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相爱,福满人间


2008年,我开始用影像记录爷爷奶奶的日常生活,至今已十年有余。爷爷奶奶生活在老家潘庄村,守着两片院落,种着四五亩田地,牧养着二三十只山羊,自给自足,身体康健。他们的感情没有太多的你侬我侬,平平淡淡的相守中,青丝不知不觉就成了白发。从爷爷奶奶的照片里,可以看到中国老一代农民夫妇的生活缩影。

奶奶18岁时嫁给爷爷,今年是他俩结婚的第65个年头。爷爷和奶奶性格迥异:爷爷憨厚少言,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奶奶热络外向,喜欢拉呱、保媒,看热闹串门子,两个人的日常生活轨迹也因此完全不同。图为2008年3月,晚上十点半,奶奶还在和我拉家常,爷爷早已入睡。每次回老家,奶奶都和我们拉家常到深夜,但是她总能在早上6点准时起床。早起开大门,是他们多年的习惯。奶奶说,早早起来把家门打开是勤快的体现,谁家懒睡

爷爷今年86岁,他的作息十分规律,不论冬冷夏热,每天雷打不动早上5点起床,晚上9点睡觉,整天忙于农活营生,就算遇上刮风下雨不能出门,他也会守在屋檐下修犁弄锄,或者挖砖撬瓦修整院子。图为2008年清明节,爷爷坐在院子里的香椿树干上缝补袜子。爷爷手巧,坚持节俭度日,旁边的小木凳是他自己做的,前面簸箕上的窟窿也是他用塑胶油脂补起来的。奶奶当天被请去帮村里的思胜老奶奶做寿衣,中午不回家,爷爷只能自己解决午


奶奶和村里的老太太们一起帮思胜老奶奶做寿衣。村里的少数老人保留着生前做寿衣的习俗,但是能做好针线活的人却不好找,奶奶算其中一个。

2008年7月,正在放羊的爷爷。村里到他这个年龄的老人平日大多会三两成伴,找个树下屋角坐在马扎或者石块上闲聊,但他从不参与其中,有时骑着三轮车或者赶着羊群从人群前默默经过,连招呼也懒得打。奶奶骂他:“贱骨头,干活命。”

2009年腊月二十九,爷爷和奶奶在打扫屋子。墙上贴着的明星挂历、年画以及我儿时的奖状,距今已有二三十年了。因父母忙于工作,我在一岁时被送回老家,跟着爷爷奶奶成长到六岁离开。但此后不论是外出求学还是结婚生子,几乎每个春节我都要回老家度过。


爷爷杀了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准备过年,被割喉的母鸡死在自己挣扎的血痕中间。

大年初六,爷爷奶奶邀请街坊邻居来家聚餐。儿孙平时不在身边,邻居给予年老的他们不少帮助。各家的男人作为代表出席,爷爷负责陪客,奶奶张罗后厨。桌子空处把“席口”的地方是我和父辈的位置,我们负责接菜。

2010年2月,爷爷和奶奶把刚出生不久、几近冻死的羊羔抱进闲屋烤火抢救。

2010年2月,爷爷骑三轮车载奶奶去镇上赶集。虽然村里有商店,他们还是习惯赶集购物。

2010年3月,奶奶陪着爷爷到镇上的诊所看牙医,制作满口假牙。他们认为大医院看病花钱多,无论如何也不去大医院看病。

2010年3月,家门外的玉米秸垛突然失火,爷爷和奶奶连忙起床到大门查看。奶奶怕有坏人趁乱偷盗,嘱咐我不要出门。当晚村里多处玉米秸垛起火,原因至今不明。

2011年3月,奶奶在厨房里收拾东西,我无意中发现她头部的一侧的头发脱落得厉害。奶奶50多岁时,头发就几乎白尽。她的眼睛稍长而尾角略微抬起,看上去精明又干练。

2011年1月,奶奶在一个丧礼现场捡到一截玉米棒。奶奶喜欢看热闹,谁家有什么红白事,她必定到场瞧个究竟。我自小跟着她没少吃结婚酒席或者丧事宴,她总是在酒桌下拽我衣服或者用眼神提示我去夹鸡腿,甚至干脆直接夹菜给我,这令我感到羞愧不已。我有时会当众揭穿她,但是没用,顶多换来一句“还是孩子”作为解释以缓和尴尬的气氛。即使现在面对已成家的我,她在餐桌上仍然习惯性地使些小动作让我多吃肉菜——我也无奈地习惯了

2011年5月,村里进行村委会换届选举,奶奶在现场投票。即使参与投票不计工分,她也愿意去凑凑热闹。


2011年5月,爷爷不顾我和奶奶的劝阻,爬上槐树为羊钩槐叶。1943年大饥荒时,10岁的爷爷爬树摘榆叶不慎摔下来断了几根肋骨,没有及时医治致使他驼背至今。

2011年5月,卖羊的爷爷为二三十元钱的零头和羊贩起了争执。爷爷一怒之下将钱甩在地上,和羊贩理论。

2011年5月,干活回家的爷爷在脸盆前洗手、“刮手”,一辈子的劳作磨砺出一双满是茧子和糙皮的手。

2011年6月,爷爷和奶奶因为琐事争吵,水杯被扔在地上。

2011年中秋节,爷爷奶奶趁着雨停的空挡,祭祀先祖和神灵。在过去,每逢重大节日,潘庄村民都会进行祭祀活动。而现在,只有一些老人还保留着这些风俗习惯,尊风尚俗是他们这一代老人的共同点。

2012年8月,爷爷80岁生日,在亲友的建议下,奶奶张罗爷爷来到县城的酒店庆生。爷爷很少离开老家,县城的环境让他多少有点陌生和不适。亲戚要送爷爷和奶奶回家,爷爷小心地钻进车厢。我有些难过,他一辈子也没有坐过几回车。

2013年1月,奶奶介绍成了一桩婚事,她到外村参加两人的婚礼。奶奶心眼活,性格外向,不认死理儿,说话办事软硬都行,年纪大面子足,劝人说事是一把好手,经常有人找她帮忙说媒。她自夸自己保媒至少成功一百桩了,这是好事,老天爷的功德录上有记录。爷爷反驳说也就五十桩,而我经常拿哪几桩最终离婚的例子出来调侃她,她哈哈大笑,不以为然。


2013年2月,过年前一天,奶奶梳头打扮,准备出门。

2013年9月,爷爷提着羊尾巴帮助母羊产羔。爷爷和奶奶养羊二十多年,羊群数量一直保持在二三十只左右。

2015年5月,爷爷在院子里焚烧垃圾。老家前后的邻居已经不在这里居住多年,他们的房子正逐渐颓塌。我曾几次向爷爷奶奶和父辈建议每月给爷爷奶奶一些生活费或者接他们离开村子,不要让他们劳作了,但是被他们当玩笑一样转移了话题。

2015年12月,一向身体康健的奶奶突然摔倒,脸上受了伤。

2016年1月,我和媳妇带着孩子回老家过年,爷爷奶奶乐呵呵地抱着我的双胞胎女儿拍合影,与老人不熟悉的孩子们却挣扎起来,哭闹不止。

2016年2月,奶奶牙病发作肿起了半边脸,爷爷为她递药端水。也许是受传统观念影响,爷爷和奶奶之间的感情表达非常内敛。每当看到年轻人亲昵的行为,奶奶就会嗤之以鼻,当作笑话。

2016年3月,夜晚,奶奶走在进村的小路上,闪光灯闪亮了她的白发。这十年,爷爷奶奶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是转眼间就老了一些。似乎衰老的进程不是循序渐进,而是在某个时刻突然显现。

2016年6月,爷爷和奶奶在村东建设的物流园空地上摊晒麦子。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但是他们怎样也不肯放弃耕种自己的土地。每当收获的季节,我和父辈就赶回去帮忙。实际上,我们也不善农作,每次都得依靠热心的乡友才得以顺利完成收获。

2016年7月,爷爷奶奶在家门口乘凉。奶奶拿大蒲扇指着天,和爷爷说着什么。

2016年8月,一个推销团伙进村搞活动,为吸引村民上当,连续几天以免费的噱头发放产品。奶奶“幸运”地领取了一瓶“漂柔”洗发水,开心回家。这瓶山寨洗发水,和正牌产品包装一模一样,只有品牌名字的一个偏旁之差。

2017年5月,爷爷打着赤脚坐在椅子上,粗燥的脚前是破烂的鞋底。

2017年5月,村北延修青兰高速公路,工地粘稠的泥浆被倾入河道,会闷死爷爷种在河坝上的杨树。爷爷晚上去工地旁把守,保卫他的树木,防止工地再偷偷倾倒泥浆。

2017年6月,在麦收地里劳动的爷爷背影,远处的奶奶和帮忙的乡亲也在劳作。当年刮了怪风,眼看要收获的麦秆被风旋得七转八歪,只能靠人工把麦秆扶立起来,收割机才能卷麦收割。大家都持着长杆揽正麦秆,只有爷爷横手上阵。

2017年6月,一位玩耍的小朋友站在我的镜头前,不远处,她的奶奶正和我的奶奶坐在路边拉家常。

这几年,最怕的就是深夜接到从老家打来的电话。年龄渐长,工作和家庭事务越来越多,回老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奶奶有时打来电话,说她前夜做梦不好,问我有没有什么情况。我笑她迷信,问爷爷在做什么。爷爷或者就在旁边坐着,或者在地里还没回家。有时,我也打个电话过去,说三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就挂了电话。图为2018年8月,我步行出村坐车回济南,不让奶奶送我,她就在后面一直跟着。当时是正午,头顶的太阳十分耀眼。3738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