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评剧表演艺术家、“洪派”创始人洪影姊弟寻亲的故事

著名评剧表演艺术家、“洪派”创始人洪影姊弟寻亲的故事

凡认识洪影的人,几乎都知道在她的生活道路上还曾经历过一次具有传奇色彩的“认亲”故事。应当说那是一次人性的大冲撞,是一次骨肉亲情的错位争夺。洪影的为人单纯、善良在这个故事中又得以充分展示。事情是这样的:到了1954年,洪影的艺术才华已经锋芒毕露,并形成了洪派的独特风格,唱得很红了。那时候剧团经常下乡演出,洪影在广大农村已经占领了牢固的市场。如果搁到现在用市场经济的观点审视她的戏,票房价值肯定相当昂贵了。许许多多观众只要听说洪影要下乡演戏了,便要提早接亲戚邀朋友前来看洪影的戏。由此我想到了小时候家乡流传的几句民谣,很贴切的反映了当时的情景。那几句民谣是:“张大罗,扯大锯,姥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叫女婿,小外孙女也要去。”最近我从某些报道洪影的报刊上还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宁可卖掉大掸瓶,也要去看洪影范金亭。”这话虽然夸张了些,因为还没有谁看到某某村的某某人为看洪影的戏真的变卖掸瓶的事,但这也足以说明洪戏的迷人之甚了。就在这个时候,一次剧团到乐亭县的阎各庄镇去演出,为剧团临时负责看门的一个老头偏巧也姓洪,他年轻的时候外出途经滦县曾住过洪彩亭的小旅店,认识洪影。那时洪影还是个毛毛丫头,谁成想十几年过去了,已经成了评剧界的名人。他自觉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便经常与洪影搭讪。一天他突然神秘兮兮地对她说:“阁楼坨有一家也姓洪,老想认你为他家早年送人的那个小丫头,说不定哪天会来找你。”洪影听后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是不屑一顾地说了句:“纯粹瞎说,哪有的事儿啊”也就过去了。可过了没两天,洪影正在前台演出《张羽煮海》,一对中年男女到后台来找洪影。开始两人都不说不道,只是那妇女躲在一个角落里偷偷流眼泪,样子十分悲戚。后台的工作人员见这两个人不去前台看戏,却一个傻愣着一个默默哀哭,觉得奇怪,便上前盘问。这时那女人才说要找洪影,她刚说完正赶上洪影下场也到了后台,听说有人找她便侧目打量但没吱声,倒是团里唱武旦的筱艳芬追问说:“洪影是你什么人,你找她有什么事儿?”那女人抹了一把眼泪,停止了哭泣,慢吞吞答道:“洪影是我妹妹。她小时候因为家里穷,父母养不起便把她卖给滦县洪家了。”说完企盼地望着大家。从她那满含深情和希冀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不像是怀有恶意而来的。筱艳芬觉得事情蹊跷,便带着揶揄的口吻说:“你哪是找洪影认妹妹来了,你是认唱红了的名角儿来了。”那女人听后一时无言以对,竟手足无措,显得十分尴尬和难堪。洪影心肠太软,见不得一个平民女子那种进退两难的悲苦样子,竟面对两个陌生男女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可就给那个女人增添了勇气,她暗想:“这冲我哭的女人一定是洪影了,没搭言先流泪说明她与我有着骨肉关系,她就是我那个从小离家的同胞小妹肯定无疑了。”想到这儿,她“蹭蹭”上前两步,拉住洪影,越发泣不成声。当时洪影被弄得蒙头转向,竟弄不清这到底是在前台演戏还是在后台排练,一时间孰真孰假令她难以辨清。但当她卸了妆回到住处以后心情特别纷乱,弄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端。

在阎各庄镇演了几天以后,剧团又转移到别的村庄。这里距离阁楼坨更近了,但洪影并不知道。演出的第二天,该村的几个干部找到许郁仁(他们知道许是剧团领导又是洪影的丈夫)又提起该村洪家早年曾把一个六岁女孩送人,他们断定那个女孩就是现在的洪影的事。许郁仁问他们有什么真凭实据,他们也是面面相觑说不出所以然来。许拒绝相认。这阁楼坨洪家见认亲无望非常沮丧和伤心,便把一张状纸递交到唐山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控告他们拒亲不认,泯灭良心。法院审阅诉状后认为证据不足,驳回起诉,不予受理。但这一家人认亲态度坚决,大有百折不挠的态势。时隔几个月以后,当洪影又到洪家所在村演出时,阁楼坨村的几个老太太成帮结伙来看洪影,异口同声做证说:“你就是老洪家那个三丫头,你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小时候你曾跌过一个跟头,碰坏了下颏落下一道伤疤。不信你可以仔细看看,现在还有没有伤痕。如果有,那你肯定就是阁楼坨洪家的人了。”洪影听了几位老妇人的介绍,暗暗大吃一惊,她不用仔细检查,自己早就知道下颏有一道明显伤痕。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确有此事?!她更迷惑了。后来洪影房东又告诉她说,那位自称为洪影姐姐的妇女,每天当洪影出去演出时,她都要悄悄来到洪影的住处,坐在她睡觉的地方,抚摩着洪影用过的衣物默默垂泪。有时赶上洪影在屋里休息入睡,她便坐在她的身旁专注地望着她哭,那情景十分感人。不久又听人传说那位大姐为寻找洪影花钱费力,已经卖掉了一头驴,这可是她的半个家当啊!洪影被颏下确有伤疤的事实和那位大姐的种种真情感化了,动摇了。当时她想:“人家如此撇家舍业,苦苦相认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如果不是亲情驱使,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会假装成这个样子么?!”她和许郁仁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同时托付他设法了解一下此事到底是真是假。许郁仁经过一番明察暗访仍无证据可以认定这桩奇事。

回到剧团住地以后,洪影觉得这么一件大事不应当再隐瞒父母,便向他们如实陈述。洪彩亭老两口一听有人来认他们的独生女儿,立刻炸了。说这纯粹是无中生有,胡编乱造。自己一把屎一把尿,苦心孤诣养育成人的女儿,哪会是别人家的弃婴呢。这无稽之谈使两位老人既生气又伤心。真怕洪影一旦相认了,他们失去这惟一的亲人。洪影面对老父老母的气愤和担心,一再解释不论那家人如何纠缠,她绝不会当真。当时她心里矛盾难过极了,两个洪家对自己都如此情真意切,不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她都感恩不尽。父母这一头不言而喻,二十多年来他们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爸爸视她为洪家的一根独苗,珍贵无比;妈妈则把她看成心肝宝贝,女儿的成败得失喜怒哀乐都牵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不仅这辈子对他们要孝敬到底,养老送终,如果人真的可以生死轮回,她愿再一次做他们的女儿;而阁楼坨那洪家姐弟呢,他们对自己那喋喋不休的叙述,那再三的苦苦追求,那热泪滚滚的哭泣,那目光中流露的亲情,也令她心碎令她感动。在这件事情上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乐亭县阁楼坨洪家当年因为贫苦确曾把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佛的女孩卖给了别人。据说他们的父母临去世的时候,曾再三嘱托大女儿要设法找到小妹,要让她认祖归宗。洪影经过反复思忖决定采取个两全之计:既不伤害父母的骨肉情份,也不刺痛阁楼坨洪家寻找“手足”的那份真情,她两头全不否认,大家都是她的亲人。洪影父母了解女儿心地善良,如果硬让她拒绝那两姐弟的相认,她会抱憾终身,所以他们对这件事儿采取了容忍态度。那一头呢听说洪影和她的父母都默许了,觉得了却一件心头大事,欣喜若狂。后来洪影再次到乐亭城内演出,姐姐弟弟们提着一篮子鸡蛋,步行几十华里前去看望。他们回去时洪影也慷慨解囊,赠钱赠物。1958年剧团迁到唐山市以后,洪影与阁楼坨洪家姐弟的联系曾一度中断。到了1963年洪影因十多年前生活上的一次过错受到比较严厉的处罚,团里不叫她再登台演戏,她便拖着病弱的身体在团里“打杂儿”。是年冬季剧团去滦南县喑牛淀村演出,这里是成兆才先生的故乡。广大群众热爱评剧,更爱洪影那优美动人的唱腔,听说洪影随团来了,人们兴高采烈,奔走相告,都盼望一睹她的风采。头一天让洪影演了《周仁献嫂》,那里的群众过去只是听传说洪影唱得好演得棒,当大家亲眼看了亲耳听了以后,果然名不虚传,便给了她多次掌声和喝彩。有些人当天因故没有去看戏,第二天早早到场,可一连两三天都不见洪影再次露面,群众不满意了便找到剧团领导质问为啥没有洪影的戏?团领导答复说洪影犯错误了,不能再登台演出。大家对这种答复更为不满,进一步质问说:“她既然犯了错误为啥第一天可以演出?再说她的错误又不是在我们村犯的,我们要看的是她的戏,不管她犯没犯错误。”团领导无话可辩,只有拿洪影撒气。后来有人探明洪影正在一个旮旯地方为大家看锅炉烧开水,许多人便离开戏台围拢到锅炉周围去看洪影,洪影不敢与大家打招呼,只是更深地埋头干活儿,处境艰难,神态难堪。就在这个节骨眼儿,阁楼坨洪家姐弟又闻讯专程赶来看望她。那一次两个姐姐,弟弟和一个姐夫四个人一齐冒着寒风大雪,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才赶到喑牛淀。王荣良(洪影丈夫)觉得你洪影走红时人家认你有人奚落他们是“攀高枝儿”,可现下你受了处分沦为团里的“杂役”,人家依然这样看重你,面对这种没有一点功利主义的深厚

情意就不应当再三心二意了。他认定他们就是洪影的亲姐弟。

后来王荣良因患肝炎住进医院,洪家姐弟们又到医院看望,王荣良深受感动,一再劝洪影善待人家。洪影也赞同王荣良的意见,对洪家姐弟的态度有了巨大改善。

洪彩亭1956年因病逝世,洪影自幼尊崇父亲的刚毅性格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她一直把他视为自己的学习榜样和坚强后盾。父亲走了她非常悲痛。她的老母亲面对老伴儿的永远离去,除了悲痛还有担心,她怕女儿承认阁楼坨为亲疏远了自己,日后自己没人养老送终,一直反对洪影与他们往来。虽然洪影在父亲去世后对母亲更加细心照料,但老人对此事仍旧耿耿于怀。后来,洪家的那个弟弟洪运真一个劲儿要求到洪影家中看望老人,洪影坦直的告诉他:“老太太不欢迎你们一家人,她不愿意我认下你们这门亲戚。如果你一定要去家里,就别怕老太太怠慢你。”洪运真答应他不会与老人计较,便真的去了。这个人很会处事,见了洪影母亲二话不说,一见面便双膝跪地,一开口便甜甜蜜蜜地叫了一声“妈妈”。洪老太太自从30年前丢失了儿子以后,就一直盼望有个儿子膝前伺侯,现在突然从“天上”掉下个儿子来,立刻心花怒放,原来心里装满了的不满和忧虑顿时云消雾散,笑逐颜开。从此两个家庭过从密切,经常你来我往。

“文革”期间洪影下放到“五七”干校时阁楼坨洪家大姐的儿子正在部队服现役,还曾给姨母写信联系。那时洪影还曾和我流露过她很感激在她落难时他们的不弃之恩。洪影是个知恩图报、人家送她一滴水她肯以涌泉回赠的人。所以到了80年代洪影得以落实政策以后,她便尽自己所能帮助洪家姐弟。首先把二姐的一个女儿托人在市里介绍了对象,很快成婚;后又帮助洪运真的大女儿在市农研所找了工作,不久也找了个很称心的丈夫。后来又把一个未成年的小侄女接到洪影家里,一住几年,直到1986年王荣良病逝才回乐亭老家。洪运真九个孩子,生活负担太重,洪影便大力帮助他。当她和我谈起这个问题时,我曾问她:“既然你知道他们错认了你,你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倾注那么多精力和感情呢,是不是还觉得他们真是你的亲姐弟?”她听后坚决地摇头否定说:“不可能是真的,因为我的长相太像我的母亲了。况且他们说那个女孩是六岁送人离家的,五、六岁的我已经记事儿了,我根本没有那种印象。再者说哪能那么巧,洪家的孩子偏偏也送给了一家姓洪的。但这个家庭因为贫苦曾把女儿送人也不是谎话,他们认我也没有不良想法。我很同情他们思念亲人之苦,我答应相认了于我父母没有丝毫坏处,只是给了乐亭那家人一种精神上的满足。这就是我之所以相认的理由。”我听了洪影的解释觉得她这样做非但无可非议,反而应当受到赞美。人之所以区别于其它动物,除了能思维会用工具劳动外,便是富有怜悯之心。如果通过自己的行为能给别人带来欢愉和幸福,人人都应当努力去做。希望洪影永远保持那颗善良的心,把她的艺术美、心灵美献给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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