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褚朝新
出品 | Vista看天下微雜誌
10月31日23時28分，重慶市萬州區一輛車牌號為“渝F27085”的22路公交車，墜江85個小時20分鐘後，墜江公交車車頭露出水面。
站在打撈船上的工作人員脫帽、鞠躬默哀，停靠在臨時救援碼頭附近的數艘船隻向打撈地點駛去，隨後救援水域停靠的船隻均拉響汽笛致哀。
28日10時08分，22路公交車在行駛中突然越過中心實線，撞擊對向正常行駛的小轎車後衝上路沿，撞斷護欄，墜入江中。初步核實失聯人員15人（含公交客車駕駛員1人）。
11月1日上午10點28分，萬州官方微博“萬州發佈”通報稱，“潛水員已將發現的遇難者遺體打撈完畢”，未公佈具體數字。一個小時後，萬州區一名區委常委向看天下微雜誌記者介紹，目前遺體已經打撈上來13具，還有兩名遇難的孩子的遺體尚未找到，仍在組織人力沿江搜尋。
2018年10月28日，一輛車牌號為“渝F27085”的公交車將本不相識的冉湧與周小波聯繫在了一起。
2018年10月28日上午10時8分，42歲的公交車司機冉湧駕駛的22路公交車在重慶市萬州區長江二橋上墜入江中，周小波76歲父親正在車上……
車上司乘無一倖存，這輛安裝著7個攝像頭的公交車至今暫時無法告訴大家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留下諸多的悲傷與待解之謎。
司機冉湧凌晨5點唱K
2018年10月28日，公交車司機冉湧在一款K歌軟件上用“龍行天下”的ID唱了一首名為《再回首》的歌曲。時間顯示，當時是早上5:24分。唱完沒多久，他就出門上班去了。
鄰居廖芳（化名）注意到，冉湧平時都是駕駛自己的小車去上班，“一輛黑色的小車，什麼牌子的不記得了。”
萬州22路公交車29日行車記錄表（成都商報客戶端）
廖芳與冉湧的家是緊挨在一起的兩棟私宅，冉湧住在三樓，廖芳住在隔壁一棟的一樓。後者經營一家小超市，冉湧則經常去買菸，“他抽的是19塊的黃鶴樓，在我們這裡還算可以的煙。”買菸時偶爾閒聊，冉湧說過，“想戒但戒不掉，只能少吃一點，吃好一點。”在重慶，人們把抽菸說成是吃煙。
廖芳印象中最後一次見到冉湧也是買菸。早上微涼，冉湧穿得很少，廖芳問他冷不冷，冉湧說剛健完身，並不冷。從冉湧生前的照片看，雖然已經42歲，仍保持著較好的體形。一起當過兵的戰友也說，冉湧愛健身，挺注意打扮。出事後，冉湧的這名戰友給冉湧的哥哥打電話慰問，冉家哥哥告訴他，幾天前冉湧還花3000多塊買了一件皮衣。
冉湧的多名鄰居介紹，冉湧的父母十多年前就租住在當地，冉湧離婚後與父母住在一起，目前正談著一個女朋友。
按照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從22路車調度室查詢到的發車排班時間表，冉湧駕駛的“渝F27085”號公交車最後一次駛出的起點站“港口”的時間應該是上午9:25。排班表上，冉湧的名字被寫成了“冉勇”，在他領取拖把、車用尿素等工作材料需要簽名時，他簽下的則都是“冉湧”。
起點站就在一家銀行的經營部門前。銀行的保安孫偉（化名）經常會跟冉湧等一眾司機聊幾句或一起抽支菸，“他是那種在外面耍的人，不是那種很怪的人。”孫偉解釋說，他說的“耍”是指常與人交往；而他所說的怪，則是指孤僻內向。言下之意，冉湧性格並不孤僻。
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通過冉湧的手機號找到了他的微信，微信名叫“龍行天下”，個性簽名是——有為有不為，知足知不足，銳氣藏於胸，和氣浮於面。
父母健在，離異但新交了女朋友，有小車，愛健身唱歌釣魚，生活看起來一切正常的冉湧駕駛著“渝F27085”從港口站出發了。
22路公交車行駛路線圖。（褚朝新 攝）
親情號“522”無法撥通
“渝F27085”沿著長江一路行駛，按照22路車調度室的材料，整個行程是29公里，不堵車的話，50分鐘左右跑完。
9:37分，周小波76歲的父親刷老年卡上了“渝F27085”。
一個半小時前，小學體育老師周小波開車將父親送到萬州的西山公園，“他說公園裡有菊花展，想去看看，我正好要出門去開會，就開車把他捎過去了。”出門前，周小波注意到老人穿著一件黑色的夾克、帶著一塊黑色的機械錶。
看完菊花展，周父要乘22路車獨自回家，從上車到下車，一共只有8站。平日裡，車駛過長江二橋的第一站是“二橋橋頭北”，在這一站下車步行幾分鐘就到家了。
10月30日上午，一輛萬州22路公交車內部。（成都商報客戶端）
10:08分，“渝F27085”撞上了對面一輛紅色小車，隨後撞斷了護欄，跌入長江中。此時，正是冬季蓄水期，江水深達70多米。周小波說，車墜江的地方距離“二橋橋頭北”只有幾百米了。
事發不久，萬州區應急辦等部門相繼向媒體發佈消息稱，紅色小車逆行導致公交車墜江。很快，萬州公安部門發佈警情通報澄清：紅色小車當時是正常行駛，是“渝F27085”越過了中間實線撞了紅色小車。
此時的周小波，正在參加一個會。半小時左右後，他接到了姐姐的電話，說父親的電話打不通。他並沒有在意，“我當時覺得，手機打不通很正常，沒有多想。”
周小波隨即得到了一個不安的消息，一輛22路車從長江二橋上墜江了。周小波除了是一個小學體育老師，還是民間救援組織藍天救援隊的隊員。聽說公交車掉到長江裡了，他立即在會場請假駕車趕往事發現場。
路上，他意識到父親看完菊花展很可能要乘坐22路車回家，但仍囑咐姐姐在樓下等父親，“他肯定會回家的”。
一邊開車，他一邊掏出手機撥下了“522”三個數字，這是他給父親設置的親情號碼。電話那頭，傳來了一段讓他更為不安的語音，“您撥打的號碼無法接通”。
周小波仍然沒有多想，他是萬州藍天救援隊的副隊長，知道公交車掉到長江裡是什麼概念，他要趕去現場參與救援。
萬州藍天救援隊副隊長周小波。（褚朝新 攝）
萬州藍天救援隊隊長駱明文介紹，周小波一直堅持在一線，前期和隊友們一起操作水下機器人探測“渝F27085”墜江的具體位置，上海打撈局接手打撈工作後一起都轉移到岸上做一些輔助工作，80多個小時堅守在現場，中途沒有回過家。因他父親在車上，中途被通知去採集過DNA，採完回到現場繼續參與救援。
駱明文告訴微雜誌記者，10月31日晚上，車被打撈出水之後，周小波才在11月1日凌晨2點多回了家。他說，第二天要去殯儀館看他父親，要回去收拾一下。
11月1日上午10點左右，周小波在殯儀館見到了父親的遺體。去殯儀館的路上，街道和社區的幹部們擔心遺體在江裡受到損傷，怕他看後受不了一直安慰他，“看到後稍微好受了一點，從遺容看，面部沒有什麼損傷，感覺他走得還蠻安詳。”周小波說。
為了回憶最後一次撥打“522”的時間，周小波掏出手機再次撥打了“522”，一直沒有哭過的他看著手機突然哽咽起來……
悲傷的不止周小波。冉湧的鄰居們介紹，事後冉湧的父母一直不願意見人。其居住社區支部書記告訴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事發後他提著牛奶去看望冉湧約80歲的父親和70多歲的母親，老人過於悲痛不願意開門。
10月31日晚，不願意見人躲到親戚家的冉母突然回家。鄰居們聽到老人的哭聲，上前敲門試圖安慰。老人沒有開門，並關掉了家裡的燈。
墜江公交車打撈現場圖（網絡圖）
有7個攝像頭的“渝F27085”
“渝F27085”有兩個司機，一個是冉湧，另一個司機姓曹，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多次撥打曹姓司機的電話，他均未接聽。
10月31日，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乘坐觀察多輛22路公交車發現，車上有多個攝像頭。
冉湧的一名同事證實，22路每輛車上面都有7個攝像頭。前門門口的車頂，有一個攝像頭，正對著駕駛臺，司機的一舉一動都被這個攝像頭記錄著；上門後，車頭廂頂中間有一個攝像頭，對著車內；前擋風玻璃的正中間下端，有一個攝像頭，記錄車的前方影像；方向盤左上方有一個攝像頭，所有從前門上車的人都能拍到。另外還有三個攝像頭，分別分佈在車後門和車尾。車後門，有兩個攝像頭，一個對著車門一個對著車內，車尾的玻璃還有一個，能記錄車後的影像。
重慶萬州墜江公交車被打撈出水。（網絡圖）
冉湧的一名同事向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介紹，出事後這兩天，他經常開著22路車聽車上的乘客發表各種議論，有人說是冉湧疲勞駕駛睡著了衝下去的，也有人說是車輛故障，有人說是車上有乘客跟冉湧吵架，他都默默聽著，從不插話。他認為，上述說法都只是傳聞，當時“渝F27085”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有攝像頭拍下的監控能說清楚。
不過，這名22路車司機說， 22路公交車的這些攝像頭並沒有將數據實時上傳到公交公司的監控中心，拍攝的資料都在車上的內存卡里，必須將監控記錄儀打撈起來後恢復內存卡的數據才能查明真相。
萬州官方多次發佈消息稱，“公交車視頻監控記錄儀結構複雜，需打撈上岸後才能由專業人士拆卸。”
10月31日凌晨0時50分，現場搜救人員將視頻監控記錄儀打撈出水並交給當地公安部門。11月1日中午，重慶市公安局有關人士向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證實，目前車輛的鑑定等工作已經交由第三方在進行，事故原因仍在調查中。
10月31日上午9:10分，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登上一輛22路公交車觀察發現，該車有座位40個。記者在起點站上車，乘坐了26站後下車，注意到乘坐該車的乘客多數是刷卡，但仍不時有人上車投幣。車上究竟有多少投幣的乘客，有待官方進一步調查。
閱讀更多精彩內容，敬請關注看天下微雜誌（vistazhiku）公號、微刊APP~
閱讀更多 Vista看天下微雜誌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