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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3月10日，西安市。
上午10時，省警察廳特別偵緝隊隊長李鎮河前往省府，緊急求見十七路軍司令官兼省主席楊虎城。省府秘書長南漢宸接待了他，說：“李隊長，楊主席在新城十七路軍司令部開會，委託我處理省府事宜，你有什麼事情可以對我說，由我向楊主席轉達。”
李鎮河顧不上坐下馬上打開公文包，取出一個牛皮紙卷宗袋：“報告南秘書長，本隊發現有3名外國間諜混入西安！”
南漢宸眉毛一聳：“哦？請李隊長說說詳況！”
“這3名間諜是日本人小泉浩太、美國人艾克佛、瑞典人多福壽。昨天晚上，他們混在外國赴中國西北地貌考察團裡，從蘭州抵達西安，現宿於西京飯店。警察廳奉省府命令派出便衣去飯店執行警衛使命，本隊探員馬有福也是執行者之一。馬是寧夏人，3天前剛從銀川探親回家，他在探親期間無意中得到一項情報，說3個外國間諜小泉浩太、艾克佛、多福壽上月在寧夏策動一些當地少數民族暴亂，成立擁護日本的自治政府，最近，這3個外國人不知去向。昨晚他在西京飯店一看考察團名單，意外發現這三個名字，馬上向上司報告。我處連夜急電蘭州警廳協查小泉浩太三人情況。今天上午，蘭州方面回電稱：小泉浩太三人並不是考察團成員，他們是在考察團離開蘭州前夕混入其中一起東下的。據此，我們認為小泉浩太三人是間諜分子，特向楊主席請示：應當採取何種措施？”
南漢宸聽罷，意識到這不是一樁小事，憑他這個省府秘書長是處理不了的。他眨著眼睛考慮了一會，對李鎮河說：“請你略等片刻，我打個電話向楊主席請示。”
楊虎城聞報，立刻中止軍事會議，驅車返回省府。南漢宸把情況彙報了一遍，楊虎城擰眉道：“這3個洋鬼子既然混入考察團，那一定得到考察團的支持。這個考察團來頭頗大，來西北前蔣委員長特地電令西北各省熱情接待，提供方便。這樣看來一時倒還難動這3個洋鬼子哩，因為我們沒抓住確鑿證據嘛！”稍一停頓，他問南漢宸，“汝箕（南漢宸的字），此事如何辦為妥？”
南漢宸是1926年參加中共的地下黨員（建國後出任首任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受組織派遣在國民政府陝西省府任職，在日常接觸中給楊虎城以革命影響。對於南的身份，楊虎城隱約有所察覺，但他佯作不知，從不提起。楊虎城很器重南漢宸，因為這位秘書長足智多謀，經常幫他出主意解決一些棘手難題。南漢宸在給楊虎城打過電話後，心裡已經有了主意，知道楊虎城會徵求他的意見，當下從容開口道：“此事以穩妥處置為好，楊主席先要有個主意，對那3個間諜，是準備抓還是放？”
楊虎城目光炯炯，往桌上捶了一拳：“抓！”
“抓，那好辦。可以先佯作不知，穩住這個考察團，先拖他們一二天，派人陪他們參觀遊覽，以省府名義設宴招待。在這段時間裡，讓警察廳組織偵查人員設法獲取小泉浩太三人從事間諜活動的證據。證據到手，馬上就下手。”
楊虎城想了一想，點頭道：“好吧，就這樣。我親自向那個李鎮河交代任務。”
李鎮河接受偵查取證任務後，馬上返回省警察廳。根據楊虎城的命令，本案由特別偵緝隊獨立承辦，對包括警察廳長在內的所有人保密，由李鎮河負責。當下，李鎮河立刻召集隊裡的骨幹偵探會商秘密取證事宜，老偵探辛鐵提出，可以讓正關押在警察廳看守所裡的一名技藝高超的小偷出面下手秘密取證。
李鎮河聽了心有所動，不過他擔心萬一做拙了，小偷被外國人拿下，當場招供，那豈不是連退路也沒有了？
辛鐵說：“決無後顧之憂的。西京飯店有我們的便衣，如果事情幹成，那自然上上大吉；萬一失風，那我們安排的便衣馬上下手，絕對不會留有漏餡的機會，還要把案子也順便給辦了。”
辛鐵這樣一說，李鎮河和其他偵探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於是此事就這樣決定下來了。
當天晚上，西京飯店演出了一場鬧劇……
2
小泉浩太，30歲，日本神戶人，帝國陸軍大學畢業，其時是日本陸軍省情報局少佐情報員。1931年9月18日“滿洲事變”的成功，使日本軍方喜出望外。為了加速實現其建設“大東亞共榮圈”的美夢，日本軍方又把目光轉向中國西北地區，妄圖再搞一次“事變”，製造第二個“滿洲國”。基於這個目的，日軍大本營指令陸軍省派出精幹間諜秘赴中國西北地區，廣泛收集各類情報，以供製訂相關策略時作參考。
1932年初，日本陸軍省把這個秘密使命交給了小泉浩太少佐，撥發了大量活動經費和間諜器材，授權其組織間諜小組，潛入中國西北地區從事間諜活動。小泉浩太在日本陸軍省情報局是一位有名的“中國通”，被譽為“年輕的中國情報專家”。他深知中國官方對於洋人的畏懼心理和息事寧人的處事態度，便決定招募兩個高鼻子洋人作為自己的助手，三人組建一個間諜小組，完成大本營下達的使命。
小泉浩太經過數日奔波，終於在東京物色到了兩個合適的對象：曾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僱員的美國人艾克佛和瑞典人多福壽。一番討價還價後，兩個“高鼻子”答應為日本軍方效力。1932年1月中旬，這個間諜小組以“探險家”的名義從東京乘坐海輪抵達上海，然後從上海出發深入西北腹地，開始了他們的間諜活動。小泉浩太三人的足跡遍及甘肅、寧夏、青海，測繪了大量草圖，收集了各類情報。此外，小泉浩太還根據陸軍省頭目的佈置，頻頻與若干中國少數民族上層人物接觸，策動製造民族分裂事件。
5天前，小泉浩太三人到達蘭州。至此，他們的目標還有最後一個省——陝西省。小泉浩太知道陝西省的情況跟先前到過的甘肅、寧夏、青海有所不同，主陝的楊虎城是一個著名愛國將領，對於外國間諜的活動必有防範，便決定改變一下身份入陝。這時，正好有一支外國人組成的地貌考察團由蘭州去西安。小泉浩太打聽到該團團長是一位德國教授，於是靈機一動，急電東京，請求由日本外務省出面跟德國方面緊急聯絡，讓他們三人臨時加入考察團，以混淆視線，便於活動。兩天後，考察團即將啟程時，團長接到德國政府的通知，指示允許小泉浩太三人隨同考察團一起進入中國陝西省活動。就這樣，日本間諜的陰謀得逞了。
儘管如此，但抵達西安後，小泉浩太心裡仍有一種不安全感。西京飯店是當時西安的高級飯店，客房都是單人或者雙人房間，而小泉浩太擔心他們三人分開住宿會有意外情況發生，所以堅持要求三人住在一個房間裡。飯店方面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滿足了這一要求，在4樓的一個面積稍大的雙人套房裡臨時增加了一個床鋪，作為三人房間提供給小泉浩太、艾克佛、多福壽下榻。
小泉浩太入住後，擔心隨身攜帶的間諜器材會有閃失，便對艾克佛和多福壽說，從現在起，24小時內這個房間都必須時時有我們中間的一個人待著，而且必須禁止其他別的任何人進入。毫無疑問，小泉浩太的這一決定給警方取證形成了很大的困難。
警方物色的那位臨時行動人員名叫陶元壽，江湖上綽號“半寸燭”，因為他自出道以來，夜晚出手時不管遭遇什麼情況何種對象，都只消需要在燃燒半寸蠟燭的短暫時間內就能圓滿完成作業，由此可見其技藝是何等高超。“半寸燭”二十七八歲模樣，瘦高個子，精通武術，身輕如燕，擅長飛簷走壁、攀牆越屋。據說他從15歲那年步入江湖以來，足跡遍及西北5省，作案數百，獲贓無數，都被他揮霍殆盡。兩個月前，“半寸燭”來到西安，想對被其列入作業計劃的3家殷實富戶進行掃蕩，不料還沒下手就被警方眼線盯上，在旅館被捕，關押於省警察廳看守所。這天，李鎮河親自出面跟“半寸燭”談判，說明了警方的意圖，請他出手相幫，事成後不計前罪，即予開釋。“半寸燭”雖是黑道人物，但內心還是有若干愛國意識，聽說這事是針對日本方面的，當下馬上一口答應，拍胸誇下海口，說請李隊長放心，咱“半寸燭”只要出手，沒有失利的，準保能把你們需要的東西悉數取來。“半寸燭”從未去過西京飯店，李鎮河擔心幹那活兒時會有影響，於是就派人跟西京飯店的老闆取得聯繫，讓安排“半寸燭”化裝成茶役，去小泉浩太三人住的套間送了一次茶水。當時在房間裡值守的是瑞典人多福壽，他嚴格按照小泉浩太的規定辦，打開房門一看是茶役送水，便以身相攔，伸手要去接過水壺自己灌暖瓶。哪知“半寸燭”早有準備，手腕一抖，一股開水從壺嘴裡噴射而出，嚇得多福壽忙不迭避讓，“半寸燭”乘機從對方身邊一溜而進。“半寸燭”是何等角色，只對房間裡的情形掃溜了幾眼，心裡就已經有了主意。
當天晚上，“半寸燭”吃喝了一頓，躺下休息了三個小時，午夜時分開始行動。“半寸燭”穿一身黑色緊身衫褲，黑紗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躡足悄行潛至小泉浩太三人下榻的那個套房的下面花園裡，施展輕功，猶如狸貓般靈巧地順著水落管悄無聲息地爬到4樓窗外，輕而易舉就打開了窗戶插銷，輕輕進入房間。
那3個外國間諜見兩天下來平安無事，尋思看來楊虎城將軍這邊沒有發現他們，原先懸著的心便放了下來，這天晚上高枕無憂，沉沉酣睡。這正好給“半寸燭”形成了方便，他進到屋裡後，從腰間解下繩子，把洋鬼子的行李一件一件地往窗外吊。下面，李鎮河親自帶著十來個便衣接應。“半寸燭”吊下一件，他們便提著到花園另一側的避光僻靜處，用萬能鑰匙打開鎖具，逐件予以仔細檢查。
按照預先的計劃，李鎮河是準備一旦發現小泉浩太幾人的間諜罪證，就停止行動，讓“半寸燭”把行李重新吊上去，放回原處。然後，連夜喚起考察團的德國團長以及另外幾位外國科學家，出示正式公文，請他們當場見證，對小泉浩太三人的房間進行搜查，搜出證據後，將小泉浩太三人予以拘捕。這個計劃應該說是不錯的，哪知情況竟然變生不測，中間發生了意外變故：“半寸燭”往下吊第3件行李時，下榻在2樓的一位女性旅客半夜三更睡著睡著不知是覺得氣悶啊還是感到窗外似有異樣動靜，爬起來冷不防打開窗子想瞅瞅。那窗子正好撞在“半寸燭”往下吊的一件行李上，那響聲把她嚇了個激靈，定睛一看，馬上發出一聲尖叫：“啊！——有賊哪！”
4樓的小泉浩太、艾克佛和多福壽馬上一躍而起，馬上發現放在床前地上的行李不翼而飛了，接著又瞥見一條黑影站在窗前。一瞬間，小泉浩太頭腦裡掠過兩個字——糟糕！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當即撲向“半寸燭”。
“半寸燭”鬆開了手裡的繩子，身影一閃躲過了小泉浩太的一撲。
艾克佛和多福壽也已經意識到發生了於他們不利的情況，一個打開電燈，一個要幫小泉浩太捉拿“半寸燭”，操起桌上的茶杯朝”半寸燭”劈面擲去！哪知“半寸燭”眼快手疾，不但閃身躲過，而且伸手從斜裡把茶杯抓了過去，順手就扔向小泉浩太。小泉浩太也非等閒之輩，抬臂一擋將杯子彈到牆上，碎了個四分五裂。幾乎是同時，小泉浩太已經衝向“半寸燭”，以一個柔道動作把他摔在地上。
樓下，李鎮河見事情給弄砸了，靈機一動，尋思乾脆將計就計，一聲暴喝，命令部屬往樓上衝。這樣，小泉浩太三人剛剛合力將恃技拼搏的“半寸燭”勉強制服的時候，辛鐵等人已經破門而入，持槍逼住。小泉浩太一看此舉，頓時意識到這是中國警方的一個計劃。要不，警察哪會來得這麼快？當下，他心裡一慌，也顧不上多考慮，開腔道：“這個人不能交給你們！”
李鎮河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打著官腔發問：“這個這個……為什麼呢？”
小泉浩太披上衣服，沉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李鎮河微笑道：“本人是陝西省警察廳警官李某，緝拿盜賊乃我警察基本職責，對於竟敢對外國友人下手的主兒，我們更要嚴懲！”
一番話語竟把小泉浩太給鎮住了，他轉了轉眼珠子，點頭道：“也好！人，你們可以帶走；不過，東西可要還給我們。”
李鎮河說：“這個自然！”遂吩咐手下，“你們下樓去，把小偷吊下去的贓物悉數拿上來！”
片刻，幾個便衣就把“半寸燭”吊下去的3個皮箱拎上來了。小泉浩太見箱子鎖具還是好好地鎖著，心裡暗吁了一口長氣，暗忖幸虧發覺得及時，對方還未來得及開箱檢查，總算沒有壞事。他裝模作樣地朝李鎮河深深鞠躬：“多謝警官先生，深更半夜也不多打擾了。諸位先生請回吧，明天敝人到貴廳拜謝。”
李鎮河等人剛才檢查過“半寸燭”先吊下去的兩口皮箱了，沒有發現間諜罪證，李鎮河對於第3口箱子寄予著希望，此刻哪肯白白放棄？再說，打草已經驚蛇，過了這村就沒有那店了。於是，他說：“對不起！按照我們警方的規矩，因結案定罪的需要，必須把案犯作案時所竊的物品一一登記在冊，還得估價。所以，煩請閣下把箱子打開，配合我們執行公務。”
小泉浩太連連搖頭：“算了算了！這沒有必要，沒有必要。箱子裡裝的都是日常生活用品，這事兒就不用立案了吧。這個小偷嘛，就放掉算了。”
李鎮河哪裡肯依，堅持要公事公辦，非得清點不可。小泉浩太見無法說服對方，就提出了一個“折衷”方案：讓警察把先吊下去的兩個皮箱打開清點，作為定案的依據。一邊說著，一邊摘下手腕上的金錶要請李鎮河“笑納”。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李鎮河於是認定吊下去的第3口箱子裡肯定有名堂，當下也不多費口舌了，下令讓手下強制執行。小泉浩太三人徒然忿忿也無計可施，因為對方人多而且個個手持武器。
箱子被打開了，李鎮河只一看臉上就騰起一片喜雲——裡面是一部小型收發報器、若干電臺用的乾電池、幾個密碼本子、間諜測繪儀器以及幾支手槍和子彈。
“小泉先生，這是什麼？”
小泉浩太還想矇混：“這是我們考察工作用的器材。”
李鎮河也不跟他爭辯，楊虎城有“一發現證據，立刻逮捕”的命令的，當下揮手下令：“把他們帶到廳裡去！”
警察早有準備，幾個對付一個擒住間諜，一一上銬，押了就走。等到考察團德國團長聞訊趕到樓下時，汽車已經把他的臨時下屬載走了，靜夜中留下一陣隱約可聞的引擎聲。
3
次日上午，考察團長帶著翻譯去省警察廳辦交涉，要求釋放小泉浩太三人。他這個交涉沒有辦成，所得到的是一套有關三人在中國搞間諜活動的證據照片。這個德國人是個學者，從不過問政治，到這時他才知道自己上了本國本政府外交部的當，不禁勃然大怒，立即向國內拍發了一份措辭激烈的質詢電。
這份電報起到了“報信”作用，當天深夜，德國外交部將此事通知日本駐德使館。
日本駐德使館得此消息，立刻向東京報告。幾小時後，陸軍省情報局召開由陸軍省負責人出席的緊急會議，商量營救小泉浩太少佐的辦法。頭頭腦腦開了大半夜會，最後作出決定：將此事隱去真情通報美國、瑞典政府，建議日、美、瑞三國一起向中國政府提出抗議，敦促蔣介石讓楊虎城放人。
3月12日，日本、美國、瑞典三國駐中國使館人分別派出代表，向南京國民政府遞交照會，抗議陝西省警察廳無故逮捕探險家小泉浩太、艾克佛和多福壽。中國外交部接到照會後，立刻向蔣介石侍從室報告。
蔣介石侍從室主任錢大鈞在接到報告後的第一時間即向蔣彙報。剛剛說了個大概時，電話打進來了：日、美、瑞三國使館各派代表來拜訪，這會兒在會客室等候接見。
蔣介石皺著眉頭：“這個事情……這個事情我沒有必要接見他們。你去對他們說：我身體欠佳，正在服藥，不能接見，請他們原諒。”
“委座，他們要求您對此事作出反應，馬上妥善處理！”
蔣介石嘟噥道：“這個楊虎城，惹禍的坯子！現在是什麼形勢，你竟敢去惹日本人？……”他略一停頓，眨著眼睛，稍停，用決斷的口吻說：“好吧，就馬上妥處——你去對他們說，請他們回去，我這就給陝西方面發電報，讓他們把人送南京來。”
錢大鈞走後，蔣介石返身進屋，在一張簡易寫字檯前坐下，拿過一刀左沿印有“中華民國行政院辦公用箋”綠字的直行辦公紙，手持小楷筆，邊在銅墨盒裡蘸墨試筆，邊考慮著電文內容，片刻，筆走龍蛇，寫下了給楊虎城的電報：“陝西省府楊主席：今聞陝警廳拘捕三名外籍嫌疑犯，中央吾等殊為關注，望接電後速將所捕三犯押解來京。此令。蔣中正民國廿一年三月十二日”
卻說西安方面，楊虎城接到警察廳報告，說已取到間諜證據，3個外國間諜當場被捕，十分高興。他和南漢宸商量下來，生怕夜長夢多，認為處理應當快刀斬亂麻，遂下了一道命令，讓李鎮河立即審訊小泉浩太三人，獲取有關口供。李鎮河挑選了幾個有豐富訊問經驗的下屬，組成一個審訊班子，經過一天準備，當晚即訊問。半個晚上較量下來，艾克佛、多福壽在證據面前被迫供認了在西北地區從事間諜活動的事實；只有那個老牌情報特工小泉浩太還頂著拒供，一問三不知，拖延時間，等待日本政府營救。半夜過後，李鎮河讓暫停審訊，幾個人商議對策，然後休息。
次日上午10時，審訊重新開始，但小泉浩太仍堅不吐口，一直僵持到下午3點還沒有口供。李鎮河無計可施，驅車前往省府向楊虎城報告情況。楊虎城讓李鎮河先回警察廳，繼續審訊，自己和南漢宸商量如何處置3個間諜。
南漢宸問：“以楊主席之意，是打算放還是關？或是誅？”
楊虎城神色凜然：“國難當頭，虎城深恨東洋倭寇！日本對我西北諸省虎視眈眈，實在欺人太甚！我想把這三人公開處決，貼出佈告，揚我正氣，滅敵威風，也是對外國間諜和資敵通敵之漢奸的一個嚴厲警告。”
南漢宸點點頭：“楊主席所言有理，應該這麼辦！”
門外一聲“報告”，機要秘書走進來，雙手奉上一份電報：“南京蔣委員長髮來急電！”
“哦？”楊虎城一愣，“難道老蔣已經知道這事啦？”他展開電報匆匆看了一遍，遞給南漢宸，對秘書說：“你去吧，我暫不回電。”
南漢宸看了電報，微微一笑：“楊主席，這應該是意料中的，這麼一樁大事，蔣委員長肯定會知道，而且肯定會插手的。”
楊虎城問：“老蔣讓把人往南京解，是什麼意思？”
“無非是不敢得罪日、美、瑞政府，要把小泉浩太三人開釋。”
正說話間，秘書又送來一份電報，是十七路軍駐南京辦事處發來的，向楊虎城報告他們獲取的情報：日、美、瑞三國駐華使館就中國陝西省警察廳逮捕小泉浩太三人事向國府外交部提出抗議。
楊虎城恍然大悟：“哦！怪不得老蔣急電索人了！”
南漢宸拍拍電報，看著楊虎城：“楊主席準備放人？”
楊虎城冷笑：“放人？我又不是跟他們玩《捉放曹》，捉捉放放算什麼？既然抓了，就沒有放的道理。這樣吧，明天上午把小泉浩太三人押解南門外公開處決！”
南漢宸佩服楊虎城的勇氣和膽量，但又擔心處理不妥而引發難以收拾的後果，想了想，提醒道：“委員長最恨犯上抗命，楊主席這樣處置，他一旦發作起來，可能會於您不利，於我陝地不利。”
“你估計老蔣會怎樣？”
“老蔣為人一向狡詐，他會‘怎樣’您我一定料得到。因此，此事得猶如高明的棋手下棋一樣，走一步，看三步，想七步。”
楊虎城點頭：“嗯！有道理。”沉思片刻，又說，“那我也來一個‘狡詐’，我可以這樣做……”遂把想法說了。
南漢宸微笑道：“楊主席這就是高見了！”
“傳令：著省警察廳於今午夜將小泉浩太、艾克佛、多福壽3名間諜處決，李鎮河監刑；另派員去刑場拍攝照片，留作證據。”
這樣，間諜分子小泉浩太、艾克佛、多福壽三人的生命就走到了盡頭。
次日下午，南漢宸將一份由楊虎城親筆簽署的電報交由省府電訊室以“十萬火急”形式發往南京——
南京蔣委員長鈞鑒：
昨日電悉。因職赴外公幹數日，今午方歸，尊電所言事之前未聞。閱悉後即查，將結果奉告如下：省警廳查緝外籍間諜分子三名事屬實。該廳探員因三犯接受訊問時武力襲警，企圖脫逃，出於憤懣已於昨晚將其處決。故職無法執行委座命令。專此奉告。順頌勳安。
陝西省府主席楊虎城於民國廿一年三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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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介石侍從室收到楊虎城的這份電報時，蔣介石正在中央軍校巡察，錢大鈞當即給蔣介石去電報告。
正好電話線路有點小故障，蔣介石沒聽清後言部分內容，以為楊虎城已經執行了他的命令把小泉浩太三人遞押了，便說：“你怎麼變得如此謹小慎微，這點小事也值得打電話向我報告？”
“委座，這不是小事啊——楊虎城來電，說陝西省警察廳已經把小泉浩太三人執行槍決了！”
這回蔣介石聽清了，一個激靈之後勃然大怒：“娘希匹！楊虎城竟敢抗命？真正混蛋！”
蔣介石也顧不上巡察了，馬上驅車返回官邸，一看電報，弄了個哭笑不得，卻信以為真，拍著桌子大罵陝西省警察廳，也罵楊虎城，不過不說“混蛋”了，而說“真正糊塗透頂”。一通火發過，忽然想到如何向日本、美國、瑞典三國使館交代的問題，頓時愁雲滿面。
錢大鈞出主意道：“可以這樣處理：先不向三國使館通報上述情況，而是命楊虎城速速查明情況，懲辦經辦警員。只有這樣，才能向人家勉強有個交代。”
蔣介石考慮片刻：“看來只好這樣辦了，以圖作一補救。娘希匹！……不過楊虎城會不會敷衍了事，虛與委蛇？……這樣吧，你辛苦一下，去西安走一趟，向楊虎城當面傳達我的命令：限三日之內，查清此事，槍決責任人員。如若抗命，將撤掉其陝省主席之職！此外，你還應親自接觸相關人員，瞭解此事真相。”
錢大鈞點頭受命，說我馬上就出發，總得妥善解決此事才好。
錢大鈞抵達西安後，受到了楊虎城的熱情款待。當晚，楊虎城在官邸設便宴為錢接風，省府秘書長南漢宸到席作陪。席間，錢大鈞以婉轉的口吻向楊虎城傳達了蔣介石關於“三日之內怎麼怎麼”內容的命令。
宴席結束後，楊虎城請南漢宸留下，說：“汝箕，看來你有先見之明，幸虧沒將那3名間諜公開處決，否則我就被動了。”
南漢宸問：“楊主席打算如何應對錢大鈞？”
楊虎城說：“這次老蔣派錢大鈞來，事情就好辦，這人容易對付。我馬上通知警察廳把李鎮河那一干人派往榆林公幹，看錢大鈞如何調查得到真相？至於老蔣說的槍決責任人員，那好辦，從大牢裡提兩名死囚執行，拍照讓錢大鈞帶回南京就行了。老蔣不信也得信。”
錢大鈞在西安待著，楊虎城親自陪同他去驪山、華清池、大雁塔、碑林遊覽。第三天，楊虎城把錢大鈞請到省警察廳，聽取警察廳長彙報案件情況。
警察廳長早已作了準備，捧出了一疊厚厚的卷宗，一邊彙報一邊翻出證據材料請錢大鈞過目，先是小泉浩太三人的身份以及潛入中國後的間諜活動情況，然後又說了偵破過程，最後又說了兩名辦案警員如何擅自處決3名間諜一節。
錢大鈞從未接觸過司法辦案，根本不懂警察辦案的程序什麼的，當下聽警察廳長彙報得頭頭是道，又有照片又有實物，哪有懷疑事實真相的理由？他尋思這件事到這一步，其他都已經無法補救了，只有蔣介石所說的追究責任人員之事還能做做，於是就提出要親自訊問那兩個擅自處決小泉浩太三人的警員。
“這個……”警察廳長面有難色，目光轉向楊虎城，“楊主席，那兩個人已經被我處決掉了。”
楊虎城一拍桌子，怒形於色道：“殺得好！此等膽大妄為之徒不殺，留著還有什麼用？今天他們敢擅殺未決案犯，明天就敢把子彈打到你我的腦袋上！”
錢大鈞一聽有點懷疑，心想怎麼會有這種巧事，他看著警察廳長：“哦，已經槍決啦？不知是幾時執行的？”
警察廳長鎮定地回答：“就在一小時前，屍體這會兒還沒有運走哩！”
楊虎城問：“在什麼地方？”
“後面院門外面的草地上。”
“走哇，看看去！”
楊虎城挽著錢大鈞的手往後院走，警察廳後院門外是一片荒草地，並不是刑場，這次為了做給錢大鈞看，特地把兩個已判死刑的土匪槍斃在這裡。楊、陳等人走過去，只見草地中央那才露出一個個嫩尖芽的草地上，並排躺著兩具穿警服的屍體。子彈是從後腦勺打進去的，洞貫整個頭顱，從眉宇間穿出，整個面孔血肉模糊，已經認不出死者的本來面目了。
錢大鈞一看之下，疑竇頓消：“這樣吧，把行刑情況寫個報告，連同屍體照片交給我，我帶回去向蔣委員長覆命。”
第三天，錢大鈞返回南京。蔣介石聽了錢大鈞的彙報，又看了照片，覺得對楊虎城無可指責，便指示把照片印了幾套，連同行刑報告抄件一起送往外交部，由外交部去向日本、美國、瑞典三國使館說明情況。
此案就這樣不了了之。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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