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關注【一線養蜂小農(淘寶店同名!頭條號每日更新連環畫故事):每天一杯好蜂蜜!身體健康有魅力!】
放下屠刀
人與人之間,常常會有一種奇妙的緣分,讓你逃不掉,躲不開……
1.仇人越獄
高峰是一名出色的刑警,工作起來像個拼命三郎。這天一上班,隊長便把他叫到辦公室,說道:“剛接到消息,賀猛越獄了。這個人對你恨之入骨,他這次越獄潛逃,很可能會向你尋仇,你一定要加倍小心。”
整整一上午,高峰心事重重,這些年,被他親手擒獲的犯罪分子有多少,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了,但讓他記憶最深刻的,無疑就是那個叫賀猛的傢伙。
六年前,賀猛攔路搶劫,重傷一人後畏罪潛逃,和警方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賀猛家裡有一位老母親,還有一個不到兩歲的兒子,警方判斷他在逃至外地之前,很可能會冒險回家一趟。高峰和另一名警察接受任務,在賀猛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晝夜蹲點設伏,高峰主動提出自己負責晚上值守,這個沉默寡言的漢子,一向習慣把最重的擔子往自己肩膀上扛。
兩個多月的時間裡,高峰晚上沒合過一下眼,實在困得不行了,他就狠掐自己的大腿。草叢裡全是兇猛的毒蚊子,一咬一個包,一抓一片血,紅腫幾天不退,皮膚潰爛難愈。還有一次,高峰被毒蛇咬了一口,差點把小命丟了。
幾十天下來,高峰瘦了近二十斤,整個人都快脫形了,結果卻是徒勞無功,最後高峰接到了撤退的通知,上面還特意給他批了幾天假,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高峰迴到家的那一刻,整個人就像被抽去了筋骨,一頭倒在床上,只想大睡一場。不知什麼時候,窗外天色變了,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在暴雨聲中,高峰眼睛半睜半閉,像是睡著了,又似若有所思,突然他一躍而起,披上雨衣,衝進雨中。高峰要去做什麼?他忽然間想到:越是這種極其惡劣的天氣,越有可能被逃犯鑽了空子,說不定賀猛藏身數月,就為了等這一刻。
風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高峰伏在灌木叢中,緊緊盯著通往賀猛家的那條路。在閃電照亮天地的一剎那,高峰看到了一個疾奔而至的身影。
是賀猛!一定是他!高峰深吸一口氣,甩掉身上的雨衣,伴著隆隆雷聲,迎著對方走過去。
兩個男人在雨夜裡展開了殊死搏鬥,地上的水流都被染成了紅色。賀猛人高馬大,幾次佔據上風,險些將高峰置於死地,但高峰硬是靠著不屈的意志,最終反敗為勝,將賀猛摁在地上,縛住了他的手腳。
賀猛被押上警車時,回頭望了望家的方向,然後用充血的眼睛瞪著高峰,從胸腔深處發出一聲嘶吼:“我會殺了你,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六年後的今天,賀猛竟成功越獄了,他真的會找自己復仇嗎?回家的路上,高峰的腳步有些沉重。突然,高峰感到身後好像有人盯著他,他驀地轉過身去,卻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等高峰走遠後,從街邊的一棵梧桐樹後,慢慢走出一個人來,那是個身材壯碩的男人,他死死盯著高峰的背影,眼神中充滿恨意。
高峰用鑰匙打開門,發現兒子凱凱不在家,現在正值暑假,八歲大的男孩,正是最淘氣的年紀,在家哪待得住?高峰脫下外套,繫上圍裙,去洗菜做飯。離婚這些年,他練了一手好廚藝,把兒子養得白白胖胖,用同事的話說:既能當爹,又能當娘,上得戰場,下得廚房。
飯菜上桌的時候,門砰的一聲開了,凱凱抱著一隻籃球,滿頭大汗地跑進來,他大概是餓壞了,二話不說,伸手就去抓盤子裡的雞腿。高峰把兒子的手打開,帶著笑容呵斥道:“像什麼樣子?快去洗手!”
凱凱狼吞虎嚥地吃著,高峰邊給兒子夾菜邊說:“凱凱,爸爸跟你商量件事,你最近能不能多待在家裡,儘量少出門。”
凱凱嘴裡嚼著飯,含糊不清地問道:“為啥?”
高峰沉吟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有個囚犯剛從監獄裡逃出來,這個人是爸爸當年親手擒獲的,我怕他為了報復我,把你當作下手的目標。”
凱凱的反應出乎高峰的意料,他竟然一下跳起來,滿臉興奮之色,連聲嚷道:“真的?你沒騙我?”
這下倒把高峰弄蒙了,只見凱凱飯也不吃了,走到客廳當中,一邊比畫一邊吆喝:“哈哈,我新學的跆拳道總算有用武之地了,我先來一招左衝拳,再來一記迴旋踢……這一招最厲害,叫弓步鎖喉,看你還往哪跑……對了老爸,抓到這個壞蛋,公安局給發獎金嗎?”
高峰啼笑皆非,他算是知道什麼叫初生牛犢不怕虎了。
第二天早上,高峰在上班途中,順路先把兒子送到了少年跆拳道館門口,凱凱在這裡報了個暑期班。臨別前他不放心地叮囑兒子:“記著爸爸的話,練完後就回家,凡事長點心眼,別跟陌生人打交道,知道了嗎?”
凱凱滿不在乎,揮了揮手說:“行了,老爸,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唆了?”
高峰瞄了眼手錶,匆匆地走了。
此時,那個男人又幽靈般地出現了,他從樹後探出頭來,盯著凱凱蹦蹦跳跳的背影,臉上泛起一絲陰毒的獰笑:姓高的,我要剜了你的心頭肉,讓你痛苦一輩子……
2.生死一線
不用問,這個男人就是逃犯賀猛,他這次冒險越獄,與其說是為重獲自由,不如說是為復仇而來,他恨透了高峰。
這世上沒有天生的壞人,賀猛在三十歲之前,還是個很本分的年輕人,是婚姻的變故徹底毀掉了他。妻子拋下了他和嗷嗷待哺的兒子,投入了一個有錢男人的懷抱。從那以後,賀猛變了,變得脾氣暴躁,心靈扭曲,他恨這個世道,恨那些有錢人,並最終走上了犯罪的不歸路,成了被警方通緝的在逃犯。
賀猛不想坐牢,他只能亡命天涯了,但他心裡還有放不下的人。兒子快兩歲了,跟他特別親,喜歡坐在他懷裡撒嬌,喜歡騎在他肩上歡叫,還會用小手揪他鬍子,想到以後很難再見到兒子了,賀猛就心如刀割,無論如何,在逃亡之前,他要再見兒子一面。
賀猛很清楚現在回家有多危險,但他還是相信自己可以找到可乘之機,但讓賀猛做夢也沒想到的是,世上竟會有高峰這種警察。在賀猛和兒子已近在咫尺時,高峰橫在了他們之間,就像一道無情的鐵閘,硬生生將他和兒子隔絕,而且一隔就是很多年。賀猛因搶劫傷人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從此開始了漫長的牢獄生涯。
在監獄裡,賀猛從表面上看是個刺頭,打起架來連命都不要,但沒人能看到賀猛的脆弱,只有在黑暗中他才會默默流淚,他太想兒子了,想到心口都會疼。
賀猛越想兒子,就越恨高峰,思念和仇恨的雙重煎熬,讓他在牢裡度日如年,苦熬了六年,機會終於來了,賀猛利用獄方管理上的漏洞,擊昏一名獄警,換上他的衣服,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監獄。
賀猛喬裝打扮一番後,坐火車逃回家鄉,他不敢回家,那無疑是自投羅網,他已經栽過一次了。另外,他也害怕回家:母親身體很差,再加上兒子入獄的打擊,這六年她能撐得過去嗎?如果母親出了什麼意外,自己的兒子又怎樣了?賀猛不敢去面對這一切。
賀猛這次回來,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和高峰算賬,哪怕拼個魚死網破,也要一雪心頭之恨,但當賀猛藏身暗處,看見高峰牽著凱凱出現時,他瞬間改變了主意,殺掉這個小孩子,讓高峰永遠活在痛苦中,才是最解氣的復仇辦法。
賀猛躲在樹後,等了兩個小時,凱凱出來了,同行的還有個小胖子,兩人正爭得面紅耳赤,小胖子揮舞著胳膊說:“你爸是警察?我才不信呢!你連我都打不過,警察的兒子哪有你這麼弱?”
凱凱氣壞了,梗著脖子嚷道:“我騙你幹嗎?你練跆拳道都三年了,我才第一年,我當然打不過你了,我要是和你同時練,你肯定不是我的對手!”
小胖子哼了一聲,冷笑道:“拉倒吧,你再練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對手!”
凱凱氣鼓鼓地往前走,小胖子笑嘻嘻地在後面叫:“凱凱,你別走啊,我話還沒說完呢!”
之前,賀猛一直在為怎樣接近凱凱而傷腦筋,聽了兩個孩子的對話,頓時有了主意。他從拎包裡取出一套警服,三下五除二穿到身上,這套警服是他越獄時從那個獄警身上剝下來的,為了避免給警方留下線索,他一直沒把這套警服扔掉,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了。雖然獄警和刑警的服裝有些區別,但騙倒一個孩子是不成問題的。
賀猛從樹後出來,迎著凱凱走過去,揮手跟他打招呼:“嗨,凱凱,你好。”
凱凱有些驚訝地問:“叔叔,你認識我啊?”
賀猛微笑著說:“我是你爸爸的同事,我沒見過你,不過你爸讓我看過你的照片。”
這時小胖子走了過來,滿臉都是羨慕的表情,說:“哇,凱凱,原來你爸真的是警察啊!”
這下凱凱神氣了,挺著小胸脯說:“當然是真的了,我爸可厲害了,抓過的壞蛋能裝一火車。”
等小胖子離開後,賀猛對凱凱說:“是你爸爸讓我來這兒等你的,最近有個他抓過的逃犯越獄了,你爸爸怕他會傷害你,所以要我幫忙,保護你一段時間。”
凱凱眨巴著眼睛問道:“可是你不用上班嗎?”
賀猛一時語塞,只能順嘴胡謅:“叔叔不久前抓壞蛋時受了點傷,現在還在休假階段呢,不過你放心,保護你沒問題。”
凱凱仰臉看著賀猛,眼神裡寫滿崇拜:“叔叔,你真是個大英雄,讓我看看你的傷好嗎?”
不知怎的,賀猛有些臉紅,他避開了凱凱的目光,搪塞道:“還是別看了,傷口在臀部。”
凱凱咯咯咯地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看上去可愛極了。說來也怪,對仇人的兒子,應該恨屋及烏才對,但賀猛對凱凱卻完全憎恨不起來,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是怎麼回事。
凱凱撒著歡兒往前跑,邊跑邊喊:“鬍子叔叔,快來追我啊!”
“鬍子叔叔?”賀猛愣了一下,下意識摸了摸臉頰,這才反應過來,他越獄後知道自己肯定上了警方的通緝名單,為了防止被人認出來,他在光頭上戴了個假髮套,還粘了密密匝匝的鬍子。
凱凱嫌賀猛走得慢,跑過來拉住了他的手:“鬍子叔叔,你能不能快點,跟個大蝸牛似的!”孩子的手溫溫軟軟的,伸進賀猛粗糙的掌心,讓他有種異樣的感覺,他一下子甩開了那隻手,像是在躲避什麼讓他害怕的東西。
凱凱有些奇怪地看著賀猛,問道:“鬍子叔叔,你怎麼了?”
賀猛沉默片刻,用手往左側一指:“那兒有一片樹林,我們進去玩會兒,怎麼樣?”
凱凱歡叫道:“好啊好啊!”他連蹦帶跳,跑向那片樹林。
賀猛站在原地沒動,他在心裡默默自語:“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父親,是他欠了我的!”
樹林裡綠草如茵,草裡有很多蚱蜢,凱凱俯下身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過手去。而在他身後,賀猛攥著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正輕手輕腳,一步步走近。就在凱凱用手掌扣向那隻蚱蜢的同時,賀猛舉起石頭對準了他的後腦……
3.善惡交鋒
只聽撲的一聲,凱凱扣住了那隻蚱蜢,但賀猛手中那塊石頭,卻沒能砸下去,關鍵時刻,他手軟了,原來,要殺掉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容易。
賀猛在心裡狠狠地咒罵著自己,他強迫自己去想凱凱的父親——那個令他恨之入骨的男人,這一招還真管用,腦子頓時熱了起來,心腸也跟著硬了起來,他不再猶豫,一咬牙,作勢就要猛砸……
但這時凱凱已經轉過身來,興高采烈地叫道:“看這隻蚱蜢,個頭大不大……咦?鬍子叔叔,你舉著塊石頭幹什麼?”
賀猛僵在那裡,過了好半天,才訥訥地說:“我看見前面草叢裡,好像有什麼在動,我害怕是蛇,才順手撿起這塊石頭……”
凱凱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撿起根樹枝在草叢裡亂戳一氣:“蛇呢?蛇在哪兒?我還沒見過真蛇呢……咦,這兒怎麼有隻死狗?鬍子叔叔你快來看!”
賀猛走過去看了看,說:“看樣子這隻狗是老死的。”
凱凱又問:“它怎麼會死在這兒的?”
賀猛語氣有些低沉:“狗是有靈性的動物,它不想看到主人為它傷心,在臨死之前會悄悄地離開家,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安靜地死去,我以前養過一隻狗,養了十幾年,也沒見到它最後一面。”
凱凱蹲在地上,盯著那隻狗,看樣子都快哭了:“它好可憐。”
賀猛心裡一動,對凱凱說:“不如咱們挖個坑把這隻狗埋掉吧,也算是讓它入土為安了。”
凱凱連連點頭,他屁顛屁顛地在樹林裡找了半天,找到一根生鏽的鐵棍,蹲下身剛要開挖,便被賀猛奪了過去:“我來!”
凱凱哪閒得住,賀猛挖坑的同時,他幫著往外捧土,賀猛也不知哪來的火氣,抓住凱凱的手猛地一甩,吼了一句:“你別添亂行不行?”
凱凱一臉的委屈:“鬍子叔叔,我又沒做錯事,你幹嗎跟我發火?”
凱凱畢竟只是個孩子,哪能看清自己的危險處境?給狗挖坑是假,給他掘墳是真。賀猛剛才想到一個問題:這片樹林離馬路不遠,如果殺人後再挖坑埋屍,被人發現的風險很大,倒不如先把坑挖好,那就安全多了。可如果任由一個將死的孩子給自己挖墳掘坑,卻超出了賀猛的心理承受底線,僅存的那絲人性就不答應。
凱凱眨巴著眼睛,窺視著賀猛的表情,他眼珠一轉,有了主意,以前爸爸心情不好時,他最喜歡講笑話逗爸爸,屢收奇效,百試不爽。於是凱凱笑嘻嘻地開了口:“鬍子叔叔,我給你講個笑話吧,我有個同學叫小明,他造的句子可逗了,有一次老師讓用‘難過’這個詞造句,你猜他怎麼造的:我家門前有條水溝很難過!”
賀猛沒理他,低著頭挖土,凱凱繼續繪聲繪色地說著:“還有一個詞是‘陸陸續續’,這次小明造的句更有意思:下班後我媽媽陸陸續續地回來了!”
賀猛嘴角咧了一下,趕緊又繃住臉,凱凱越發來勁,手舞足蹈地說:“最後這個才搞笑呢,小明用‘況且’這個詞造句:一列火車經過,況且況且況且……”
賀猛到底還是沒憋住,撲哧笑出了聲。凱凱興奮得一跳老高,指著賀猛叫道:“鬍子叔叔,你笑了,你笑了……”
賀猛是笑了,但他更想哭,他真想掐住凱凱的脖子,惡狠狠地衝著他大吼:“你馬上就要沒命了,能不能給老子安靜點?”
是的,凱凱越這樣,賀猛越掙扎,在他的內心一直有兩種力量在拔河,一邊是仇恨,一邊是人性,仇恨始終佔據著上風,因為那是積攢太久的力量,但凱凱卻在用一個孩子的純真,喚醒賀猛內心深處的善念,那是一種更強大的本能,讓賀猛感到沒來由的恐慌。
賀猛死死攥緊那根鐵棍,他拼命告誡自己:賀猛啊賀猛,你絕不能半途而廢,否則怎麼對得起你六年的牢獄之苦?怎麼對得起你六年無法與兒子相見之苦?怎麼對得起越獄帶來的後果?
賀猛深吸一口氣,開始繼續挖坑,隨著坑越挖越深,他的動作也越來越慢,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牽扯著他。賀猛像是在跟誰賭氣似的,猛地加大了挖掘的力度,狂挖一陣後,把鐵棍拋開,發瘋似的用雙手往外挖土。突然,他縮回手,中指血如泉湧,原來土中埋著一塊鋒利的石片,把賀猛的手指劃破了。
凱凱尖叫起來:“鬍子叔叔,你的手流血了!”他想都沒想,抓起賀猛的手,也不管那隻剛挖過土的手有多髒,便把受傷的手指一下含進嘴裡,使勁吮吸著……
賀猛整個人都呆住了,孩子口中那帶著溼潤的溫暖,通過他的手指,進入他的體內,慢慢地浸潤開來。賀猛張了張嘴,似乎想制止他,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凱凱並沒注意到賀猛表情的變化,他神情專注地吮吸著。
吮吸了一會兒,凱凱看著那手指,很是得意地說:“怎麼樣?血不流了吧?我厲不厲害?鬍子叔叔,你知道這一招是誰教我的嗎?”
賀猛沉默地站著,不知在想什麼,過了好半天,他似乎做出了某種抉擇,把那隻死狗拖過來,扔進坑裡,填土掩埋,然後直起身,長長嘆了口氣,對身邊的凱凱說:“走吧!”
凱凱跟在賀猛身後,走出了那片樹林,他哪裡知道,他不是在樹林裡玩了一會兒,而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4.懸崖勒馬
從樹林裡出來,賀猛一時間有些茫然,經過激烈的內心衝突之後,他放棄了殺掉凱凱的想法,但要他就這樣放過凱凱,讓他回到高峰身邊,賀猛無論如何也不甘心,他是來報仇的,不是來給仇人看孩子的。
賀猛想來想去,突然有了主意:對呀,在不殺害凱凱的前提下,一樣可以讓他從高峰的世界裡徹底消失,也能讓那個冷血無情的警察,嚐嚐他賀猛至今還在承受的那種骨肉分離的痛苦。
賀猛把警服脫下來收好,拉上在遠處玩耍的凱凱,說道:“剛才你爸爸打我手機,說有人在你們家小區附近發現了那個逃犯的蹤跡,警方雖然在全力搜捕,可逃犯很狡猾,不知藏哪兒去了,你爸爸擔心你的安全,讓我帶你去外面住幾天,等逃犯落網了再回家!正好我想去一位朋友那聚聚,不如領著你一起去好了。”
賀猛帶著凱凱坐上了一輛開往郊縣的客車。賀猛低著頭坐在座位上,心裡多少有幾分忐忑,畢竟他是個被通緝的逃犯,大街小巷上都貼著他的照片,好在車上乘客雖不少,卻沒人多看他一眼,一來他經過了喬裝打扮,二來誰見過帶著孩子的逃犯?
在前排的座位上,有一位中年婦女和一個十幾歲的男孩,男孩很小心地端著一個禮盒包裝的生日蛋糕,母子二人的交談不時傳過來:“媽,你說爸爸看到我們,會不會很高興? ”
“那還用說,今天是你爸四十歲生日,他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們兩個,忙得家都顧不上回,你以後一定要孝順啊。”
聽著母子倆的交談,賀猛驀地想起了什麼,表情有些苦澀,兩眼有些失神,凱凱幾次和他說話,他都沒有聽見。凱凱湊過來問道:“鬍子叔叔,你在想什麼啊?”
賀猛側臉看著車窗外面,情不自禁地低聲自語:“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賀猛的聲音很低,凱凱顯然沒聽清,他很快指著車窗外一片風景大呼小叫了。賀猛心裡酸酸澀澀的,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這世上沒有一盞燈火為他點亮,也沒有一句問候和他有關,他是被這個世界徹底遺棄的人,等待他的只有冰冷的鐐銬和黑暗的牢房。
下車後天已經快黑了,賀猛領著凱凱又步行了半個多小時,來到了一家位置偏僻的旅館。一箇中年漢子正趴在前臺上打盹,賀猛走過去,突然一拍臺子,漢子從夢中驚醒,睡眼惺忪地看著賀猛,賀猛直接喊出了他的外號:“螳螂!”
這漢子奇瘦無比,臉長腿長胳膊長,還真像一隻大螳螂,賀猛身邊的凱凱早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螳螂顯然沒認出喬裝打扮後的賀猛,一臉困惑地問道:“這位兄弟,你是哪位?”賀猛湊到他耳邊,低聲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螳螂臉色大變,上下打量著賀猛。
賀猛對身旁的凱凱說道:“你先去房間歇會兒,我和朋友說幾句話,待會兒去找你。”
安頓好凱凱後,螳螂拉住賀猛,熱情地說:“猛哥,想不到我們還有再見面的一天,你在這兒等著,我去買酒,咱哥倆今晚不醉不休!”
賀猛察顏觀色,見螳螂眼珠子亂轉,已經猜到他不懷好意,當下冷著臉說道:“你是不是想去報警?拿我賀某換賞金,我勸你別動那歪心思,我要進去了,第一個把你咬出來,你這些年乾的非法勾當還少嗎?我坐牢後沒把你小子供出來,已經很講義氣了!”
螳螂被賀猛戳破心事,訕訕地笑著:“猛哥,你把小弟當成什麼人了,我哪能幹那種生孩子沒屁眼的事?”
賀猛懶得聽他多說,他很瞭解螳螂這個見利忘義的小人。他開設這家旅館只是為掩人耳目,背地裡什麼都幹,賀猛當年搶劫得來的貴重物品,就是在他這裡銷贓的,沒少被這小子明坑暗騙。不過螳螂路子還是挺廣的,三教九流各式人物,沒他不認識的。
賀猛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今天找你,是有事相求。”
螳螂想都沒想,連連擺手道:“猛哥,我可不敢收留你,不是小弟不講義氣,主要是我這裡人多眼雜,萬一走漏了消息,我就對不起朋友了……”
賀猛打斷他的話頭:“你誤會了,我不需要你收留我,看到剛才那個孩子了吧?我想讓你幫我找個人販子,把那孩子賣掉,錢可以歸你,我只有一個要求,必須把他賣到最偏遠的山區,讓他永遠無法找回來。”
一聽有利可圖,螳螂眉開眼笑:“那是你仇家的孩子嗎?這一招可真高!猛哥,你放心,那孩子要能找回來,你把我腦袋擰下來!”
隨後,賀猛來到房間門口,敲了幾下門,凱凱過來把門打開了。房間裡陳設很簡單,除了床和沙發,只有一張茶几,茶几上放著一張白紙。賀猛隨口問道:“你剛才在幹嗎?”
凱凱笑嘻嘻地說:“你猜!”
賀猛哪有心思跟他逗悶子玩兒,他把手裡的飲料遞過去,說:“大半天都沒喝水,渴了吧?”
凱凱也不客氣,接過飲料,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可他哪裡知道,這飲料裡放了安眠藥,很快,藥性發作,凱凱躺到地上沉沉地睡著了。
不一會兒,螳螂拿著個蛇皮袋進來了,他把凱凱裝進袋子裡,扛到肩上,衝著賀猛打了個響指,樂顛顛地出去了。
賀猛呆呆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問自己:這就算大仇得報了嗎?可自己為什麼完全沒有復仇後的快感,反而心裡空落落的?
外面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賀猛心煩意亂地坐下,順手把茶几上那張白紙翻了過來,他的眼睛突然一下瞪圓了。
紙上畫著一隻碩大無比的生日蛋糕,幾個小朋友手拉手圍著蛋糕又唱又跳,中間那個小男孩,不是凱凱又是誰?在蛋糕旁邊坐著個鬍子拉碴的男人,笑得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上了。在這幅充滿童趣的畫作上,還寫著一行字:“鬍子叔叔,生日快樂!”
賀猛拿起那幅畫,他的手在不停地發抖。原來他在車上說的那句話,凱凱當時是聽清了的,凱凱裝作沒聽見,是在想著給他一份驚喜!而他賀猛當時在想什麼?想著怎樣把凱凱賣掉!
汽車的發動聲變成了駛離聲,賀猛發瘋般衝出門外,連續幾個箭步,趕上那輛汽車,拍著車門大吼:“下來,快下來!”
等螳螂從車上下來,賀猛衝著他劈頭說道:“我改變主意了,把孩子還給我!”
螳螂急了:“猛哥,你什麼意思?這不耍人嗎?”
賀猛不理對方,他把昏睡的凱凱從蛇皮袋裡抱出來,橫抱在臂彎中,走入黑暗的夜色,身後傳來螳螂罵罵咧咧的聲音。
5.路見不平
賀猛抱著沉睡的凱凱,在荒野中坐了整整一夜,好在現在是盛夏,夜晚並不那麼難捱。天快亮的時候,凱凱醒了過來,他坐起身來,揉著眼睛,環顧四周,越看越驚訝:“鬍子叔叔,我們怎麼會在這兒?”
賀猛想了想,說:“我和開旅館的那位朋友鬧了點意見,不想在他那兒住了,可你睡得太實,我叫不醒你,就把你抱到這兒來了。”
凱凱很好奇,問賀猛為啥和那位螳螂叔叔生氣,賀猛正不知該怎麼回答,凱凱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叫道:“糟了,我有很重要的東西落在那兒了,不行,我得回去取。”
“不用去了,你說的是這個吧?”賀猛很小心地從懷裡取出了那幅畫,疊得整整齊齊。
凱凱吐了吐舌頭,說:“我畫得很差勁,是不是?”
“不,你畫得很好。”賀猛有些動情地說,“我活了將近四十歲,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禮物。謝謝你凱凱,難得你有這份心,畢竟你只是個孩子,我們認識也不過才一天時間。”
凱凱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就是感覺和你特親近,就像老早就跟你認識似的,鬍子叔叔,你老實交代,是不是我小時候你就抱過我?”
賀猛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其實他內心何嘗沒有這樣的困惑?在黑暗中抱著熟睡的凱凱時,他有種強烈的憐惜感和保護欲,彷彿在他懷裡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那幅讓他感動的畫作嗎?好像也不完全是。也許人和人之間,真的有種緣分吧?如果說他和高峰是惡緣,那他和凱凱就是善緣,除此之外,賀猛實在想不出什麼別的解釋。
但不管怎樣,賀猛已經想好了,他和高峰那筆賬,他會去找高峰算清楚,他殺了高峰也好,讓高峰抓住他也罷,就看老天爺向著誰了,但他不想再把凱凱牽扯進來。
想到這裡,賀猛說道:“你還沒醒時,我接到了你爸爸的電話,危機已經解除了,我這就送你回去。”
凱凱一聽高興極了:“這麼說,那個壞蛋已經被抓住了? ”
賀猛的話意味深長:“你放心,他再也不會威脅到你的安全了。”
返程的客車上,賀猛心事重重,凱凱連著捅了他好幾下,他才反應過來,只見凱凱眼睛瞪得溜圓,指著前面說道:“鬍子叔叔,你看!”
前面不遠處的座位上,一個老伯緊緊地摟著一隻皮包,神情警惕而不安。這老伯顯然沒什麼經驗,他不知道這樣只會適得其反。果然,有兩個乘客盯上了那位老伯,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兩人皮膚一黑一白,加上鬼鬼祟祟的表情,活像傳說中的黑白無常。
這時,白無常站起身走過去,拍了拍和老伯相鄰而坐的一箇中年婦女的肩膀,低聲說道:“大姐,我們換個座位好不好?”
中年婦女扭頭一看,只見白無常眼中兇光畢露,還特意把衣襟敞開,露出插在腰間的匕首,她頓時嚇得不輕,趕緊躲得遠遠的。白無常一屁股坐下來,那老伯也發現不對勁了,把皮包摟得更緊,顫聲問道:“你要幹啥?”
白無常冷冷地一笑,把手伸進兜裡,這時那黑無常也走了過來,用身體幫白無常作掩護。說時遲,那時快,白無常飛快地取出一塊手帕,捂住了那位老伯的口鼻。老伯拼命反抗掙扎,但手帕上顯然摻著迷藥,老伯很快便失去了意識,懷中那隻皮包滑落到地上。
車廂裡有不少人看到了這一幕,卻沒有人站出來阻止。凱凱可氣壞了,推了賀猛一把,叫道:“鬍子叔叔,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抓那兩個壞蛋啊!”
賀猛坐著沒動,對他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現在最怕被人注意到,何況他自己就是個被通緝的逃犯,輪得到他去阻止別人做壞事嗎?他拉了拉凱凱的手,說道:“別管閒事!”
凱凱一臉愕然,呆呆地瞪著賀猛,彷彿突然間不認識這個相處了一天一夜的鬍子叔叔了。也難怪,在凱凱眼中,賀猛是維護正義的警察,是光榮負傷的英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在危險面前說出別管閒事的話呢?
不知怎的,面對凱凱的目光,賀猛竟有些心虛,有些慌亂,似乎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麼事。
這時,白無常撿起皮包離開了座位,黑無常扯著嗓門大聲叫道:“司機,停車!我們要下去。”車停下後,兩個歹徒快步向門邊走去,車上乘客都麻木不仁地看著,這下凱凱真急了,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揪住了白無常的衣服,大喝一聲:“不準走!”
白無常嚇了一跳,看清是個小孩後,兇相畢露地叫道:“臭小子,你想死啊!”
凱凱面無懼色,手往那邊一指,說:“我剛才看得清清楚楚,你們搶了那個伯伯的皮包,做了壞事還想溜?沒門!”
眼看大功告成,沒想到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來,而且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程咬金!兩個歹徒又怒又慌,白無常一把掐住凱凱的脖子,惡狠狠地叫道:“臭小子,我掐死你!”
凱凱被掐得手腳亂蹬,他掙扎著扭過臉去,用求救的眼神,尋找著他的鬍子叔叔。
這眼神刺痛了賀猛,他什麼也不管了,騰地站起身,發出一聲低吼:“住手!”他雙拳緊握,一步步走過去。
兩個歹徒面面相覷,黑無常拔出匕首,在手中揮舞著,瘋狂叫囂著:“別過來!敢過來老子捅死你!”
賀猛腳步停頓了一下,繼續不緊不慢地走過去,他壯實的身材和陰沉的表情,讓兩個歹徒意識到碰上硬茬了。
這時陸續有乘客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著那兩個歹徒圍了過去。歹徒眼看大勢已去,只能恨恨地扔下皮包,用手指著賀猛,氣急敗壞地叫道:“小子,你等著!”
兩個歹徒逃之夭夭後,賀猛和凱凱成了車上的焦點,大家紛紛誇讚凱凱人小膽大,也有年輕人衝賀猛豎起了大拇指:“哥們,好樣的!”
賀猛臉有些發紅,只聽凱凱大聲說道:“當然了,我鬍子叔叔可是專抓壞蛋的警……”賀猛趕緊伸出手,捂住了凱凱的嘴巴。
當那老伯清醒過來,得知了皮包失而復得的經過時,感激涕零,連聲說道:“大兄弟,你不是救了一條命,是救了兩條命啊,我老伴生病住院,這包裡是她的救命錢,包要是丟了,我老伴活不了,我也只能上吊了……”
賀猛呆呆地坐著,心裡翻江倒海,有誰知道他和這兩個歹徒本是同類?又有多少無辜的可憐人曾被他逼上了絕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羞愧,其實在監獄裡時管教幹部沒少給他上課,但他逆反心理嚴重,根本聽不進去,如今當他親身經歷了這一切,內心受到了無以復加的震撼。
從車上下來後,賀猛一路沉默無語,凱凱當了回見義勇為的小英雄,倒是挺興奮,嘰嘰喳喳個不停。賀猛正有點嫌煩,突然聽到凱凱一聲驚叫:“鬍子叔叔,你看!”
一幫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為首的正是黑白無常。
6.回頭是岸
賀猛心裡一涼,暗叫一聲糟糕,只聽白無常扯著嗓子叫道:“弟兄們,就是這小子壞了咱的好事,今天要讓他後悔從娘肚子裡出來!”
賀猛暗自尋思:與其被動挨打,不如先下手為強,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他撿起塊磚頭,猛地衝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鉚足力氣見人就砸,趁著這幫人亂作一團之際,賀猛奪路而逃,剛跑出幾步,只聽身後有人大叫:“站住,你再不停下,先殺了這小崽子!”
賀猛回過頭來,只見凱凱已落入了黑無常手中,黑無常用力揪了一下凱凱的頭髮,疼得他齜牙咧嘴。黑無常陰惻惻地說道:“要讓這小崽子活命,就乖乖地給我回來!”
賀猛站在那兒沒動,他放過仇人的兒子,已經覺得仁至義盡了,要他為仇人的兒子去搏命,他沒辦法說服自己,可是就這樣棄凱凱而去,眼睜睜看著他落入那幫人的魔掌,卻又於心不忍。
這時凱凱帶著哭腔大聲喊起來:“鬍子叔叔,你趕緊跑,不要管我,你一個人打不過他們的!”
賀猛只覺得熱血上湧,湧向頭頂,那一刻他忘了誰是自己的仇人,只記得自己是個男人。他發出一聲怒吼,朝著那幫人衝過去。很快他陷入重圍,捱了無數拳腳,身上還被捅了幾刀,但他毫不退卻,勢如瘋虎,他的衣服是紅的,眼睛是紅的,整個世界都是紅的,紅色的海洋淹沒了一切……
等賀猛醒過來時,四周卻是一片雪白,他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床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燒成灰他也認得!那兩個字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高峰!”
高峰語氣平靜地說:“醫生說你身上的傷不礙事,只是失血過多,需要在醫院住幾天。”
面對著賀猛可以殺人的目光,高峰視而不見,依然很淡定地講述著:“你失去知覺後,那幫人就扔下你跑了,凱凱哭喊著救人,被附近的人聽到,他借用手機給我打了電話,是我把你送到醫院的……”
賀猛忽然感覺很累,他緩緩地閉上眼,冷冷說道:“你又贏了!又能立功了!很滿意是吧?連老天爺都不肯向著我!”
高峰不接他話茬,自顧自地往下說:“昨天我發現凱凱失蹤後,就知道他已落入你手中,我真的很害怕,怕你鑄下大錯!”
賀猛怒極反笑:“姓高的,你可真會說話!你不怕你兒子丟掉性命,反倒怕我犯下殺人重罪?你不覺得你這種話很噁心嗎?”
高峰還是不理他,繼續往下說著:“我向凱凱詳細詢問了這一天一夜他和你相處的每一個細節,我相信是你內心深處的善念救了凱凱,也救了你自己,我為他慶幸,也為你慶幸!”
“夠了!”賀猛快氣瘋了,聲嘶力竭地吼道,“你說完了沒有?你到底想說什麼?你這個假惺惺的偽君子!”
高峰站起身,看著賀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再說一句就可以了,凱凱其實是我收養的,你才是他的親生父親,他就是你六年沒見過面的兒子!”
一語出口,石破天驚,賀猛一下從床上跳起來,傷口鑽心地疼痛,他此時卻完全感覺不到,他瞪視著高峰,聲音在發抖:“你說什麼?”
高峰平靜地說道:“當初為抓捕你,我去過你家,去做你母親的思想工作,也見到了你兩歲的兒子。你入獄是罪有應得,我問心無愧,可是每次想起那個失去父親的孩子,我總有種於心不安的感覺,於是我經常會往你家跑,給那一老一小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後來你母親舊病復發,沒辦法再照顧孫子了,我經過她同意,收養了你兒子,因為要上戶口,我給他改了姓名,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
聽著高峰的講述,回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一切,賀猛冷汗涔涔,後怕得要命,在善念與惡念的幾次交鋒中,只要他走錯一步,就會親手害死自己最愛的兒子,好在他最終還是通過了這場對人性的嚴峻考驗。
高峰走到窗邊,望著外面的天空,有些動情地說道:“當時我已經三十多歲了,正準備要自己的孩子,收養凱凱後,一來為了不讓凱凱受委屈,二來我也沒那麼多的精力,所以我放棄了生孩子的計劃。妻子想不通,選擇和我離婚,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這些年我和凱凱相依為命,他帶給了我太多的快樂,我對凱凱的感情,和親生的沒什麼兩樣,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甚至已經忘記了他的來歷!”
說到這裡,高峰轉過身來,看著賀猛說道:“我有一個要求,希望你能答應!”
恨了六年的仇人,突然變成了恩人,賀猛一時間很難轉過這個彎來,他聲音有些僵硬:“你說……”
高峰誠懇地說:“我希望你暫時不要和凱凱相認!”
賀猛低下頭去,聲音有些苦澀:“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沒打算和凱凱相認,我不想讓他知道有我這樣一個父親!”
高峰緩緩搖頭道:“你恐怕誤解了我的意思,人生的漫漫長途中,誰都難免走錯路,關鍵在於能否迷途知返,我不認為有一位正在服刑的父親,是一件丟人的事,我不支持凱凱現在和你相認,是因為不想讓他有一個逃犯父親!”
賀猛慢慢抬起頭來,迎接他的是高峰鼓勵的眼神:“是男人就不要逃避責任,是父親就要給孩子做出榜樣,你減刑出獄的那一天,我會領著凱凱去接你!”
賀猛囁嚅了半天,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高峰繼續說道:“我這個人一向不徇私情,但今天願意破一次例,把自首的機會留給你!”
賀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不怕我逃走嗎?你忘了上次抓到我有多難了?”高峰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出了病房。
賀猛突然強撐著從床上下來,對著高峰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然後也走出了病房。
此時,在少年跆拳道會館裡,凱凱正和那個小胖子你來我往,鬥得不可開交,最後,他們同時倒在地上,笑成一團。
賀猛站在玻璃幕牆外,看著這一切,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臉上卻不知何時掛滿了淚水。他擦了擦眼淚,迎著燦爛的陽光,朝著公安局的方向走去……
閱讀更多 一線養蜂小農自有蜂場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