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之韓復榘親偵盜案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上個世紀30年代初至抗日戰爭開始這段時期,軍閥韓復榘以山東省主席兼國軍第三路軍總指揮的身份主政山東全省軍政。韓復榘有一個嗜好,就是喜歡親自處置案子,有時興致所至,還會親自化裝偵查刑事案子。

韓復榘親自出馬偵查盜案

韓復榘是西北軍出身,主張“吃苦耐勞”。他出任山東省主席後,規定省府公務人員一週三次早上必須由他帶領著出操,否則革職。1932年5月中旬的一個週三早晨,出操照例進行。點名即將結束時,一個青年方才慌慌張張趕到,馬上被韓復榘喝住,詢問遲到原因。

這青年名叫郭浚瑜,是省政府稅務局的一名文書,他對韓復榘說由於昨晚睡得晚了,所以早上睡過頭,出操地點又遠,匆匆奔來,已經遲到了。韓復榘問為何睡得晚,是不是逛窯子去了。郭浚瑜說不是,是因為看戲時丟了鋼筆,連夜尋找,所以回家晚了。韓復榘一聽馬上大喝著讓警察總局局長出列,站於一側,又指著郭浚瑜問是在哪個戲院丟的鋼筆。郭浚瑜答稱是在“吉祥大戲院”,韓復榘問總局長吉祥大戲院該由哪個分局管,分局長是誰。總局長回答說該由濟南市西南區警察分局管轄,分局長是徐吟灄。韓復榘便下令,讓徐吟灄上午9點到省府見他。

徐吟灄接到通知,知道遇上倒黴事了,提早15分鐘就趕到省府等候,9點準時去見韓復榘。韓復榘說在你的轄區裡發生了失竊案,人家失竊的是一支美國派克金筆,還是新的,價值不菲。你當著警察局長,在你的轄區裡發生了盜案,那說明你這個分局長沒有當好,本主席以軍法治政治警,本可以槍斃你,但現在決定給你一次機會,命你3天內偵破該案,追回失物,將功補過,不賞不罰。

徐吟灄受命而去,不敢怠慢,馬上下令刑警偵查,自己親自督辦。3天很快就過去了,小偷的影子也沒瞄著。徐吟灄戰戰兢兢去見韓復榘,一說結果,韓復榘說3天還破不了一個偷鋼筆的案子,還要你這個警察局長幹嗎?說著就把手舉了起來要下命令。徐吟灄知道韓復榘發號施令沒有定規,一念之間,小事也能處決大事也能赦免,擔心他下令“拉出去”,於是趕緊說這個案子有些複雜,3天時間太短,請求寬限。韓復榘聽著看了看徐吟灄,說這樣一個小案子3天都破不了,簡直混賬透頂了。看你臉色一副不服的樣子,那好,你回去休息吧,待老子把小偷抓住了再作計議。

就這樣,韓復榘便決定自己親自出馬偵查這個盜案了。在人們印象中,由於有《關公戰秦瓊》的傳說,所以都以為韓復榘是一個沒有文化的大老粗,其實不然。韓復榘出身於河北霸縣的一個小康之家,其父韓世澤系當地塾師,是一個鄉村知識分子。韓復榘生長在這樣一個家庭中,雖然家道中落,幼年輟學,但每日夜間仍在其父指導之下憑燈讀書學墨,少年時即握筆能書。1905年韓復榘15歲那年,就進了當地縣衙戶房當了一名貼寫,就是“謄寫員”,閒來無事,還經常替茶館、酒樓、理髮店、賭場寫告示掙零花錢。因此,在西北軍出身的那批將領中,韓復榘還算得上有點文化的。所以,當他決定要自己親自偵查失竊案後,就把偵查思路理了理,也不聲張,悄然進行。

韓復榘先把失主郭浚瑜叫來,讓他說清楚丟失的那支鋼筆的品牌顏色特徵、以及看戲時所坐的位置、旁邊有些什麼人等等,惟恐忘記,還記錄了下來。然後,韓復榘進行了分析,他把自己置於小偷位置想了想,認為小偷竊得了鋼筆肯定要去銷贓,所以便決定從尋找贓物著手進行偵查。

化裝查訪卻抓了個盜車賊

韓復榘盤算下來,小偷竊得了鋼筆,銷贓對象就只能是舊貨鋪子或者修鋼筆攤,於是叫上兩名手槍旅士兵化裝成平民百姓模樣,吩咐兩人懷揣麻繩,遠遠跟著,不得靠近,見他發暗號才能下手綁人。

當時濟南城裡舊貨店鋪頗有幾家,韓復榘一家家查訪,當然不好說是偵查案子,只佯稱是受人之託要物色一支黑色派克金筆,價錢先不論,只要貨色中意,儘可商量的。路過學校門口見有修鋼筆攤的,也駐足湊上去看看、問問。如此轉悠了半天,毫無收穫,便回了省政府,說次日再去查訪。

次日,韓復榘讓人找來一輛舊自行車,騎著再去轉悠著查訪。這次他指望能夠達到目的,除了走訪舊貨鋪子和鋼筆攤外,還去了典當鋪。由於以自行車代步,沒有昨天那樣累,只是苦了那兩個手槍旅的士兵,遠遠地跟著韓復榘亂闖,折騰了這麼長時間,累得夠嗆。

如此折騰了一會兒,韓復榘終於覺得煩了,就進了一家茶館喝茶。兩個便衣士兵如逢大赦似地開心,跟著進了茶館,在另一處坐下了也招呼跑堂上大碗茶。跑堂還沒把茶送上來,韓復榘忽然想到自己的自行車停在茶館門口忘了上鎖,便出去察看。也是巧,正好有一個地痞模樣的人雙手把著車把,一隻腳踩在踏腳板上蹚滑著意欲把自行車竊走。韓復榘一聲大喝,上前夾脖頸一把揪住小偷,對方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竟然從懷裡拔出一柄尖刀來。沒等他行兇,那兩個士兵已經趕到,一腳踢翻了就上綁。

韓復榘無意間抓住了一個竊車賊,心情舒暢。他假裝跟士兵不認識,對著他們謝了又謝。士兵心裡好笑,便把竊車賊牽到後邊去拴在柱子上,命一跑堂看守著,自己仍去原位置坐著喝茶。

韓復榘喝光了一壺茶水,正待起身要走,忽見從外面進來一個裝束奇特的漢子。這人穿著一件黑色中山裝,4個兜兒都插著鋼筆,五月天頭上竟還戴著頂氈帽,上翻的帽外簷口團團一圈插的也是鋼筆,胸前掛著一個上有三排口袋的布兜,每排口袋裡也插著鋼筆。韓復榘一看就樂了:這不是來了個專門買賣舊鋼筆的傢伙嗎?老子正好就地查訪。於是就招手讓對方過來,讓他把鋼筆拿出來看看。看遍了所有的鋼筆,並無郭浚瑜被竊的那支黑色派克筆。那人見他臉上顯出一副失望的神色,便問先生您需要什麼筆,我可以專門替您留意著收購的。韓復榘問清對方姓王名相坊,於是就說王先生我是受人之託,想買一支怎樣怎樣的鋼筆,人家是作為禮物準備送人的,點名要七八成以上新的黑色美國派克金筆,不知你是否能幫這個忙?

王相坊說這位先生看來咱倆也是有緣了,前天我有個經營著一家修鋼筆、打火機、配鑰匙鋪子的朋友正好說收得一支派克金筆,有九成新呢,託我替他留意著是否有買家,至於價格,我估計可以便宜4成吧。韓復榘聽了竊喜,說那我就跟你去看看吧。

於是,韓復榘就跟著王相坊去看筆。那兩個士兵,留著一個押解竊車小偷,另一個還是遠遠尾隨著韓復榘。那個修筆鋪子在日照巷口,距茶館不遠,幾分鐘就到了。鋪主姓丁,聽了王相坊的意思便說對不起,那支派克筆我上午已經賣掉了。韓復榘一聽急了,問賣給誰了,是否可以轉讓。丁鋪主對王相坊說那人你認識的,就是上次你曾帶他過來看過鋼筆的姓林的。王相坊說哦我知道了,是林大頭那傢伙,他是青島人,專販買鋼筆,從濟南這邊批了賣到青島去,聽說青島那邊的新筆舊筆買賣全是他折騰的。我知道他來濟南會下榻在哪裡,我去找他,好歹也得把那筆弄過來。

韓復榘聽了,略一想,便說王先生把話說得這樣穩紮,那我也就徹底放心了,你們說這支筆我該付多少錢?8元?那我放10元大洋在這裡,就照這個價吧,明天上午10點準我來拿筆。說著,真的從懷裡解下錢袋,取了10枚銀洋交給王相坊。

韓復榘認定王相坊所說的鋼筆就是郭浚瑜失竊的那支,尋思查訪到這一步,好歹也算是有個結果了。心裡一高興,回到省府處置那個竊車賊時也就寬大了些。韓復榘喜歡親自問案,當天晚上他讓把竊車賊帶到省府簽押房,三問兩問弄清楚這小偷已經是第二次犯案了。韓復榘親自定下的規矩:小偷首次犯案挨軍棍後釋放,第二次犯案就得槍斃。但是,這次由於韓復榘心情舒暢,所以從輕發落,讓打了20下軍棍就當場釋放了。

然後,韓復榘讓把第三路軍司令部偵緝隊長傳來,說本主席明天要親自出馬抓盜竊犯,來個人贓俱獲,你率領20名精壯弟兄於上午9點半化裝後分頭前往日照巷東側20米小學堂附近待著,聽到我發信號,立即行動!

沒抓住偷筆的卻提拔了賣筆的

次日上午,韓復榘興致勃勃前往日照巷口那家鋪子,原以為王相坊已經候在那裡了,哪知卻只有丁鋪主一個人在修打火機。韓復榘拉了條板凳坐下,丁鋪主沏了碗粗茶請他喝著等候說王相坊過一會兒就會來的。可是,韓復榘等了將近一個小時也沒見王相坊過來,不禁心生疑竇,懷疑自己遇上了騙子。他實在沒有耐心再等下去,於是說出去轉一轉再來看看。

韓復榘出得門來,越想越惱火,不禁心生惡念,來到小學堂那裡,把也等得不耐煩的偵緝隊長招到跟前,悄言命令讓去把那個鋪子給抄了。偵緝隊便衣奉命即行,一傢伙把丁鋪主鬧了個激靈,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呢。行動一開始,路人便都駐足看熱鬧,韓復榘也返回去混在人群中看著。

查抄行動快結束的時候,背後有人用手輕輕捅了韓復榘一下。韓復榘一看,竟是王相坊!韓復榘一個愣怔,尋思這人看來不是騙子,那抄鋪子這事兒就顯得孟浪了。他定定神,回身和王相坊一起擠出人群,來到馬路對面。王相坊沒等韓復榘詢問就開口抱歉,說他找到了那姓林的,但那主兒開出的價錢卻竟然高出預料,所以沒有買下那支筆。昨天您先生預付的錢在這裡,敝人原洋奉還。

韓復榘一聽出乎意料,稍一停頓,便對後面跟著的一個便衣說停止行動吧。那便衣飛奔馬路對面鋪子傳達命令,搜抄立刻停止了。那王相坊這才知道韓復榘乃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正待開口說話,韓復榘已經自己報出了姓名,驚得王相坊差點當場暈倒。韓復榘說王先生你不必害怕,我跟你有此一會也算是前世有緣,這樣吧,我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本主席這次是微服私訪,親自出馬訪查一起盜竊鋼筆案件。現在事情既然已經做到這一步了,你王先生好歹也得相幫著做下去,否則,你也算得上是一個跟本案有關係的人物,法不容情,跟小偷一併懲罰乃是順理成章之事。王先生你看如何?

那王相坊嚇得牙齒打戰,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顫抖著連連點頭。韓復榘說:“那就這樣吧,我派幾名弟兄跟著你去抓那個青島來的姓林的主兒,追回贓物。抓著了,沒你的事,抓不著,那就得麻煩你跟著我的弟兄來省府一趟。”王相坊哪知這件事竟然惹上了麻煩,此刻身不由己,只好連說:“主席開恩。”韓復榘也不說話,揮揮手就轉身走了。

王相坊引領著一群便衣趕到林某下榻的旅館,那裡說姓林的客人已經結了賬離開了。去哪裡了?說是回青島。便衣自有主意,於是馬上趕往長途汽車站,二話不說把守了大門,立馬挨個盤查可疑旅客,但卻沒有找到林某。而王相坊卻趁著混亂開溜了。

偵緝隊便衣無功而返,韓復榘眼見煮熟的鴨子給飛了,自是大怒,把偵緝隊的人大罵了一頓。想了想,又下令把那個修筆鋪子的鋪主丁某逮捕,還要抓王相坊,但便衣登門去卻撲了個空,於是列入了全省通緝名單。韓復榘又讓省警察總局行文青島特別市警察局,讓查緝林某。

青島特別市警察局方面有林某的熟人,得知消息後悄悄給林某通風報信了。林某害怕,馬上移居租界,藉助外國巡捕房的勢力得以倖免。

韓復榘折騰了一番,還是未能將這個盜竊案偵破,當然也談不上追回贓物了。他覺得自己已經把話說出來了要偵破這個案子,而且還親自找失主瞭解過失物情況了,所以此事必須得有個交待。一番考慮後,韓復榘就把省警察總局局長、失主郭浚瑜和濟南市西南區警察分局分局長徐吟灄都召到了省政府他的辦公室,對自己如何偵查這個案件作了一番介紹,最後總結說,以後但凡接到報案,警察局處置得要快,這個快是分秒必爭的快,叫做“聞警出動”;光快還不行,還得分析清晰、判斷準確、找出藤蔓、順藤摸瓜就行了。這個案子,如果當時西南區警察分局接到報警後採取跟本主席一樣的思路去進行,早就偵破了。

韓復榘總結經驗後就宣佈:西南區警察分局分局長徐吟灄聞警緩動、偵查不力、貽誤偵機,應予懲罰,決定就地免職,降為最低等的警員,改委張守仁擔任。張守仁是韓復榘的老部下,韓復榘在西北軍當營長時他當韓的勤務兵,後來被韓復榘大太太收為乾兒子。這次韓復榘委任其為警察分局長乃是一種信任和提拔,但張守仁上任後就大搞貪汙,1934年被人舉報,韓復榘不顧大太太的百般阻撓,下令槍斃了。

然後,韓復榘又說到了失主郭浚瑜的那支鋼筆,說未能追回贓物,對不起失主,決定自掏腰包讓人從上海捎帶一支相同的派克金筆補償給郭浚瑜。這支鋼筆在三週後由第三路軍駐京(國民政府首都南京)辦事處郵寄給了韓復榘,韓復榘讓秘書送給郭浚瑜了。郭浚瑜解放後當了中學老師,韓復榘送的那支鋼筆還在使用,後來反右運動時被打成右派分子後,這支鋼筆就不知去向了。

這件事過去大約4個多月後,韓復榘一次乘坐汽車下去視察,經過濟南西關速報司廟街時,忽然下令停車。原來,韓復榘發現那個引領偵緝隊便衣去逮捕林某而被列入全省通緝名單的王相坊在路旁擺了個修鞋攤子。當下,汽車停下,韓復榘下車。正低著腦袋修鞋的王相坊抬頭一看,認出韓復榘,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韓復榘指著王相坊說:“你這個逃犯,還認識我嗎?”

王相坊已經害怕得說不出話了,他知道韓復榘一向草菅人命,生死就在其一念之間,此番運弱,撞上了看來決無生還之說了。

韓復榘咳嗽一聲,早有衛士上前把王相坊揪住拎了起來,只等韓復榘一揮手說聲“拉下去”就拖到路旁一槍崩了。哪知,韓復榘卻沒有打算殺王相坊,他盯著王相坊看了片刻,嘆了口氣說:“這是個怕死鬼,本主席還沒有開口,已經嚇得臉無人色了。告訴你,你是個特殊的主兒,別說跟偷竊鋼筆這樣的小案有牽連了,就是人命大案,本主席也是能寬則寬,網開一面。通緝你,是為了找到你。我不是說過,咱倆有緣的嘛。這樣吧,鞋不要修了,明天去省政府報到,派你一份閒差,領份薪水好好過日子吧。”

就這樣,王相坊莫明其妙地得到了一份在省政府當雜役的差使,每月能領取一份固定的薪水。他的遭遇使人一時難以吃透,都猜不出究竟是什麼原因。後來,終於讓一個聰明人道破了一個看來八九不離十的緣由:王相坊的名字正好跟韓復榘的字“向方”諧音,韓復榘迷信,認為殺了王相坊會給他帶來厄運,所以決定不殺,而且還給了個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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