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母親，她自身對事物堅持的精神和專業的職業素養，這對孩子來說，本身就是再積極不過的職業教育影響。
採、文｜穎新 編輯｜曹新星 圖｜Uni You
與徐笑梅（以下簡稱“笑媽”）的初識，有兩點超乎我意料。她給我的微信留言聲音響亮、爽朗，我腦海中即刻浮現出一個風風火火的“女漢子”形象。等到見面時，她頭戴一頂小草帽，身穿棉製長裙，說話不急不緩，很溫婉。與她深聊，我發現她對任何事情都不較勁，也沒有運動員那種非要達到怎樣的“軸”心態。
第二是她的年齡。我完全看不出她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笑媽稱自己從小就已知天命。當年，在她榮獲多個全國獎項後，專業教練點評她浮力差，恐怕難以在國際大賽中脫穎而出。但這並沒有打擊到她。“雖然我做事很認真，有韌勁兒。但是我的心態很開放，我挺相信命運的。有些事情要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正是這股認真的堅持和隨緣似的臣服，讓笑媽在面臨人生一個又一個挑戰時，總能做到淡然處之，大事化小。
走在中西方的夾路
落座後，我們花了很長時間來捋笑媽的“履歷”，因為實在是太豐富了，十個手指頭都數不清。她從7歲開始學游泳，14歲進專業隊，16歲入選國家隊，成為國家第一批現代五項（古老的奧運會項目，包括游泳、射擊、擊劍、馬術和跑步）運動員。從瀋陽到北京、深圳再轉回北京，從數次參加律考到去心理諮詢公司工作，她唯一沒有放下的就是游泳。
起先，游泳是她的生計，資助她不斷去拓展自己感興趣的領域。後來，游泳成為她的事業，她日漸在教孩子們學游泳這件事上找到了樂趣和價值。
她是位“與眾不同”的游泳教練。
首先，這種不同體現在戰術上。近些年，市面上關於以哪種泳姿開始學游泳的爭論就沒有停歇過，至少我們以前是雷打不動從蛙泳學起。笑媽則是蛙泳、自由泳兩種泳姿一起教，雙管齊下，自成系統。
“根據我20餘年的授課經驗，這種方式很好用。唯一不好之處就是見效慢。有時候上完十節課，孩子還揹著板。我會根據每個孩子的節奏走，不急於摘板，也不急於向家長彙報。只要你能堅持下來，一定就會有驚喜。”
兩種泳姿各有優劣，相對於孩子們的感受，笑媽覺得排序沒那麼重要。“其實孩子們在一個小時的時間裡不停地練習一種動作，給膝蓋和踝關節的壓力很大。適時改變動作，可以讓專項肌肉得到休息。我們是小組授課，我需要照顧到每位孩子的心情。他們集中注意力的時間很短，我就把教學內容分成若干小環節，每個環節十多分鐘。孩子可能在這個環節表現不好，卻擅長下個環節。就像有人擅長蛙泳，有人自由泳突出，有的天生浮力好，給孩子期待值，讓他們在團隊裡找到自己的位置。”笑媽說。
私下裡，笑媽為激發孩子興趣沒少下工夫，甚至跑到北師大去旁聽兒童心理學課程，琢磨兒童心理發展的特點。她追求的不只是教會孩子們游泳，而是通過游泳這項運動，使孩子充分認可自己，獲得成就感，建立自尊心，並從中體會到游泳的樂趣。
笑媽從小是被教練拿著竿子亂推，“逼”著克服恐懼感來學會游泳的。在體校做運動員時，她就暗下決心，將來一定不用這種方法教孩子。年輕時在深圳做游泳教練，笑媽的搭檔都是很有經驗的教練，她看到他們往往是“蠻幹”，生硬地把孩子往水下按。最後，孩子們掙扎著也能學會。
“我教了這麼多年學生，前10年主要教外國孩子，後10年是中國孩子。西方主張快樂教育，玩樂為主，等你脫穎而出時再給予針對性的指導。中國方式是急於求成，家長最關心的是“10天能否學會泳姿？”兩種方式都有弊端。”笑媽表示，自己既不想當“兇惡”、死板的教練，也不想像西方教練那樣完全隨著孩子的性子走。“我把他們好的經驗記錄下來，結合自己的體會，去琢磨怎麼讓孩子更喜歡，更容易接受。”
所謂“姿勢規範完成，在水裡能遊起來”，在笑媽看來，那就是沒有學會游泳。“我上課，不僅強調泳姿，還有水性和水感，要敢往水下潛，像小魚一樣自由自在地玩耍。更重要的是，通過游泳完成安全教育，很多溺亡意外事件都是可以避免的。”
很慶幸，游泳不再是他們的包袱
笑媽的“與眾不同”，還體現在面對授課對象時專愛“迎難而上”上——來找她學游泳的很多都是特別恐懼水的，甚至還有溺水經歷的人。
“可能我比較友善、溫和、有耐心，來找我的‘問題’兒童比較多。在教學中，我會側重於幫助他們樹立信心，讓他們對自己的能力更有把握。”這恐怕就是游泳的特殊性所在，它不同於其它運動，讓人先入為主就會產生恐懼感。只有戰勝了這份恐懼感，你才會產生美好的感受。“所以我一直認為，教授游泳課時，心理學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
早年笑媽在凱賓斯基酒店授課時，墨西哥大使夫人曾來“求助”。大使夫人小時候有過一次溺水經歷，對水非常恐懼。但是做了媽媽後，她希望能和孩子一起自在地玩水，並給孩子樹立榜樣。“我當時的感情很樸素，覺得她能勇敢面對自己的缺陷，挺了不起的。那時候不像現在這麼有經驗，但是我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陪著她、鼓勵她，而不是打擊她。”
笑媽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去幫助大使夫人，並未因此失去耐心。“當她第一次鬆開我的手漂浮起來時，她激動得哭了！”通過這次經歷，笑媽總結了針對這類人群的教學方法。“其實在技術上，所有教練都能教。我所做的首先是認可他們的恐懼，讓他們信任自己，有能力學習游泳。其次，要花費更多時間、更多耐心去教，一步步來，把動作拆解去做。” 後來，更多的“游泳困難戶”找上門來，笑媽就越做越得心應手。
小劍剛來時有些口吃，之前他學了三年游泳都沒學會，嗆點水後就不停地嘔吐。小劍媽媽只會不停地數落孩子笨，膽子特別小。“他來的第一天，只是嗆了一下水，就不停地哭到嘔吐。”笑媽敏感地察覺到他這是神經性反射，而非生理反應，而且他很羞愧“吐”這件事。笑媽上前安慰他，很柔和地告訴小劍，很多人都會有這種反應，完全是緊張造成的，等他學會游泳就沒有這個問題了。安慰的同時，笑媽陪著男孩一起清理了汙穢物。
以前的教練老是訓斥小劍，不敢憋氣時，教練就會按他的頭，這讓小劍變得更加緊張。“我做的只是耐心地聽他說話，傾聽他的感受，還充分相信他。我想讓他明白，這種行為不是他的錯，我完全能理解和接受。當他開始信任我後，就願意去嘗試。我其實並沒有教他游泳技術，只是讓他勇敢地把技術做出來而已。”當笑媽得知去年小劍和家人去海邊玩時，還勇敢地下海了，她特別高興。“很慶幸，游泳不再是他人生的包袱，他的生活因此發生了改變。我一向主張帶孩子們去做他們能做的事情，而不是不能做的事情。”
交談中，笑媽向我感慨，她看到太多家長，自己還不會游泳，卻很兇地吼孩子：“你怎麼這麼笨，人家都學會了，你還沒有學會！”為此，她特地組織了家長游泳班。讓家長們切身感受，有時候，不是說想要完成某個動作或任務就能完成的。“問題都是大人的，不是孩子的。只要能遵循每個孩子的生理、心理特點，感同身受，就可以把這件事情做得更好。”
女兒，媽媽會全力支持你
每次笑媽去上游泳課，12歲的女兒笑笑都如影隨形。除了正常的游泳訓練，剩下的時間，笑笑都會自覺地在泳池邊寫作業。
“女兒給我的幫助很大，她讓我逐漸成長，在教孩子時更有心得。反過來，我做游泳教練，對女兒也起著積極作用。能從事對自己人生、女兒人生有幫助的工作，讓我很喜悅。”
笑媽每年帶女兒參加游泳比賽，成績都還不錯。“笑笑從7歲就開始參加比賽，這帶給她很大的信心。她是個內心很堅定的孩子。有一年，她胳膊骨折，我帶她去醫院正骨。我告訴她非常疼，但一定要忍住，否則就要做手術。她就真的一點兒都沒動！”笑媽接著說，“這與我女兒從小就堅持游泳密切相關。我時常告訴她，努力不一定有收穫，不努力肯定就沒有。凡事都少不了辛苦、勞累、忍耐與堅持。游泳對性格塑造真的很有幫助，既帶給你社交圈子和自信，也能讓你忍受寂寞。”
其實，人生何嘗不是在不斷地比賽，不斷地面試中輪迴。無論是有形的比賽，還是無形的，只要在心裡埋下種子，不懼怕，就是很好的事情。
與此同時，每年寒暑假，笑媽都會帶著女兒去美國深入當地學校學習。現在這個隊伍日漸壯大，游泳班學員的家庭也紛紛加入。笑媽所做的事情就變成了“游泳+遊學”，受益人首先就是笑笑。“英文和游泳現在是笑笑自信的來源。我認為這是媽媽應該做的事情，幫助孩子掌握一項技能，持續地精進，這是日後讓孩子閃光的源頭。持續做一件事情總會有收穫。”
笑媽回想自己小時候，在教練很兇、東北天氣很冷的情況下，還能一直堅持游泳，對自己幫助很大。“就是因為我的堅持，被很多人稱讚，這讓我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對日後的自我認可很有幫助。”
笑媽希望通過學習游泳，孩子們能對自己有真實的評價。“要知道，人在弱小和謹慎時，對自己的評價往往很低。怎樣對自己做出正面、大膽的評價，靠的就是自信。笑笑的自信心就建立在游泳訓練中。她時常會說，游泳課是我最快樂的時刻。”
自己一路走來，笑媽其實最想感謝的就是父母，特別是媽媽。“她總會對我做出的任何決定，盲目而全力地支持。這對我影響很大。我也會全力去支持笑笑，無論她做什麼樣的選擇。我常對女兒說，一個人活成自己挺好，不用活成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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