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40歲時，由於辛勞而又食不果腹，致使胃穿孔，胃切除了四分之三，自此基本喪失了勞動能力。家庭的重擔沉重的壓在了母親一個人的肩上。父親也因此變得沉默寡言，幾乎成了家裡的邊緣人。隨著年齡的增加，父親也佝僂得更厲害了。
1994年，那是我教初三語文的第三個年頭，由於工作出色，學校把初三重點班級的任務交給了我。由於是學校歷史上第一次嘗試分層教學，誰也沒有底。班級幾乎成了我生活的全部：早上6點我陪同學們一起早鍛鍊；晚上9:30，宿舍熄燈我才回家休息，有時候，一個星期都難得見到女兒幾次。（女兒才四歲，睡得早，起得遲，更多的時候只能躡手躡腳到隔壁房間看看正夢酣的女兒。）
11月底，應該是農村水稻收割結束的時節，雖然我所在的是一所農村學校，但兩點一線的生活，使我早已忘卻了季節的變換。
那是深秋一個十分清冷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樣，5:30起身，準6點出門。我推開門，剛要走出，只見暗淡的星光下，一個老人身著棉大衣，坐在腳踏三輪車車廂邊沿，背靠前橫槓，蜷著身子，帽簷上一圈的霜花------“爹，你怎麼在這裡？”“新米上市了，我趕緊送些來給你們嚐嚐！”“怎麼會這麼早？”“我知道你工作忙，想趁你上班前送來，哪知道來早了，我已經坐在車上睡了會，不冷！”父親拍了拍厚大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乾癟的嘴裡已經沒有了幾顆牙。“那快進屋！騎車到這裡，一熱一冷傷身體的”，“不了，我騎得不快，我車上有熱水，還有兩個熱包子，我去樓上看看我孫女就走。”
看了孫女，父親執意要走
看著父親騎著車，隨著節奏一高一低的聳動的身影，我不禁拭了拭眼角：為了送些米，來去二十多公里------哎，父愛如山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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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中秋節，父親剛住院回家，臨近7點時，忽然大雨，我匆忙開車趕到老家，爹孃已在門口迎接。看我們到家，母親趕緊拿來我最喜歡的韭菜烤餅，非要我吃兩塊：這兩塊是剛烤的，還熱著呢!火候剛好，不軟不硬！大家擺好酒菜碗筷，招呼父親上桌吃飯。
烤餅圖一
烤餅圖二
父親呢？父親這時已經在門口角落的老舊竹椅上坐好，面前擺著一張略高的方凳，“他最近不上桌，就喜歡坐那裡吃飯”母親挑了些老人愛吃的菜，端到方凳上，父親看著我們，咧開乾癟的嘴得意的笑了笑，像個孩子，“你們吃，菜多的，你媽準備了一整天了，魚還是我開電瓶車去鎮上買的。”母親看著大家疑惑的樣子，輕聲對我們說，最近你父親肺氣腫復發，氣喘的厲害，背也更駝了，坐桌上吃飯要直起身子，胸口壓在桌邊難受，牙齒又都掉光了，只能另煮一些，。
父親年輕的時候沒啥愛好，就是喜歡喝點酒抽點菸，菸酒都是些劣質的，長久就落下了這肺氣腫的毛病，開始的時候，住一次院能堅持一年，現在一年要去幾次，最近住院回來了，也不見好，醫生說肺泡已爛，只能拖一天算一天。“每次兒你們回家來，就是他最開心的日子。”
她看著病懨懨的父親，低聲說，看這樣子，多陪一天算一天了，他在，這個家就在，他不在了，這個家就散了。聽完母親的話，我鼻子一酸，禁不住悲從中來。
飯飽之後，我們又要離開了。母親挽著父親送我們到門口，雨依然在下。
朦朧的燈光下，當年高大的父親竟縮成母親一般高，妻子給了娘一疊錢，娘再三推辭，“農村用不了啥錢，家裡還有的！”妻子硬放在孃的圍裙的兜裡。我鼻子發酸，“娘呀，8月中秋，我能永遠這麼回家該多好！”
車開到村後公路的時候，我回頭依然看到兩個矮矮的身影在雨傘下打著手電筒照射著我們，這暗紅的燈光其實照不了多遠，卻一直照著我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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