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孤拔的任務
1883年8月25日，法國用槍頂住越南的後腦勺，逼迫越南簽訂城下之盟《順化條約》，條約規定：越南政府承認自己為法蘭西之保護國，中國不得干涉越南政事。自此，中越延續了九百年的宗藩關係徹底瓦解。
法軍軍艦上的哈乞開司機關炮
早在1861年，駐法公使曾紀澤就正告過法國：越南受封中朝，久列番邦，該國如有要緊事件，中國不能置若罔聞。
翻譯過來就是，越南拜的是中國的碼頭，長期以來一直是中國的藩屬，如果越南有大事，中國不能不管不顧。
潛臺詞就是：不準動越南!
現在，法國橫刀奪愛，強行擄走了越南，大清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簽訂《順化條約》的消息出來後，大清情報人員和通信人員忙壞了，驛卒八百里加急，將消息送往北京。清廷連忙召開緊急會議，商量對策，最終強硬的意見佔了上風。
很快，大清國外交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簡稱總署)照會法國駐華公使：倘(法軍)侵及我軍駐紮之地，唯有開仗，不能坐視!
大清這一番強烈抗議和嚴重警告，實際上是最後通牒：膽敢再往前一步，休怪大清發飆!
廢話少說，我就要再往前一步，看你能怎樣!
孤拔，越北這個項目交給你了，準備準備就行動吧，不用和那些人廢話!
得令!
接令之後的孤拔開始仔細籌劃如何擊敗駐守越北的黑旗軍和清軍。
通過長期的偵查和刺探情報，孤拔大概做到了知己知彼：越北的黑旗軍、清軍、越軍加起來有兩萬多人，而法軍只有四千人左右。雖然法軍的質量優勢可以部分抵消掉聯軍的數量優勢，但是總歸是不保險。怎麼辦?
請求巴黎派援兵。
由於先前出色的表現，巴黎很給孤拔面子，要什麼給什麼。一艘艘滿載士兵和作戰物資的船從法國本土和北非殖民地開到了越南。在此期間，孤拔也沒有閒著，他對法軍進行了雷厲風行的整頓。
不戰則已，一戰必勝!
2
劉永福退縮
《順化條約》簽訂之後，越南政府徹底倒向了法國，全國各地的抗法運動被禁止，黑旗軍則被斷水斷電斷暖斷氣，並且收到了驅逐令。
很明顯，越南已經徹底滑向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深淵，越南政府完全成為帝國主義統治越南的工具。就這一點而言，越南領先了大清整整17年。
(致歉兼說明：上一篇有個錯誤，《順化條約》之後，向大清發私信的人是協和帝阮福升，而不是紹治帝。)
面對法軍和越南政府的雙重壓力，劉永福不得不率領黑旗軍放棄丹鳳，北撤山西。
山西，是越南北部的一個省份，其省會山西城位於河內西北的紅河南岸，距離河內40公里左右，扼守通往中國雲南的必經之路。
此前，山西城是黑旗軍的重要據點，黑旗軍在此修築了完整的防禦工事。法軍主力進駐河內後，山西直接成了抗法最前線，局勢驟然緊張起來。
劉永福和黑旗軍成了中法兩個大國的聚焦點，其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
然而，到了關鍵時刻，劉永福卻蔫了。
劉永福：我不想再做了!
唐景崧：有什麼問題嗎?
劉永福：越南反目，法國追殺，大清沉默，我怎麼辦?
唐景崧：那你想怎麼辦?
劉永福：我的腳步追不上你的夢想，我的肩膀扛不起國家的責任，我想回保勝(今老街，黑旗軍老巢)，終老一生!
唐景崧：永福同志，你的革命覺悟怎麼這麼低呢?
劉永福：我就是個小小的土匪，革鳥的命!
唐景崧：實話跟你說吧，山西不守，保勝你能待的下去?到時候山窮水盡，士卒離散，你還有什麼資本?當你什麼都不是的時候，誰都可以弄死你。
我以一個長者的身份跟你講：為今之計，有進無退，建功立業，大富大貴，成王成霸，在此一舉!
劉永福：······
唐景崧：永福同志，你放心，大清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釋放你體內的洪荒之力吧，我和你同在，大清皇帝陛下的心與你同在!!
劉永福：唐大人，你不發達，實在沒有天理！
在唐景崧高超的統戰藝術之下，清軍、黑旗軍以及黃佐炎得以繼續團結在反法大旗下共保山西。
大計已定，各種戰備工作緊張的進行著。
鑑於黑旗軍只有兩千餘人，兵力嚴重不足，劉永福緊急招了一千人，抓緊訓練。唐景崧也四處奔走求援，最終弄來了四營半清軍(1600人左右)、20門小炮，以及一些軍火糧餉。
此外，山西還有黃炎佐率領的2000越軍。
值得一提的黃佐炎的部隊。由於越南政府已經下令停止反抗法軍，所以黃佐炎及其手下的越軍在抗法的態度上比較微妙。
為了便於理解，我們有必要簡單瞭解一下北圻(越北)的形勢。
與後來的中越戰爭一樣，中法戰爭的陸上戰爭也分東西兩線，其中山西——保勝一線是西線，由滇軍負責防衛，北寧——涼山一線屬於東線，由桂軍負責防衛。
如圖所示：
圖不好找，委屈大家將就一下了。
唐景崧求來的四營半清軍，有一營半是從北寧求來的桂軍，其餘三個營屬於滇軍。
就在黑旗軍苦惱於如何守衛山西時，孤拔也陷入了短暫了的糾結。
以河內為基地，向北進軍有兩條路，一是向西北進攻山西，一是向東北進攻北寧。其中，守衛山西的是六千多聯軍，守衛北寧的是一萬多桂軍。
先拿下哪個?經過仔細分析，孤拔最終選擇了山西。
理由和簡單，其一，山西就在紅河南岸，便於法軍水陸聯合攻擊;
其二，北寧地勢比較複雜，如果法軍進攻北寧，山西的黑旗軍和清軍極有可能突襲空虛的河內，相反，如果法軍進攻山西，北寧的清軍卻不可能突襲河內——因為清軍得突破天德江和紅河天險。
3
洪荒之力？
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反法聯軍方面：
城內，黑旗軍將山西城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軍事堡壘。雙層城牆、護城河、障礙、陷阱、堡壘、制高點、炮臺、炮眼、射孔······大家自行腦補。
城外，黑旗軍將城外所有的村莊和廟宇都改造、加固成了據點;為了防止法軍從北面的紅河登陸，黑旗軍在城北五公里處的紅河河堤和靠近河邊的浮沙村修築了碉堡和炮臺，理論上，兩者形成的交叉火力可以有效阻止艦隊的進犯。
法軍方面：
通過對內整頓，對外大要增援，孤拔聚集了足夠的實力——一支約六千人左右的部隊，其中包括法軍、阿爾及利亞土著兵、越南二鬼子。
阿爾及利亞土著兵與黑旗軍肉搏
阿爾及利亞土著兵和越南二鬼子的並不是我們通常所認為的垃圾部隊，相反，這些雜牌的戰鬥力有時甚至比真法軍還兇猛，類似於武漢會戰中波田支隊一樣。
另外，通過不間斷的偵查和刺探，法軍已經完全掌握了山西城內外的情報。利用現代統計技術和測繪技術，法軍將蒐集到的情報整理彙總，弄了一份圖文並茂、內容詳實的作戰報告。
客觀事實擺在眼前了，接下來就該雙方發揮主觀能動性了。
劉永福是這樣想的：
法軍為了充分發揮炮艦的威力，必定會猛攻紅河河堤，一旦掃平河堤，法軍炮艦就可以在紅河自由遊弋，肆無忌憚轟擊山西城，然後，黑旗軍苦心經營的防禦設施就會被恐怖的艦炮轟平，然後，黑旗軍收拾收拾東西就可以狼狽撤退了····
主次矛盾的辯證關係原理告訴我們：要善於抓重點，集中力量解決主要矛盾，同時，也要統籌兼顧，恰當處理次要矛盾。
劉永福雖然不懂得最科學最精闢最的唯物辯證法，但是他懂抓重點。
為此，他在河堤及浮沙村放了七個營的黑旗軍，其中包括六個營的黑旗軍和一個營的桂軍;東門由四個營的黑旗軍防守，西門由三個營的滇軍防守，南門則由一營黑旗軍和半營清軍防守。
黃佐炎的兩千越軍則被打發到了南門外的村子裡，他們的作用是虛張聲勢，打打游擊，搞搞掩護。
劉永福本人坐鎮山西城，利用城內一座18米高的塔俯瞰戰場，指揮作戰。
唐景崧也率領八十名親兵坐鎮山西城，積極協調各方關係，到處慰問鼓舞士氣，全力輔助劉永福指揮作戰。
1883年12月10日，劉永福下令，所有清軍換下先前黑旗軍軍裝，穿上大清國正規軍裝，同時，山西城內升起了大清軍旗。
劉永福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告訴孤拔：清軍在此，攻打山西就如同與大清開戰!
4
火力碾壓！
12月11日，就在劉永福向戰士們講解一顆法軍頭顱值多少錢時，孤拔出發了!
法軍以河內為基地，兵分兩路向山西撲來：艦隊沿紅河而上，陸軍經丹鳳直逼山西。孤拔的目標很明確：河堤和浮沙村。
14日上午，法軍陸軍在艦隊的配合下猛攻浮沙區，煙焰漫空，黑旗軍憑藉工事頑強抵抗，壓力山大。
為了牽制法軍的進攻，減輕浮沙區的壓力。劉永福命令防守東門的黑旗軍分兵三個營，抄到北門敵後，插入法軍陸軍和艦隊之間空隙處進行側擊。
這個側擊戰術和有水平，雖然法軍陸軍很快反應過來，並分兵迎戰，但是法軍艦隊然則瞬間啞火了——擔心誤傷自己人！黑旗軍成功削弱了法軍的火力。
副官甲：長官，我們該怎麼?
孤拔：哼!
命令：陸軍停止反攻，就地防禦；艦炮停火，用哈乞開司機關炮瞄準掃射!
此前，為了增強軍艦火力，法軍軍艦的桅杆上都安裝有巨大的桅盤，桅盤上裝有哈乞開司機關炮，炮手居高臨下掃射，視野極其開闊，精準度極高，火力極其兇猛。
桅盤上的哈乞開司機關炮
法軍就地防禦，慢慢拉開了兩軍之間的間隙。哈乞開司機關炮手瞅準機會，瘋狂開火，五根炮管高速旋轉，密集的炮火瞬間傾瀉在黑旗軍頭頂。
三個最精銳的黑旗軍老營死傷慘重，頃刻間崩潰。
此後，黑旗軍連接組織了兩次反攻，均被法軍擊退，無力再戰。
擊潰了黑旗軍的反擊後，法軍再次集中力量猛攻河堤和浮沙村。失去了三個最有戰鬥力的黑旗軍老營的配合，河堤和浮沙村岌岌可危。
不是有碉堡、防禦工事和交叉火力嗎?
碉堡和防禦工事又不是鋼筋混凝土澆灌的，根本經不住先進火炮的轟擊。
至於交叉火力，完全被法軍艦炮壓制，動彈不得。
激戰至下午5時，法軍依靠炮火和刺刀衝鋒，拿下了浮沙村和河堤，黑旗軍退往山西城內!
聽聞河堤和浮沙村相繼失守，劉永福大怒，指責三個老營反擊不利，並嚴令黑旗軍反攻，把河堤和浮沙村奪回來。
對於劉永福的指責，三個老營的營官自然不服，加之黑旗軍傷亡慘重，根本無力阻止反攻，於是，三個營官與劉永福展開了撕逼大戰。
眼前奇怪的一幕幕，唐書記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媽的，一群混蛋，撕逼也不分個時間地點場合!
唐景崧明白，黑旗軍傷亡慘重，已不可用，劉永福和部下瘋狂撕逼，智商已經降為負數，這個時候，自己必須站出來扛起大梁，阻止局面繼續惡化!
唐大人雖然是文官，但打起仗來毫不含糊。他果斷率領親兵前往北門壓陣，穩定軍心，同時，嚴令駐守西門和南門的清軍立即趕往北門，構築工事，組織防線。
唐景崧得力的危機處理，暫時穩住了局勢。但是唐景崧明白，不奪回河堤，遲早得玩完。
5
兵敗如山倒
唐景崧的大腦和心理是經過殘酷科舉考試洗禮的，所以，超常的智商自然沒的說，高壓下的反應能力也不弱。
臨危不亂，註定能成大事！
Q：
怎麼奪回河堤?A：夜襲。
Q：誰去奪回河堤?
A：死士。
Q：讓誰參加死士?
A：勇夫！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唐景崧宣佈：砍死一個法國人，賞金翻番；先登河堤者，準保守備花翎。守備花翎是什麼東東?正五品武官待遇。
有錢不僅能使鬼推磨，還能使磨推鬼。
四更天，月不黑風不高。清軍敢死隊潛出城外，臨近河堤時，敢死隊突然向河堤上的法軍施放火箭。按照演義裡的寫法，敵軍此時應該驚慌失措，抱頭逃竄，人馬自相踐踏而死，不計其數。
然而，法軍素質比較過硬，猝然遭受襲擊，慌而不亂，他們亂槍齊舉，反擊清軍。清軍接連發動了三次衝鋒，最終都被法軍擊退，不得不退回城內。
情況危急!!!
15日，唐景崧和劉永福一面向北寧的清軍求援，一面收縮防線，將部隊撤進城內防守。法軍則進駐城外工事，修整了一天!
法軍猛攻山西城
剩下的戰鬥，就沒什麼技術含量了，無非就是法軍找到一處防守薄弱地方，然後用強大的炮火轟開城門城牆，一擁而入，同守軍展開巷戰。
16日，法軍開始攻堅，激戰至下午5時，城內要地盡失。
深夜，守軍在夜色的掩護下遁去。
這個撤退的順序很值得玩味：
最先撤退的一起抗法的越軍，滇軍看到越軍撤退，瞬間腳底抹油：主人都走了，客人留下還有什麼意思?
黑旗軍看到清軍已然撤退，也毫不猶豫加入了撤退行列：正式工都下班了，臨時工留下還有什麼意思?
唐景崧看到守軍相繼撤退，知道大勢已去，率領親兵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
山西之戰結束。
是役，法軍陣亡85人，負傷240人，再加上非戰鬥減員，法軍一共傷亡411人。清軍和黑旗軍的傷亡無具體數字，但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傷亡遠遠大於法軍。
法軍攻進山西城
山西之戰戰敗，意味著黑旗軍的神話被打破，而法軍和清軍直接交火，則標誌著中法兩國已不宣而戰。
山西之戰只是開始，山西之戰一打完，中法兩國不約而同的做出了更激進反應。
對法國而言，欣喜和狂歡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追加賭注也是必不可少——眾議院又通過了追加戰爭經費的議案。
穩贏!
對大清而言，憤怒和失望肯定沒卵用，必須振奮精神，力求在一下次戰鬥中翻盤。
為此，清軍開始向越南繼續增兵，更深的捲入了一場對抗世界強國的戰爭中。
一場更大規模的戰役已經不可避免！
下一講，北寧之戰！（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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