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以兩位醫生為首，掀起了對雲南白藥牙膏的征伐之戰。
戰火燃於一個信息：
雲南白藥牙膏號稱靠中醫秘方止血，但實際上，它用了一種叫做氨甲環酸的“西藥”！
更有醫生出來指出，氨甲環酸是用於手術中止血的藥物，是處方藥，怎能隨便用於牙膏裡呢？
一場對雲南白藥集團的雷霆攻勢。大有刺破青天鍔未殘之勇。
我看到了質疑，老實說，看到氨甲環酸一說時，我也心裡咯噔了一下，啊呀，還有這事兒？接著，在短短几天時間，不僅僅個別醫生髮布，不少科普大Ｖ也轉發或發言，微博上已經形成了矩陣，果然，次日，官方媒體開始陸續跟進。
不到一週時間裡，雲南白藥牙膏的品牌被射得千瘡百孔，從一則小小的牙醫吐槽，發酵到對“法律、監管、市場、上市”等全方位的３６０度的無死角射擊，在蟄伏已久的對中醫藥的不滿的情緒上翻騰，蔚為壯觀。
真相到底是什麼？氨甲環酸是處方藥嗎？雲南白藥牙膏是白藥還是毒藥？
02
我有顆智齒，沒長好，歪了，像一個趴著的狗，牙刷毛總刷不到牙齒裡面。
兩年前，醫生就提醒我拔了，因為已經牙窩溝裡有點兒齲了，又不容易清潔到，會一直齲下去。
我怕拔牙，就拖延。
後來就老疼，隱隱作痛。我知道是齲齒，可我怕拔牙啊，還是拖。
我一個助理跟我說，雲南白藥牙膏止疼。
我橫了她一眼：“少扯淡吧你。”
她們都知道，我這個人是不吃中藥，也強烈勸阻周圍任何人吃中藥的，原因無它，中藥藥材大面積重金屬超標，臨床的毒理作用根本沒有具體的測試數據，經常造成藥物性肝臟損傷，腎臟損傷，瞎吃吃壞了無數的肝腎。
結果她給我買了一條，說你試試。她給出的理由無可推卻：“我就是牙疼，刷了這個以後見效了。”
一本書，都比不上你身邊的一個信任的人的實證啊。
我很有骨氣地瞪了放在洗漱臺上的牙膏一眼，擰開了。
——這不是疼嗎？
死馬當活馬醫，就刷了刷，我沒有牙齦出血的問題，就是齲齒引起的疼痛。
刷了一天三次，如我助理預言，第二天真的不疼了。
不疼了以後我還是用普通牙膏刷刷。
我當時就琢磨，配方里可能有抗生素或其他消炎（藥）成分，當然，也有可能來自所謂某個植物萃取液，確實很多植物萃取液有消炎止疼作用，比如類似毛茛啦，西方也承認，現代醫學沒完善之前，歐洲人經常用它消炎殺菌。比如青黴素就是弗萊明從青綠色的黴菌中提取的。
當然不管它是啥，對我來說，它此刻對我是有用的。我很清楚此刻最需要的是去拔牙，可是我我就是怕啊，我就是不想去。（當然最近要去了）而在不去醫院不想拔牙也不想牙疼的糾結裡，一隻牙膏幫我解決了這個矛盾，讓我可以得過且過地過下去。
我並不是不知道，牙齒最終還會再疼的。畢竟——它蛀了。
牙膏最多緩解，最多維持會，根本問題沒解決，那隻牙齒遲早再次造反。那又怎麼樣呢？我害怕面對去拔牙的那一天。
這樣的一隻“緩解”（有人說這是掩蓋症狀）症狀的牙膏，為什麼有市場？
因為市場在那裡。
中國的牙醫數量不夠，質量良莠不齊。尤其在廣大農村，拔牙治牙都是一個痛苦而費錢的事兒。各地鄉鎮活躍著的牙醫，有多少是有執照的醫生？
而你讓一個農婦，為看牙跑進城？在她的世界裡，這個理念，太遙遠了。絕大多數中國人還在認為“牙疼不是病”呢。
03
只要不是要命的事兒，中國人都不想看醫生。
我姑姑，她快80了，全身各種疼痛，絕大部分是年老和損傷。
身為農婦，按照《五千年農夫》和《人類簡史》所介紹，從人類馴化小麥——或被小麥馴化的那一天起，腰椎間盤突出和骨骼的過度勞損，就與人類如影隨形。
她住在鄉下，每年還下地收玉米紅薯蘿蔔，南瓜野菜啥的，每年都送不少給我爸爸媽媽，他們仨老觀點一致的是諱疾忌醫。沒事兒有點疼痛就是不去醫院。勸不了。勸多了急眼。（您想想我的牙就知道了）
我勸過姑媽去檢查身體，比如她的腰疼很顯然是椎間盤問題，可是這都十來年了，她還是不要去。一晃就快八十了。
她選擇也許是對的，她住在鄉下，為腰椎病跑去鎮上醫院，拍Ｘ光，開刀——她聽起來就害怕。小地方也許開刀還開出問題。而接她去大城市看腰疼，這是斷斷不可能的事。她既害怕大醫院，又覺得自己麻煩拖累了人。
真正幫到她的，是我在國外發現的止痛藥布洛芬。美國的布洛芬是非處方藥。我在美國醫院裡跟醫生說“疼”，她們馬上愉快地給我幾片這個藥。效果極佳。而且，是非處方藥——超市就能買到。
於是我每次回國都會帶好幾瓶。
也帶了布洛芬給姑媽。起初她不信，後來吃了吃，太好了。真正讓她困擾數十年的勞損、腰椎疼痛，驟然間離開了身體——哪怕是幾小時。一直隱隱作痛或劇烈疼痛的人來說，這幾小時，何等甘美？
啊，不疼了。不疼了。
不用家裡給我轉述姑媽的感受，我抿嘴一笑。
這都七八年了，每年我都帶一大瓶500粒裝的給她。
她很省著吃，還分給周圍也有疼痛的老人家。
這個就是現實。在疼痛面前，誰能救我於水火，誰就是硬道理。
我們也許永遠對抗不了某些病痛，也許不可能享有應有的醫療。
這個時候，那些由自己決定的，迅速的，可以安撫一下生活中的不良狀態的東西，也許不是最好的處理方案，但它有存在的空間。
因為這次牙疼喉嚨痛，美國的朋友給我弄了一堆非處方藥。直接可以安撫鎮痛消炎的，超市或藥房，非處方。有售。
他們告訴我，美國別的不多，非處方類的止痛藥，可以簡單但絕壁有效的止疼手段，多如牛毛。因為美國醫生很貴，而且看醫生不方便。環境逼迫人自救，所以大家都喜歡不需要醫生處方，隨手可得、馬上緩解疼痛的東西。
光我牙疼，朋友們就弄來了：
圖一：抹劑，抹上整個舌頭牙齦全部腫大麻木。和國內外敷的麻藥一樣。絕壁不疼了！你連感覺都沒了！朋友們笑著說，這往往是你在急診室等醫生，疼得死去活來而還沒輪到你時的救命仙丹。
啥，說好的等候醫生處置，不要用鎮痛劑遮掩症狀的呢？
美國朋友瞪了我一眼，幾乎咆哮：“這是我的身體——這是我的疼痛——！”
圖二：噴劑。咽喉鎮痛。效力幾乎同上。
圖三：救命的布洛芬。
04
咱們國家沒有這麼多這麼齊全方便的止痛非處方藥。就算有，效果也很一般。
你就算是安慰劑，也缺很多產品。
不管中藥還是西藥，都缺很多真正貼心的好使的非處方日用品。
比如咳嗽，日本就有從漢方里精製出來的一種潤喉止咳的丸藥，超級好吃，吃過的人都說管用。我也吃了幾顆，挺好吃的，喉嚨也舒服，止咳效果還行。在日本也算是藥——非處方。完爆我國止咳糖漿、潤喉糖、甘草片等等。
這是空間所在吧。我們在這個醫用—民用之間的空間裡，缺很多產品。而這樣的缺失，是科技醫療企業，對於百姓生活的傲慢與無知。
它並不真正體恤用戶。
其實它們本來只需要在一個痛點上，把產品做透了，做到體貼入微，就會百年暢銷。
就說我家常必備的聯邦制藥的阿莫西林顆粒（注意，是處方藥，請遵醫囑及藥品說明），小朋友扁桃體發炎、呼吸道感染什麼的，挺好用。那種金黃色的顆粒是小孩子喜歡的水果口味，微甜而不齁，從６月大小寶寶到１０歲小孩子，都喜歡吃。它顆粒又極其細微，入口就溶解，非常好喂。而其他一些類似的產品，甜味劑明顯有種怪異的味道，非常不自然，小孩子就是不喜歡。——這，就是硬傷。
還有在國外看到的液體創口貼，大號創口貼，超大號創口貼，光創口貼有幾十種型號。手上割了個大口子，國內肯定是要去看醫生，縫上幾針，他們硬是能家用急救包給處理了。就算不能自己處理，在去醫院的路上，也多少能幫你止血。都是真正深入到用戶生活裡的——給你生活打補丁的產品。
在不舒服——和立即去看醫生之間，這個地帶，有無數的空間，卻缺少產品。
那麼雲南白藥這類的牙膏，就有了市場。
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05
回到氨甲環酸。氨甲環酸是啥玩意兒？
氨甲環酸是日本人發現的，一位日本女學者在二戰後研究中發現的，它本身廣泛存在於自然界裡，也是大多數國家批准在日化用品裡使用的化工原料之一。
氨甲環酸作為化工原料是被許可使用在牙膏裡的，著名的獅王牙膏裡就有！
氨甲環酸片是藥物，藥物是需要處方開出的，這是兩個概念，您明白嗎？
硝酸甘油是化工原料，沒錯，做炸藥的那個。硝酸甘油片是國際通用的心絞痛患者隨身必備藥品。
這也是兩個概念，您明白嗎？
您不能說，硝酸甘油片是處方藥，所以其他一些產品，尤其是日用化工產品裡，沒有醫生開處方就不準使用硝酸甘油吧？
別一提化工原料就急。
我們生活中的一切，都和化工原料緊密結合。
比起氨甲環酸讓大家焦慮，不如看看和氨甲環酸排列在一起的苯甲酸鈉吧。——它是防腐劑，是用於內服液體藥劑的防腐劑，有防止變質發酸、延長保質期的作用。過量服用會對人體肝臟造成危害，甚至致癌喲。
——雲南白藥牙膏裡，除了氨甲環酸，還有苯甲酸鈉呢。藥理上來說，毒性更強。
等等，為啥大Ｖ們不ＤＩＳＳ這個事兒？
因為，幾乎所有的化妝品、牙膏，全世界的這類產品裡都會添加苯甲酸鈉。
不止是牙膏，你家小朋友吃的小餅乾，小蛋糕，酸奶，你拿在手裡的烤麵包，泡麵，辣條，一切精製加工過的零食裡，都有。你隨便拿一個零食，上面都會列出這個成分。
不添加，這些富含著蛋白質、脂肪、糖和澱粉的食物，活不出保質期。
所以它被允許添加。
添加，經過了現代工業產品的計量，被認為是安全值範圍裡的。
同樣，在牙膏中被廣泛使用的氟化物，氟是什麼？您家裡空調機裡定期添加的氟利昂就是氟化物。氟化物可以是劇毒物質。
高露潔等牙膏裡都含有氟化物，甚至含量已經接近了紅線。
但它是在合法的工業產品認證標準範圍裡的。
那為什麼沒有人出來ＤＩＳＳ高露潔呢？
為什麼一定要揪住雲南白藥牙膏往死裡打呢？
在現代企業中，所有的從流水線上下來的產品，必然都是工業化的產物，牙膏是日化產品，屬於輕工業產品。
當然有人會說，雲南白藥牙膏不是以中藥止血為噱頭嗎，為啥還要用氨甲環酸這樣的新發明（西藥）。不管雲南白藥止血與否，它如果當年能起到作用，無非也是古人在千年的經驗主義裡，發現了某個植物／礦物能止血，而它能止血，都是因為某植物或礦物中富含某種物質。比如，青蒿中的青蒿素，對瘧疾有效。比如銀杏裡的銀杏總黃酮、銀杏內酯，對血管有好處。
氨甲環酸也是廣泛存在於自然界的物質。
過去雲南白藥為啥能止血，估計也是這些年經過研究才逐漸知道那些萃取物有用的。
在原有的產品基礎上，添加進另一種已經驗證有效安全止血的物質，怎麼就成了欺詐了。
２０１４年起雲南白藥牙膏開始添加氨甲環酸，難道說之前就一點兒效果沒有？
人家牙膏也沒說，用了雲南白藥牙膏你以後別看牙醫啊？
要說牙膏廣告，當年的藍天六必治：＂牙好身體就好，吃嘛嘛香＂膾炙人口，都號稱“六必治”了，你覺得大家就因此不看牙醫，靠藍天牙膏治療牙病嗎？
如今有廣告法，有藥監局，有衛生法，覺得它產品有問題就上報啊，有了結論以後我們一起擼袖子滅它，何必未審先判，開媒體法庭呢？
06
我本身是不信任中藥的。
為此，得罪了很多中醫粉。
但我是尊重中醫的一些養生理論的。
就現代醫學研究，也認為生命的長度由端粒體長度及磨損速度決定。
而如果我們儘可能地善待自己身體，如善待環境，減少磨損，真的可能減少很多疾病。
從文化、哲學及世界觀角度去看待中醫。（雖然中醫產業衍生了很多很多騙子，不過這個不是我們今天分析的）平衡之道是中醫的核心思想。
養育好身體本身，善用肉體，不去戕害它，把心的問題在心解決，系統解決，而不是變為疾病釋放。
這是我理解的中醫的道理。
我更期待中醫醫學部分精粹，能夠融入現代文明，成為現代醫學的一個分支/補充。
允許中醫的精華部分（中醫是經驗主義的沉澱），應該以現代醫學研究的形式，逐漸通過實驗、數據、臨床等方式被保存。
日本和韓國都在這麼做。９０％以上的從中醫藥傳統經驗裡製造出來的藥物，都在日本專利裡。它們把它叫做漢方藥。
民用、便利，賣得很火。
不封神，不歧視；不論斷，也不吹捧。客觀地就事論事。
做建設性的事。
——就像對待所有的一切。
不是嗎？
最後，我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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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牙齒問題請遵醫囑。並相信專業醫生意見。切記。切記。
2、原料使用是否合法問題請問藥監局。
3、對民企口下留情。如果並不是十惡不赦的，並沒有作惡，【或至少沒證據證明其作惡了】，就口下留情。它們背後，幾萬個工人幾萬個家庭。圖一時口快，企業一旦死了(輿論風暴裡死一個企業分分鐘的事），人家幾十年幾百年基業毀於一貼，萬一最後又證明它其實無害（也許也無益），誰買單？誰重建？那不一樣也是血流漂杵的悲劇？
真毀了，就沒法重建了。刀下留人啊。
某種意義上，它可能是到了一個民企生死存亡的關頭。
有人說，這麼大一個上市公司，難道沒有公關部門嗎？第一，多數中國企業根本沒有好的公關部門。甚至沒有真正的公共關係人才。第二，公共關係對於中國大多數企業、個人甚至政府部門來說，都還在非常原始的時期。
再說句難聽的，別說是民企了，一旦輿論鼓譟起來，就算是國字頭出來闢謠，也無濟於事。還記得當年的地震搶鹽事件嗎？舉國上下幾乎開動了全部媒體及政府機關，才遏制了謠言。如今，十年了，不知道當年屯鹽的人，那些鹽吃完了沒。
氨甲環酸讓你不爽，對不起，２１世紀的早晨，生活每天都給你端一客鮮奶椰蓉麵粉烤制的苯甲酸鈉。
這就是工業文明。
小貼士
氨甲環酸是美白丸裡的主要成分。一些被我國愛美女生弄來吃的“美白丸”就是日本的一類醫藥品（處方藥）氨甲環酸片，這個就要慎重了，周圍朋友從日本搗鼓美白丸回來當保健品吃的挺多的，擦亮眼睛看看成分再吃，有沒有必要這麼吃能不能長期這麼吃。如圖這兩款明星推薦的美白丸，不少人在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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