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讀|連載」姑奶奶的那罈老酒 第四章

故事梗概

明清時,酒城酒鋪鍾老闆,經營釀酒世家溫家大麴酒。在戰亂中,鍾家搶救一負傷將軍而獲得商機致富後,為傳承姑奶奶的釀酒勾儲技術,與溫家烤酒師攜手共研,成就了鍾家獨創的“老酒”與“桂花”新酒,並贏得市場與美譽。另一家釀酒世家“天成生”為確保酒城第二把交椅寶座與鍾家展開了一系列的爭奪與搏擊……

民國期間,在酒業衰敗、國破家亡的抗戰之際,鍾家學成歸國的四子鍾岷山,懷姑奶奶宏願毅然參加革命,在抗擊英國戰艦屠殺中國同胞的戰鬥中壯烈犧牲,鍾家人不忘國恥,為爭取酒城的解放,力保家業而英勇抗爭……

第四章

劉錦華在“洪春花曲坊”呆了下來。偶爾,他的心裡還會泛起些對溫老闆的留戀之意,眷念著夜深人靜時,營溝頭從忠山流下來的那親切淡定,婉轉纏綿的澗水聲,不時勾起他對母親的思念。正是這溪流聲,帶走了無限的童年迷茫與惆悵。不經意間,也會回想自己,在“舒聚源”這些年的點滴生活與體驗,但漸漸地,所有的一切都淹沒在忙碌的活兒中了。他時刻牢記自己所來的初衷,絲毫不敢怠慢身邊的一切。

劉錦華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與研究,建議“洪春花曲坊”最好直接用龍泉井水釀造。一來,天子店離營溝頭不遠,挑水不很費事,二來,烤好的酒必須要有好的水。他說水是酒之精血,水的好壞直接關係到出酒的多少和酒的品質。尤其是這龍泉井的水,無色,無味,透明,微甜,還兼有酸性,有利於糖化和發酵;而且水的硬度適宜,能促進酵母的生長繁殖,屬於優良的釀造用水。可那龍井泉一旦被引到釀酒作坊裡,雖說還是那龍泉井的水,但已經或多或少地失去了山野林間的自然之氣,殊不知這龍泉井是“鍾天地之靈氣,聚日月之精華”的天地造化之物,還應該讓他迴歸自然,“舒聚源”的溫家靠近泉眼,是直接用這龍泉井水釀酒的。

酒城營溝頭南山坡龍泉寺旁的龍泉井,是一口優質水井,很早以前就存在,營溝頭裡的糟房烤酒大都用這龍泉井水。城南片區的大部分居民,日常用水是取長江之水,生活飲用水則是在這裡取水。關於這口井還有一個傳說:很久以前,瀘州城南鳳凰山下,住著一戶以砍柴維生的舒姓父女。有一年夏天,父親舒老大從山中挑柴路過山谷時,發現有一眼清泉湧出,泉水清澈見底,舒老大見此便放下擔子,用手捧幾口水喝,頓覺如甘露,使人精神大振,不渴也不餓了,接著舒老大面堂發熱便有了幾分醉意。這時,他彷彿見泉中露出一條金色大道來,就踉踉蹌蹌一直順路走去,一路上風光秀麗、山水迷人,不知所歸。天色已晚,女兒不見父歸,心中十分著急,於是舉著松明子火把,沿盤山小道尋父,後來,她終於在這個山坡上找著了似醉非醉的父親,一手還按在一個酒罈上。

原來,前幾天父親砍柴時,見一大鳥正要吞噬一條小青蛇,父親用斧頭砍死了大鳥,救了小青蛇性命。那小青蛇正是龍王的兒子,龍王得知後重謝舒老大一罈仙酒,並說:“恩人請帶上這酒,你們父女一輩子也不愁吃穿了。”父親被女兒喊醒後,那知一不小心,仙酒打倒在龍泉井裡。舒老大舀出泉水一喝如仙酒一般,父女倆就把這口井稱為龍泉井。父女倆挑此泉水釀成的酒醇香濃郁,清冽甘爽,飲後留香,回味悠長。父女倆釀出好酒的消息一下子轟動了全城,人們排著長隊爭相購買,此後,龍泉井水釀出的酒就名揚九州。

鍾老闆其實也聽說過這個傳說,而且也知道,這酒城南城片區裡有好多家酒坊,都用的是這龍泉井的水或者用優質的井水,經過三至五次的過濾後在進行釀酒,“洪春花曲坊”是後來建造的,離龍泉井僅半里之遙。 但這取水隊伍歷來就越來越長,每天取水的人都要起個大早,排著輪次取水,於是,有些釀酒作坊就花錢在自家作坊附近打井取水,“洪春花曲坊”也是這樣。如今,聽劉錦華這樣一說,他終於明白自家酒除了新窖池外,酒的味道為何總是比舒聚源的酒差一點味兒的原因了。他採納了劉錦華的建議,專門僱用了一個汲水隊,都是清一色的年輕娃,個個身強力壯,挑起木桶一路小跑如飛,成了城南的一道風景線,就是這支隊伍,按時按點地保證了“洪春花曲坊”的釀酒用水。

這天一大早,劉錦華來到了釀造車間,抓起一把出窖的酒醅細細嗅聞,然後又抓取窖底的糟醅和窖泥,攥在手裡,緊緊握住,觀看糟液流出的狀況。在操作面臺上,仔細查看了潤糧和拌料的情況,看一看配料的比列。感覺到情況和自己所想的一絲不差,他便退出車間,正和早早前來的鐘國盛碰了個正著,兩個人不竟會心一笑,又隨著走進酒坊。劉錦華真誠說道,為了讓新窖加快熟化度,我意選擇一定時期給窖泥注入一定量的陳酒,以加強醇香的厚度。鍾國盛爽快地答應說好。他信手抓起一把窖泥,在鼻子上做了許久的深度呼吸,似乎在辨別著其中許多種成分。

鍾國盛一邊走一邊說道:“近來讓錦華侄兒費心了,鍾某萬分感激。如今這裡也一步步有了起色,多虧了錦華侄兒在此所做的努力。依鍾某看,不如侄兒再回到溫老闆的“舒聚源”,我鍾某的心裡也踏實了,不然總覺著對溫老闆有所虧欠。”

劉錦華停住腳步,望著鍾老闆,鍾老闆兩鬢星星點點的白霜,和眼角邊兩道魚尾紋,深深地落入到他的眼睛裡,他的眼睛酸澀起來,沉聲說道:“鍾老闆快別這樣說,都是錦華應該做的。目前,我們的洪春花曲有了一點起色,更應該嚴格把關啊!據小的所知,瀘州的許多商鋪都開始訂購我們的酒了,下一步我們更要謹慎小心,萬萬不可有任何紕漏,爭取更多的商販與我們合作。小的還不是走的時候,還要跟著鍾老闆您一起把生意做大,讓瀘州城裡的百姓對我們“洪春花曲坊”另眼看待。”

聽劉錦華這麼說,鍾國盛提著的心落下來。在他內心裡,又是多麼的矛盾啊!他一方面希望劉錦華繼續留在“洪春花曲坊”,助他一臂之力,一方面又總覺對“舒聚源”的愧意猶在,還是想讓劉錦華儘早回去。他站在那裡,什麼也沒說,靜靜地凝視著長江對岸,高低起伏,綠蔭如帳的沙灣古街,但他流露出的誠懇和感激的目光,他知道劉錦華一定能懂。

自那以後,劉錦華接著把重心擺在“洪春花曲坊”的釀酒工藝上,結合自己多年在舒聚源的實踐體驗,逐步改良釀造技術,隨即在洪春花麴酒口味上更加重視純正與回味。一步步與酒城酒業的龍頭老大“舒聚源”和“天成生”的風格與口感靠近,而且,在厚重與甘洌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這期間,劉錦華派夥計們分別去了好幾家名號,精購了好酒進行對比分析,並分別做了記錄與反映,從中分析優劣。鍾國盛也曾拎著“洪春花曲坊”釀造的酒去拜訪溫老闆,他也曾邀劉錦華一同前往,但都被劉錦華謝絕了,劉錦華老是說時機還不成熟,等過段日子再去拜訪吧。他知道,其實劉錦華的心裡也有個結,那就讓這個結慢慢解開再說吧。

鳥兒的吟唱驅走了嚴冬,紅花綠草取代了枯葉,少女們那五彩斑斕的超短裙把酒城渲染得分外妖嬈,少婦們的旗袍,苗條的腰肢,豐膄的乳峰把繁華的街巷攪得浪漫誘人,溫暖的陽光與繽紛的花朵,把辛勤忙碌的人們,燦爛得眉開眼笑,又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到來。

早秧剛插下去,鄉下的人又湧入了城裡,“洪春花曲坊”的生意又紅火起來了。心情快意的鐘國盛打算去拜訪一下溫老闆,特地挑了一罈最好的中節子酒出門了。

鍾國盛見到溫老闆,便把自家的酒呈上去。溫老闆接過來,囑咐下人準備酒菜,要與鍾老闆痛飲三杯,為鍾老闆酒業興盛好好慶祝一下。席間,鍾老闆不敢主動提到劉錦華,倒是這溫老闆一而再地說起他:“我就知道這錦華賢侄定會成為洪春花曲的頂樑柱,鍾老闆有錦華賢侄相助,如虎添翼啊!來,讓溫某敬鍾老闆一杯!祝洪春花脫穎而出,躋身我們酒城強手行列!”

鍾國盛此來,本來多少帶有些賠罪的意思,所以心下難免怯怯,而酒席上溫老闆言語誠懇,態度豪爽,他便放鬆了下來,將酒杯舉起恭敬地呈到溫老闆面前,說道:“這要多謝溫老闆鼎力相助啊!若不是溫老闆禮賢下士,放錦華一馬,哪會有我洪春花的今天啊!來,讓鍾某再敬溫老闆一杯!”

敬過酒後,溫老闆將兩人的酒杯斟滿,兩人碰了一下酒杯,各自飲下。溫老闆咂吧咂吧嘴,舌頭在口腔裡上下左右地旋轉起來,似在回味,半晌沒說話。鍾國盛的目光,一直跟著他的舌頭轉動而行,心裡緊張得咚咚直跳,額上的汗珠也慢慢地滲了出來。

“哈哈哈……”溫老闆抿了抿嘴唇,突然大笑起來,接著說道:“好酒!好酒啊!與我這“舒聚源”老酒好有一比啊!若不細細品嚐,很難辨以雄雌勒!”

鍾國盛的身子猛地一震,他要的就是這句話啊!他沒想到溫老闆會這麼耿直,這麼痛快就把這句話說了出來。他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兩行熱淚順著兩腮緩緩流下。

“鍾老闆,我看你這洪春花曲倒很有些舒聚源老酒的味道,和我這“舒聚源”老酒很像是同宗姊妹酒呢!既然師出同宗,乾脆就叫兩朵姊妹花吧!哈哈哈……”溫老闆又是一通大笑,接著,不加思索地將一杯洪春花曲一飲而盡。

鍾國盛打著拐腳,看人有些影子之感,只好告別了溫家。

溫老闆一人又坐回酒桌旁,拿起洪春花酒壺端詳良久,倒了少許酒在掌心反覆的擦了一會兒。用自己特敏感的鼻子聞了又聞,嗅了再嗅,再將酒倒入杯子裡反覆觀察。看著,看著,淚水湧了出來。他用手在臉上一抹,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唉……真是煮酒論英雄呀,這酒城裡好幾百家酒坊,勢必有後來居上者的,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我溫老闆能夠擋得住嗎?只有把自家的酒釀得更精道些,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呀!”

再說這玉禪,自從自家有了酒窖後,去溫家漸漸少了,時常來到洪春花曲坊釀酒車間,觀看烤酒匠劉錦華釀酒,從回馬上甑、續糟混蒸、分層蒸餾、加回減糠、低溫入窖、嘗評勾調,再到“以糟養窖,以窖養糟”的造酒流程,漸漸地對“洪春花曲坊”的釀酒工藝熟通起來。每次去釀酒車間,她都要嚐嚐自家的洪春花曲,她明顯地感覺到自家的麴酒味道越來越爽口,越來越純正。就在這一來二往地品酒中,“洪春花曲坊”走過了六個年頭,轉眼玉禪已經十四歲了。

溫家的公子龍翔也長成後生娃了,他很少出門,不像玉禪那樣對自家的釀酒業感興趣,仍然沒有繼承父業的想法。母親又給他添了一個弟弟,他偶爾在家哄弟弟玩,或帶弟弟去長江邊淌水,其餘大部分時間是到書房裡讀書,當個像夫子那樣的教書先生的想法,多少有了些改變,但他喜歡讀書的習慣卻始終沒變。

龍翔有時也過鍾家來,但他很少能在鍾家遇到玉禪,每每是下人將玉禪從釀酒車間裡找回來,說不到幾句話,玉禪就心神不寧起來,又惦記著往釀酒作坊跑。龍翔神情訕訕的,只好從鍾家告辭出來。

但就是這樣,龍翔也沒有斷了去玉禪家的念頭,兩個人在一起長大,青梅竹馬,龍翔的心裡隱隱地生起了愛的情愫,他喜歡這個和他同一天出生的妹妹,玉禪的活潑率真,早已打動了他這個後生娃的心。他的心中,愛的清泉正在潛滋暗長,浸潤著他這個顆活躍的心房。然而他發現,那個美麗清純得像山泉水一樣的玉禪卻對他沒有絲毫的兒女情長,一心撲在釀酒作坊裡,好像酒作坊裡的一切才是她的最愛。

雖然玉禪妹妹對他無動於衷的表現令他很失望。但是,過段時間他還是想見一見這個妹妹。他不能總往鍾家跑,畢竟他和玉禪都已經長大成人,他擔心忙碌於釀酒的玉禪會厭煩他,又怕父親會說他不務正業。所以,平常時候還是呆在書房裡讀書或練練書法,估摸著差不多有段日子沒去鍾家了,他便拔腳往鍾家走。

這一天,他怎麼也看不進去書,玉禪那美麗清純的容貌總是在書頁上浮現出來,他乾脆掩上書去找玉禪。玉禪恰巧沒去釀酒作坊,也在書房裡讀書呢。玉禪小的時候,父親見她聰明伶俐,便請來私塾先生教她讀《四書》、《五經》,因此,玉禪也讀過不少書,只是不若龍翔那麼鑽研罷了。

玉禪正在讀一本關於釀酒的書,正讀得興味盎然,見龍翔進來,只示意他坐下,便不再理會。龍翔沒有坐下,走到玉禪跟前,好奇地問道:“妹妹今兒怎麼這樣安靜?不去酒坊,倒在這裡讀書?”玉禪頭也沒抬說了一句:“這可不是一般的書,這是釀酒的書,讀來倒是很有意思呢。”龍翔奇怪地“哦”了一聲,俯身看書上的字,卻見寫道:“蜀人做酴酒,十二月朝,取流水五斗,漬小麥曲兩斤,密泥封,至正月二月凍釋,發漉去滓,但取汁三鬥,穀米三鬥,炊做飯,調強軟合和,復密封數日,便熱。合滓餐之,甘辛滑如甜酒味,不能醉人,人多啖溫,溫小暖而面熱也。”

龍翔不由地也產生了興趣,他正要往下看,玉禪卻翻了一頁指著另一些文字對他說道:“你瞧這裡,說的就是我們瀘州釀酒的歷史呢。”龍翔順著玉禪所指,果然看到幾行文字寫道:據《華陽志》載,瀘州酒史可追溯到秦漢時期,這可從瀘州出土的漢代陶角酒杯、漢代飲酒陶傭,以及漢代畫像石棺上的巫術祈禱圖上得到證明。宋代,瀘州以盛產糯米、高粱、玉米著稱西部,釀酒原料十分豐富,《宋史食貨志》又載,宋代也出現了“大酒”、“酒”之分。所謂“小酒”是指“自春”,酤成即鬻的米酒。這種酒,當年釀製,無需也不便貯存。所謂“大酒”,就是一種蒸餾酒。《酒史》記載,大酒是經過臘月下料,採取蒸餾工藝,從孵化後的高粱酒糟中烤製出來的酒。而且,經過“釀”、“蒸”出來的白酒,還要儲存半年以上,待其自然醇化老熟,方可出售,即史稱“侯夏而出”……”

龍翔抬起頭來,嘖嘖連聲:“想不到我們瀘州的酒史可以追溯到那麼久遠,難怪我們瀘州有這麼多家酒坊,又有這麼多家酒鋪,就連外地的客商也來我們這裡販酒呢,我們瀘州可真了不起!”

玉禪笑起來,目光從書上轉到龍翔臉上,不無得意地說道:“我們瀘州了不起,義父了不起,玉禪的父親了不起,鍾家姑奶奶的調酒技術也了不起,酒作坊裡的釀酒師傅們,就更了不起呢!沒有他們,哪裡會有我們瀘州酒城之美譽?我一定要讓父親釀出這世間最好喝的酒,讓皇帝老兒也饞我們的酒,呵呵呵……”

龍翔也跟著笑起來,笑了一會兒,龍翔說道:“說起這皇帝老兒和酒呀,我倒有個故事,不知妹妹可否願意聽?”

“快快說來!”玉禪急不可待,搖著龍翔的胳膊。

“呵呵……話說有個釀酒師傅洪徹,早在明·洪武年間就在離長沱兩江交匯處不遠的瀨溪河邊築窖釀酒,因其窖泥老、泉水清、技藝精,“洪記”酒坊所釀之酒被人們競相搶購,在當地聞名遐邇。建文皇帝在南京城破之際,剃光頭髮、身著僧衣,從地下密道逃離皇宮,從此成了雲遊四方的和尚。一日清晨,洪徹發現門口倒臥一僧人,遂將其收留並悉心照料,還時常用自家所釀之酒招待僧人。此僧人談吐不凡,滿身貴氣,不像一般僧人,細看面相發現竟與皇榜上捉拿建文皇帝的畫像有幾分相似,遂命家人不可對外聲張。僧人傷好後,在玉蟾山上的寺廟裡做了掛單和尚,為感念洪掌櫃的救命之恩,時常到洪記酒坊與掌櫃講禪,兩人成為莫逆之交;洪記酒坊的酒也時常被僧人稱讚為‘堪比皇宮貢酒的好酒’但建文帝不知這上等的好酒,是你鍾家姑奶奶勾兌的敬神酒。”

龍翔講完了故事,發現玉禪陷入了沉思,目光呆呆地望著前面。他將手在玉禪眼前晃了晃,說道:“怎麼,被我的故事迷住了?呵呵……”

玉禪醒過味來,嘆了口氣,說道:“唉,就別說那個什麼明洪武年間了,好像老祖宗姑奶奶,就在這個時候出事了!不知啥子時候,我才有姑奶奶的那手絕活,我家的酒也能成為堪比皇宮貢酒的好酒呢?”

“想趕你姑奶奶的絕手活兒那實在不易,單說長期儲存,反覆勾調,細微品味,各具風格,就已超群出眾了。要說釀成貢酒那有何難?只要作坊裡齊心協力,用心釀酒,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定能釀出好酒的!聽我父親說洪春花的酒現在就已經不錯啦!”

玉禪忙將書放到一邊,站起身來,說了聲龍翔哥哥你請坐,改天陪你哈。一轉身人就不見了,龍翔知道她又是跑去作坊了,他訕笑了一聲,知趣地向鍾夫人告辭一聲便出去了。

五月初五端陽節吃粽子,划龍舟,祭屈原,可是一個節了。位於長沱兩江交匯處的瀘州,自然要熱熱鬧鬧地大鬧一番。這一年,瀘州酒業欣欣向榮,新開的作坊比比皆是,又不斷地湧現出一些如“愛人堂”、“福壽永”、“枝江露”名號響亮的作坊,使得瀘州酒業名氣大震。因此,官府組織川南商會,眾多酒坊參與龍舟比賽。一來過一個傳統的節日,二來也算是為瀘州酒業慶賀一番。

人們早早地從四面八方趕來,大河街、肖巷子、後河街、寶來橋、馬溪口,到處是人頭攢動,新鮮的衣裳,湧動的人流,匯成了一道道倩麗的風景。小孩子脖子上都掛著五顏六色的香包,手上戴著用五彩絲線編織的手鐲。女人們的頭上戴著各色的彩花,塗脂抹粉,香氣襲人。打著油紙傘,搖著花紙扇的公子哥兒,千金小姐們,一路款款而行,陸續來到江岸上。一時之間,流動的色彩繪成了一幅絢麗的圖畫。北岸上懸掛著紅色的橫幅,與南邊的彩旗迎風招展,相映生輝,煞是風光。

江面上,來自川南36縣和眾多酒坊精選的88支龍船,連成了一片龍船的海洋。紅龍、青龍、黃龍、白龍……各樣龍舟色彩豔麗鮮明,圖案生動炫目,不同的龍舟掛著不同色澤的龍鬚,標誌醒目,個性突出,大有群星薈萃之感。

只見划槳壯漢分坐兩邊,各自穿著與龍舟同顏色的對襟衫,攔腰扎一條紅色的綢帶,頭上裹一方綢巾,個個看上去威武幹練。中間是一位擊鼓的總指揮,稍前方是一位打鑼的後生娃。88支龍舟準備就緒,蓄勢待發。

“洪春花曲坊”和“舒聚源”兩家的龍舟,也淹沒在偌大的船隊裡。按照習俗,每條龍舟都要在下水之前,將龍舟劃至龍王廟或者其它神廟附近,祭祀神靈,祈求獲勝和吉祥。“舒聚源”的龍舟是帶著龍翔前往神廟的,溫家的公子隨著父親一同去祈求家族平安,祈求家業興盛,祈求比賽獲勝。而“洪春花曲坊”的龍舟卻是帶著泰山和華山前往的,作為女兒身的玉禪是不能參加祭祀儀式的,這讓玉禪很不開心,她不知道為什麼男兒能做的事情女兒就做不了,她暗下決心一定要做出點事情來讓大家看看。因此,這次賽龍舟,她是跟著父親和兄長一起來的。好在沒有規定女兒家不能上龍舟,不過她還是將自己的模樣進行了一番精心設計裝扮。

龍翔自然也隨著父親來了,他早就聽說玉禪也要來參加龍舟競渡,期待的目光一直在人群裡如蘇篦子般尋找著玉禪,可哪裡有玉禪的影兒呢?玉禪家的龍舟上除了壯實的划槳手、鼓手、打鑼手、舵手之外,就只有一個年輕娃了,那個年輕娃好像在一個勁兒朝他這裡看呢。玉禪在哪裡呢?莫非出了什麼意外?不會的,她明明說好了一定會來的。他再次定睛細瞧,哈……那個年輕娃不正是他苦苦尋覓的玉禪嗎?這個發現讓龍翔興奮不已,他撥開身邊的人群,朝玉禪家的龍舟飛也似跑去,縱身一躍,大跨步跳上了玉禪家的龍舟,高高興興地坐在玉禪的對面,望著玉禪傻笑起來。

這時,突然一聲炮響,賽龍舟終於開始了。一排排整齊的龍舟像一支支離弦的箭,拼力向前衝去。划槳的壯漢們,用力持著木槳快速划行,驍勇的鼓手持著鼓槌,有力而急速地搏擊著大紅鼓,把全身之力都聚集在鼓點上,大紅鼓被擊得“咚咚”作響。壯漢們隨著鼓聲拼命用力,他們的肌肉隆起來了,他們的槳奮力划動著。一聲聲號子,一陣陣鼓點,時急時舒,催人奮進。划槳的漢子們聽令而動,揮橈划槳;舵手穩立舟尾,把舵定航,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龍舟在叫喊和歡呼聲中劈波斬浪,你追我趕,好不熱鬧。岸上的百姓,也為比賽的龍舟呼號助威。只聽天地間一片吶喊聲,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商會會長的臉上始終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而在旁的會長夫人卻被驚險的動作嚇得連續驚叫。

在驚叫與歡呼中,只見“洪春花曲坊”的龍舟力排眾船遙遙領先。這時,船上的鼓聲和鑼聲更是彼此起伏,船員動作整齊劃一,個個精神抖擻。江中的吶喊聲、鼓樂聲震耳欲聾、岸上的百姓,還有各商會的人員都把目光投注在“洪春花曲坊”的龍舟上。眨眼功夫,玉禪將一面寫著“洪春花曲”的的彩旗一下高高舉起,“洪春花曲”幾個大字在陽光下格外耀眼,就像是朵朵葵花在人們眼前燦然開放,把所有精彩與豪邁全然映入到了人們的眼簾之中,江岸江中再次掀起一片沸騰。就在龍船到達終點那一霎那,執勤官向江裡拋出四隻鴨子,受驚的鴨不要命的連飛帶叫四處逃竄,只見好幾個穿著 “紅春花曲”背心的後生娃娃,似燕子般跳入江中,搶奪這飛來之物。隨之,不少的壯年漢子紛紛躍入江中加入了搶奪之戰,水上水下,你來我往,高潮迭起,場面十分激烈。一番拼搶之後,四隻鴨就被“紅春花曲坊”抓住了三隻。不少人喊道“三隻鴨,多麼吉祥的數字哇!”。商會會長再也坐不住了,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其他的會員們也跟著站起來,伸長脖子觀望。岸上的百姓指指點點,小青年們打著呼哨,一些百姓鼓掌喝彩,一時間,喊聲與笑聲似潮水般響起。過了一會兒,龍翔又接替玉禪將“洪春花曲”彩旗再次高高舉起,龍舟在彩旗的指引下神氣十足地劃了一大圈返回到停靠處。

精彩的數場比賽中,玉禪和龍翔始終高舉著洪春花曲彩旗,那鮮豔醒目的洪春花曲四個大字,早已牢牢地印在了人們的心中。人們為“洪春花曲坊”這樣的創舉嘖嘖稱讚,更為那兩個高舉彩旗的年輕娃而歡呼。一時間,玉禪和龍翔在這次端午龍舟盛會中出盡了鳳頭。經過多個回合的角逐,“洪春花曲坊”奪得標旗,得到了商會的嘉獎。這時,玉禪才揭掉頭上的綢巾,露出女兒的容顏,更引來了一陣陣唏噓,從此,玉禪和龍翔獲得了“金童玉女”的美稱。

陳志林,四川巴中人,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大學文化.教過書,當過兵,現居家,就業在中國酒城瀘州。閒時研究中國近代史和西南地方史,一直從事歌舞劇、歌詞、小說創作,已發表長篇小說《酒城風雲》、《少女奢香傳奇》,創作發表作品百萬字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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