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炜宸:中国式自杀

中国人的自杀有两种。一种是专诸型,一种是荆轲型。前者为己,后者为国。

专诸是有名的刺客。公子光与其堂兄王僚争权,经由伍子胥指点,找到了专诸。专诸是有名的大孝子。公子光便圆润的对其母亲百般照顾,送米赠肉,问寒暄暖,很快便得其母亲欢心及信任。专诸见公子光如此孝心甚是感动,对公子光的情义也日渐深厚。

王僚喜欢吃烤鱼。公子光就给了专诸一把鱼肠刀用以行刺。专诸回家哭诉于母亲。母亲心领神会,更是告诫儿子定要忠于公子光。事后专诸母亲便借假托专诸打水的功夫自缢于悬梁。专诸见母亲遗貌,痛苦,心中执念也更坚定。

王僚戒备重重,专诸便脱衣解卦,用所藏鱼肠刀刺杀了王僚。专诸后被庭上侍卫乱刀砍死。

太子丹谋划刺杀秦王以免燕国及六国之殇。太子丹拜见侠客田光,可田光年事已高,烈士暮年,近为彭祖。田光举荐好友荆轲,接洽之后便自刎颈。

专诸之母并无显赫之名。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仅冠以“专诸之母”一称谓。其自杀缘由有三。第一,母亲自杀宽慰儿子挂念与羁绊之心。第二,母亲自杀以表虽未亲自与儿子一同上阵但却化为精神寄托陪儿子行事。第三,母亲本或许可不自戕,事成未卜,但母亲却将自己逼至无路可退之境地,足见其风骨高洁。若还有一由,则或许是借一死表对公子光之感激,望助公子光成事。

田光自杀原因亦有三。其一,“士为知己者死”。田光受太子丹之所托本应受死,他自认为理论上自必死。其二,田光举荐荆轲入这鬼门关,本为不义之举,出于情谊自戮以表愧疚。其三,则是以放弃生机之举激励荆轲成事。

专诸之母死的可歌可泣,但终出不了分内。而田光之死虽手法与德义和专诸之母相似,但终是逾越了分内,升脱至家国。境界高低也许怪不得个人的修行,终是历史的造化。

荆轲型的自杀春秋万代仍有实例。

侯嬴是魏国的守城人。平日除信陵君之外无人理睬。信陵君为侯嬴赶车驶马。后秦国攻赵,魏王不愿救赵。侯嬴便为信陵君献计,让其偷魏王姨太太的虎符。侯嬴年事已高,但为表共赴的心意站在城墙之上自杀了。王维在《夷门歌》中赞颂侯嬴:“非但慷慨献良谋,意气兼将身命酬。望风刎颈送公子,七十老翁何所求。”

但有时自杀行为相同但意义不同。

刘邦女婿封在赵国。刘邦访赵国时流氓之气不改,大骂赵王。群臣激愤。左右中有名贯高之人谋划暗杀刘邦。贯高一行人便趁夜色埋伏在柏人。刘邦夜行至此地,闻地名自觉意为“迫人”便匆匆离开。贯高事败之后被刘邦网捕。囹圄之中有人自杀避嫌。贯高怨其之死实将罪行推至不知情的赵王,大骂自杀之人不忠。后刘邦买通狱中之人。假借送饭之机探得赵王的清白。刘邦深感贯高之仁义,允贯高生路。贯高出狱之后便自杀了,追随逝去的一同行刺的壮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当然中国式自杀在海外亦有彰显。出身贵族的苏格拉底一生为民众谋权。后希腊改制,贵族权利没落。民众一举认为苏格拉底妖言惑众,荼毒青少年之精神。苏格拉底锒铛入狱。徒弟有人买通狱卒希望送自己的老师逃至国外,但苏格拉底毅然拒绝,坦然的饮鸩赴死。

中国历史上最想苏格拉底的便是谭嗣同。谭嗣同在戊戌变法事败之后未有跟随康有为逃至日本而是借自己的鲜血警示世人改良之路荒谬,定要行革命之法。虽谭嗣同并未自我了解而是坦荡奔赴法场,或后被做成人血馒头,但其精神价值形同自杀以醒世。

上述所有风骨之人的自杀均有共同之处。可以免遭一死但却毅然慷慨赴死。可生但却不得。这或许是自杀的最高境界。如此自杀并非生命之终结,却气雄万夫,为浩然正气。振聋发聩的将精神留存于世。高下立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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