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般若楼台景更幽│天台山古刹散记

“凤山秀水越王丘,般若楼台景更幽。夜静月明浑不寐,碧天如洗近中秋”这是明代潘瑊一首诗, 题为《八月十三夜宿护国寺》。

潘瑊是天台文人,曾编撰四卷的《天台胜迹录》。诗中的第一句就是写了护国寺四周的景色。凤山,是指护国寺背倚的三座山峰,称凤凰山,亦称凤山,或西山。秀水,是写一条溪水流过寺前。越王丘,是指寺院附近的吴越国钱王墓。


护国寺,般若楼台景更幽│天台山古刹散记


五代显德初年的一天,一位身材魁梧、留有络腮胡子的僧人,从普光山的小径下来。他长眉善目,环顾四野,三座耸立的山峰,翠树葱郁,一条白练般的流水挂在崖上。峰脚地势平缓,一条小溪闪着波光。他停下脚步,他就是五代的国师德韶。后唐清泰三年,公元935年入天台山建寺传法。他已经在天台山创建了八座寺院。德韶决定在这里创建他的第九道场,而当时,德韶被吴越王钱弘俶尊为“国师”。

寺名“护国”,有庇护国泰民安之意。只是寺成时,其名并不叫“护国”,而是“般若”。寺落成是周显德四年,也就是公元958年,正是吴越国国力渐盛的时候,德韶凭借吴越王强大的经济实力,一座寺院很快在凤凰山下拔地而起。那一年德韶国师已经67岁了。他毅然精神抖擞地在堂说法十二会,以颂古、提拈、开示、偈语等阐述禅机妙理,在弘宗演教期间,史书称“法席极盛,十方云集”。宋大中祥符元年,寺才更名护国寺。据宋《嘉定赤城志》记载,护国寺拥有田1215亩、地120亩、山400亩。

解放初期,护国寺也是香火渐稀,僧人们也在“土改”时脱衣还俗。大殿、斋堂、寮房、双塔。连同那块寺碑,渐渐地在人们眼前消失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护国寺的遗址已经成了庄稼地。一片片绿油油的麦苗,一层层金灿灿的油菜花,替代了那座晨钟暮鼓的古刹。在嫩黄和翠绿的庄稼丛中,护国寺的那份沧桑无声的掩去了。

在地头埂尾,时不时地见到那厚厚的的青砖和残缺的瓦片。在庄稼的围拥中也有几堵残墙、几间小屋,那也是用寺院坍塌的砖石重新垒砌的;在麦浪深处有一口寺院留下的方井;麦地前有一口水塘,人称“龙珠塘”,或许这就是寺院的放生池;沟里的水叮叮咚咚地响着,沟上铺着的石板有些字迹,仔细辨认竟然是护国寺的珍物,上面的小字是“……护国寺本名,……至今勒载碑铭其……起修成立望乃护国万一其幸也……千载如新永垂不朽”等字。

护国寺,般若楼台景更幽│天台山古刹散记

本世纪初的一个春天,省电视台一位导演领着他的团队来到天台山,打听“钱王墓”,宋《嘉定赤城志》中就记载护国寺左有“会稽郡钱王墓”,电视台一行终于在护国寺旁,寻访到一户“钱”姓人家。他们祖上从临海迁徙而来,而迁来的使命,就是守墓。

葬于护国寺旁的钱王墓,为宋驸马都尉钱太师景臻与宋仁宗第十女贤穆大长公主墓。钱景臻是钱弘俶的重孙,因娶宋仁宗大长公主而抬为驸马。金兵入侵时,夫妻二人来护国寺避难,后二人就葬于此。其实,在护国寺旁有多处“钱王墓”,除了驸马钱景臻与大长公主的墓,还有郡主长子钱忱墓、三子钱湎墓、钱忱三子……,约二十多处,民间统称“钱王墓”。

上宝相村上年纪的村民都还记得,护国寺与上宝相村之间的一个山湾,进去不远就伫立着一座高大的石牌坊,有甬道,有墓碑,还有坟墓……,可惜在岁月的风雨摧侵下,都早已尘飞烟灭,守墓的“钱”姓人家觉得愧对祖先,羞谈此事。

天台山的护国寺,一直保持着与吴越王钱氏家族密不可分的干系。

宋天圣九年(1031),立“宋天台山护国寺碑铭”碑。而撰写碑文的就是钱弘俶次子钱惟演。他当时的官位是宋翰林学士。钱弘俶七子检校司空、鄂州刺史钱惟济题额。工部尚书李端懿书碑。二十年后,钱惟演的重孙钱忱将护国寺乞为香灯院,改名“广恩护国寺”。

钱氏家族的才子们有许多都作为《护国寺》诗。现在能找到的诗中就有钱惟演的“峻极压沧溟,青居聚百灵。重门深閟邃,绝涧远沉冥。客问无生法,人游不死庭,何当谢簪俎,鸟道驾飞軨”。他的弟弟钱惟济的:“穹窿台岳压重溟,中起青鸳接福庭。微妙天花经雨坠,清凉甘露隔霄零。金绳界道连飞瀑,碧树周阿绕翠屏。异日功成解缨去,曾骑猿鹤伴山灵”。还有就是明代钱章卿的:“朝代废兴双塔古,竹林苍翠五峰幽。山童问我来何晚,忆昔于今两度游”。

护国寺,般若楼台景更幽│天台山古刹散记

护国寺完工后,德韶又陆续创建了证教寺、天宫寺、华顶圆觉道场、普慈院,公元972年年,圆寂于华顶,有法嗣四十九人。十年后,吴越国纳土归宋。

南宋时,护国寺有一位带着四川口音的禅师,德行高深,名声在外,他就是北涧居禅师。他居护国寺数十年,可最后却圆寂于杭州的净慈寺,有《北涧禅师语录》、《北涧全集》、《北涧诗集》、《禅门逸集》面世。翻翻天台山史志,从五代至宋代的二百年余年,护国寺高僧就有德韶国师、敬遵通慧禅师、友蟾禅师、师蕴禅师、从进禅师,守昌禅师、明照禅师、惠远禅师、景元禅师、北涧居简禅师等。

“碧云红树万山秋,蹑蹬攀萝径转幽。斜日荒荒岩际下,细泉浅浅寺前流。萧梁赐额名犹在,石塔藏碑字尚留。千载废兴真梦幻,清灯夜雨思悠悠”(明周振《宿护国寺》诗)。明代以后,护国寺渐渐冷寂。

尽管徐霞客、阮鄂、王士性,以及清代的潘耒、杨葆光等名人也都曾到过护国寺,但在他们的游记里对这座古刹并没有花多少的笔墨。清代的齐周华在他那篇文采飞扬的《台岳天台山游记》中,也只是贫乏地写了几笔:“入护国寺,内有阮鄂游记,石勒诗文,清朗可读,又有唐碑纪宝塔放光事,嵌殿壁。出寺,前有塔,有巨碑,字被风日所蚀。”

清道光十六年(1836)冬,护国寺遭了一场大火,这场大火将护国寺的多处殿宇变成了废墟。只是宋天圣九年立的“寺碑”依然矗立。

上世纪20年代的一个冬天,一位从杭州来的老先生,脖子上挎着一架在当时罕见的照相机,在天台的护国寺前,拍摄了一幅题《护国寺双塔》的照片。七十年后,他的后人将这幅照片收录在《中国名胜旧影》一书。照片里两座方形六层砖塔迎风而立,淡定从容,冬季的山坡和田野显得有些苍凉,一位身着僧袍的寺僧悠然自得地站在小径上,周围的树木伸展着光秃秃的躯干……

据《宋天台般若寺新寺砖记》记载,德韶国师在初建护国寺时,双塔就开始筑造,并在塔内安放了三颗舍利子。“文革”期间,附近的上宝相村要建造大会堂,于是,社员们就挥着钎锤,拆倒双塔。一块块塔砖搬到村中,砌入了这座政治色彩最浓的乡村建筑。拆塔时,没有人关注到在塔基下沉放了千年之余的舍利子,村民只见到许多散落着的唐开元年间的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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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遇桃源护国西,微茫远树压云低。高僧独诵楞严罢,兀坐蒲团听午鸡。(明钱章卿诗)。诗中的首句就说到护国寺东边的桃源。桃源,因刘晨阮肇在此遇仙而名声在外。

护国寺最大的功绩,就是向世人揭开了一个爱情传说发生地的面纱。宋元祐年间的一天上午,一位操着福建口音的书生模样的人,撩起衫摆迈入了护国寺的山门。他就是新上任的天台知县郑至道。

郑知县在处理完衙内的公事,摧上便装,揣着“刘阮遇仙的桃源在那里”的疑问,到乡间寻访。

寺内一位名叫“介丰”的僧人将他迎入客堂,并叙述“桃源就在本寺东北二里,那里有一条钭行山谷,陷于榛莽间,人迹罕及。景祜年间,先师明照曾去采药,见金桥跨水,光彩眩目,有两位女子,戏于水上,如刘里、阮肇所见一般……”云云。郑知县听了,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忙命介丰带路去了山谷。

介丰连忙带郑知县去桃源,果然有“双女峰”、“鸣玉涧”、“会仙石”、“金桥潭”,还有刘晨、阮肇与仙女相别的“惆怅溪”。刘、阮遇仙的传说,在这片如诗如画的山水间,得到最完整最细致的演绎。

转年阳春三月,桃花怒放。护国寺派寺僧赶到县衙禀报。郑知县领着一群文友徜徉于桃源山谷,品茗笑谈,吟诗作赋,使刘阮遇仙这一充满浪漫传说的发生地桃源,从此名噪于天下。元代的曹文晦将“桃源春晓”列入天台八大景。

桃源依旧,惆怅溪依旧,双女峰依旧,当年那位名叫“介丰”的寺僧在向世人揭开桃源遇仙面纱时,是否想过他所在的护国寺,竟然也会给世人留下一段沧沧桑无语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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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暮春时节,油菜花已经开过,微风吹来,饱含着浓郁的草汁花香,耳边不停地回响着水沟里发出的清脆的流淌声。一位身材瘦小的僧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这里。他身着灰色僧衣,神色平静地在充满活力的田野中走着看着,思索着。田埂下的一口古井,微漾着波影。他就是月净法师。一年以后的一天,由月净主持的护国寺重建工程在护国寺故址开工。

天台县非遗中心 孙明辉 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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