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梁漱溟?

車德莉


都說梁漱溟是“最後的儒家”,但他這個“儒家”,多少是由於被“逼上梁山”才出現的:在民族空前的危機中,中國人對中國文化失掉了信心,他要挽救國人的信心。梁漱溟何以為“儒”,他又何以是“新”儒家,應該放在這個背景下去看。

也就是說,梁漱溟首先是位愛國者,其次才是所謂“新儒家”。他在文化上的”認祖歸宗”,是從屬於他的“救亡”實踐的。李澤厚說20世紀中國是“救亡壓倒啟蒙”的時代,這多少是實情,甚至可以說,在那時,“啟蒙”也是“救亡”的一部分,是從屬而非平行,更不是對立。那個時代,包括梁漱溟在內的“新儒家”們,諸如錢穆、唐君毅、牟宗三等先生,人生宗旨都不是求書齋中研究學問,作一高等學者而已,他們的思路,還是當初顧炎武的良苦用心:當天下、家國都有可能淪滅之後,要保存文化的火種以自明種族身份,積蓄力量貞下起元。此是之為“繼絕學”。

梁漱溟最後選擇儒家作為安身立命之所,且終生為之耕耘樹藝手足胼胝,就有這份意圖包含在裡面。他的所有舉措,本身就是以一項從文化重建方面著手的救亡實踐行動。不然,以他的初心和本願,不過就是吃齋唸佛,出家作和尚,讀書、品茗、問道,悠遊一生。是他的父親梁濟,在1918年11月14日的自沉,那種殉身於“中國的綱常名教”與“即將溺亡的中國文化”的壯舉,震驚了他,促使他從“自了漢”的迷夢中醒來,從坐而論道中起而行,娶妻生子,重尋信仰,以出世的精神人世,期拯生民之陸沉,前踣後繼,百挫而無反顧,終以集事。

那個時代,有太多學者,是像梁漱溟一樣,是應激而然走上治學之路的。我們如今常疑惑20世紀何以大師雲集,最核心的因素可能在於:在國破家亡的之際,他們研究學問,本身就是有書生報國的目的、有存繼文化火種的其期,一起溶化在裡面的。不像太平時代的專家學者,不過就是謀個飯碗,爭個名利,心胸和境界早已迥然不同,學問的格局自然也就天差地別了。

看待和評價梁漱溟,我們不能忽視這個時代背景,和他的轉折之因。


因為志存報國,因為初心只是做和尚,所以梁漱溟的一生,雖未從捨生取義的做法,但那種救濟社會墜落的勇氣和真誠純潔的精神,貫穿生命始終,生有涯而願無涯。

因為要救濟社會墜落,救國拯民,重尋真誠純潔的儒家精神 ,他從來不是也不願更不甘只是一名“學者”。有生之年,他反覆申說自己不是“學問中人”,而是“問題中人”,是“社會中人”,他研究學問也是為了更好地迴歸當下,回到生民,找到國家頹敗的癥結,開出救國治民的藥方。

所以他的工作,一方面,在思想構建的上層,在西方的“文化霸權”已強有力到不樹而立的時代,要在學理上回應西學的衝擊,“在哲學的水平上解決中國的文化危機”,重建民族文化的根基與信仰,於是寫下《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中國文化要義》等論著,以反對全盤西化,強調東方雖要先向西方學習,但是目標在於超越西方而不是為其所化,失掉自我的民族文化面目。

另一方面,在現實社會的下層,踐行內聖外王之道,花費5年時間制定出具體的行動綱領並形之於實踐,志在“立民”。他雖主張以周公孔子的真精神來治中國,但對民生的務實態度也是當時學者所難有的,他反覆說,“誰對於中國經濟問題拿不出辦法來,誰不必談中國政治問題”;而彼時國共的決裂,也讓他看透了歐化、俄化的本質,進而轉移到鄉村建設上來,所以他後半生鞠躬盡瘁於“村治”事業,想從中國民間這個國家最基礎部件上加以改造,從而實現一個富國、強民,同時詩禮不廢的理想中國社會。

(圖:梁漱溟與鄉村建設)

可以說,他對於時代變化的敏感和因應是非常理想主義的,但也是務實踐行的,絕非書呆子氣息。我們今天看梁漱溟,絕不能忽視他作為近乎偉大的社會實踐家的這個面相。


梁漱溟雖為堅定的“儒家”,後半生也志在以周公、孔子的儒家理想改良中國社會,但是他的胸懷和境界,又絕非是一個抱殘守缺者。

甚至可以說,他後來歸宗儒家,以虔誠信徒狀態寄生寓死,但是他的理念,始終是多元主義的,是認同現代價值觀的,他之推闡儒家,“非僅眷戀舊也,並將喚起新也”。只要能切實救國,只要還能保存中國文化的基底,他從來都不反對他人所提出的其餘藥方的倡導和實踐——他始終認為,他的儒家理想和“鄉村建設”也是藥房的一種而已,覺不會自居唯一。

讀梁漱溟晚期著作,我最感動的就是他這種兼容幷包的精神氣度。現今的很多所謂“國學家”或保守主義者,常搬出梁漱溟等前輩做箭垛,拿他們的百折不回的儒家信仰作文章,以拒斥西學、排除新思想、狙擊現代價值觀,甚至為專制主義復活張目,這不僅是心胸褊狹、見識淺薄而已,實際上也是和梁漱溟的理念完全相違背的。此類“儒”實是“奴儒”,更是新儒家的不肖叛徒和敵人。

梁漱溟他們那一代的新儒家,包括馬一浮、錢穆、熊十力等大師在內,其實並沒有一個是反對新文化的,沒有一個反對西學吸收的,更沒一個是反對中國進步的,他們切切於心的,不過就是認為在汲取他國文化時,不要一併丟掉對華夏民族固有文化的認同,跑的太偏就是危險。他們和新文化主義者,諸如胡適、魯迅等人,實只是對“中國將往何處去”的看法不同而已。他們兩對人馬,一度狹路相逢,短兵交接,但從長遠看,他們並不是對立的。

梁漱溟的精神心智,始終是理智型的,是rational的;對人對事,是分“他我”,而不是分“敵我”的。我們今天回頭看梁漱溟,也不能不看到他的這種文化悲願和心胸境地。也許,恰是有他這樣的一些人物在前面帶路,我們未來的文化狀況,才有希望讓站好的隊伍可以遣散,左之右之,解甲歸田,相互間能一路有言笑。

2018,9,5,上午偷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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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愚愚


梁漱溟是在1988年安然去世的。當時海外的著名學者余英時先生評價說,梁漱溟的逝世象徵著一個時代,五四時代的終結。這句話乍看有點匪夷所思。梁漱溟出道很早,他在北京大學任教是和陳獨秀、胡適、李大釗等人是同時的,所以五四新文化運動發生的時候他正處在這場大風暴的中心。但是他並沒有為五四反傳統的潮流所吸引,相反的,五四的衝擊把他推向了為傳統辯護的方向。他公開宣誠他在北大主要是為孔子和釋迦摩尼打抱不平的。他一生中最著名的作品《東西文化及其哲學》就是這個時期的代表作。

如果我們以五四代表當時的思想的主流,那麼梁漱溟似乎可以說是“反五四”主要代表人物。但是“反五四”並非就是說與五四精神背道而馳,其實“五四”與“反五四”是一體兩面,是並存的兩股思潮,“反五四”並不是說反對五四所代表的一切,梁漱溟仍然認為“民主”和“科學”是現代中國人所必須追求的價值,但是與此同時並不主張傳統一無是處,他堅持認為中國的傳統文化中,儒釋道的思想觀念中仍有很多未過時的成分,是需要被我們吸收而不是遺棄的,因此主張西方的科學和中國的傳統可以齊頭並進。而那些真正的反五四精神的文化保守主義者則認為中國的文化是最好的,西方的文化不可取。

因此說,梁漱溟所堅持的思想其實是最為平穩和中庸的,是傳統的士大夫人格的完整表現,具有一個開闊的胸懷,能夠海納百川,能夠做到好學深思,而且並不把這種學問只是停留在單純的學問階段,極力以“改造世界”為本質。所以我們可以說,這種精神其實是五四精神的一個側面,而不是五四精神的反面。他的理論著述雖然在那個時期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但是經過了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學人對五四運動和精神的重新審視和反思,乃至李澤厚提出“思想家淡出,學問家凸顯”的時期,以梁漱溟、陳寅恪等代表的中國傳統知識分子重新得到重視,“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這一知識分子的觀念得到大力的弘揚。

梁漱溟曾經多次表白自己不是“學問中人”,只是“問題中人”。縱觀其一生他所深切關懷的問題似乎只有兩個問題:人生問題和社會問題。這兩個問題貫穿他的一生。先是在清末民初,少年氣盛的梁漱溟以救國救世為己任;五四時期,他經歷了一場人生危機,重新確立信仰和探討文化出路成為他的關懷所在;三四十年代,重新回到社會,開展著名的鄉村建設實驗和進行政治參與;五十年代以後,限於政治環境的變化,重新思考起所謂的人生問題。總之,人生問題和社會問題是他生命中交替出現的主題。梁漱溟自認為有著神聖的歷史使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梁漱溟的狂狷之氣是有目共睹。1942年,梁漱溟從淪陷的香港隻身突圍,一路驚險,別人都在為他的生命安危擔心,但梁本人卻非常自信。他說,我相信我的安危自由天命。今天的我將可能完成一個非常重大的使命,而且沒有第二人可以替代。從天命上說,有一個今天的我,很不容易。我若死,天地將為之變色,歷史將為之改轍,那是不可想象的!這些狂話本來是寫在給兒子的家書裡,後來信被朋友拿去在桂林的雜誌上發表了,自然在社會上引起轟動。但梁漱溟卻不以為意,他以為這些話原來是出自家書,本來不足為外人道,但既然已經公開了,也不須後悔,只要平常心視之就好了。這就是傳統士大夫的完整人格的體現,狂狷見其真性情。

縱觀梁漱溟的一生很有意思,歷史的風塵似乎並未遮掩住他的精神和風骨,反而把他打磨的愈加鐵骨錚錚,愈加坦然平和。1975年,他完成了最後的一部著作《人心與人生》之後覺得自己已經無所留戀,可以去矣。有人覺得他過於消極,就寫信勸說。他卻認為自己一生的文化使命已經完成,他對他的一生“並不失望”,“也沒有遺憾”,“我做完了我這一生中要做的事情”。他覺得他是一個幸福的人。


說書人思鬱


他是新中國第一位最有骨氣、最有思想、最不怕權勢、最堅持真理的高級知識分子、是中國唯一一位只求真理不信邪的人!他一再倡導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文化精神、並身體力行、事事如一!即是受到一些人的畜意迫害、它仍然能夠一如既往的堅持它的人口論、在他受整期間、一些好心人都勸他放棄頂牛、但是、都被他一一謝絕了!它不喂強權、不屈不撓的硬漢子精神伸得我們所有人學習!謝謝各位!


上帝從不胡弄人


我老家鄒平縣城裡有座小山,也叫黃山。山北面是烈士陵園,埋葬的都是犧牲於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的烈士。山南半坡上是梁簌溟老先生的墓,四周翠柏環繞,遊山的人們在老先生墓前歇歇腳,俯視山下的濟青高速,車流如織,再看天上白雲蒼狗,也會議論梁老究竟何人!知道的人也有!不免感嘆:這老頭,好大膽子!這老頭,膽嗷鋼大咧!


仙路飄渺


梁先生最突出的兩大貢獻,第一是,可能他是現代第一個深入研究中西方文化差異,並發現中國傳統文化優點的學者(時間是五四運動前後。)

第二是,應該是中國第一個開展“新農村建設實踐”的人。

很難界定梁先生的學術定位,按現行標準,很難說。引用金克木先生的自我描述,只能算雜家,難以歸類,且後繼無人。

梁先生的自述,對元培先生請他到北大教“印度哲學”,有很詳細的說明,他自己也從來沒說或承認是搞哲學研究的。

個人認為,一個不熟悉外文的人,能夠在五四前後,發現“中西方文化差異”,並進行比較研究的人,完全可以稱為“大師”,只可惜,包括“新農村建設”,都沒有能形成一個體系,更沒有發揚光大。生不逢時,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全利88


梁漱溟最偉大之處,在於平視馬克思學說。他說馬克思主義之學說,雖窺視了人類社會的某些秘密,可做借鑑,但並不能包治百病。如中國社會與歐美非等其餘一眾國並不相同,中國社會是老社會,歷史淵源非常深刻,發展生產與治理社會不可等同,應多研究中國之問題,才能對症下藥。這是梁先生在上世紀三四十年所言,不少己應證,展示了不凡的思想洞察力。


千年古柏柏


他那個年代,但凡境遇好些的,精力過剩,舞文弄墨的,正常。至於後人從中揣摩出大義來,那是各人滴事,也許只為做出點啥子學問來吧!

於是我們就有幸見識了歷史上滴學者,以及新起滴學人,乃至名人們。


jhmh26


沒有“民族解放,國家獨立”這個政治前提,大師也就是“大師”。自一八四零年以來,為民族解放、國家獨立而犧牲的仁人志士、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木土199658339


脫離當代社會實踐的偽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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