,一邊替他清理傷口,他還笑著,用滿是血的手輕輕撫過我的臉頰,撫去我的眼淚:“你別哭,我沒事。”隨即陷入昏迷,任我的眼淚如珠子一般滴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身上大大小小几百處傷口,舊傷又添新傷,慘不忍睹。

心口的傷實在是太大太深,他的元靈因此支離破碎,唯有護心龍鱗,才能護住他的心脈,否則等待他的將是灰飛煙滅。可是,且不說龍族和鳳族萬年死敵,護心龍鱗這樣重要的東西,每尾龍只有一片,且注入了畢生的修為,怎可贈與他人?

鳳棲宮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默默的哭泣,等待戰神的離去。

夜深人靜之時,我用他給我的鳳翎,衝破結界,摘下了我心口的龍鱗。

這塊我與生俱來的龍鱗,換在他的心脈上,流轉出淡淡的金光,一點點修復著他破碎的元靈,重現生機。

鳳凰涅槃,不過一瞬爾。

我竟從不知,他是一隻五色的鳳凰,而我發上的鳳簪,是他鳳冠正中的那根五色鳳翎。

他亦不知,我的護心龍鱗,承載了我畢生的修為,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能護他不死,不老,不滅。

他醒了,神色越發璀璨,而我開始老去,一天天的虛弱。我的背上開始長出鱗片,臉上開始長出皺紋,就算我掩飾的再好,也無法改變我會慢慢老去的現實。

他待我不同,我知,他知。我知曉他書房中疊著我千張的畫像,知曉他曾神色緊張的偷吻我的額頭,知曉他枕下藏放著我的手絹,知曉他鳳眸中透露的歡喜,知曉他抱著我的軀殼痛不欲生。

我知曉他的一切,卻唯獨不知曉他是否愛我,然後我糊里糊塗的親手捧上了我的心,任由被摔的粉碎。

對了,我死了,現在是一縷遊蕩在鳳棲宮的神識。

他曾親手替我用五色鳳翎挽發,說:“棠雪,這五色鳳翎,甚是配你。”

也曾在我滿心的歡喜下親手送了一碗鳳尾紅,葬送了兩條命。我的命,和我無辜孩子的命。

普天之下,只有他鳳尾上的那點紅,叫我毫無防備心甘情願的喝下。

大朵的蓮花盛開在我的胸前,紅過我眉間的那點硃砂痣。我哭著喊著求人救救我的孩子,卻見久雲推開門,鄙夷的站在不遠處,冷冷的看著我,眼神似是嘲諷,似是同情:“這碗鳳尾紅是殿下親自賜下的,可還甘甜?”

剎那間彷彿將我千刀萬剮,痛不欲生。她隨即輕蔑一笑:“他對你如此不同,不過是看在你救了他一命的份上罷了,你難道以為,他會愛上你嗎?你不過是一尾鯉魚精,如何值得他愛?不過,我得謝謝你,你的護心龍鱗,果然好用的很。”

明明是陽光明媚,我卻覺得周身冰涼,她笑著,髮間流光溢彩,竟是一根五色的鳳翎,和我髮間那根一模一樣。她見我死死的盯著她頭上的鳳翎,嗤笑道:“這是他涅槃新生的鳳翎,贈與我作為定情信物,之前給你的那根早就無用了,怎麼,你竟不知嗎?”

心如死灰不過片刻之間。

我不信,卻不得不信。一口鮮血從口中吐出,我慢慢的失去了意識,恍惚間聽見久雲道:“棠雪,你不過是替我掃清了這進鳳棲宮的路,你真是太蠢了。”

一滴淚從我的眼角滑落,我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輕,最後化作蓬勃的金霧,慢慢的飄散在空中。

原來這就是灰飛煙滅的感覺,為什麼那麼苦,那麼痛,如果可以,我寧願一生都做一尾鯉魚,再也不要活在他為我編織的美夢中,錯付了一生。

我是佛祖座下蓮池裡的一尾錦鯉,本該這一生無憂無慮,直到我……

「後續」

我是龍帝最小的女兒,一條通體雪白的龍。三千年前我在與鳳族的大戰中傷重,有一縷神識尚未迴歸本體,卻偏偏跑去佛祖座下化作了一尾錦鯉。

我睡了足足三千年,神識迴歸,才完全修復,得以醒來。

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這縷神識,它帶了太多的愛恨情仇,沉重的讓我承受不起,連呼吸都是痛的。

我明明躺在水晶宮裡,卻彷彿親身歷了一場情愛,那樣的刻骨銘心,那樣的痛徹心扉,每每午夜夢迴,竟能生生將我痛醒,滿身大汗,滿臉淚痕。

我知道這不是一個夢,因為我的護心龍鱗沒有了。我丟在了鳳棲宮,連同心一起,丟在了鳳昭那裡。

父帝認為,我一覺醒來丟了萬年修為,連護心龍鱗都不知所蹤,實在是一件撲所迷離而又不太風光的事。他和幾位兄姐一直試圖從我口中問出我這三千年來都經歷了什麼,我卻閉口不提。他們也無法強迫我,只得都分別渡了我兩千年的修為,暫且保住了我的小命。

在臥床修煉的日子裡,我沒少聽各位姐姐的八卦,什麼誰家的龍子娶親,誰家的龍女又生了尾小龍,或是嘲笑有龍竟然被凡人給當做魚捕撈上岸。

可不,我就曾經是一尾低調的錦鯉,懷揣著一片護心龍鱗還以為自己是尾魚,一尾與眾不同的魚。可笑,又可悲。

這日,九重天傳來消息,鳳帝的膝下鳳棲宮的那位,因為一個死了的女妖,和西王母對上了,不僅不顧西王母和鳳帝的臉面強行退婚,還硬是要將那灰飛煙滅的妖精立做鳳棲宮的王妃,讓鳳帝暴跳如雷,頭疼不已。

姐姐們說這些的時候,我正在喝茶,不由得一笑。這鳳昭當年為了久雲,逼得我灰飛煙滅,如今竟不想娶她,是愧疚還是怕午夜夢迴時我索命,來這一出立死人為妻的大戲。

可他大概不會想到,我既不想回憶起那段痛苦的傷心事,亦不會向他索命,因為我是龍帝之女伶月,而不是鳳棲宮痛心絕望而死的錦鯉棠雪。

又修煉了近兩千年,我的修為已經大有提升,就算沒有那片護心龍鱗,除了要注意防範暗害,基本上和其他的龍沒有什麼不同了。

龍族和鳳族自古以人間為劃分,一方掌管九重天,一方掌管四方海域。互相看不順眼,每隔千年便爆發一次大戰,我便是在六千年前的那場大戰中被鳳翎箭射傷,由此躺了四千年。

鳳族的厲害不過是那可以焚滅三界生靈的紅蓮業火,而我們龍族,天生便有龍鱗甲,不怕他那紅蓮業火,卻獨獨怕那玄鐵打造的鳳翎箭。

我穿上戰甲,主動請戰,跟隨著父兄前去無妄海——兩族的戰場,與鳳族作戰。

我大老遠就看到了他,鳳昭,那個高傲冷漠狂妄自大的鳳凰。他穿著金色鳳羽的鎧甲,手握鳳翎弓,一副殺氣四溢的樣子,在鳳棲宮,我從不曾見過他這肅殺的樣子,倒叫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也許是我的目光太過於明顯,他竟也直直的望過來,和我的目光對上。我清楚的看見他的眼神在我臉上停了幾秒,隨即轉開。還好我裹了面具,不然等會他發現我沒死,一準要衝過來置我於死地,以免他醜惡的嘴臉暴露在天下人眼中。

大戰一觸即發。

我拿著龍鱗劍衝鋒陷陣,不知有多少鳥兒的鮮血滋養了我的這把上好的寶劍。

正在這時突覺背後一涼,只聽父帝一聲大喊:“伶月!”

一隻鳳翎箭破空而出朝我飛來,我沒有護心龍鱗,這箭還帶著紅蓮業火,明顯是要置我於死地,而父兄又離我太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箭衝破雲霄直奔我的胸口。

恍惚中我回頭望了一眼,那隻箭正是鳳昭射出的。我心中暗笑,莫不是又要死在他手上一次?然大仇未報,實在可惜。

我閉上眼睛,正準備受死,忽然聽見“咚”的一聲,五道璀璨的彩光將我包圍,化開了那致命的一擊。

剎那間,天地安靜。

所有的人都望向我,停下了手中的戰鬥。我看見他們眼中的驚訝,父兄眼中的震怒,和鳳昭眼中帶著雲霧的不知是驚是喜。

“是五色鳳翎!”突然有人喊到。

父帝甩開敵人直奔我身邊,臉色青白的問我:“伶月,你身上可有五色鳳翎?”

還未等我接話,忽而一道紅色的火焰從天空劃過,鳳凰展著翅膀直直的墜在我身邊,他的眼神狂喜,又帶著些難以置信,手足無措的問道:“棠雪?棠雪?是你嗎?”

父帝的臉剎那間更青了:“殿下認錯人了,此是本帝小女,伶月。”

鳳昭的眼中的光一下子滅了下去。他有些不死心:“兩千年前,本座曾贈了一位姑娘五色鳳翎,可否一問龍帝小女何處得此鳳翎?”

父帝望向我,見我低頭不語,心中明瞭:“小女自幼從未出過東海,望殿下不要為難與她。”

鳳昭皺皺眉,眼睛盯著我轉了好幾圈,差點沒有把我燒出一個洞來。父帝示意我退後,鳳昭卻伸出手攔住了我,頗有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感覺。

父帝的臉頓時直接黑了:“殿下這是何意?執意為難小女嗎?”

鳳昭道:“本座並非為難,只要公主說出何處得來,本座自當放公主離開。”

我心想,真真的報仇的好時機啊!不如就乾脆決一死戰,免得夜長夢多,記恨他兩千多年,兩千年的每個日日夜夜沒有一天不想手刃了他,給我無辜死去的孩子報仇。

我冷笑道:“殿下若想得知,不如與伶月鬥上一鬥,若伶月輸了,自當告知,並歸還鳳翎。若殿下輸了,麻煩殿下承諾萬年內不再與龍族戰爭。殿下考慮一下吧。”

他皺眉思考了一會,隨即道:“那便請公主出招吧。”真真是爽快利落,想來當年毒殺我的時候,也正是這般無情。

“殿下不必手下留情,伶月不會手下留情的。”

我與鳳昭在天空中鬥了近百個回合,不分勝負。

只聽得他誇我:“公主身手了得,本座佩服。”我嘲諷的笑了一聲,真是虛偽至極。

正在這時,他一個側身,拿著鳳翎刀向我眼前刺來,瞬間胸前空門大開,便是我反攻的絕佳時機。我知他有護心龍鱗,覺得嚇他一下也是甚為痛快,便一個閃身,反手將龍鱗劍直指他胸口。

沒有意料中的阻擋,他挑開了我的面具,而我的劍穿透了他的胸膛。

我一愣,他一笑,隨即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沾染在我金色的劍尾上:“棠雪,我知道是你。”

忽然有一滴眼淚從我的眼眶中溢出,劃過我的臉頰。我為何要流淚?為何心這般痛,就像千年前痛過的那樣,痛不欲生。

“我這條命本就是你給的,是我欠你的,這樣也好,至少知道你還好好的活著,這條命是我該還給你的。”他笑著,咳嗽出一口鮮血。

我突然明白了,他是故意的,故意挑開了我的面具,故意把胸膛暴露給我,故意讓我刺穿胸膛,他從發現我有五色鳳翎的時候就知道我是誰了!

他的身體帶著我的劍直直的倒下,我撲過去抱住他,不知怎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

他用力的伸起手,像當年一樣,撫去我臉上的眼淚:“棠雪,不哭了,我沒事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縹緲。

我心下害怕,手忙腳亂的試圖給他增加修為保住他的性命:“你的護心龍鱗呢?我給你的護心龍鱗呢?”

他只是笑,不說話,眼神痴痴的盯著我,流露出我從未看過的神情:“棠雪,我好像從未說過,我愛你。”

我愣了一下,他用力的扯出了一個微笑,隨即伸手輕輕摸了摸我的臉頰費力的吐出幾個字:“別怪我,好不好?”

他的鮮血從我的指縫中流出,越來越多,怎麼也止不住,他的眼睛慢慢的合上,幻化成了一隻五彩的鳳凰,散化五色的羽毛,飄散在空中,隨即漸漸變淡。

他再也聽不見我的話,再也不會給我微笑,再也不會餵我糖糕,再也不會替我別上一朵怒放的鳳凰花,再也無法伸出手擁抱我,他化作這塵埃中的一顆,與天地融為一體,從此這世上再無鳳昭。

我的世界天崩地裂,心痛的不能自已。

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伸手努力想要抓住一片羽毛,卻是徒勞無功。

“我不怪你了,我什麼都不怪你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錯了,求求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鳳昭,你別走,你別走,你還沒有還完我的債,我沒有允許你怎麼可以走?”

我眼前一黑,只看見那根璀璨的五色鳳翎還在發著幽幽的光芒,隨即不省人事。

鳳棲宮的鳳凰花又開了,我在流芳池中找到了那片他放在我故去屍體上的護心龍鱗。我差點忘了,它還有萬年不腐的功效。

等我從“棠雪”身上將它揭下,“棠雪”就如那天的鳳昭一樣,慢慢化做塵埃,散落天地間。

鳳棲宮的小仙見我來了,都暗自垂淚。有幾個膽大的告訴我,當年鳳昭知道我在一天天的衰老,他又想不出個緣由,為了保住我和孩子,特意去普陀仙島求藥。就這樣被久雲鑽空子,用他留下來預備給我延壽的鳳尾紅熬做毒藥,騙我喝下。

小仙涕泗交流:“公主可知,殿下得知公主有孕,歡喜的不得了,日日夜裡偷偷替公主渡修為,還交代小的們好生照顧,不得有紕漏。”

另一個小仙道:“殿下求得藥,滿心歡喜的回來,卻得到公主歸天的消息,差點沒有直接將久雲殿下灰飛煙滅。那根五色的鳳翎,是孔雀的羽毛,不過是久雲殿下騙公主心甘情願赴死罷了。公主走後,殿下大醉一天一夜。將公主的屍體保護的好好的誰也不讓碰,第二天便直接去西王母處退婚,鳳帝差點氣的燒了鳳棲宮,但是殿下毫不退讓,執意要立公主為妃。”

還有許多我聽不清了。

我的眼淚撲哧的落了下來,落在滿地的鳳凰花上,像那天他落在我手上的血一樣,紅的耀眼。

他愛我,到死之前,他從未說過。

他默默的護著我,愛著我,甚至是他的命也毫不猶豫的給了我。

而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明白。

可又有什麼用呢,太晚了,一切都無法從頭開始,故去的人已經故去了,活著的永遠活在痛苦中,這是上天對我最後的懲罰。

我大概此生都不會再愛上別人了,我所有的愛都隨著鳳昭的離去長眠心底。

我彆著那根五色鳳翎,在龍庭的四周種下了許多株鳳凰花。

一年又一年過去,春去秋來,鳳凰花開了又落,鳳昭,你什麼時候回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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