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嫁的南方女人:父親的重男輕女,逼得她不問家世直接遠嫁西北

遠嫁的南方女人:父親的重男輕女,逼得她不問家世直接遠嫁西北

離人山海未盡時。母親說:“那人如今彷彿在廈門呢。”

歲月就像一條河流,前半生都是走走停停,偶爾回望,度歲朗朗。抿一口清酒,別來無恙。人到了一定年紀,大約是想要追憶過去的。母親偶爾回憶,說起初來江南水鄉,一條烏篷船劃過滆湖,穿過橋洞,紅蓋頭送來新嫁娘,便算是與父親成了儀式。從此紅燭對新妝,到如今兩鬢斑白模樣。

而我回憶兒時,我們是典型的農村家庭,母親在家務農,照顧我和我妹,我爸在外打工,平均一個月回家一趟。

母親其實挺不容易的,至少,家裡永遠收拾得乾乾淨淨,也保證了我和我妹的衣食無憂。母親沒什麼文化,不浪漫,曬得黑黑的,個子小,但是行事風風火火,性子又急,與我完全不同。

母親不文藝,開口隨即帶滿了鄉土氣息,不乏粗鄙之詞。小時候我很鄙夷,現在我只是笑笑。我笑她:“當年你也是十八九的大好姑娘,怎麼來這江南水鄉幾十年,變成這副德性?”

其實我想我應該能理解的,哪個姑娘不願意琴棋書畫詩酒茶,卻淘得整日在廚房和農田裡忙碌。父親常年在外,家裡只有老小,我祖父輩人丁單薄,我祖母性子太弱,是村裡的“好欺負”典型。

母親嫁我父親之時,家徒四壁一窮二白,茅草土屋泥地,下雨時分家中也是雨水漣漣。母親嫁來時,家中甚至連凳子與衣櫥都是借來的。家裡這副情況,母親又是外鄉人,更是叫鄰里看不起,所以才有了母親爭強好勝的性格吧。

以前我不覺得,現在日子好了,母親年紀上去,愈發地像個小孩子,特別地黏著我們。我妹在外讀書的時候,就是黏著我。她喊我“莊大傻”,叫我妹“小歡子”,每次讓我回家,給我做好吃的,看我玩手機不理她,也會發嗲說:“你怎麼就不能與我多說說話?”

我只好放下手機,只是說什麼呢?我與父親性格相像,每次聊工作聊時事聊社會能聊許多,與母親的話,我只能安靜地聽著她說,誰家發生了什麼變故,誰家的孩子離婚了,誰家的老人走了,誰家買了樣新奇玩意兒——這些年遠離故土,來自家鄉的消息都是來源於母親。

而我每次回去,看那老屋門前菜園,天空還是一樣藍,馬路還是一樣寬,總有種浮生如夢恍若隔世的感覺,就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過。

我並不是特別懂事的孩子,有時候也固執倔強得很,給父母平添許多煩惱。去年母親在清明節的時候,從我家出去,走在平地與我爸相撞,無端摔斷了左腿,在床上整整躺了兩個月。

那日子是煎熬的,我也是苦楚的,兩端跑著,慶幸的是我們在同一個城市。當時才能感覺為人子女的責任,為人父母的不易。母親兩個月沒有染髮,我這才看得到她白髮蒼蒼。

父親也老了,揹著母親上二樓,我又擔心他的腰,看著他們的背影,幾次都覺得模糊了雙眼。好在,總算是熬過來了。

母親於今年的五月、六月連續失去了母親和父親,她成了孤兒。她在外祖母的棺木前,哭得像個孩子,撕心裂肺。

我跟著掉眼淚,怕她太傷。她從此只有我們可以依賴和依靠。十月的時候母親一人在老家,不知怎麼半夜昏倒在洗手間,牙齒磕破了,好久才醒,自己一個人去醫院掛水。所以想想,有時候一個人還是孤獨無依的,尤其生病脆弱的時候。

母親後來說,如果沒醒,說不定就這般去了。我不讓她說,卻在夢裡夢到她的死亡,然後我遍尋母親不著,低低地啜泣,心傷得一塌糊塗。

好在後來體檢,結果也是好的。雖然心裡也知道,明天我們都會老,人也總要經歷生死離別,還是願這一天慢一點,再慢一點。

我與外祖父那邊的感情是很淡的,這或者也和母親有關。母親說之所以會遠嫁,因為我外祖父重男輕女,自小對三個女兒頗有虐待之嫌。書不讓讀,還經常捱打,家裡重活都是女兒幹。

所以母親遇到父親的時候,一心想著逃離,不問家世就過來了。我們也常在玩笑時提起:“你就不怕我爸是騙子?”母親笑答:“當時真的沒有想那麼多。”

父母沒有拍過婚紗照,唯一的一張黑白底片是年輕時抱著我的樣子。他們不浪漫,我卻能從他們早年的書信裡看出點點滴滴的關懷與愛。

去年適逢父親母親結婚三十週年,我買了束花,讓他們坐在沙發上一起合影,兩人都忸怩著不肯,我和我妹倒是很歡樂,彷彿時光倒流回到從前。

母親或許是恨外祖父的,恨他嫌棄女兒,沒有書讀整日打罵,所以母親跟父親走的時候,甚至沒有經過外祖父的同意,一路決絕沒有回頭。一條鐵軌從南到北,一千多公里,父親在這頭,女兒在那頭;家鄉在那頭,思念在這頭。

我五歲的時候去過一趟外祖父家,其實我已經不太記得當時事。母親後來與我說:“我和你去車站,外公看著你說,來,我背背,那麼遠,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見到。”

母親從旁跟著,沉默著,終於說了句:“當初還不是怪你?”外祖父的眼淚唰地就往下掉了,後來我果真沒有再去過外祖父家,未曾想一別經年,再見竟是生離死別。再後來,妹妹去南昌讀大學,沒有買到車票,我和我爸輪流開了十小時送她,去時一路歡樂,回來母親哭了一路。

我勸她:“只是讀個書而已,你當初如此遠嫁,也沒見你這麼傷感啊。”

母親說:“以前你外祖母常說,孩子對父母的牽掛只有板凳這麼寬,父母對孩子的思念卻像扁擔那麼長,這是真的。所以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其實也是,嫁了這麼遠,要回去一趟都那麼難。”

母親愛我們,一門心思地從來都愛把她認為最好的給我們,我每次回家,母親甚至會把早餐端至床前,然後看著我笑說:“所以啦,是親媽,後媽才不管你呢。”

現在我因為工作緣故也會經常回家鄉,母親見了我小聲說道:“我有多少錢,以後你和你妹一人一半。我的項鍊給你妹妹,戒指耳環給你。”

翌日清晨又跟我說:“我感覺你虧了,不行,我得讓你爸再給我買個手鍊。”

我住新公司宿舍,母親去了一次,直說我蓋得太少,非要把家裡的大紅棉被和大花絨毯讓我帶了去,若是以前我定會說太醜我才不要,而現在我看著她忙忙碌碌,只是笑說:“您隨意,您高興就好。”

母親也愛嘮叨,但我們每次提起的時候她都奮起反抗。有次我在公司餐廳,正排隊打飯呢,母親來電話說個沒完,我說你怎麼這麼囉嗦呀,母親在電話那頭大聲道:“我又沒兒子,我要有兒子我就天天伺候兒媳婦,我才不管你咧。”

我說你這說的什麼話,母親在電話那頭大笑,笑完了又對我爸說:“看,我女兒給我買的,我就說還是女兒好吧。”

母親愛提從前,卻很少提起自己。唯一一次與我同行回鹿城,突然神神秘秘地對我說道:“我想找個人。”

我看著光線朦朧照射她的眼睛,突然有種異樣的直覺,我問母親:“該不會是你的初戀吧?”

母親笑笑不答話,也不看我,看著車窗外光影交織,綠樹婆娑,兀自感慨道:“他年輕的時候,真是個帥小夥,比你爸還好看,個子也高,皮膚也白,人也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洋溢的表情我從未見過,整個人彷彿也同樣年輕了起來。

我說:“找到又如何?你想如何?”母親道:“不如何,聯繫一下唄。你放心啦,我不會怎樣,他也不會怎樣啦。”

我勸母親:“其實不必太強求,那都是你們最好的時光,現在再見興許大不一樣,再也找不回當年的感覺了,不如讓這種美好的印象留在心底也罷。”

我又說:“你想怎樣我不管,他若想怎樣,也得問問我同意不?我妹同意不?我爸同意不?”一句話把母親逗樂了,然後她又說:“你呀,你一點都不像我。”

事實上我小時候,每個人都說我長得像母親。我也的確很好地繼承了外祖父那邊的大額頭,黃皮膚,小骨架,不似我爸膚色白皙,國字臉,寬肩膀。

難怪也有人說過我不太像是這裡人,像來自更南方的,其實算起來是有一半血統的吧!但是性格上,我隨父親,而父親母親幾乎截然相反,也可能是這種互補,所以他們才能風雨同舟三十年。

也不是沒有矛盾,我爸有時候也說:“虧得我脾氣好,不然幾個人受得了你媽?”

尤其這幾年,大概我們都離開了母親身邊,她又不上班,胡思亂想的成分太多,老擔心我爸被人“拐”走了。我只好勸她:“我爸都老了,誰看得上他呀,也就你稀罕。”

母親一臉認真,彷彿自顧自地說道:“誰說的,外面的壞女人多著呢!你看你大舅,你看誰誰誰!”我和我爸自知爭論不過她,也自知無趣,多半時間只好由著她胡鬧,然後打哈哈就把話題混過去了。

上次母親來我宿舍,我帶著她一路往前走,路遇同事打招呼。母親笑說:“你同事會不會說,你身後怎麼跟了個老太婆?”

三點多我打母親電話,讓她到停車場等我,我走過去,看到陰天有風,母親就席地而坐,穿著深色的花棉襖,真的是一個小老太太的模樣了,身上還帶著廚房煙火的氣息,那可是我曾經最熟悉的味道啊。

外祖母於今年五月過世,我千里奔喪,也算送她最後一程。意外翻到我年幼時的照片,紮了兩個丸子頭,被人戲稱“哪吒”,又翻到母親年輕時的照片,儘管是黑白的一小張,但還是讓我覺得十分驚豔。

原來這就是母親年輕時候的樣子啊,原來母親也有這麼好看的時候啊。同時我也發現了,我越長大,其實已經越來越不像母親,然後對比她年輕時候的照片,果然其實並不太相像啊。

說真的,母親年輕的時候,特別有靈氣,可比我好看多了。(小說名:《母親的戀人》,作者:莊曉。來自:每天讀點故事,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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