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魯冠球的葬禮結束後，莫凡獨自一人去了他的辦公室。
那是他最後一次踏進外公的辦公室。
莫凡是魯冠球孫輩中最年長的一位，小時候常在外公身邊相伴。而辦公室是魯冠球除了家之外，花時間最長的地方，因而莫凡許多時刻都在這裡度過。外公的辦公室對他意義非凡。
那天的辦公室和莫凡二十多年前見到它的時候——他已經忘了自己當時三歲還是四歲——沒有什麼變化：約莫15平方米的空間，擺著一張小小的辦公桌，桌面上一塊透明的玻璃板壓著好多好多照片。
那些都是外公最珍惜的家人的照片。裡面有三張是莫凡的，一張是他小時候蹣跚走路，一張是他大學的畢業單人照，還有一張是他們的全家福。
在辦公桌的對面，挨挨擠擠地擺著兩把椅子供訪客使用。
莫凡在面對外公座位的其中一張上坐下，就像往常一樣。
那天的辦公室很安靜。
以前，莫凡每次走進外公的辦公室，都一定會有“背景音”。那是外公打開的電視，在播放著新聞。“外公辦公室的電視機永遠都開著的，他不看屏幕，但是他會一直聽著。他每天要吸收很多很多資訊，還有一個專門的秘書團隊，每天的工作就是為他提供當天的新聞剪報。”
如今沒了這背景音，熟悉的辦公室好像也變得陌生了。
“其實我在外公的辦公室裡，並不十分自在，聊天的氛圍也要比家裡嚴肅。因為外公之於我，不僅是尊長，更是人生導師。所以坐在這裡面對他時，心中總有些敬畏。”
莫凡高中就出國唸書，離家萬里，每次回國也是星月兼程、寥寥數日，但他一定會去三個地方：爺爺奶奶家、外公外婆家，還有就是外公的辦公室。
“但即便覺得約束，也還是很想、一定要來這裡。”
那天，他在外公的辦公室呆了大概半小時。他打開外公抽屜，看到了厚厚一疊紙，裡面是魯冠球用日本小毛筆在白紙上做的練字習作，大多都是他的人生格言。
莫凡把那疊約莫40~50張紙都翻閱了一遍，挑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張，拍照，存進手機裡。然後他把這些紙重新對齊，放回抽屜。
今年是魯冠球逝世一週年祭，莫凡也從美國請假飛了回來。
這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沒有去拜訪外公的辦公室。
他不知道那疊紙，是不是還靜靜躺在外公的抽屜裡，抑或是由人整理收納進了萬向的檔案室。
但他知道，每天都有人走進那件小小的辦公室打掃，開窗讓新鮮的空氣飄進來。
只是那臺本該播報著每天新聞的電視機，再也不會打開了。
早前莫凡曾經問我，在你們眼中，我外公是什麼樣一個人。
昨天，我問他，你為什麼會關心這個問題？
他說：
我很希望聽到大眾對我外公有積極的評價，和我一樣曾被我外公激勵。
我覺得很驕傲。
《寫在外公一週年祭》
文/莫凡（90年出生，現在美國從事金融行業）
外公逝世一週年，總想寫點什麼。幾次提筆，思緒萬千，改改修修，終不成文。
於我，很多外公的為人處世之道是我希望保留並延續下去的寶貴財富。外公這一輩子，都在給我上課，故索性把我從外公那裡學到的整理成文字小記，以供時刻參讀。
1 | 紮實基礎
對外公文字的最早記憶來源於父親辦公桌上一張公文紙上的一句話——樹叢根腳起，根深才葉茂。這是外公寫給父親的，後來被父親鑲嵌在了鏡框裡擺在書櫃上以供勉勵。
長大以後聽到外公經常提及的一個詞是“實力”，他有一句抄寫在小紙條上的話是這樣的：
“要有實力，達不到的目標不要怨天尤人，要靠自己的專注和不懈的努力；實力來源於平日裡的積累，水滴可穿石，積少便成多。”
2 | 制定計劃，遵守時間
外公有一份常年固定的時間表，他的行動會嚴格遵守時間表上的安排。
在諸如會議或者宴請這些場合的時候，他總是會要求提前10分鐘到場，他說，“我早到一點沒關係，提前把時間預留出來就好了，但是遲到了總是會不好意思的”。
3 | 如果不是因為迫不得已，晚飯一定要回家跟家人吃
外公的時間表上，一定會有一項回家吃飯的計劃。他從不加班外，也幾乎不外出應酬，每天都要回家陪我外婆吃飯。
我記得在我大約9歲的時候，暑期回杭州總是喜歡在舅舅的辦公室玩，當時舅舅和我現在的年紀差不多，開始在萬向集團輪崗。
有段時間，舅舅經常不回家吃晚飯，有一天外公下班時，就親自來舅舅辦公室找他，讓他回家吃飯，舅舅說不回去。雖然已記不清各種細節，但面對兒孫一向是“哈哈哈”大笑的外公暴怒的樣子，卻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外公總是說：“家裡的飯菜多好吃啊，哪裡的飯菜都沒有家裡的好吃。”
我想，這大多半原因是因為外婆，這其實是一種簡單質樸的愛。
4 | 要有求知慾，保持對新鮮事物的好奇
每每跟外公聊天的時候，他總會詢問我，關於我所聽到或者接觸到的新鮮事物，有時候還會一起探討。
他的求知慾非常強，每天攝入的信息量也非常大。
每次去外公辦公室看望他的時候，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閱讀他遞過來的實時資訊。
5 | 食飲有度，切忌浪費
酒不可貪杯，飯菜不可超量，切忌浪費。
外公是一個很愛吃的人。但外公的午餐從來都是葷素搭配，量少而精，他午飯時“吃”的更多的，恐怕是當日的時事要聞。
晚飯外公也不敢懈怠，不肯把腰帶的鬆緊解開，強迫自己少吃一點。
對於在外面吃飯時的剩菜剩飯，他總是強調要打包回家。
6 | 把自己包圍在高質量的朋友圈
外公經常跟我說要廣交天下好友，但是不可泛泛而交。
但有一點切記，不管有沒有深交，待人一定要真誠。
7 | 遇事不怒
外公晚年有一個很可愛的習慣。
有一次我回到外婆家，發現房屋中很多角落都貼了一張寫著“遇事不怒”的紙條。
我問外公這是什麼，外公說這是他為了時刻提醒自己在遇到不好的事情時要剋制自己的憤怒情緒而寫下的，貼在房屋中很多地方，便能讓他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以上所寫只是我現今能想到的，如有疏漏，日後補上。
這一年多來，我唯有專心致志工作，把外公寫的話語貼於辦公桌上以激勵自己。
但終不能釋懷的，是身邊永遠缺失了一個我信任的智慧的聲音。
就像是一艘大船在心裡沉沒了，我曾經並沒有意識到但實際上深深依賴的一個龐大力量，就這樣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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