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口之戰:楊行密力保淮南

由於趙宋得自後周,後周得自後漢,後漢又被認為是接續了後晉,後晉取代的是後唐,後唐滅了後梁,梁唐晉漢周宋這麼一個權力交接序列,所以為了自身的合法性,宋就一定要把前面五個政權認作是正統,“五代”史也就算是正史,這五個政權合法化了。

這樣的一種歷史“構建”作為趙家人來說當然有他的合理性,但是時間一長,就給後來讀史者一種感覺,好像歷史就是以這五個政權為主,而其它十幾個政權都是無足輕重的偽政權,完全成了那五家的附庸陪襯,這就大錯特錯了。

作為整體的中國歷史,其實就是一部不斷由北向南開發的歷史,其中有幾個關節時段特別重要,比如東漢以後的六朝,再就是五代時期的南方諸國,而其中楊行密開創的吳政權以及取而代之的南唐,都在經濟、文化的南向轉移中起到了至為關鍵的作用,對當時整個社會的轉型有著重大意義,十國的歷史可不是僅僅留下個李後主大小周後或者花蕊夫人那麼香豔、脂粉。

清口之戰:楊行密力保淮南

廬州人(今安徽合肥)楊行密,又一位成功崛起於草根階層的晚唐豪傑。年輕時楊行密除了“長大有力,能手舉百斤”還能“日行三百里”一副運動員的身體條件以外,實在沒有其它資本。

楊行密出身貧苦,自小孤兒,亂世中還糊里糊塗參加過造反隊伍被抓捕歸案,好在個頭高,在一群戰俘中很顯眼,當時的廬州刺史鄭棨(qǐ)“奇其狀貌,釋縛縱之”,這麼好的身板殺了太可惜,還是加入到官軍來吧,從此楊行密又光榮入伍。

但是光有好身板沒用,楊行密為人老實沒有家庭背景,在部隊中總是被一些勢利之徒任意欺凌。按規矩楊行密一度隨部隊戍邊朔方(今寧夏靈武),在那裡表現出色勤勤懇懇,升為隊長。

戍邊期滿回到廬州,按理說下一批戍邊人員再怎麼輪也輪不到楊行密了,但顯然頂頭上司做了手腳,名單一出楊行密又列其中。本來就滿肚子委屈,在路過上司辦公室門口時,上司還侮辱性地取笑楊行密,“問行密行何所欲”,小楊你這次出發還缺點什麼啊?

莫欺少年窮,誰都有尊嚴誰都有脾氣,老實人發起火來後果很嚴重,“惟少公頭爾!”缺你媽個大頭鬼,楊行密“斬其首,攜之而出,因起兵為亂”。就和武昌首義時候湖廣總督瑞徵一聽說軍營出事腳底抹油一樣,這個時候的廬州刺史郎幼復也選擇了迅速溜之大吉。老實人楊行密就這樣被群眾推舉為新的廬州刺史。當然那個時候他還叫楊行愍,當了刺史以後,更高的上司淮南節度使高駢給他改成了楊行密這麼個今用名。

前面我們講了,光啟三年(887年)揚州大亂,高駢被部下秦彥、畢師鐸先囚禁後殺害。在揚州內亂時期,高駢去信要求楊行密從廬州來救他。

楊行密如期而至,但到了揚州城下高駢已經被殺害,揚州落入亂軍之手,楊行密再圍城數月,終於把秦彥、畢師鐸趕出了揚州城。哪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楊行密自己差點沒活著走出揚州城。

原來中原混亂,秦宗權大戰朱溫,而秦宗權也看中了淮南這塊富庶寶地,派弟弟秦宗衡率大軍準備從高駢手裡搶過淮南。可惜後來秦宗權自己被朱溫打得落花流水,他的蔡州老巢都快守不住了,趕緊通知秦宗衡回師,淮南的事暫時先放下。

秦宗衡當然是要回師去救他哥的,但秦宗衡的副將孫儒卻是個有頭腦獨立思考之人,老秦已經山窮水盡了,滅亡是遲早的事,回去也是去給他陪葬毫無意義,而如今高駢一死,無論秦彥還是楊行密又沒有足夠實力,這個權力真空時期,正是佔據淮南的大好時機。想通了這一點,孫儒毫不猶豫殺了秦宗衡,帶著他餘下的蔡州兵,開始爭雄於淮南。

清口之戰:楊行密力保淮南

秦彥倉皇逃出揚州,楊行密入城安撫被圍困已久的揚州百姓,結果沒幾日孫儒帶著他的大將張佶、劉建鋒、馬殷等人殺到,“據行密故寨,行密輜重之未入城者,為蔡人所得”,城外軍營裡還沒來得及運入揚州城的軍糧都落入了孫儒之手,這下子楊行密就很被動了,瞬間從圍城者轉變成被圍者,形勢相當危急。

文德元年(888年)孫儒克揚州,楊行密出走,本來打算逃去海陵(今江蘇泰州),謀士袁襲說海陵還是太靠近揚州,也不是我們的根據地,無法長期堅守,目前只能退出戰場,不要再打揚州的主意了,回我們廬州老家韜光養晦“再為進取之計”吧,楊行密從之。

然而,楊行密好像不是很滿足於老老實實坐守廬州,一心想在外面發展再開闢一處新的地盤,既然揚州不行楊行密又看中了洪州(今江西南昌),袁襲力勸不可,說是洪州過遠實力不弱很難攻克。

最後折中了一下,大家一齊渡江攻克了宣州(今安徽宣城),總算是有了一處落腳點,很快朝廷的批覆到來,楊行密當上了宣歙觀察使。此後數年,楊行密就以這一帶為中心,和孫儒蔡州兵大戰,互有勝負,今天你佔了廬州明天我佔了常州,其間東南新崛起的錢鏐還時不時加入戰局。

景福元年(892年),和孫儒鏖戰了這麼長時間,楊行密自己都開始失去耐心,“孫儒之眾十倍於我,吾數戰不利,欲退保銅官,何如”,實在不行我們就先撤退吧。但是部將李神福、戴元規等人卻不這樣認為,他們分析孫儒蔡州兵作為一支外來勢力,在淮南沒有深厚基礎,追求速戰速勝,我們這樣和他們相持搞持久戰,戰略上肯定是有利於我們,苦撐待變一定可以等到勝利之時。

機會終於出現。三月楊行密屢敗孫儒兵,“破其廣德營,張訓屯安吉,斷其糧道”,蔡州兵糧食危機,又出現大疫,六月得到孫儒患瘧疾的情報之後,楊行密大舉反擊,“儒軍大敗,安仁義破儒五十餘寨,田頵(yūn)擒儒於陳,斬之,傳首京師”。

清口之戰:楊行密力保淮南

楊行密終於取得了和孫儒交戰的最終勝利,除了劉建鋒、馬殷率部逃去洪州之外,蔡州兵全軍覆沒。楊行密再度進入揚州城,幾年前還富庶甲天下的揚州,“及經秦、畢、孫、楊冰火之餘,江、淮之間,東西千里掃地盡矣”。八月,朝廷重新任命楊行密為淮南節度使,一場新的重建工作才真正開始。

就在楊行密和孫儒分出最終勝負的同一時期,北面的朱溫也即將和他的鄰居們做最後的了斷。河東之役剛開始不久,審時度勢的朱溫就脫身而去,繼續經營他的中原,朱溫的老對手還是那幾個:徐州的感化軍節度使時溥、鄆州的天平軍節度使朱瑄,還有朱瑄的堂弟泰寧軍(兗州)節度使朱瑾。

景福二年(893年),也是由於長期打不下時溥,已經圍城徐州五個月的朱溫焦急萬分,有人進言說是“進軍時日非良”,日子選得不好才造成軍事不利,朱溫也有了退兵之意。幸好敬翔不信這套,勸朱溫“徐人已困,旦夕且下,使將士聞此言,則懈於攻取矣”,但凡要成功都是要堅持最後五分鐘,千萬不可聽信這些胡言亂語。朱溫鼓足餘威,親自督戰前線。四月,大將龐師古終於攻破徐州,時溥帶著全家登上了城中名勝燕子樓,自焚而死。

拿下時溥,下一個目標就是朱瑄朱瑾兄弟,龐師古圍兗州、朱溫親自出兵鄆州,兄弟倆只好求救於河東李克用,但此時李克用也在忙自己的戰役,只能派出精騎五百去遠水解近渴。

不出意料的話,再取朱氏兄弟只是時間問題,朱溫已經開始將目光又移向了楊行密的淮南。乾寧元年(894年)十一月,楊行密主動遣使者唐令迴帶著萬餘斤茶葉來到汴州,想和朱溫建立貿易關係,之前在對抗孫儒時期曾經一度和楊行密結盟的朱溫,這一次卻突然翻臉,逮捕了唐令回沒收了萬餘斤的茶葉,汴州決定和揚州翻臉。

過早斷交,暴露了朱溫的野心,也給了楊行密提早防備的機會。在朱溫還忙於與朱瑄朱瑾戰事之際,楊行密趕緊佈置沿淮防禦。由於朱溫的手下臨淮重鎮泗州(今江蘇盱眙)的刺史張諫投降楊行密,淮南就再佔得地利優勢。

清口之戰:楊行密力保淮南

乾寧二年二月楊行密“浮淮至泗州”前往前線,再拔濠州(今安徽鳳陽)、壽州(今安徽壽縣)。在濠州楊行密還收養了一位八歲的孤兒,但是擔心親兒子楊渥不願意接納這個義弟,楊行密又把這個小孩送給了手下徐溫,當然這個孤兒的故事還得等到以後才開始精彩。可以說,在清口大戰之前,行事穩妥的楊行密已經在淮河一線佈置完畢,于軍事上佔有先機。

乾寧四年(897年)正月,龐使古、葛從周攻克鄆州,棄城而出的朱瑄全家被汴軍俘虜。二月,葛從周再克兗州,獲朱瑾家人,“朱瑾還,無所歸”,無奈之下帶領幾名親將以及河東李克用派來的大將渡淮、奔楊行密而去。

時溥、朱瑄和朱瑾三大節度使如今統統被朱溫所滅。得意洋洋的朱溫本打算將朱瑾老婆收納為妾,但原配張夫人則很會處理這樣的問題,對朱溫說以前你們三朱結拜兄弟,後來鬧矛盾打了起來,害得我這位妹妹落到這個下場,要是以後你打了敗仗,我也是要和妹妹一樣的境地的。朱溫又一向是對夫人言聽計從,看張夫人不接納,只好把朱瑾老婆送去佛寺裡當尼姑。

兩強在解決了後方威脅之後,朱溫和楊行密終於到了正面交鋒之時。乾寧四年(897年)九月,朱溫坐鎮宿州,龐師古以徐、宿、宋、滑之兵七萬駐清口(今江蘇淮陰,舊泗水入淮處),直指揚州;葛從周以兗、鄆、曹、濮之兵駐安豐,直指壽州,“淮南震恐”,氣勢一如赤壁戰前的曹操。

清口之戰:楊行密力保淮南

然而結局也一如赤壁戰後的曹操。楊行密將三萬迎於楚州(今江蘇淮安),十一月,投奔而來的朱瑾先渡淮化妝為北軍,從北面突襲龐師古軍營,同時楊行密引大軍濟淮,南北夾擊,“汴軍大敗,斬師古及將士首萬餘級,餘眾皆潰”。

西線葛從周也從壽州退濠州,聞龐師古敗,再退至淠水,楊行密大軍殺至,“從周半濟,淮南兵擊之,殺溺殆盡,從周走免”。汴州敗軍又遇大風雪,四日四夜沒吃沒喝,“緣道凍餒死,還者不滿千人”。

在中原經營十餘年大戰無數的朱溫,終於在淮河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敗,“行密由是遂保江、淮之間,全忠不能與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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