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意導言
法國前進運動由2017年法國總統候選人埃馬紐埃爾·馬克龍於2016年4月6日組建。2017年5月7日，前進運動主席馬克龍當選為新任法國總統。5月8日，馬克龍辭去“前進”運動主席一職，前進運動更名為“共和國前進”運動。馬克龍及其首創的運動形式的競選方式，在法國政治競爭中取得了巨大成功，引發了歐洲各國的關注和思考。克勞迪婭·齊奧利斯（Claudia Chwalisz）在《卡內基歐洲》雜誌上撰文分析了馬克龍及其前進運動的獨特之處和此種模式對其他國家的借鑑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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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政黨衰落，
運動式競選會成為新的競選方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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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laudia Chwalisz
翻譯：蔣雨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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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法國前進運動最初是一場草根運動，在埃馬紐埃爾·馬克龍（Emmanuel Macron）強有力的領導下發展壯大。它的可持續性將取決於調和這些截然不同的政治形態。
這篇文章是重塑歐洲民主計劃（the Reshaping European Democracy project）的一部分，這是卡內基民主和法治計劃（Carnegie’s Democracy and Rule of Law Program）與卡內基歐洲（Carnegie Europe）的倡議。
圖為埃馬紐埃爾·馬克龍
來源中新社
近年來，歐洲出現了意識形態多樣化的政治力量的崛起，這些政治力量將自己標榜為運動而非政黨。在意大利，五星運動（the Five Star Movement）在2018年3月的議會選舉中名列第一。我們可以黨（Podemos）已經確立了其西班牙主要政治角色之一的地位。塞巴斯蒂安·庫爾茨（Sebastian Kurz）贏得了奧地利在2017年10月的選舉當選總理。就連英國工黨（Labor Party）現在也強調其運動的性質。最成功的是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的前進運動，運動發起一年即迅速獲得國家權力。但是馬克龍創立的前進運動，後更名為共和國前進運動（La République En Marche，簡稱LREM），是一種新型的政黨與運動的混合體；它是在沒有歸屬於已有政黨或抗議運動的機構的支持下成立，並且也沒有知名公眾人物為其呼籲。
共和國前進運動並不符合傳統政黨將自己重塑為運動或更廣泛的政治運動的趨勢。傑里米·科爾賓(Jeremy Corbyn)接管工黨、庫爾茨(Kurz)當選奧地利人民黨(Austrian People 's Party)主席都是典型的例子。在這些案例中，變革開始於新領導人上任之前，並開始利用各自黨派的長期存在的結構和穩定的資金安排以將自身重新命名為運動，並從根本上改變其政治議程。
然而，共和國前進運動不是由抗議運動自發形成的自下而上的激進主義的產物。雖然共和國前進運動時常因為它的運動性質、反建制的政治修辭以及“不左不右”的定位而被比作我們可以黨和五星運動，但其有自己的特殊之處。我們可以黨和五星運動都是由基層反建制運動發展起來的，但在2016年，政府部長埃馬紐埃爾·馬克龍建立共和國前進運動專門幫助他競選法國總統。
圖為讓-呂克·梅朗雄
在國內，馬克龍的共和國前進運動與讓-呂克·梅朗雄（Jean-Luc Melenchon）組建的政黨不屈的法國（La France Insoumise，簡稱LFI）有一些相似之處，它的動員策略和非正式的組織結構都由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領導。關鍵的區別在於，在不屈的法國成立之初，也就是2016年，梅朗雄（Melenchon）已經是一位著名的公眾人物，自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他一直是法國政壇的老手，他可以獲得各種極左政黨機構的支持，包括他之前創立的左翼政黨。相比之下，在法國總統選舉中，馬克龍是第一個在沒有政黨支持或者尚未成為久負盛名的公眾人物的情況下真正具有競爭力的候選人。當他宣佈參選時，除了政治專家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誰。
鑑於它的特殊性，一個重要的問題是：共和國前進運動的崛起對歐洲的民主意味著什麼。馬克龍強大的領導力和基層協商的結合是否可以持續?這種模式在其他國家行得通嗎?或者它是法國特色的產物?
建立新路徑
馬克龍並沒有提出一套預先確定的政策主張從而自上而下地建立共和國前進運動，而是採用大規模的與公民對話的方式。這項名為“大遊行”(Grande Marche)的運動擁有5000多名志願者，他們在全國範圍內對25000人進行了大約45分鐘的深度訪談，詢問他們對法國的看法;他們自己、他們的家庭、他們的社區面臨什麼問題;他們對未來的希望。所有這些信息隨後被整理反饋給前進運動中政策專家團隊。
歐洲沒有其他領導人在成立政黨或發起運動之前進行過類似的公共活動。幾乎所有的政黨都通過民意調查或設立焦點小組瞭解公眾歡迎怎樣的政治立場，但這通常是小規模且在幕後進行的。共和國前進運動進行訪談並以長達176頁的對法國問題報告進行結果分析的形式是前所未有的。馬克龍在競選時使用的語言和他選擇關注的問題真正引起了許多選民的共鳴;這些努力建立在對人們開心與否和他們想要看到的變化的深入理解的基礎上。可以說，馬克龍很成功，因為人們覺得他們在新的政治方案中獲得了真正的發言權。
從一開始，共和國前進運動就不論黨派歸屬地對任何感興趣的人開放。它代表了會員模式向追隨者模式的轉變——這也被歐洲其他一些運動和政黨借鑑。共和國前進運動的官方追隨者提交了他們的聯繫方式並同意遵守其憲章，但他們不需要像大多數政黨的成員那樣進行捐款。最新的數據(從2017年10月開始)顯示，現在大約有40萬人是官方的追隨者，這個數字遠遠高於其他任何一個法國政黨的成員。共和國前進運動開放的在線追隨者模式不僅使其以低成本方式獲得其支持者和潛在目標選民的數據，也使得該運動能夠收穫小規模捐款，以資助馬克龍的總統競選活動。除了貸款約800萬歐元(約合980萬美元)外，他的競選團隊通過這些捐款籌集了650萬歐元(約合800萬美元)，平均每個小額捐款規模250歐元(約300美元)。雖然此種方法並非馬克龍首創——美國民主黨在2008年奧巴馬總統競選期間通過小額捐款籌集了大量資金——但他成功地使改種方法在歐洲形成了前所未有的規模。
獨立於既有政黨結構的官僚機構和內部政策，以及傳統資金來源的附加條件，意味著共和國前進運動可以做出更快、更靈活的競選決策。正如共和國前進運動在里昂的協調人布魯諾•邦內爾(Bruno Bonnell)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的那樣，“我們更像游擊隊。我們是流動的，我們是行動迅速、決策果斷的。我們出乎意料地聚合了一種巨大的…高漲的情感。馬克龍的總統活動不是由當地政黨辦公室運作的，而是由數千名無償的志願者進行的，比如邦內爾(Bonnell)，他主要從自己的家、汽車、公寓和公共場所(如酒吧、餐廳和社區中心)支持馬克龍的選舉活動。
馬克龍的方法意味著他的核心主張——更新政治階層，可以被嚴肅對待。在總統和隨後的議會選舉中，共和國前進運動的部分吸引力在於，其反建制言論獲得了踐行。一半的候選人是女性，其中一半來自公民社會而不是政治世界。現在，國民大會的四分之三成員以前從未當選過，由此形成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年輕、更多樣化的人員組合。然而，批評人士認為，這種發展是精英主義的復興，因為大多數新當選的共和國前進運動成員都受過高等教育，其中大部分具有商業和管理背景。
複製和維持此種運動形式
馬克龍和共和國前進運動出人意料的空前成功引發一個疑問:這種方法是否可以在其他歐洲國家複製，以及這種模式在法國的可持續性。參與政治的企業家可以從中獲得如何找到一個新的政黨運動（進行資助）的經驗嗎?最初的公眾熱情能否保持到2022年及以後的法國大選?
很難想象，馬克龍採用的方法在歐洲其他地方能像在法國一樣有效。法國的半總統制及其獨特的兩輪投票安排，意味著總統候選人的個性和形象非常重要。由於法國本質上是選舉一名強有力的行政人員，因此有可能發起一場圍繞一個領導人的運動，而此種發起方式在其他歐洲國家實踐起來更為困難。同樣的情況在決定議會選舉的結果方面發揮著巨大的作用，這通常發生在總統選舉幾周之後。然而，這並不是說類似的選舉情況在其他地方不會發生。至少部分共和國前進運動的實踐可能會在其他地方引起共鳴。
其他國家當然可以複製的是馬克龍和他的支持者們組織的真正的公民對話。鑑於許多選民現在不太傾向於按照傳統的政黨路線思考，共和國前進運動能夠制定一個新鮮的、有趣的選舉議程和擁有融合左派右派元素的政策平臺，這使得馬克龍在傳統政黨中脫穎而出。在進行深入磋商的過程中，並沒有什麼獨特的法國式做法以使原有的、令人信服的政策平臺受到民眾歡迎——這種方法應該是很容易借鑑的。
圖為2017年法國大選
來源環球網
此外，共和國前進運動不僅從其他政黨那裡獲得了一些想法，而且還超越了黨派分歧，在一個先前未被佔領的政治空間中創建了一個新的選民聯盟，這個聯盟是親歐洲的、經濟自由的、致力於社會保護的，並且強烈反對民粹主義、極右翼的國民陣線（the National Front）。這對越來越厭倦陳腐的黨派分歧的法國選民很有吸引力。若其他歐洲國家的選民有同樣的想法，這種超越左派和右派的聯盟可能會在法國以外獲得支持。
在可持續性方面，目前對2019年歐洲議會選舉的民意調查表明，共和國前進運動遙遙領先於其他政黨。這表明，這一運動很可能在短期內保持其勢頭，而法國則給予了馬克龍一個改革國家的機會，儘管法國或其他地方沒有先例可循。奧地利的塞巴斯蒂安•庫爾茨的執政時間比馬克龍更短，而意大利的“五星運動”也只是剛剛開始考慮如何組建一個國民政府。因為選民感到新奇而在一個強調以不同的方式進行政治運作的平臺上獲勝是可能的，但是贏得了國家權力後保持這種方式就很難了。從長遠來看，對於馬克龍和他的政黨運動來說，此種新奇感也很容易逐漸減少。
自法國總統和議會選舉以來，共和國前進運動保留了其追隨者的成員模式，但在其官僚機構和地方政府方面則正在發展為一種更為傳統的政黨結構。這是一種自然的發展，因為當地的支持者們以更有組織的方式聚集在一起，共和國前進運動以其議會代表制從國家獲得了大量資金。
這種變化對共和國前進運動未來選舉前景的影響是不確定的。這可能導致其面臨與其他政黨類似的問題:當擁有政治野心的人加入當地團體以提高其黨內地位並被選為黨內代表參與選舉時，他們可能自認為因其對於政黨投入的時間和精力而應獲得更大的選舉機會，從而反對目前更公開的選舉過程，而此種選舉過程恰恰在2017年確保了共和國前進運動有很好的性別平衡和多樣性的候選人。在去年11月的無異議選舉中，克利斯朵夫·卡斯塔納(Christophe Castaner)當選為共和國前進運動的新領導人，引發了一波小小的辭職潮;追隨者們想要更多的發言權。這標誌著共和國前進運動變得不那麼開放，不那麼自下而上。
然而，與此同時，共和國前進運動仍然是一種流動的、志願者為主力的運動，它保留了其競選模式的某些方面。地方團體可以被創建並輕鬆地運行。志願者們將構成另一場“大遊行”的人力資本的很大一部分。大遊行開始於2018年4月，是一場旨在為2019年歐洲議會選舉擬定政治宣言的後續大規模的共和國前進運動促進磋商活動。該黨正尋求再現其總統競選的成功。為共和國前進運動的政治宣言集思廣益的專家團體似乎依然活躍，他們的長遠觀點是在未來的選舉中競爭，並與更廣泛的公眾保持持續的對話。然而，這些團體是否能對政策產生切實的影響還有待觀察。
這些對可持續發展的挑戰，將與歐洲各地密切關注共和國前進運動的其他運動和政治家關係巨大。這些問題表明，高水平的政治成功需要不斷努力以保證一項運動的民眾支持和參與。
將強有力的領導和運動型的政治活動相協調
馬克龍的統治風格(像羅馬神朱庇特)與先前法國政治統治方式的緊張關係和他的政黨對基層協商的強調引起了越來越多的關注。兩者能調和嗎?這種協商方法是馬克龍為其政府的行為尋求一種自下而上的合法性並開展競選活動的方法嗎?或者，被政治參與機會所激勵的民眾是否會對法國2022年的選舉感到失望?
在共和國前進運動的發展過程中似乎有一系列經過計算的事件。在依靠公眾參與和運動的力量的自下而上的協商和宣傳活動之後，因為獲得了國家權力，馬克龍已經轉向為一種更傳統的、自上向下的方式。當然，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法國是世界上擁有最集中的、自上而下的政府體系和最大的總統權力的國家之一。這種現實導致了傳統法國政治文化與運動的自下而上的思維方式之間的緊張關係。然而，此種統治風格可能需要在一些領域取得巨大的進展，特別是重振經濟。但在馬克龍的任期內可能並不能實現;在其總統任期的第二階段，可能會有更多的管理創新，以便共和國前進運動為下一次選舉做準備。
競選和執政風格之間的緊張關係最終反映了選民們相互矛盾的願望，他們同時想要快速的政策結果和深刻變革的執政風格。馬克龍的方法似乎旨在平衡這些目標，他在協商、競選、計劃實施和重建之間搖擺不定。
到目前為止，它似乎還在發揮作用。早期的證據表明，馬克龍可能正在重塑法國的政治方向，尤其是對中間派和中左派進行平衡。在2017年11月的一次民意調查中，更多的受訪者稱自己是中間派(38%)，超過2017年3月34%的比率。然而，最大的變化是那些自稱是左翼的人(從23%降至15%)，而右翼支持者則保持穩定(36%)。在去年11月的另一項民意調查中，49%的受訪者稱馬克龍正在克服政治分歧，53%的人說他進行以一種不同的方式進行政治運作。值得注意的是，在第二輪總統選舉中投票給他的選民中，有三分之二的人認為他已經克服了現有的分歧，並以不同的方式處理政治問題，這似乎表明，他的大多數選民認為目前為止他信守了他的政治承諾。
關鍵的問題是，如果中左派和中右派這兩大主要政黨在2017年的選舉失敗後進行調整，馬克龍的政治重組和選民滿意程度能否持續下去。對共和國前進運動的最大威脅在右翼，共和黨的新領導人勞倫瓦奎茲（Laurent Wauquiez）正在通過對右翼政策進行一種更能為人所接受的包裝，從而試圖在戰略上削弱國民陣線。如果奏效，馬克龍將面臨來自保守派的強烈反對。在中左派，社會黨（the Socialist Party）正在處理一場事關生死的危機，因此至少在不久的將來，似乎不太可能構成嚴重挑戰。現在，梅朗雄和他的不屈的法國用一種類似於馬克龍的運動方式獲得了極左派反對黨的支持。
總而言之，馬克龍的中間派政治重組的可持續性將取決於他和他的共和國前進運動能否繼續貫徹其對截然不同的政治形態的調和策略。他宣稱的重建法國意識形態格局的努力仍處於初步階段，儘管在某種程度上這種努力將會停止。到下次選舉時，對手將更加明確地緊盯馬克龍。明確包含國民陣線的挑戰遠遠超出了共和國前進運動的獨特特徵，而期望也需要現實一些。儘管共和國前進運動一直自稱為一場運動，但是在任何意義上它都不是一個運動。它將不可避免地成為一個具有更嚴格組織結構的政黨。2022年的選舉將是對馬克龍方法的真正考驗。歐洲其他有政治抱負的政黨活動需要仔細評估在這期間共和國前進運動經驗與教訓。
輸
翻譯文章：
En Marche: From a Movement to a Government，Carnegie Europe，April 06, 2018 Issue.
網絡鏈接：
http://carnegieeurope.eu/#the-eu-remains-unprepared-for-the-next-migration-crisis
蔣雨璇
本文譯者，畢業於中國政法大學，現為北京大學法學院2017級法律碩士，法意讀書編譯欄目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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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意看世界（2016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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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孔元 彭飛
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
親，還在公眾號上搜索法意推送的編譯文章嗎？現在不需要了！從2016年開始，法意編譯的精華文章已經整理出版了！目前我們已經出版了《法意看世界（2016年卷）》，與此同時，2017年的編譯合輯也在整理之中，相信不久就會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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