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迷醉於自身的軟弱之中，便會一味軟弱下去，會在眾人的目光下倒在街頭，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米蘭 昆德拉 《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輕》
張艾嘉的山河故人
張艾嘉重歸注意力是因為張北海，這個老嬉皮用冷凝如冰的小眾小說，回憶他曾經待過留在記憶裡的北平，至於他紐約的家，幾乎成了其侄女張艾嘉之類，諸如李宗盛、陳昇、陳丹青、陳大春等等驛站。
後來去看賈科長的《山河故人》，那個高速發展的故土，所有的變遷都面目全非。於個體而言，波瀾壯闊的幾乎放大了卑微的悲歡離合。董子健和張艾嘉的那段忘年戀的出現，才驚覺白駒過隙，張艾嘉彼時已經過了六旬。
人的青蔥也是慢慢爬上蜘蛛枯藤，張艾嘉亦是。《山河故人》裡趙濤的雪中舞，不僅是她自己的時光流逝，包括她愛的人，愛她的人，周圍的人，有血緣的，無血緣的，愛情的複雜自由，沖淡在人生不易。
類似張艾嘉這種璀璨的女人，現實酸澀隱約映襯於膠片閃爍。張艾嘉羅大佑時，他還沒有從醫學院畢業。姐弟戀後來無疾而終，彼時的張艾嘉多半因為寂寞而不自知，對於喜歡尋找寂寞孤獨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羅才子，這段感情未免太單薄了。
60歲，才是新的開始。人生的風塵僕僕，鮮花轉而委頓，到底是雞湯於世人，還是自我麻醉？人這一輩子，何嘗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自我麻醉呢？劉若英的後來，畢竟她和張艾嘉隔了一個年代還多，美麗自信的女人，落寞凡俗的無甚區別。
兩個女人上海合唱的《愛的代價》，心靈的塵灰煙火色，一點一點湧出，從笑靨，從嘴角，從眼眸，細細的皺紋，漣漪般地盪漾於今時彼時。李宗盛的曲中意，從主演《碧雲天》吹拂到執導的《少女小漁》，再聽都是曲中人。
《山河故人》裡的暮氣掙扎，老少戀冥冥遙指女人的青春，與男人沒法比。《相親相愛》是張艾嘉的第四部導演作品，與《少女小漁》、《心動》、《念念》有一脈相承之意，四部電影其實都帶有張艾嘉本身的人生軌跡。
濁世的鏡子無數，自己的那面鏡子，都在別人那裡。臨近末尾的巨蟹座，男人女人幾乎有著獅子座初始的果敢與悲憫。夏日暴雨的深夜，雷電雨聲綿延不斷，空調鬱悶，胳膊上蚊子們此起彼伏吻過的小紅點，就這樣澄淨一會，糊塗一會，到了清晨。
年少時的感情，到老來基本愛已成往事。年輕張艾嘉的美是淡淡的，有點憂鬱文藝範，在回眸帶著婉約的風致裡，叛逆早已靜水深流。那是個聲色犬馬濃墨重彩青春可以任意揮霍的年代，不嬉皮不HIGH，枉是青蔥年華。
才子佳人的故事並不一定花好月圓，書生小姐的西廂記往往陰差陽錯為牡丹亭的驚夢。一水之隔那邊的民謠新浪潮，風中雲端，男人女人，皆是人中翹楚。或許張艾嘉從此開始的女性意識的萌芽，包裹著柔軟堅強的外殼，淡淡前行。
這也是她有別於劉若英、徐靜蕾、惠英紅、葉德嫻她們在光芒漸漸暗淡時的復甦，就像她在李玉的《觀音山》，飾演孑然一身、脾氣古怪的阿姨，到最後終於顯露出女性的溫情。
即便整個片子有點婁燁似的矯情，孤獨還是永遠的。任何人也抵擋不了白駒過隙的沙漏，女人追夢的代價總是迥異於男人，無論如何，能夠懷念過去的燦爛輝煌，真是件美好的事情。
這樣一個始終內心澎湃不已的女人，適合遠觀，如此一年又一年。張艾嘉的大半生，瘋癲輕狂逆旅俗世煙火，現在大抵如此吧。
【繪畫：羅洪潔 ( 中國）】
閱讀更多 菩提惡之花 的文章
