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系列--122.玉麒麟疑案

莫娜突然發現挎包拉鍊被拉開了

張家口市的怡安街,形成於1908年京張鐵路興建通車,發展到解放伊始,成了該市最為繁華的一條商業街。怡安街上有一家“聚珍齋”古玩鋪,三開間門面,前後兩進,這種門面在當時華北地區的古玩鋪中屬於中等規格,但在張家口市卻是名滿壩上。“聚珍齋”所出售的古玩以貨真價實而聞名整個華北地區,因此,一些真正想收藏古玩的人們,皆喜前往該鋪覓購。

1950年4月19日,上午10時許,一輛馬車緩緩駛至“聚珍齋”門前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三男一女四人。三位男子擁著那個金髮碧眼、雍容華貴、渾身珠光寶氣的外國青年女子,步入“聚珍齋”店門。早有店員迎上來,笑容可掬地招呼後,把一行四人引到店堂一側的紅木椅子那裡坐下。“聚珍齋”老闆聽說有洋主顧上門兒,連忙親自出來接待,奉煙捧茶忙個不停。

這四人中的主角是那個青年女子,她叫莫娜,是英國一名經營海運業的大富翁的獨生女兒。莫娜生性喜好追求刺激,曾參加過數次全歐聞名的探險活動,前年作為英國唯一的一名女性成員加盟歐洲探險家協會組織的攀登歐洲最高峰法國境內的阿爾卑斯山勃朗峰活動時,失足墜落山谷。登山隊的同夥兒為營救她,付出了慘重代價。莫娜被救時,身負重傷,心理也受到了嚴重創傷,從此,她就退出了體力冒險活動。但追求刺激的嗜好依舊,不過改為精神方面的,特別關心全球政治,還加入了英國共產黨。最近,莫娜聽說成立不過半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跟蔣介石先生統治時的中華民國相比,已經發生了相當大的變化,於是決定前來一遊,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得親眼看一看才能算數。

莫娜搭乘豪華郵輪從英國前往香港,從香港經廣州赴上海,再從上海經南京抵達北京。就在她準備離開北京前往香港回國時,遇到了一位已在北京待了三十年的英國老鄉威廉先生。威廉先生知道莫娜喜好觀賞奇異景色,還有一點兒收集東方工藝品的嗜好,便向她介紹了距北京180千米的張家口市,建議她既然到了北京,那就不妨多繞一點兒路前往張家口市看看,那裡的景色別有風味,而且還有華北著名的古玩鋪子“聚珍齋”,你可以去購買幾件值得收藏的東西。莫娜聽了大感興趣,於是就決定晚幾天回國,去張家口市旅遊一趟。

當時,不管是莫娜本人,還是建議她前往張家口市旅遊的威廉先生,或者其他什麼人,都沒有料想到莫娜此去竟然會遭遇一起神秘的特大盜竊案!

莫娜抵達張家口市的次日,便興沖沖地來逛“聚珍齋”。三位陪同莫娜前來的男子,一個名叫亨利的英國大漢,是莫娜的保鏢,以隨員名義從倫敦一直跟到張家口市;另一個四十來歲、瘦瘦高高的英國男子,名叫普林斯頓,是香港的一位西藥商人,莫娜表兄的朋友,莫娜在香港就是他接待的;還有一箇中國中年男子,名叫陸定驤,解放前,在北平的外國銀行幹事兒,解放後,成了自由職業者,是威廉先生的好友。威廉先生的建議被莫娜採納後,就委託他給莫娜作為此次壩上之行的臨時翻譯。

莫娜沒喝茶,坐了坐就起身,踱到櫃檯看陳列著的古玩。

這時,“聚珍齋”店堂裡另有三撥顧客,一撥是四個操北方口音的老頭兒,正站在陳列著文房四寶的櫃檯那裡,以手點戳著櫃檯玻璃,壓低了嗓音不知在談論些什麼。另一撥是一對看上去像情侶的外國青年男女,正在店堂一側察看懸掛在牆壁上的鏡框裡的各種古玩圖片介紹。還有一撥是兩個中國男子,一個二十三四歲上下,西裝革履,“飛機頭”梳理得油光鋥亮,一副闊少爺打扮;另一個三十歲左右,穿著一件絲綢夾袍,腳下著一雙黑色直貢呢圓口布鞋,鼻樑上架著一副玳瑁眼鏡。莫娜一行人進來時,這兩人正在玉器櫃前察看一件珍貴玉器。

這件玉器,是一隻長約10釐米、通體淡黃的玉麒麟,令人嘖嘖稱奇的是那雙閃閃發光的明目,不是鑲嵌上去的,而是黃玉中天然生就的兩個白色斑點。這就是這件玉器的特別珍貴之處。

這兩人察看玉麒麟的時候,一個年約四十、頭戴瓜皮帽的店員一直滿臉笑容地站在櫃檯的另一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兩雙正在撫弄玉器的手。新中國成立伊始,出售古玩的店鋪還保持著舊時流行的那套行規,其中一條就是不許在顧客未曾開口詢問時主動介紹所選物件,以免有欺詐之虞。同時又要防止個別心懷叵測的人乘機將古玩掉包,所以,店員必須客氣地、牢牢地盯著顧客。

那闊少爺模樣的顧客最後把玉麒麟放回鋪在櫃檯上的綠絲緞上,望著店員:“這件玉器要賣多少錢?”

店員的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按照行規用手比畫了一個數目。闊少爺看不懂,皺著眉頭問道:“多少?”

店員隨手拿過一張紙,正待寫下數字時,闊少爺旁邊那個“玳瑁眼鏡”已經湊近闊少爺的耳朵輕聲說了價格。闊少爺臉上露出極其驚愕的神色:“什麼?就這麼小的一件玩意兒,竟要賣1.5億元?”(相當於新幣15000元。下同。)

店員還是一臉笑容,說話輕聲細語,僅僅夠對方聽得清:“呵呵,先生您慧眼識珠,一眼就看中了這件玉器。這件……”

這時,“玳瑁眼鏡”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想好好作一番推銷式介紹的意圖:“廢話就別說了,我是識貨人,你現在就說一聲,可以還到多少價錢?”

店員受了搶白,一點兒也不惱,猶如一尊笑面佛:“這樣吧,我們和氣生財,本店就讓先生一個車馬費吧──1.48億!”

“嘿,真是好大方啊,車馬費一讓就是兩百萬元!”“玳瑁眼鏡”陰陽怪氣地笑道,“買賣古玩,有這樣讓價的嗎?”

“那……先生您說多少?敝人想聽個實價。”

這邊還沒說出口的時候,莫娜踱過來了。莫娜一眼就看中了櫃檯上的這玉麒麟,尖著嗓子用英語嚷道:“呀!可愛的怪獸!太美了!”

話音未落,玉麒麟已經到了她手裡。莫娜好奇地看著,讓陸定驤問一下這是什麼野獸。於是,店員就請出了老闆。老闆便作了以下介紹:麒麟,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一種動物,被古人視為仁獸、瑞獸、神獸,與鳳、龜、龍共稱為“四靈”,被稱為聖獸王,是神仙的坐騎。歷史上可能從未出現過麒麟真身,它是按中國人的想象所產生、創造的一種虛擬動物。雄性稱麒,雌性稱麟。從其外部形狀上看,是麋身、牛尾、馬蹄、魚鱗皮、一角,角端有肉,黃色。

莫娜聽得神采飛揚,愛不釋手地把玩了片刻,朝陸定驤說:“你問一下,這隻可愛的靈獸要賣多少錢?�”

陸定驤便把目光投向老闆:“什麼價?”

老闆報出的價格倒是跟那店員是一致的。陸定驤聽了,臉上露出了比那闊少爺還甚的驚愕神色,低聲向莫娜嘀咕了一句什麼,然後說:“什麼貨色?要賣這份兒高價!”

老闆說:“這隻玉麒麟是清宮大內流落民間的,敝號是去年秋天派人去陝西民間覓購古董時偶然發現的,就以重金買下。不瞞諸位說,這樣的玉麒麟,在下做了三十年的古玩生意了,還是第一回見到。在下如果不是手頭緊的話,一定要壓上幾年,到那時再出售,何愁賣不出大價錢?”

陸定驤把老闆的話一句句譯給了莫娜聽。莫娜歪著臉略一沉思,問道:“你說這價格怎麼樣?”

陸定驤說,“中國有句話:‘黃金有價玉無價’,這要懂行的人才敢說。對不起,我不懂行啊!”

莫娜有點兒失望地搖了搖頭,眨著藍色的眼珠子,目光在普林斯頓和保鏢臉上輪流掃視片刻,而後又轉到“玳瑁眼鏡”那裡,突然開口問道:“這位先生看上去很淵博,你懂玉器嗎?這件工藝品是真貨還是假貨?質量如何?”

“玳瑁眼鏡”聽陸定驤翻譯後,笑道:“看來,這位洋小姐倒是識人頭的,她一眼就看出我是識得古玩的。好吧,那我也就不謙虛了,給你們這幾個洋人說說玉器的事兒吧。”

陸定驤把這番話語如此一翻譯,莫娜聽說有人誇她“識人頭”,高興得直點頭,臉上綻出一朵笑花。

“玳瑁眼鏡”清清嗓子,開始給莫娜等人上課:“一百多年前,法國地質礦物專家對中國古代玉器進行了物理化學實驗,得出結論曰:玉石有兩種,一種叫‘角閃石’,也叫‘軟玉’;另一種叫‘輝石’,也稱‘硬玉’。軟玉包含接近於油脂的凝脂美,最純者潔白無瑕,細膩溫潤,俗稱‘羊脂玉’,是玉中精品。硬玉又稱翡翠,質地堅硬,清澈晶瑩。中國古代的玉器,絕大部分都以‘角閃石’製成,這件玉麒麟就是‘角閃石’中的精品……”

應當承認,“玳瑁眼鏡”確實很懂行,他的這番關於玉石方面的介紹,連“聚珍齋”老闆聽了也頻頻點頭,暗自佩服。那莫娜聽得似懂非懂,但從陸定驤等人的神色中已經知道這件玉麒麟是好貨,於是便決定購下。她剛表露出這層意思,陸定驤就向老闆提出要議議價。

雙方經過一番拉鋸式的談判,最後以1.38億元人民幣成交。

那個闊少爺看得有點兒羨慕,向“玳瑁眼鏡”嘀咕道:“她買了便宜貨。”

“玳瑁眼鏡”說:“也便宜不到哪裡去,如果不是這個洋女人插一手,我以一億上下的價格就能談下來了。還沒最後成交,我們再等等。”

一番話語說得老闆和另外幾個圍攏來看的店員直朝他翻白眼兒。幸虧陸定驤沒聽到。

老闆親自動手開了一紙“保帖”──相當於現在的“質量擔保書”──是由石家莊市的一家實力雄厚的私營工廠擔任保證人的,如果以後發現貨與價之間出現嚴重偏差,“聚珍齋”還在就找“聚珍齋”,“聚珍齋”不在了就找擔保人,可以退賠。莫娜看了“保帖”,又聽陸定驤如此一翻譯,頓時放心,連連點頭。

莫娜從她的挎包裡取出一本支票簿,開了一張可以在北京的銀行兌匯的支票,簽上姓名,又鈐上一枚印章。陸定驤向老闆解釋,讓他派人去當地銀行由他們向北京的銀行打電話核實後辦理轉賬手續。老闆就讓一個店員拿著支票速往銀行核實辦理,這邊則由其親手把那玉麒麟裝入一個小木盒後放在櫃上,然後招呼主顧喝茶。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去銀行的夥計回來了,交給老闆一紙轉賬憑證。老闆便把裝玉麒麟的木盒雙手捧著遞交給莫娜。莫娜似乎不放心,又親手打開看了看,這才確信,重新依照原樣放好後,裝進了她的那個挎包。

那個闊少爺和“玳瑁眼鏡”到這時才知道沒戲了,不無失望地離開了。

莫娜一行也同時告辭了。

莫娜步出店門時,順手動了動挎包,突然發現拉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拉開了,情知有異,口中“唔”了一聲,馬上察看,那件花了1.38億元人民幣購得的玉器已經連盒帶物不翼而飛了!


限期三天破案

最初一瞬間,莫娜還以為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匆匆翻檢了挎包,還是沒有,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好,遂大叫一聲“小偷”!臉色頓時變得通紅。

“啊?”她的保鏢大吃一驚,轉動著臉左顧右盼,那張嘴巴半張半合,中間縫隙似乎噙著一個壓偏了的問號。

走在最後的普林斯頓一個箭步衝到莫娜的面前,朝她看了看,迅速趕上幾步,扯住了兩個正要往外走的顧客模樣的中國男子,口中用英語激動地叫嚷著什麼。那二位莫名其妙地望著他,以為碰上了“神經病”。陸定驤說:“他要你們等一等才能離開,因為這裡有人丟失了貴重物品。”

一行人於是退回了店堂。“聚珍齋”老闆原本已經進了賬房裡面,聽說莫娜丟了剛購得的玉器,驚得像大白天見了鬼,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店堂裡,嘴裡一迭聲叫著:“關大門,誰也不許離開!打電話向公安局報案!凡是剛才在店堂裡的店員,都給我站出來,不許離開!”

古玩店鋪做成這樣一筆大生意不容易,倘若這樣一起離奇的失竊案得不到解決,那“聚珍齋”的名聲可就一落千丈了,今後還有誰敢到這家店鋪來購古玩?因此,老闆一定要把這事兒查個水落石出。

老闆的命令迅速得到了執行。店門被關上了,連同失主莫娜一行在內的一共十二位顧客待在店堂裡;剛才在店堂裡出現過的四名店員也乖乖地站在櫃檯外側,等待著警察的到來。

儘管店員已經打過電話,但是陸定驤還是自己又打了一個,抬出了莫娜那英國共產黨員的身份,就此事向公安局作了說明,意在引起重視。

大約過了一刻鐘,警察趕到了,一共來了六人。建國伊始,治安形勢很是嚴峻,警力嚴重不足,但由於這是一起涉外案件,而且失主還是英國共產黨員,因此,張家口市公安局非常重視。苦於警力一時難以調配,正好察哈爾省公安廳在張家口市公安局舉辦一期全省公安系統的警幹培訓班,所以,市公安局領導就跟警幹班班主任劉大遂商量:是否由警幹班組成專案組對該案進行偵查?劉大遂正有把警幹班學員拉到社會上去進行一番實戰演練的念頭,當下連連點頭,於是就接下了這個案子。他當即召來教員組組長汪允鼐說了情況,委其出任專案組組長,立即挑選人手前往“聚珍齋”出事現場。汪允鼐於是挑選了一名教員、四名學員作為專案組成員。為了敘述的方便,我們下文對其皆以“刑警”相稱。

汪允鼐先向莫娜以及普林斯頓、亨利和陸定驤點頭招呼,問了各人的姓名等情況,查看了護照,然後瞭解案情,一旁有刑警做了詳細的筆錄。完成之後,他就讓莫娜一行離開,該幹什麼幹什麼,說警方將當即對該案進行調查,儘快追回失物,請莫娜儘管放心。

莫娜謝過刑警正要離開時,普林斯頓打個手勢虛攔了她一下,向她低聲嘀咕了幾句英語。只見莫娜頻頻頷首,便對陸定驤說了說,陸定驤向刑警翻譯道:“莫娜小姐說,為表示她並未報假案,也為表示我們這一行人的清白,她認為在離開現場前須表明我們一行確實沒有帶走那件可愛的玉器。”

陸定驤說完,普林斯頓便朝亨利、陸定驤點點頭,那二位就自己動手翻檢衣服口袋給刑警看。莫娜當然不可能當著這些男人的面做這種不雅之舉,她穿著一身皮獵裝,渾身上下線條清晰,身上當然不可能藏匿失物,便把挎包遞給了普林斯頓,讓其拉開拉鍊向刑警展示包內並無玉器。然後,輪到普林斯頓自己了,他脫下風衣抖了幾抖,放在一旁,然後把口袋翻檢一遍,還把可以藏匿玉器的腰間團團拍了一遍。

專案組組長汪允鼐向莫娜等人表示感謝,然後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莫娜一行離開後,接著,汪允鼐又向“聚珍齋”老闆瞭解情況。老闆在一五一十敘述情況時,那五名刑警已經對被截留下來的六名中國顧客、四名店員進行了搜身,沒抄到什麼。老闆站到了刑警面前,拱手說警察先生承蒙抬舉給賤號面子,沒有對敝人搜身,但敝人知道你們是公事公辦,還是到位些好,在場諸位可以作證,剛才敝人沒有離開過大家的視線,我現在自己抄一下以表清白!說著,他把自己的所有口袋都翻出來給刑警看,還拉起外衣顯示腰間無物。

顧客中有兩個是外國人,一男一女,男的三十來歲,女的二十五六歲樣子,穿著都很時髦,佩金戴玉,儼然一副闊少模樣。兩人最初被店員攔下時,顯出一副激動的樣子,但隨即就恢復了平靜,站在一旁冷眼相看,那副樣子就像自己完全是局外人,是站在這裡來看熱鬧的。

這一對洋男女的樣子,使刑警一時不敢貿然上前搜身,生怕造次。待到別人搜完了,並未搜出什麼時,刑警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他們身上了。警幹班教員夏盈藍上前兩步,用漢語問道:“請問,你們是哪個國家的公民?”

那洋男子頭一昂,都不朝刑警看一眼,停了一會兒方才傲然作答,說的是一口流利的英語:“我們是荷蘭的公民。”

另一刑警把手一伸:“護照呢?”

那女洋人冷不防把手一抬,重重地擋開刑警的手。

刑警沒料到有這麼一招,一下子愣住了,稍停,笑道:“你們不出示護照,我們怎麼相信你們的身份?”

那洋男子突然生氣了,用英語衝著刑警咆哮起來,好像是在罵人。

汪允鼐正在向“聚珍齋”老闆瞭解情況,聽見咆哮聲,便來過問。汪允鼐是延安過來的老保衛工作者,人高馬大,不怒自威,沉著臉往那對荷蘭男女面前一站,再加上幾句對方還能聽得懂的英語,效果就出來了,他們只好出示了護照。

汪允鼐略懂英文,檢查了兩人的護照,又問了他們的情況,原來那男的是英國橋樑研究會的專家,這次根據英國橋樑研究會的指派並經中國方面許可,按照慣例前來對張家口市大清河上的那座由英國製造並現場架設施工的大鐵橋進行安全評估,那個女的則是他的助手。汪允鼐聽完,看了看兩人,便揮手把他們放行了。

汪允鼐從刑警口中得知搜查沒有結果後,皺皺眉頭,想了想,又由老闆陪同著把店裡的各個櫃檯都打開看了看,又開了抽斗,也一一看過,均未發現可疑跡象。汪允鼐和幾個刑警交換了意見,決定把顧客都帶到公安局訊問。“聚珍齋”這邊,原本也是要把那幾名店員帶走的,但老闆可能從店鋪名譽考慮,提出是否可以免予傳訊,需要時就地進行訊問。刑警覺得從表象和邏輯方面判斷,這四人確實也不像作案的,於是就由老闆出面寫了一份擔保書,大意是保證約束涉案店員的行動,在未接到公安局的通知前不可讓其單獨活動,並且保證隨傳隨到云云,就不帶走了。

汪允鼐一班人回到公安局時,警幹班班主任劉大遂馬上把汪允鼐召去詢問情況,說這正好是一個替我們警幹班揚名的極好機會,你和那幾位同志辛苦一下,爭取用三天時間把該案偵破。你看如何?汪允鼐其時還沒有意識到這起案件的疑難性、複雜性,尋思問題不大,估計三天是破得了案的,就一口應諾了。

汪允鼐從劉大遂辦公室出來後,夏盈藍等幾個刑警已經在分別訊問帶來的顧客了。汪允鼐也參加了訊問,但問下來毫無收穫,那幾位都說不清楚莫娜的失竊是怎麼回事兒。

汪允鼐這時開始意識到是碰上難啃的饃了。這裡有必要介紹一下汪允鼐的情況:四十六歲,江蘇省崑山人,自幼父母雙亡,以行乞為生,十四歲那年他去了上海,先在法商電車公司打雜兒,後來又學過汽車駕駛和機修。一次偶然的機會,汪允鼐認識了去法商電車公司參觀的赫赫有名的青幫大亨黃金榮。黃金榮看中了他的那份機靈勁兒,就將其收為弟子。

當時,黃金榮是法租界巡捕房刑事部偵探長,就叫汪允鼐進了巡捕房,在刑事部開車。汪允鼐沒進巡捕房時對於偵查案件是隔行如隔山,如墜雲霧中;待到進入圈子後,發現原來破案就是這麼回事兒。他從小就遊蕩江湖,跟小偷小摸打慣了交道,有時免不得自己也客串一下,因此對於偵查案件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感覺,便時常為專管偵查偷盜案件的刑事部第三科出謀劃策,竟是大有用處。黃金榮聞之大喜,就把他調往第三科當了一名包打聽。

汪允鼐生性豪爽,為人正直,喜歡廣交朋友,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結交了一位中共地下黨員,在對方影響下,他就此走上了革命道路。1933年,汪允鼐加入中國共產黨。抗戰前夕,奉組織之命前往延安。據說當時是潘漢年向中央社會部推薦的,看中的是他的偵查本領。汪允鼐原想以他的法捕房包打聽資格,去了延安也應當算是人才了,理應受到重用。沒有想到的是,到了延安竟然被康生下令軟禁,予以審查。接著,就有了莫名其妙的情形出現了,審查下來雖然沒有發現什麼政治問題,但說他的入黨介紹人已經不知去向,所以黨籍無人證實,就不是中共黨員了。

審查結束後,組織上讓汪允鼐當了社會部保衛幹部學習班的教員,專門對新手進行偵查技術培訓。他乾得很積極,還想重新申請入黨,但不知打了多少次報告,每次都是石沉大海,最後他終於明白了:歷史上跟黃金榮的那段關係是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於是也就不去想了。即便如此,整風運動時他還是被關押了一陣子,差點兒就給斃了。

同樣的原因,汪允鼐一直到跟著中央社會部進了北平也還是群眾身份,最合適的崗位就是教員。1949年12月,可能被認為是不適宜留在中央社會部了,他就被通知前往察哈爾省公安廳報到。在省廳坐了幾個月冷板凳後,正好要辦一期警幹培訓班,領導從檔案中知道了汪允鼐的老本行,於是就派他去當了教員組組長。

當時,察哈爾省公安廳的警幹班,之所以稱為“警幹”,而不是像後來那樣稱為“幹警”,那是有區別的。當時,由於治安工作的需要要擴展公安隊伍,這樣就必須有懂行的幹部進行管理,因此就抽調了一批骨幹分子進行培訓。這些學員從培訓班結業後,就是警察中的幹部,所以,訓練班被稱為“警幹培訓班”。被汪允鼐挑選的五名專案組成員,夏盈藍是延安過來的保衛幹事,其他四人,除了一位姓顧的小夥子是才從軍隊轉業到公安隊伍的外,其他三人均是有著若干實踐經驗的成熟刑警。

汪允鼐回到辦公室後便主持開案情分析會,卻未能分析出什麼有價值的內容。全組成員都望著汪允鼐,想聽他拿主意。但汪允鼐心裡也沒有主意,他只說了領導的要求,問大夥兒,你們說下一步應該怎麼走。一位刑警說是否對那四個顧客再訊問一次,夏盈藍馬上表示贊同。於是,汪允鼐也就不說什麼了,點點頭讓大家分頭訊問。

刑警訊問時,汪允鼐進去看了看,聽了幾句,待到問完了他連彙報也不聽,就讓把那四位放了。望著別人疑惑的眼神,汪允鼐自信地說:“這種人,一看就知道不是竊賊!”

那麼,誰是竊賊呢?汪允鼐面對著訊問筆錄,知道沒有什麼價值,也就懶得去翻了,只是憑腦子想。思來想去,直到外面暮色籠罩,也沒想出個結果來。正要出去找個地方獨自喝上一杯老酒,活絡活絡腦筋時,公安局門口有電話進來,說有人找他。

來找汪允鼐的人是莫娜的臨時譯員陸定驤,他是奉莫娜之命前來打聽偵查消息的。第一句就是:“東西追回了沒有?”

汪允鼐望著對方被酒精激紅了的臉,冷笑道:“‘追回了沒有’?唔,真是‘吃的燈草,說得輕巧’,查案子有這麼簡單,還輪得到我汪某人來吃這碗飯?”說著動手給陸定驤沏了一杯茶,順手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香菸。

兩人喝著茶聊了起來,陸定驤先前喝了不少酒,話就特別多。不知怎麼就說到了白天在“聚珍齋”的事,汪允鼐就留心起來,聽得仔細,問得詳細。這一問,就冒出了兩個犯罪嫌疑人來。

這兩個被懷疑是“不地道”的人,就是闊少爺和“玳瑁眼鏡”。陸定驤回憶起,他們是在莫娜完成了購買玉器的手續,把玉器放入挎包後,才突然消失的。

汪允鼐一聽說那個“玳瑁眼鏡”對玉器竟如此懂行,已然吃驚,臨末又有那麼一個情節,不禁拍案驚呼:“哎!這兩個傢伙特別可疑啊!”

陸定驤聊了一陣告辭後,汪允鼐馬上召來那幾位臨時部下,說了情況,當即下令: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立刻分頭去調查那兩個犯罪嫌疑人的下落,發現線索,立刻報來,勿輕舉妄動。

專案組中有兩名刑警原本就是張家口市公安局的,他們在平時的工作中都有自己的“眼線”,碰到案件時就可以通過各種渠道收集線索,作為偵查參考。次日上午八點,刑警浦靖燁就帶著一條情報來見汪允鼐了。

“汪老師,您要找的那兩個人我已經找到了一個。”

“唔,你說說看。”

浦靖燁所說的“一個”,就是那個闊少爺。他是這樣查摸到的──

浦靖燁接受任務後,當即通知他的“眼線”:立刻去查摸這樣兩個人,查到後即刻報來。那些“眼線”當下便行動起來,浦靖燁本人也不閒著,去“聚珍齋”找店員打聽那天那兩人光臨時的種種細節。他從兩人的進店時間作出判斷:他們住的地方距“聚珍齋”不遠,因為他們是該店開門後來的第一撥主顧,幾乎是剛開門就來了;而且,那兩人還撐著一把傘──那雨是店開門前大約五分鐘時突然開始下的。

於是,浦靖燁自己就在“聚珍齋”附近的幾條大街小巷轉悠開了。其時已是晚上,路上空空蕩蕩的幾乎沒有什麼行人,轉悠了一陣兒,不著邊際,正要轉回公安局時,突然迎面奔來了“眼線”,氣喘吁吁地向他報告:已經找到了要找的兩個人中的一個!

那“眼線”是個乞丐,因為性格蠻橫,又會比畫一點兒拳腳,所以又是這一帶乞丐中的頭目。他從浦靖燁那裡領受任務後,召來幾個小乞丐,如此這般佈置下去了。其中一個小乞丐晚上是專在“仙樂海”舞廳前行乞的,尋思此事要查,但是不急,明天再行動也不遲,於是仍舊去“仙樂海”門口行乞了。一會兒,來了一對男女,都是二十來歲的闊打扮,小乞丐上前去乞求,那小姐討厭他,揮手要趕開,少爺卻隨手給了他兩張紙幣。小乞丐感激之餘,定睛一看,覺得此人像是浦靖燁要查找的人,於是馬上飛報“眼線”了。“眼線”聞報,尋思沒那麼巧的事兒,便半信半疑地自己去了“仙樂海”。他是叫花子,自然進不了舞廳,只好守在門口,一直候得那一對跳完舞出來,仔細一看,果不其然。於是,便招呼小乞丐一起尾隨,看著兩人進了一家咖啡館,這才讓小乞丐繼續守著,自己便奔公安局想向浦靖燁報告,半路上正好遇到浦靖燁。

浦靖燁聞言自是大喜,當下便去那家咖啡館察看。果然有那麼一對男女在那裡喝咖啡,那男的樣子和“目標”之一確實酷似。浦靖燁不動聲色,也要了一杯咖啡,坐在那裡監視著。兩小時後,那二位結賬離開了,浦靖燁便暗暗尾隨,一路跟蹤,最後總算摸清了那少爺的住所。

浦靖燁說到這裡鬆了一口氣:“他叫來仰仁,是‘皮草大王’來守仁的公子。”

汪允鼐聽了一愣:“是‘皮草大王’的公子?‘皮草大王’那麼有錢,他的公子看中這麼一件玉器,還怕買不起?”

“皮草大王”來守仁在舊時的張家口地區也算得上一位名人,張家口市是內外蒙古與內地貿易的第一商埠,人家帶來的貨物最多的就是毛皮,來守仁開的皮草行就守在張家口市,專等送貨上門,到手後轉往內地銷售,獲利就不是幾成幾成計算的了,而是成倍翻騰。因此,來氏家產頗豐,生有兩女一男,那來仰仁算是獨生子。按理說來家如此有錢,一件玉器應當不在他們眼睛裡的,但是現在來仰仁已被浦靖燁確認為目標之一,應該說是不會認錯人的。汪允鼐沉思片刻後,決定這就去來家訪問。之所以說是“訪問”,而不說“調查”,因為他相信即使來仰仁與該案有關,也不過是受人利用而已,極有可能還是矇在鼓裡的角色,因此沒有必要興師動眾來真的。

汪允鼐去來宅時,帶了浦靖燁和“聚珍齋”那天接待來仰仁兩人的那個店員宋某。

一行三人上門時,來仰仁正要出門。他在客廳門口與來人劈面相遇,馬上認出了店員:“哎!你不是‘聚珍齋’的嗎?�怎麼上我家來了?”

來仰仁這一問,身份不言自明瞭。汪允鼐便攔住他,又揮手讓已經不起作用的店員離開:“你叫來仰仁?對不起,有點兒事情要找你。”

來仰仁望著來人:“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呀!”

浦靖燁亮出了“派司”:“來少爺,看準了──公安局的!”

來仰仁一臉驚詫:“公安局的?你們找我幹什麼?”

這一嚷,驚動了“皮草大王”來守仁,馬上出來接待汪允鼐兩人。“皮草大王”是個處世經驗豐富的角色,當下也不問來人意欲何為,先奉上兩封銀洋,每人二十元,這才拱手請教來意。

刑警當然不可能接受,汪允鼐還得宣傳幾句共產黨的政策,然後再言歸正傳把玉器案情況說了一遍。那來仰仁還沒聽完就大叫起來:“哎!你們做刑警的也真是的,怎麼會懷疑到我頭上來了?�我會偷那玩意兒嗎?我來少爺……”

“停!”來守仁大喝一聲止住了兒子的叫聲,拱手道,“多謝二位實言相告。此事不是我袒護犬子,要說偷盜,他是沒有份兒的。當然,不是說沒有那份兒膽,而是沒有那份兒心,也沒有那份兒技藝。”

汪允鼐說:“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們是想通過貴少爺瞭解另一位的情況。”

來守仁說:“另一位?這個我卻不清楚了。”轉臉向兒子道,“你又交了什麼朋友?給二位警察先生說一說。”

來仰仁對父親的話是願意聽的,當下便說了另一人的情況:那人名叫何瘦仃,以前是山西會館的賬房先生,解放後不知在幹什麼營生,這人學問很好,對古玩懂得很多。他是兩個月前去宣化遊玩時,順便到縣城的一家古玩店購買一件古玩小品時結識對方的。

汪允鼐稍一沉思,問道:“來少爺知道他的底細嗎?”

“不知道。不過,恕我直言,我跟他交往下來,沒有那種歪道上的人的感覺。”

“他住哪裡?”

“他在張家口市沒有家小,好像還沒有成家吧。他就住在福建會館裡,我去過幾次,和他一起喝酒,聽他講一些古玩知識和掌故。”

汪允鼐便起身告辭,臨走反覆叮囑來仰仁對此事必須嚴格保密。來守仁送出門時,汪允鼐又讓其約束兒子的行為,萬萬不可洩密,否則一旦壞了事兒,那就惹大麻煩了,少不得要弄場官司。那來守仁自是連聲喏喏,不敢輕心。

汪允鼐隨即去了福建會館,悄悄找了那裡的一個熟人。一打聽,心裡先是涼了半截。

原來這何瘦仃已經在福建會館當了七年賬房先生,平時生活儉樸,不賭不嫖,除了對古玩有所研究外,幾乎沒有什麼嗜好。更值得注意的是,何瘦仃是國民黨要員何應欽的遠房侄子,民國時國民黨中有人想討好他,專程從北平跑來請他去政府或者軍隊當官,都被何瘦仃回絕了。後來,何瘦仃乾脆在他的住室牆上貼了一張條子:“有勸言本人為官者,請即離!”

以汪允鼐的偵查經驗,這樣的角色絕對不會是刑事犯案者。因為刑事作案都要有一個作案動機,像何瘦仃這樣的人,不可能產生作案動機,所以也就談不上作案行為了。

於是,汪允鼐決定放棄這一線索。


江湖人稱“屠三爺”

汪允鼐放棄了何瘦仃這一疑點,開始另外考慮尋找線索。

這時,已是汪允鼐接受任務後的第二天下午了,劉大遂給他的時限,還剩下一半。

在汪允鼐有個新思路時,來了一箇中年刑警,對方並不認識汪允鼐,對著汪允鼐說想找一下汪允鼐同志。汪允鼐也不認識對方,便站起來道:“我就是汪允鼐。你貴姓?怎麼稱呼?不知找我有什麼事兒?”

“敞姓沈,名平山,是這裡的刑警,聽說您主持偵查‘聚珍齋’玉器失竊案件,我想跟您聊聊。”

沈平山在張家口市警察系統待的時間可能算得上是當時還在供職的刑警中最長的一位,他是張家口市當地人,出身中醫世家,祖上數代均為塞外名醫,父親已經替他設計好子承父業道路,前程說不上如花似錦,也足夠稱得上花草點綴。可是到了1933年,情況卻發生了變化,那年5月26日,愛國將領馮玉祥聯絡組織了各種武裝力量,在張家口市舉行全省民眾抗辱救亡大會,正式成立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馮玉祥將軍親自登臺發表演講,號召青年學生投筆從戎,共赴國難,聽得當時正念高中的沈平山熱血沸騰,當場跳到臺上要求從軍。他的父親沈老先生得知消息後,氣急敗壞登門拜訪馮玉祥,要求部隊拒絕接受兒子。馮玉祥將軍對沈老先生自是非常敬重,當下就喚來沈平山,最後商議了一個折中方案:讓沈平山前往張家口市警察局當刑警,也算是為國家出力。

沈平山在張家口地區警察系統的資格算是老的了,但因在刑事偵查上一直沒有建樹,人又老實,所以一直得不到重用,只好在刑警隊當一名最普通的捕探。但因為有其父親的名醫牌子,更有馮玉祥將軍介紹他進警察局的那份福廕,所以,無論哪個局長,都對他很客氣。1945年八路軍第一次解放張家口市接管警察局時,第一個被留用的就是他。1948年解放軍第二次解放張家口,接管警察局的軍代表宣佈舊警察留用名單的第一個也是沈平山。

沈平山有個特點,在偵查案件方面喜歡管閒事,不是分給他管的案件他也喜歡打聽打聽,出個主意,但幾乎從未有過作用。這一點,公安局的人見他都有些頭痛。

不過,沈平山的意見對別人有啟發的時候也是有的,只不過千日難逢罷了。這次,他聽說了“聚珍齋”發生了玉器失竊案,便又習慣性地琢磨開了,琢磨了一天多,想出了一點,便決定來向他不認識的汪允鼐進言:“汪允鼐同志,您手裡的那個案子,是不是可以從屠三爺頭上動動腦筋啊?”

汪允鼐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愣:“哪個屠三爺?”

“屠三爺嘛,就是屠三爺。張家口市有一個屠三爺已經足夠了,多了還有您我幹這一行的好果子吃嗎?”

汪允鼐這才想起對方說的原來是當地的名扒手屠寅義。這屠寅義原是唱京戲的,擅演武生,據說一身武功甚是了得。大約十年前,屠寅義不幸倒了嗓子,便丟掉了飯碗,他沒其他謀生的手段,一度窮困潦倒得差點兒行乞。後來得一南方來張家口市轉悠的老扒手的指點,開始了他的扒竊生涯。

這屠寅義原本是武生出身,自有一番與常人不同的玲瓏剔透,又得高手指點,沒隔多久就在黑道中出人頭地了。在1932年至1936年那段時間,他在張家口、石家莊、北平、天津、唐山、保定等地來回穿梭,大肆作案,四年間據說一共竊得贓款、贓物合計達三四十萬大洋。屠寅義用這些贓款購置了房產,娶了大小老婆,日子過得非常滋潤。

屠寅義在黑道中出了名,自有警察盯上了他。但是,令人嘖嘖稱奇的是,他竟然沒一次失過手、落過網。這主要歸結於兩點,一是他的扒竊手法確實高超,其速度快得令人不可思議;二是他戲子出身,精於化裝,善於裝腔,常常化裝成各種人物作案,令人防不勝防。但屠寅義懂得“瓦罐必於井臺破,將軍終在陣上亡”的道理,成家立業後便尋思見好就收。不過,他不打算“金盆洗手”,決定一年中就作三次案。那三個案子,當然都是大案,案值萬元大洋以下的他是決不出手的。自此,江湖上便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屠三爺”,這不是照他的排行順序而起的,而是因為他一年之中只伸三次手,就借了他的姓氏如此叫起來。

不過,據說屠三爺因為居於張家口市,要顧及自身安全,也給警方一點兒面子,因此,一般不在張家口市作案,要下手時都是在外地下手的。但是,這一次會不會例外?

汪允鼐到察哈爾省公安廳不過幾個月,一直坐冷板凳,因此沒有跟這個名扒手打過交道,上述情況都是他從公安廳的內部材料中獲得的。經沈平山一提,倒是有了這個念頭,尋思這“屠三爺”精於改頭換面,也許就在“聚珍齋”門口裝個什麼角色往莫娜跟前一靠,活兒也就結束了。他把沈平山打發走後,召來兩個刑警議了議,覺得從作案手法來看,似有“屠三爺”風格。

一個刑警於是提議:“拘了再說!”

汪允鼐搖了搖頭:“我聽說這個姓屠的在張家口市第一次解放時就公開發表過聲明,稱歡迎共產黨執掌政權,他從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這種人,公開說的話應該是算數的,所以,作案風格是風格,是不是他作案還沒有證據。退一步說,即使是他作的案,要拘他似乎還不到時候啊,這種老江湖人物,拿不到確鑿的證據,抓他還不是白費勁兒?”

“那怎麼辦?”

汪允鼐考慮了一會兒:“我找他聊幾句,聊過後再視情況決定該怎麼辦。”

汪允鼐是黃金榮手下出來的,知道應當如何跟屠寅義這樣的人物打交道。他向劉大遂報告,說辦案需要,想申請若干經費,劉大遂也沒問怎麼花就批了。錢拿到手後,汪允鼐當即備了一張請柬,派人送往屠寅義的宅邸,請屠寅義於當晚六點去武城街“柳葉飯莊”吃飯。屠寅義收到請柬後,回了一張條子,說他將準時赴約。

當晚六點,屠寅義準時赴約。汪允鼐是單獨前往,見屠寅義一到,馬上吩咐跑堂送上菜譜,兩人點了六道菜、一瓶酒。

酒過三巡,屠寅義笑道:“常言說‘酒無好酒,宴無好宴’,汪先生今晚請在下喝這頓酒,不知有何見教?”

汪允鼐說:“閣下是明白人,知道此番必有事情。主要是兄弟碰上一樁疑難案件,想請屠先生相幫破解破解。”

“在下洗耳恭聽。”

汪允鼐於是把“聚珍齋”失竊案的情況簡述了一遍,一邊說一邊仔細留意對方的面色。

屠寅義一邊聽一邊喝酒吃菜,顯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他實際上聽得很專心,待到汪允鼐一說完,就笑言道:“這個作案的人是個‘野路子’!”

怎麼是“野路子”?這個,汪允鼐倒要請教了。

屠寅義說:“首先,這人的扒竊技藝還算是看得上眼的,說句笑話,給在下當徒弟基本上是合格了。但是問題就在這裡,既然他有不凡的技藝,為什麼如此匆忙地要在‘聚珍齋’店堂裡就下手呢?�他完全可以在店外下手,因為當時現場有那麼多的人,是很容易被發覺的。另外,他對一個女人下手了,這也是不合道上規矩的。一般說來,常在江湖上混的角色,都知道扒行中有‘四不扒’的規矩:窮不扒,女不扒,老不扒,少不扒。這規矩不成文,但有點兒檔次的扒手都是嚴格遵守的。可是,這個人沒有遵守,因此我說他是個‘野路子’。”

汪允鼐臉露疑色:“扒手還有這樣的規矩?我怎麼不知道?”

屠寅義是何樣人?從汪允鼐的這一問話中已經看出對自己是有懷疑的。於是乾脆自己點破:“聽汪先生的意思,是不是已對在下有所懷疑了?”

汪允鼐沒料到屠寅義會這樣直言不諱,反倒有些尷尬:“唔,這個……這個……”

“汪先生有什麼疑問,乘此機會不妨直言。”

汪允鼐回過神來,只好胡扯:“不瞞你說,這個案子上司只給我七十二個小時的期限,明天下午就要到期限了。我目前已經萬般無奈,所以想求教於閣下。”

“感謝汪先生的信任。”屠寅義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在下先為自己洗白:並未作這個案子,案子發生時,我正和牙醫項明道、宣寶綢緞店老闆王敬仙和賓道武館掌門人展飛揚一起在大境門喝茶,汪先生可以去查問證實。至於要我說說看法,那好說得很……”他喝了幾口酒,打著哈哈,“先喝酒吧,等喝過酒後再說。”

這時,菜剛剛上齊,兩人都是善飲的,酒很快已經喝去了一半兒。屠寅義突然起身上廁所,返回後,他動手斟了兩杯酒,一杯送到汪允鼐面前,自己手端一杯,繞過桌子,來到汪允鼐的面前:“汪先生,在下還是第一次蒙您看得中,以飯局相請,敬您一杯!”

汪允鼐便舉杯相碰,兩人一飲而盡。

之後,兩人不再談到案子,就說了些最近的時事新聞、張家口市的風土人情方面的事兒。過了一會兒,屠寅義又上廁所了,汪允鼐有點兒不可思議,尋思這個人怎麼的,吃頓飯老是跑廁所?

汪允鼐沒有料到的是,這回屠寅義去了卻不返回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廁所門口,只見一個個人進進出出,卻沒有一個是屠寅義。

汪允鼐想想不對頭,於是就起身去廁所查看。但廁所裡面已經沒有屠寅義了!

汪允鼐又驚又惱,自言自語道:“他媽的,上這小子的當了!唔,如此不辭而別,分明是大有問題──他是回去轉移贓物了!”

這樣想著,汪允鼐後悔自己沒帶兩個人來,守在樓下看著。稍一定神,他決定馬上帶人趕到屠寅義家去,搜他一搜再說。

汪允鼐喚來跑堂,把手伸進口袋:“結賬。”跑堂欠身道:“先生,這一桌的賬已經付了。”“付了?誰付的?”

“不清楚,賬臺說已經付了。”

汪允鼐便去了賬臺,問是誰付的。對方告訴他是一個駝背老頭付的,還大方地給了小費。汪允鼐一聽“駝背老頭”四個字,頭腦中馬上閃出先前看到從廁所中走出的那個人來──這就是化裝後的屠寅義啊!

汪允鼐意識到自己著了屠寅義的道,他的自尊心極強,自是大為惱怒,好一陣兒才定下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伸在口袋裡,手一動,發覺手指觸及了什麼。拿出來一看,驚詫得差點兒叫出聲來──竟是一張三指寬的條子!

汪允鼐倒抽一口冷氣,暗忖這屠寅義好厲害,就在敬酒的眨眼之間把這張顯然是借上廁所為名寫下的條子悄然放進了我的口袋。同樣的道理,如果他想從我的口袋裡掏點兒什麼,還不是易如反掌?

看看條子,上面就寫著一行字:可疑者,洋人也!

汪允鼐一喜一驚,喜的是那屠寅義在指點他;驚的是怎麼疑到洋人頭上去了。

汪允鼐返回公安局,夏盈藍等刑警正坐等消息,準備出動去屠寅義宅邸。見汪允鼐進門,皆以詢問的眼光望著他。

汪允鼐一揮手:“大家坐攏點兒,議一議!”

意外偵破名錶盜竊案汪允鼐把和屠寅義吃飯的情況向眾刑警說了一遍。眾人都知道汪允鼐的能耐:叫花子出身,客串過小偷,為人極機警,這樣的人竟會栽在屠寅義的手裡,都大為吃驚,尋思那屠寅義的扒竊技藝簡直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汪允鼐開口道:“屠寅義玩兒了這樣一手,實際上也是提醒我,扒竊莫娜玉器的不是他;同時也是對我的一個忠告,讓我把注意力放到洋人身上。大家以為如何?”

吃刑警飯的都不是土牛木馬,汪允鼐明白的道理,其他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汪允鼐見眾人點頭,便又說:“屠寅義所說的洋人,顯然就是那對荷蘭男女了。”

一個刑警說:“就是唄,不是那對男女還是誰呢?�那天我去現場,看到那對狗男女是有點兒賊兮兮的,只是汪老師讓放人,我也就沒話可說了。”

汪允鼐說:“想想也是,那天在現場的那些顧客中,其他人都搜過身了,店裡也查過了,唯獨這兩人沒有搜查過,那當然是可疑者了。現在,我們還有十多個小時的時間,還是採取分頭調查的方法,把那對洋男女的行蹤查清楚。當然,對屠寅義所說的那三個證人,也必須去查問,做個筆錄,以確認其沒有作案時間。”

眾刑警領了任務,便分頭出去調查了。

汪允鼐待在公安局自己的辦公室裡,等候佳音。

一小時後,刑警浦靖燁打來電話,報告了他的調查情況。

浦靖燁接受任務後,尋思也許“聚珍齋”的人對那對荷蘭男女會有一點兒印象的,於是便去了“聚珍齋”。“聚珍齋”古玩鋪那幾天上上下下的日子都過得不大安寧,老闆為了應付刑警的突然光臨,乾脆也不回家了,就睡在店裡。果然,這天已是晚上十點多鐘了,還是被一陣兒敲門聲驚醒,開門迎進了那個刑警,卻是來打聽那對荷蘭男女的情況的。

老闆平時不上櫃的,所以回答不上來,便喚醒了住在店裡的那幾個店員,讓眾人回憶回憶。

一個店員馬上想起那對男女了:“他們曾經來過我們店裡,好像還買過一個古硯。”

“那是幾時的事兒?”

“大約是上個星期的事兒了。”

這時,另一個店員說六天前他也曾經接待過那個洋男子,當時他對一支明代的毛筆很感興趣,但嫌價錢太貴,談了一陣兒最終沒有成交。

“你們知道他住在哪裡?”

這個,大家就答不上來了。

不過,這也可以算得上一條線索了。因此,浦靖燁馬上打電話向汪允鼐報告。

汪允鼐尋思:如果確實是那對洋男女作案的話,那麼,這兩次前往“聚珍齋”是可以視為“相腳頭”的。現在的問題是,需要查清楚他們住在何處,看能否採取什麼秘密手段神不知鬼不覺搜他一下,查到了贓物就什麼都好說了。

但是,別說搜查贓物了,此刻就是那對洋男女住在何處一時都查不清楚。刑警根據那天在“聚珍齋”現場訊問對方時留下的工作記錄,連夜查到了管理大清河鐵橋的市政工務部門。出乎意料的是,工務部門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對洋男女!

汪允鼐接到刑警打來的電話情知不好,暗忖自己昨天在“聚珍齋”盤查那兩人的身份時大意了,這就不是什麼疏忽不疏忽的問題了,而簡直是犯了錯誤了。用汪允鼐後來的回憶話語來形容,他當時真是懊惱得想撞牆。不過,事情可能還來得及補救,於是他便打起精神,親自出馬追查那對洋男女的下落。

市公安局外事科負責人連夜被驚動了,汪允鼐要求立即核查他昨天在“聚珍齋”抄下的兩個護照號碼。當時對外國人在中國大陸境內的居留、旅行已經開始嚴格管理,所以,不管那對洋男女是常住張家口市或者是作為旅行者的臨時逗留,按照規定都是應當向張家口市公安局外事科主動登記的,只要一查護照號碼就可以知道兩人的來龍去脈了。可是,市局外事科查遍了所有留檔的外國人護照記載,不但沒有那對洋男女,就是荷蘭人也沒有一個!

這樣,問題就出來了:這對洋男女究竟是什麼人?他們來張家口市是幹什麼的?在那個年代,由於國際大氣候和國內鬥爭形勢的關係,碰到這種問題是很容易往政治方面靠的,有刑警就提出那對洋男女是不是國際間諜的疑問。汪允鼐反覆考慮後,說不管是不是國際間諜,我們都得找到他們的下落,現在說什麼都是空的,最現實的就是迅速找到那二位。找到以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限制他們的人身自由,因為他們沒有向公安局登記已經違反了規定。

如何查找他們呢?汪允鼐說他們在張家口市逗留,可以不向公安局登記,但是總不能住宿在露天吧?他們必須得住旅館,或者私人朋友的家裡,這就是線索了,大家辛苦一下,連夜去查吧。我留在局裡,隨時準備對可能出現的新的情況作出應對措施,各位有任何新情況都馬上向我這邊通報。情況緊急,拜託了!

刑警在全市奔波了一整夜,查遍了所有的旅館,竟然沒有一家說曾經接待過那樣一對特徵明顯的外國男女。汪允鼐接到各路報告,尋思這不是見鬼了嗎?莫非他們真的落腳在什麼朋友的家裡?那看來得多費些周折了,但是查肯定是查得到的。他望著眾刑警那一張張疲憊不堪的臉,不忍心讓他們再接著去調查了,說大家辛苦了,先休息去吧!

別人都走了,只有那個名叫浦靖燁的本地刑警還留在辦公室裡。他問汪允鼐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後者說看來得通過派出所發動群眾調查全市私人住宅是否住過那樣一對洋男女了,他們的特徵那麼明顯,查肯定是查得到的,不過,看來得費些周折和時間了,領導所要求的三天偵破該案看來肯定是無法實現了。浦靖燁說我在想,是否還有一種可能:他們沒有住旅館,也沒有住到私人住宅去,而是住在大車店。

汪允鼐一下子愣住了:“這……可能嗎?”

北方的大車店,是專供過往趕著大車的行客落腳的,屬於最低檔次的下榻處,很難想象那對穿著時尚的洋男女會下榻到這種骯髒、喧鬧的地方去,那不成了一條轟動全城的特大新聞?所以,汪允鼐根本沒有往那上面想過。

但是,浦靖燁卻有他的理由,據他說,張家口市由於其地理位置的獨特性,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地理風貌和自然風光,經常吸引一些外國遊客前來採風,其中有的洋遊客追求的是原汁原味的東方風情,就專揀這種大車店下榻,不但入住,還學著住店的中國大車客的樣子自己動手烙餅蒸饃煮牛羊肉湯哩,因此,在張家口市,大車店裡入住洋人不算是什麼新鮮事兒。

汪允鼐聽得雙目生輝,說那我就去大車店查訪,請你把全城所有大車店的地址都抄給我。浦靖燁說還抄什麼呀,自然是我們一起去了。於是,兩人便立馬出去查訪大車店,查到天明時分,終於在東關“二柱子大車店”查到了那對洋男女的線索。

據大車店的老闆說,他的店開張於清朝乾隆年間,是張家口市全城現存最老的一家大車店,格局設施也最完整地保持了當年的風情,因此,凡是外國人來張家口市遊覽想住大車店的,只要知曉的無不奔“二柱子大車店”,要的就是那份兒原汁原味。你們要打聽的那對洋男女,是半個月前住進本店的,他們當時出示了護照,賬房先生就按照規定給登記下來了。說著,就從賬房那裡取來住店登記本子。汪允鼐一看,上面果然顯示著那對荷蘭男女的姓名和護照號碼,男的名叫伊文思,女的名叫艾娜。他們登記的關係是夫婦,大車店就給兩人安排了後院的一個單間。

那麼,伊文思和艾娜此刻還在這裡嗎?大車店老闆說兩人就在你們過來前五六分鐘剛剛結了賬離開,聽說是去吃了早點準備乘坐火車去北京了事不宜遲,汪允鼐當即讓浦靖燁趕回公安局去召集人手,他自己則立馬前往火車站去守候監視。

汪允鼐趕到火車站後,一打聽,前往北京的火車還要過一個半小時才開,心裡便暗鬆了一口氣。但想想又覺得不踏實,尋思那對主兒別對大車店老闆放了個虛風,說是去北京,其實是去了其他地方,於是又打聽是否有發往其他地方的列車之前已經開了,車站的回答是否定的,於是真的放心了。

一會兒,夏盈藍、浦靖燁等五名刑警都穿著便衣趕到了,汪允鼐便佈置他們守候在檢票口附近。

四十分鐘後,伊文思、艾娜來到了車站。伊文思身穿黑色西裝,外罩天青色風衣,頭上戴著一頂禮帽,手裡提著一口沉甸甸的牛皮旅行箱;他的妻子艾娜是個嬌小玲瓏的金髮美女,穿一套紅色西裝,肩上挎著一個鯊魚皮揹包。兩人並肩緩行,款款而來。

檢票口這邊,汪允鼐看著兩人漸行漸近,便舉手發出了信號。

一個年輕刑警邁步上前,放過前面的旅客,當道攔住伊文思、艾娜:“對不起,請二位停一下。”

伊文思一愣,稍一定神,厲聲用中國話問道:“你想幹什麼?大白天想打劫嗎?”

浦靖燁貼近,輕聲道:“伊文思先生,你的行李看上去沉甸甸的,是不是帶了不該帶的物品啊?”

伊文思驀地一驚,轉臉四顧,只見自己身旁已經被人圍住了。他朝艾娜使了個眼色,突然把皮箱往地下重重地一摔:“好啊,你們要看看嗎?�有膽量的就打開來看吧!”

“鑰匙!”

伊文思慢慢吞吞地從西服口袋裡取出了鑰匙,遞給浦靖燁。後者俯身開箱,卻發現那上面還裝有密碼鎖,便問:“密碼是多少?”

“密碼?對不起,我有點兒緊張,一時記不得了。請讓我想想……”

就在眾人圍著伊文思索要密碼時,那個小巧玲瓏的洋美人像一條靈巧的魚兒一樣,悄然滑出人叢,往外面溜去。儘管她的動作是無聲無息,但還是被一直注意著她的汪允鼐察覺了,馬上吆喝起來:“喂!誰允許你動的?”

這一聲吆喝把艾娜嚇了個哆嗦,她馬上拔腳飛奔。但是,她腳上的那雙高跟皮鞋妨礙飛奔,汪允鼐還沒邁步追趕,她已經一跤摔倒,那個揹包飛得老遠。艾娜跌得快也爬得快,爬起來就去抓揹包,但還是慢了一個節拍,揹包已經落在汪允鼐的手裡。

幾乎是同時,伊文思突然一聲咆哮,猛然推開身旁的兩個刑警,由於用力過大,那二位又是猝不及防,竟被他雙雙推倒了!伊文思推倒刑警後,一個躥跳,像一頭服了興奮劑的大猩猩那樣瘋狂地奔向汪允鼐,伸手欲從汪允鼐手裡搶過那個揹包。

汪允鼐閃開一步,手槍已經拔在手中,指向伊文思:“不許動!”

“啊?”伊文思一愣,“你……你……你是什麼人?”

“公安局探員。”

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個艾娜突然把手伸進懷裡,竟拔出一把勃郎寧手槍,衝汪允鼐就扣扳機!

“砰!”

汪允鼐下意識地往地下一倒,子彈幾乎是擦著他的頭皮掠過的。艾娜正準備再開一槍時,已經被汪允鼐一個掃堂腿撂倒!隨即被幾個刑警揪住按倒。

與此同時,浦靖燁等人也已經擒住了伊文思。

伊文思、艾娜兩人被押往市公安局,經搜查,並未發現莫娜失竊的那件玉麒麟,也沒有發現其他古玩,卻出乎意料地在艾娜的那個揹包中發現了七塊嶄新的名錶。汪允鼐馬上拿來那些手錶察看,倒抽一口冷氣:這七塊手錶的價值,要超過莫娜被竊的那件玉器一倍以上!這玩意兒是從哪裡來的?

訊問隨即進行,先訊問艾娜,原以為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經不住恫嚇的,容易對付,不料她竟是不怕刑警的秋風黑臉,一臉凜然,學著徐庶進曹營的樣子,來個一言不發。汪允鼐拿她沒有辦法,於是先往旁邊晾一晾,訊問伊文思。

伊文思不像他的妻子,一進公安局就已經嚇得不知所措。一訊問,便什麼都招供了。這一招供,竟使刑警大覺意外!

原來,這倆主兒根本不是什麼荷蘭人,而是出生於中國哈爾濱的一對混血兒兄妹,其父是舊軍官,名叫張文良,娶了兩房老婆,大老婆是當時流落在中國東北的一個波蘭貴族女子,生下了相差七歲的這對兄妹,兄名叫張念波,妹名叫張念蘭。張文良在日本軍隊侵佔東北後,投靠了關東軍特高課,成了一名漢奸,頗受關東軍重用。張念波、張念蘭兄妹憑著這層關係,經常去其父的工作場所玩耍。那裡有日軍的一個特工訓練點,專門訓練日本和中國漢奸特工如何行竊,兩個教官都是從日本監獄裡挑選出的江湖大盜,精通各種行竊技藝。他們上課時張氏兄妹常去觀看,覺得很好玩兒,於是也就跟著學了幾手。兩個日本教官可能感到寂寞,平時喜歡逗著張氏兄妹玩兒,有時也教他們一些行竊手法。

1945年日本投降後,張氏兄妹的父親張文良在蘇軍對其執行逮捕時持械頑抗,被當場擊斃,張府的家產也被抄沒。張念波、張念蘭當時也被逮了,直到次年夏天才獲釋。但原先的家已經讓別人住進去了,他們的生身母親也不見了,據說已被遣返回波蘭了。兄妹倆跟著已被打發到貧民窟去居住的老爸的小老婆住,實在過不慣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於是就決定憑著那副天生的洋人外貌闖蕩江湖。

兄妹倆去了天津,這才發現當初在關東軍特工訓練班無意間學得的行竊技藝竟然大有用處,於是就開始行竊。憑著行竊所獲,兩人添置了跟外國人身份相符的行頭,又請人偽造了荷蘭籍假護照,從此就以荷蘭夫婦的名義出現在社會上。三年間,兩人跑了天津、北平、鄭州、武漢、廣州、福州、南京、上海、杭州等南北大都市,每到一處,只要有機會,或騙或竊,賊不走空,總有收穫。手裡有了錢鈔後,就花天酒地大肆揮霍,用光了就再作案。

被搜出的七塊瑞士名錶,是張念波、張念蘭在今年年初時從漢口的一家外國人開的鐘錶店鋪竊得的,當時一共竊得一打十二塊,得手後立即離開武漢前往河南,途中銷掉了五塊。遊過河南後,兩人再次到了已改稱“北京”的首都。原準備伺機作案的,哪知窺察下來發現如今的北京跟三年前他們到過的國民黨統治下的北平已經大不相同,作案機會微乎其微,兄妹倆商量下來,反正手頭還有錢鈔,兜裡還有七塊名錶,因此還不著急,便決定前往塞外遊覽一番再說,這樣,兩人就來了張家口。

張念波兄妹到了張家口才知道原來這裡有一家華北地區很有名氣的古玩店鋪“聚珍齋”,於是就動起了行竊的腦筋。他們曾幾次前往該店鋪打探,進行作案前的準備。那天,兩人倒是想借選購古玩下手行竊的,不過,他們看中的不是那件玉麒麟,而是另一件玉器。哪知沒等他們下手,竟然奇怪地發生了買主莫娜的玉麒麟失竊案,弄得他倆被警察盤問了一番,差點兒折進局子。張念波有點兒講迷信,當下便認定張家口市並非他們兄妹的福地,於是就決定放棄作任何案件,哪怕有順手牽羊的機會也不要幹,就專心遊覽吧。這樣,兩人就遊玩了兩天,今天上午準備離開了,哪知時運不濟,竟然會在火車站遭到了警方的攔截。

刑警對此口供難免失望,又訊問了艾娜——張念蘭,還是不肯招供,於是就把張念波押過來,她這才作了交代,兩人的口供一致。

汪允鼐想想總是心有不甘,尋思別把贓物藏在大車店裡,於是就帶著眾刑警前往“二柱子大車店”去對張氏兄妹居住過的那間屋子以及外面的旮旯進行了仔細搜查,一無所獲。

這樣,一班人對張氏兄妹的偵查,算是幫助武漢警方破獲了一起大案,但是卻未能完成自己所負的使命。

皮箱裡搜出一堆古董貨到這時,已經超過了警幹班領導要求的破案期限。劉大遂把汪允鼐找去詢問情況,汪允鼐也沒有辦法,只好如實彙報。劉大遂說你們的工作還是有成效的,不是歪打正著也偵破了一起大案嗎?論案值那一打名錶比那件玉器也差不多呢,不要灰心,再接再厲,繼續努力幹下去,我預祝你們儘快獲得成功!

汪允鼐這時頗有點兒犯愁,不知這個案子應該怎麼往下弄。他從劉大遂那裡出來後,這才想起還沒吃午飯,看看時間,食堂早已停止供應了,就到外面去吃一碗拉麵吧。沒想到,這一去,竟然遇上了一個能夠幫助他的人。

汪允鼐在拉麵店吃了麵條剛出門,只見對面馬路邊停下了一輛馬車,從上面下來一個六旬上下的小老頭,西裝革履,頭戴禮帽,手裡還拿著一根銅頭手杖。汪允鼐最初還以為是洋人或者華僑,再看看忽然覺得此人似乎有點兒眼熟,凝神一想,猛然醒悟:這不是羅大祈嗎?

羅大祈是當年汪允鼐在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刑事部當偵探時的探長,也算是師傅。他是廣東人,很早就進巡捕房當包打聽了,這人凡事都極善琢磨,思路清晰,這就是人所謂的聰明瞭,據說有時連法國督察長遇到偵查方面的難題時都會向其請教。黃金榮對羅大祈自是另眼看待,曾數次讓人捎話要收其為弟子,但都被羅大祈婉言謝絕了。汪允鼐後來參加革命離開了上海,就沒有跟羅大祈聯繫過,也沒聽說過此人的任何消息。

直到去年10月,汪允鼐在北京中央社會部坐冷板凳時,正好遇到一個從上海來外調的當年一起搞過地下工作的同志,說起羅大祈,這才知道此人已經修成正果:羅大祈在抗戰爆發後,出於愛國熱情,主動跟皖南新四軍建立了秘密關係,利用其在巡捕房以及後來珍珠港事件後全上海都被日本佔領了轉往偽上海市警察局供職的便利,暗中提供情報、營救人員、購買藥品、電池以及其他急需物資,被陳毅稱為“為革命立下了功勞”。上海解放後,陳毅還特地去看望過羅大祈,並點名讓其去市府參事室工作,那是一份不用坐班但每月可以領取一份薪水而又很體面的工作。

當下,汪允鼐確認那小老頭是羅大祈後,便三步並作兩步穿過馬路打招呼。羅大祈認出了汪允鼐,自是一陣驚喜,兩人便去旁邊一家茶館坐坐。汪允鼐這才知道,原來羅大祈這次是前往北京參加全國文史工作會議,會議結束後動了遊興,就到張家口市來轉轉,順便拜訪兩位經商的老友。

汪允鼐馬上動了向對方請教玉器失竊案偵查問題的心思,於是就介紹了自己多年來的情況,然後把話題轉到了眼前這個案子上,說了一番案發和偵查經過,問再往下應該如何偵查才有希望取得效果。

羅大祈耐心聽著,端杯喝茶,沉吟不語。好一陣兒,才輕聲問道:“你著手辦案後,查過贓物沒有?”

“沒有查過。”

“這就是了,這種案子一定要查一查贓物,哪怕是走過場的動作,也是要做一做的,這對以後有好處,也對其他方面好有一個交待。知道嗎?”

“多謝先生指點。”

汪允鼐和羅大祈分別後,馬上返回公安局,把夏盈藍等刑警召來一說,眾人深以為然,於是立刻分頭出動,在張家口市全城和周邊縣城查訪贓物。

眾刑警分頭出動,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一連查了三天,查遍了張家口市所有的古玩鋪、舊貨店、古董市場,竟沒查到任何線索。汪允鼐不為所動,每天晚上的碰頭會上總是一句話:“再查下去!”

查到第四天,總算查到了一條線索:最近有人向馬鞍路上一個名叫梁恭善的老頭子兜售過玉器。

“什麼樣的玉器?”

那個得到線索的周姓刑警搖搖頭:“這個,還沒查明。”

“立刻去查清楚!”

到了晚上,小周再次來報告:梁恭善原是個商人,在南洋做橡膠生意,賺了不少錢,兩年前他把那裡的公司留給了兒子,自己回到張家口市,購房而居,晚年生活過得蠻滋潤。這梁恭善沒有其他愛好,獨獨喜歡擺弄玉器,家中藏有不少古玉器。因為經常跑一些古玩鋪和古董市場,人們都知道他有此愛好,有的掮客手裡得到稀罕玉器,就登門兜售。三天前,有人跑來向梁恭善兜售玉器,拿出來給他看的是一些玉佩、玉筆架之類的小東西。老頭子看不上眼,來人就說他還有好貨,甚至可以稱得上稀珍之物,比如玉獸、玉麒麟、玉龍、玉蛇什麼的。

汪允鼐露出了笑容:“他說有玉麒麟?”“是的。”

“好極了!我這就親自去梁恭善那裡。”

汪允鼐和小周當下便去了馬鞍路梁恭善家。梁恭善是個年屆七秩的瘦老頭,精神卻不錯,說話中語氣似比汪允鼐還足,不過一聽汪允鼐是公安局的,聲音便低了八度,點頭哈腰道:“二位降尊蒞臨,不知有何見教?”

汪允鼐把來意一說,梁恭善鬆了一口氣,先把自己收藏的所有玉器拿出來給汪允鼐兩人察看,然後又說他並沒打算買那人所說的玉器。汪允鼐知道他擔心說他收贓,於是先給他吃定心丸,拍胸保證決不會就此事而找他麻煩,然後再向他打聽那個兜售玉器的傢伙的模樣。

梁恭善說:“那是個操京津口音的男子,看上去三十來歲,額頭右側有一道寸把長的刀疤。”

汪允鼐問:“以前跟他見過面嗎?”

梁恭善搖頭:“沒有。”

“那他是怎麼找上門兒來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像這種不認識的人自己找上門來兜售古董的事是經常有的。”

“他說過幾時再來?”

“沒說。但那天我因為沒有把話封死,所以估計他這兩天還會自己上門來的。”

“那人姓什麼叫什麼?”

“他沒有說。”

“住在哪裡?”

“呵呵,那就更不清楚了。對不起。”

這時,梁恭善的老婆,一個比梁恭善年輕十多歲的胖老太突然開口了:“唔,我記得他好像說過他是住在旅館的。”

梁恭善並沒有因為老婆說了與自己意思不同的話語而責怪她,他用和善的眼神望著老婆:“對!你那天也在,他說過住在哪裡嗎?”

那胖老太說:“我好像聽他說過一句話,就是跟你談到他還有玉獸、玉麒麟什麼的時候,說過那些東西就在旅館裡放著。”

梁恭善以手搔頭:“是嗎?我沒這個印象啊。”

汪允鼐盯著胖老太:“你還記得那人說住在哪個旅館嗎?”

“他沒說。”

汪允鼐又問了幾句,叮囑梁恭善夫婦必須對此事嚴加保密,然後告辭而去。

汪允鼐返回公安局時,心裡已經對此事有了一個打算:第一,派人盯住梁恭善家;第二,立馬對全市的旅館、客棧、會館、澡堂、妓院等處進行大檢查。

這時,正好警幹班劉大遂打電話來詢問情況,聽汪允鼐如此一說,頓時來了勁兒,說那還耽擱什麼,警幹班學員馬上停課,全部調給你配合檢查。

一個小時後,就有消息報來:“鴻發旅館”發現一個與目標大體相似的人,暫未驚動。

汪允鼐接到電話,命令嚴密監視,然後便帶了四名刑警匆匆趕去。到了“鴻發旅館”門口,那兩個發現線索的刑警迎上前來報告:目標住在旅館二樓7號房間,幾分鐘前有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前來找他,這會兒已經進他的房間了。

汪允鼐考慮得很細,下令道:“去兩個人到後窗口去守著,謹防那小子跳樓逃遁;其餘人跟我上樓去逮他。”突然想到自己在火車站差點兒被張念蘭一槍斃命的情景,於是又添了一句,“小心他使用武器!”

汪允鼐帶刑警進了旅館,上到二樓,早有茶役迎上前來,一看架勢便知是公安局的,便以目光詢問:需要相幫否?

汪允鼐壓低了聲音問道:“7號房間住著什麼人?”

“一個從江西來的古董商人。”

“現在房間裡有幾個人?”

“原先他一人,剛才又來了一個女人,好像是妓女。”

“你去把門叫開。”

茶役上前去叫門,片刻那主兒來開了門,一臉的不爽,想是攪了他的好事,他正待發火時,忽見茶役後面的刑警,不禁一個睖睜,還沒作出反應,已被刑警推到一旁,令其在角落裡和那個妓女一起面壁而站。

搜查隨即進行,從一口皮箱裡搜出一堆古董貨,玉獸、玉麒麟、玉蛇及其他玉器,品種比“聚珍齋”出售的還全。

汪允鼐不看別的,單把那件玉麒麟拿在手裡,掂了掂,湊到眼前打量著:“唔,不錯啊!哪個朝代的?”

那主兒搖頭:“不大曉得。”

一個刑警掏出手銬想給對方扣上,但讓汪允鼐一擺手阻止了。汪允鼐意識到這事兒有問題了:哪有竊賊偷了這麼多古玩還帶著來住旅館的?這傢伙估計是個倒騰假古董的主兒!

於是,立馬派人去把“聚珍齋”老闆請來,順便也叫上了梁恭善夫婦。“聚珍齋”老闆一鑑定,果然說這批古玩全是假貨,值不了幾個錢的。而梁恭善夫婦則一眼就認出這個江西人正是上門兜售玉器的傢伙。


汪允鼐至此無話可說,只有嘆氣的份兒。

兩個撥往北京的長途電話專案組舉行了案情分析會,眾人對案情進行了分析,認為這個案子看上去很是神秘,但是從科學角度來說,只要認定一點就行了:作案的肯定是當時在場的那些人中的一個!

當時在場的那些人中,一共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聚珍齋”的老闆和四個店員,從犯罪邏輯來看,這部分人是最不可能作案的,因為老闆本人是經營著祖傳下來的這份基業,他沒有必要通過製造刑事案子來毀壞祖傳的招牌。再說,這種作案手法並非靠自己常年習練能夠練就的,這老闆打小時起就一直規規矩矩跟著父輩學藝,哪來的習練這種高級行竊手段的時間和機會?再看四個店員,別的不去說了,單從現場已經對他們進行過搜查,就可以排除他們作案的可能了。

第二部分是當時還在店堂裡的顧客,那四個顧客在案子發生後立馬處於眾目睽睽之下什麼也不能做了,之後不但被刑警搜查了,而且還去公安局接受過訊問,所以,這部分人也可以排除。還有來、何兩人以及冒充洋人的張氏兄妹,也已經排除了。

這樣,就剩下第三部分人——失主本人以及跟她相關的那幾個人:失主莫娜首先應當排除,因為以其出身和財勢,根本用不著報假案,況且她當時是當著眾人的面反覆檢查了她的挎包的。第二個可以排除的是她的那個保鏢亨利,其理由是此人與莫娜家是世代主僕關係,其父當年曾是莫娜父親的貼身保鏢,現在還在莫娜家待著,而這個保鏢也已經跟莫娜多年了,如果他有作案動機,之前在英國、香港還怕找不到機會,還不早就下手了?這樣,就只剩下兩個人——普林斯頓和陸定驤了。案犯肯定就是這兩個人中的一個!

有刑警提出,那個英國人普林斯頓似乎不合作案的條件,因為是他提出要表示一下他們一行的清白而自我搜檢了的,而且確實也沒有搜出贓物。但是,浦靖燁的看法恰恰相反,他覺得當時此人的所謂“主動提出”似乎過於殷勤,這就形成疑點了。可以從作案手段來考慮:一個眾目睽睽之下能夠不露痕跡完成作案的角色,同樣具有在眾目睽睽之下藏匿贓物不被發覺的能力。因此,浦靖燁說我傾向於重點懷疑那個洋人,但主張卻是先查那個姓陸的譯員。

專案組決定先調查那個中國人陸定驤,汪允鼐親自起草了一份電報,寫明瞭陸定驤自己提供的在北京的居住地址、簡歷以及張家口市的案情等情況,發往北京市公安局,請求火速協查。派一名刑警立刻以加急形式發往北京。

北京市公安局在五小時後發來了註明由汪允鼐親收的回電,稱據查有陸定驤其人,簡歷與自稱的相符,沒有發現此人歷史上跟任何刑事案件相關的情況。

這就是說,初步可以將陸定驤排除了。這樣,眾刑警的偵查就聚焦到那個名叫普林斯頓的英國人身上了。

汪允鼐對浦靖燁說:“你想辦法把陸定驤悄悄約出來,咱倆找個地方跟他聊一聊。”

三人是在離市公安局不遠的一家茶樓裡見面的。陸定驤聽說要了解普林斯頓的情況,第一句話就令汪、浦二人暗吃一驚:“你們是問普林斯頓?他已經離開張家口了。”

“什麼?已經離開張家口市了?他去哪裡了?”汪允鼐尋思如若這個案子真是他作的,現在人已經走了,那就增加偵破難度了。

“聽說他去北京了。”

“他不是莫娜的朋友嗎?怎麼半途扔下莫娜自己去別處玩兒了?”

陸定驤笑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汪先生也知道,我不過是莫娜這次到北京後才認識她的,其身份也不過是臨時譯員而已,哪裡配向她打聽這種事情。”

汪允鼐想了想問道:“莫娜小姐的那件玉器失竊後,普林斯頓先生是怎麼說的?”

“莫娜小姐對於這件玉器的失竊感到很是惋惜,她每天早餐時必要念叨一遍,說不知共產黨的警察是否能像福爾摩斯那樣把這個案件偵破,好替她追回失物。聽得出來,她惋惜的倒不是錢鈔,而是因為非常喜愛那件玉器。每當莫娜小姐唸叨時,普林斯頓先生總是第一個出言給予安慰。”

“陸先生知道他倆是怎麼認識的?”

“普林斯頓先生是莫娜的表兄的朋友,他長期住在香港的,聽說是做西藥生意的,這次莫娜的中國旅行是從香港入境的,所以首先是從倫敦飛到香港。她的表兄就打電話給普林斯頓讓其在香港對錶妹予以關照。普林斯頓接待莫娜時,不知怎麼也動了一起前往中國大陸旅行一趟的念頭,剛一說,莫娜小姐就極表歡迎,並說旅行費由其承擔,這樣,普林斯頓先生就陪同莫娜小姐入境了。”

“如此看來,普林斯頓跟莫娜小姐的關係也不過是萍水相逢,並非結交已久的朋友了。”汪允鼐說著,心裡已經暗自認為普林斯頓如果產生作案動機,那並不是一項說不通的行為。

那麼,普林斯頓是幾時離開張家口市前往北京的呢?他不是說好全程陪同莫娜小姐的嗎?怎麼中途又變卦了呢?

陸定驤說普林斯頓是昨天下午前往北京的,聽亨利說他很快還要回張家口市繼續陪莫娜小姐的。

刑警於是分析這可能是普林斯頓前往北京處置贓物的,因為他如果想把這件玉器帶到香港去的話,儘管海關目前是允許的,可是隻要這邊通知邊檢一聲,那就得查扣,屆時他作案的真面目也就暴露無遺了。至於他所說的還要回張家口市的話,那就介乎於可信可不信之間了,因為他完全可以在北京把贓物處理掉之後,臨時找一個什麼藉口就打道回府了。莫娜回英國得從香港走,他可待莫娜抵達香港後再殷勤接待以向莫娜的表兄有一個交待。因此,看來當務之急是先得跟北京、廣州、上海這三處的邊檢聯繫,請他們注意普林斯頓這樣一個人,如果他想出境的話,先把他扣下再說。

於是,汪允鼐便去向警幹班劉大遂報告此事,請求由省廳出面向京、滬、粵三處邊境口岸通報上述情況。劉大遂說這好辦,我馬上親自去辦,用不了一個小時就解決問題了。

案情分析會上,眾刑警很快對如何追查普林斯頓的去向理出了一個思路:這人還是頭次到中國北方來,料想對北京的古玩店鋪生疏,他可能在去銷贓之前會給北京哪家古玩店鋪打電話的,所以先去郵電局調查一下是否有這樣一個人之前往北京打過長途電話。

於是就派了兩名刑警去郵電局訪查,果不其然,確實有普林斯頓相貌的一個外國人在昨天、前天都去郵電局掛過北京長途電話。按照當時的營業規矩,打長途電話時先得填寫一份登記單子,然後由郵電局根據登記單子上的內容呼叫,線路還不是直接可通的,還得轉一下,接通了再讓人進幾號電話亭去通話,反正一個電話接通順利的話至少也得二十來分鐘,因此,普林斯頓就得坐在營業大廳裡等待。郵電局工作人員把普林斯頓當時坐的位置指給刑警看了,還調出了他填寫的兩份單子,但上面只有英文簽名是他本人的,其他都是工作人員根據他生硬至極的漢語敘述而代替他寫的。兩次電話,普林斯頓分別打了當時北京著名的兩家古玩店鋪“韻古齋”、“悅雅堂”,那是郵電局工作人員按照他的意思替他從電話簿上選擇的。至於他說的是英語還是蹩腳不堪的漢語,因為他跟人家通話時電話亭門是緊閉著的,那就不清楚了。

那兩名刑警回來一說調查情況,汪允鼐說那看來我趕緊得打報告了,咱們全組出動前往北京。於是,汪允鼐就去見警幹班劉大遂,說了情況和打算。劉大遂說沒有問題,我這就給省廳領導打電話。果然電話裡一說就通,一是撥給六名刑警的出差費用,二是以省廳名義出具公函,以便必要時好向北京市公安局求助。

眾刑警一打聽火車車次,得三小時後才有前往北京的列車,汪允鼐說恐怕等不得了,還是自己想辦法解決吧。他便打電話給察哈爾軍區的一位老熟人打聽是否有便車搭乘,對方說正好有一輛軍用卡車前往北京。這樣,不到半小時,專案組六名刑警已經離開了張家口市。

抵達北京後,刑警當即兵分兩路分別前往“韻古齋”、“悅雅堂”兩家古玩店鋪。瞭解到的情況是:今天上午,確實有一個沒有報姓名的外國男子前往這兩家古玩店鋪打聽過玉器情況,不過對方沒有說他想出手,反而稱想購買一件玉獸之類的,不知需要多少錢。古玩店的店員把店裡陳列著欲出售的一些玉器請對方瀏覽了,說每件上面都有標價的,先生您可以自己看著斟酌。那人看過後,沒有說什麼,悄然離開了。

刑警分析,這主兒是前來打聽價格的,看來準備出售贓物了。當然,鑑於普林斯頓已經去過“韻古齋”、“悅雅堂”,所以,通常不會把那兩家店鋪作為銷贓點的,他肯定前往其他古玩店鋪銷贓了,速度快點兒的話,也許已經把玉麒麟出手了。因此,刑警的當務之急是分頭走訪北京的大大小小的古玩店鋪,如果普林斯頓已經銷贓了,那先追回贓物;對刑警尚未走訪的店鋪,那就通知老闆注意這樣一個角色,如果是前來出售玉麒麟的,那就設法穩住,馬上給刑警下榻的飯店打電話,那裡留有專門值守的人員,會迅速處置的。

一切佈置妥當後,刑警便立馬開始行動,汪允鼐讓夏盈藍留守於下榻的前門大街“弘陽旅館”,守於賬房間的電話機旁邊,一俟接到哪個古玩店鋪報告的普林斯頓出現的消息,馬上前往,同時向北京市警方請求協助,先把人扣下再說。

當天每人只走訪了幾家古玩店鋪天就黑了,刑警返回旅館,似乎都有點兒悶悶不樂。

次日上午,吃過簡單的早餐後,各人按照預先的分工,繼續開始查訪,約好下午五點在天安門前會合。

汪允鼐這天獨自跑了十來家古玩店,費了不少口舌,但毫無收穫。他只得寄希望於其他四位刑警身上了,心裡暗自祈禱儘快把贓物查出來。

到了下午四點五十分,汪允鼐便前往天安門,一看,浦靖燁等三人已經站在那裡了,臉上都是陰鬱的,心裡便涼了半截,也不用問結果了。想想這些人跑了一天也很辛苦了,於是就掏出香菸每人遞了一支。剛點著火,最後一名刑警顧長頤急匆匆地趕到了。

顧長頤二十三歲,出身於石家莊的一個醫生家庭,抗戰勝利時參的軍,打過仗,也算是行伍出身,後來調往察哈爾軍區察南軍分區保衛處任保衛幹事,兩個月前剛剛轉業到察南軍區所在地的宣化市公安局。他在部隊是副連職,到了公安局後準備讓他出任股長,於是就送到省廳舉辦的這期警幹班受訓。顧長頤是一個胖乎乎的小夥子,部隊戰友都喚他“小胖子”。現在,這個小胖子一路急趕,弄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汪允鼐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麼信息來,尋思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便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正要說我們找個地方坐坐時,小夥子開腔了:“汪老師,我已經查到了贓物!”

汪允鼐一下子像是被猛地撐開的彈簧彈起似的蹦了起來:“什麼?查到了?真的?”

顧長頤點頭:“是的,就在琉璃廠那邊的一家名叫‘通寶閣’的小古玩鋪子訪查到的。”

汪允鼐定定神,一把握住了顧長頤的手:“好兄弟,辛苦你了!”

顧長頤分工查訪的位置是琉璃廠,那是聞名海內外的一條古玩街,當時的北京人,不管是幹什麼行當的,只要一提起琉璃廠,沒有人不知道的。琉璃廠位於北京和平門外,形成於兩百年前的清代乾隆年間。當時進京趕考的舉子們大部分都是名落孫山,落第舉子打道回府前便把帶來的書籍、墨硯等拿來出售;清朝滅亡前後,敗了家的貴族子孫們也把家中的收藏拿來出售以換取生活所需。漸漸地,這裡便形成並發展成為一個收購和買賣傳統文化作品的中心。顧長頤上午趕到那裡後,馬不停蹄一共走訪了十七家古玩店鋪,前十六家都沒有收穫,已經心灰意懶,兩條腿也酸得像是要斷了,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於是便開始往回走,走到距古玩市場不過百米之遙的一條小巷口時,鞋帶鬆了,就在蹲下來繫鞋帶時,無意間發現小巷裡竟也有一家一開間門面的小古玩鋪子。他尋思既然就在眼前,何不進去看看,也不在乎多走這麼幾步路。

走上前去一看,只見這家鋪子門前上方懸掛著一塊招牌,上書三個大字:通寶齋。店堂裡坐著的老闆看來人,生就一副富貴相,肥頭大耳,西裝革履,便認定是哪個富豪家的紈絝子弟,尋思不是來淘古玩的,就是打算出售家裡收藏的,反正肯定是一個送財上門的主顧,於是連忙迎上前來,讓店員奉煙送茶,然後小心翼翼地詢問要買什麼古玩。

顧長頤已經跑空了十六家,此刻哪敢抱什麼希望,漫不經心道:“我想給家父選一樣可以作為生日禮品的東西,也不知你這裡有沒有?”

“少爺想要什麼?”

“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可以作為壽儀的就可以考慮唄。”

“令尊大人屬相是什麼?”

顧長頤說:“馬!怎麼?貴號有馬的古玩?”

“哦!還真讓少爺說著了,敝號正好有一件西漢銅馬,少爺要看看嗎?”

“銅器?”顧長頤失望地微嘆了一口氣,“家父命中忌金,不妥。您這裡有其他器質的馬嗎?玉、瑪瑙或者上好水晶的。”

老闆搖頭:“這倒沒有,不過,有一件比馬更加有意義的玉器,不知少爺是否感興趣?”

顧長頤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暗忖難道運氣來了?表面上假裝聲色不露:“什麼玉器?”

“少爺,我說咱們可真有緣分啊!我這裡剛好新收進一件好玉器,那是一匹麒麟!”

顧長頤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熱,估計臉色肯定正在轉紅,於是強迫自己控制情緒,假裝不解地問什麼叫麒麟,跟馬有什麼關係。老闆便說了一番麒麟是神仙的坐騎,自古以來一向稱其為“祥瑞之獸”,如何如何難得,云云。

顧長頤強迫自己顯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是嗎?�還有其他可以作為壽儀的東西嗎?”

“沒有比這件再好的了。”

“那就拿出來看看吧。”

老闆於是就從後面賬房裡拿出一個木盒,慢慢地打開,顧長頤只一看,眼睛就瞪大了:這跟失主和“聚珍齋”老闆所說的那件玉麒麟不是完全一樣嗎!

顧長頤於是就跟老闆談價錢,一番討價還價後,雙方議定以八千萬元成交。

顧長頤說:“我身邊沒帶支票,這樣吧,先把這個戒指押給你作為定金,如何?”

老闆點了頭。顧長頤於是便把手上的戒指脫了下來交給對方,由店號出了一紙收據,也就是契約,上面寫明三天之內如不來買,戒指就歸對方了。

當下,汪允鼐聽顧長頤如此這般說了一通,驚喜之下心存疑竇:“那件玉器在‘聚珍齋’要賣1.38億元,這裡怎麼肯以八千萬元成交?會不會是另一件?”

顧長頤搖頭:“我看不像是另一件。”

汪允鼐想了想,說:“這樣吧,馬上往張家口市‘聚珍齋’那裡打電話,讓他們派一個老到的店員來京,去那家店裡認一認。”

於是,一個刑警直奔郵電局往“聚珍齋”掛了一個長途電話。“聚珍齋”那邊接到電話自是不敢怠慢,老闆親自出馬,帶了一個店員連夜趕往北京。

第二天上午,顧長頤和“聚珍齋”兩人去了“通寶閣”。那二位一看那件玉器,馬上大點其頭。

這同時也是約定的暗號,躲在門外的汪允鼐心裡一塊兒石頭總算落了地,和刑警浦靖燁一起進了店堂,二話不說先亮出了“派司”:“不瞞你說,我們是察哈爾警察,特地趕來北京查案子的。貴號的那件玉器,正是我們要追查的贓物!”

老闆愣了愣,迅速回過神來:“贓物?不知閣下……”

汪允鼐知道他要說什麼,指指“聚珍齋”老闆兩人道:“這二位,是你的同行,你聽他們說說吧。”

“聚珍齋”老闆遞上名片,這位只一瞥,“聚珍齋”三字一入眼,馬上作出了反應:“哦,是‘聚珍齋’,敝人知道。”

“知道就好,現在請你說一下這件玉器是怎麼到你手裡的。”

這件玉器是昨天下午一個外國人賣給“通寶閣”的,他做玉器生意是半路出家,功夫膚淺,也沒看出此乃是稀珍古玩,只給了八千萬元的價,對方想往上抬,被他駁了回去,最後就以這個數額成交了。

刑警一問那個外國人的模樣,與普林斯頓的外貌完全一致,於是心裡已經有了數。汪允鼐便問“通寶閣”老闆:此事意欲公了還是私了?公了則去北京市公安局,這邊我們是帶有察哈爾省公安廳的公函的,有權追贓逮人,只需辦個拘捕手續就能將人贓帶往察哈爾了;私了則交出贓物,協助查緝案犯,拿獲後追回那八千萬元還給他,此事就算了結了。

“通寶閣”老闆自然選擇私了。於是當場辦理了一個繳贓手續,顧長頤昨天作為定金的那枚戒指,自然也完璧歸趙。此刻“通寶閣”老闆是該案唯一的證人,刑警不敢讓他離開視線,於是就把他帶往下榻的旅館。

接下來,就是如何緝拿普林斯頓了。汪允鼐和夏盈藍等人商量覺得那洋主兒很有可能已經返回張家口市去了。於是,汪允鼐就給警幹班劉大遂打了個長途電話,彙報了偵查進展情況,請求劉大遂派人悄然跟莫娜的臨時譯員陸定驤聯繫,瞭解普林斯頓是否已經返回張家口市了。劉大遂聽說已經追回了贓物,大喜,把汪允鼐等人誇讚了一番,說馬上安排人去了解普林斯頓是否返回張家口市,一有結果,立刻電告。

中午過後,劉大遂親自給汪允鼐打來電話,說普林斯頓果然已經返回張家口市了,中午他請莫娜小姐等人在武城街“通城酒家”吃飯,現在還沒結束。

汪允鼐於是下令全體返回張家口市,“通寶閣”老闆作為證人也被帶了過去。

他們抵達張家口市時,已是暮色初上時分。一行人馬不停蹄立刻去了莫娜小姐一行下榻的旅館。汪允鼐說咱們先禮後兵吧,我先去跟普林斯頓見面。莫娜一行正在旅館餐廳用晚餐,汪允鼐就耐心等候在餐廳外面,看著他們結束後,這才步入,出現在普林斯頓面前,說普林斯頓先生,我是警察,這是證件,請你看一下。普林斯頓情知事情不妙,但還是強裝鎮靜看了證件,問不知汪先生有何事情?汪允鼐又遞過去一紙文書,說這是傳訊憑證,我現在依法傳訊你,請你跟我去公安局走一趟。

普林斯頓臉色倏變,連問這是幹什麼?又問你有什麼權力對我這個遵守法律的大不列顛聯合王國的公民採取傳訊措施?他故意把英語說得很快,使精通法語但對英語不是很熟的汪允鼐有點兒聽不下來,於是就請陸定驤翻譯。汪允鼐聽後冷冷一笑,說難道你非得馬上跟北京琉璃廠那邊的“通寶閣”老闆見了面才肯就範嗎?

外面的刑警聽了就讓“通寶閣”老闆亮相了。普林斯頓一看,頓時驚得臉色慘白。莫娜見狀大為震驚,一個箭步撲到普林斯頓面前,抓著他的手問道:“普林斯頓先生,難道玉麒麟失竊跟你有關?”

普林斯頓低下了頭,閉上了眼睛,什麼話也沒有說。

普林斯頓被帶往市局,汪允鼐把警幹班的劉大遂請來主持訊問。普林斯頓知道大勢已去,不得不作了招供──

原來,普林斯頓是魔術師出身,後來成了一個技藝高超的扒手,長期以來一直在香港、澳門地區及東南亞幾個國家轉悠著作案。竊得錢財後就吃喝嫖賭,胡花亂用,揮霍無度。一年前,莫娜的表兄從倫敦赴香港旅遊,普林斯頓以同鄉名義與其結識,兩人交了朋友。這次,莫娜遊覽中國大陸,其表兄從倫敦給普林斯頓發函請求予以關照,普林斯頓這一陣兒很不順,賭博連連敗北不說,還因竊案累累被香港警務處刑事部給盯上了,這樣,他手頭很緊又不敢下手作案,弄得有苦說不出。接到莫娜的表兄的電話,尋思這正好是一個暫時解脫的機會,陪同莫娜小姐前往中國大陸走一趟,反正旅費是莫娜小姐提供的,我去跟著玩玩兒有什麼不好呢?於是,他就和莫娜一起入了境。

最初,普林斯頓根本沒有對莫娜動行竊的腦筋,直到那天在“聚珍齋”看到了玉麒麟,賊心頓起,當即決定下手,以他那手高超的扒竊技藝從莫娜的挎包裡竊得了玉麒麟。他沒有料到莫娜這麼快就發覺玉器失竊了,只好一起返回店鋪。刑警趕到後,他為表示清白,故意提出搜檢,運用魔術手法竟然將藏於風衣內的贓物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

作案以後,普林斯頓才發現這件事做得過於倉促草率,沒有考慮過如何帶出境的問題。一旦出境時中國的邊檢人員對他進行嚴格檢查,那不是漏餡兒了嗎?事到如今最簡單的法子是把贓物一扔了之,可是,普林斯頓捨不得。他反覆盤算後,終於想出了一個法子:去北京把贓物銷掉。沒想到,正是此舉,導致事情徹底敗露了!

莫娜獲知破案的消息後,手捧著追回的玉麒麟高興不已;聽說竊賊正是她所信任的那位朋友,不禁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方才驚叫道:“上帝啊!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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